爱尚小说网 > 上品寒士 > 二十一、忘年交

二十一、忘年交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五月初五端午节,陈操之一大早起床开门,就见小婵和青枝二婢就已经等在门前,不由分说拉着陈操之去一楼浴室,要给陈操之沐浴,说这是老主母吩咐的,因为今日是端午,要以兰汤沐浴,去污辟邪。

    浴室内两大两小四只浴桶,其中一只大的已经注上半桶热水,水面漂浮着细碎的兰蕙花瓣和草叶,热气腾腾,芬芳满室。

    小婵伸手试了试水,说道:“水还烫着呢,要凉一会,青枝,先把小郎君发髻解了。”

    陈操之道:“两位姐姐,往日都是我自己洗浴的,今日怎么——”

    青枝手伸高给陈操之解散发髻,一边道:“今日是端午,小孩子一早都要兰汤沐浴,这样就无病无灾,更不会生疖子。”

    陈操之无语,他未满十五岁,和八岁的宗之一样只能算是童子,只好任由小婵和青枝摆布。

    试试水已合适,两个俏婢便一起来给陈操之宽衣解带,陈操之并不忸怩,小婵和青枝倒是脸颊绯红,小郎君长大了,个头比她二人都高了——

    陈操之道:“两位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然的话,你们两个脸要滴出血来了。”

    “啊!”二婢一齐放开手,去摸自己的脸颊,烫手哎。

    陈操之就在二婢的羞怯意乱中,解衣裸裎,跨入浴桶,慢慢浸下身子,看着那洒满兰蕙花叶的水面满上来。

    小婵和青枝对视一眼,失笑道:“咱们两个倒被操之小郎君取笑了,真是丢脸!”

    两个俏婢一起发狠,上前陈操之按在浴桶里,栉发沐身,将陈操之搓得浑身通红,浴室内吃吃笑声不绝。

    宗之和润儿由英姑带着也来浴室沐浴兰汤辟邪,由两架小屏风把三个浴桶隔开,润儿“格格”的笑,撩水泼青枝,淘气地快活。

    叔侄三人沐浴后,换上洁净精致的细葛衣衫,这时陈母李氏进来,将陈操之左袖捋起,把一缕五色丝缠在陈操之胳膊上,说道:“这是端午索,又称长命缕,可以远刀兵、辟鬼兽、祛除瘟疫,保佑我孩儿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又把一个装有雄黄和其他香料的小锦囊系在陈操之腰带上。

    宗之和润儿的五色长命缕不是系在胳膊上,而是由一块小小的玉珮坠着挂在脖颈上,然后分别得到了祖母慈爱祝福的话。

    小婵待陈操之头发稍干,便为他梳拢发髻,戴上黑漆细纱小冠、系好绦带,退后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笑嘻嘻道:“青枝,你看操之小郎君象不象毛诗淇奥里写的那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青枝接口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相传东汉大儒郑玄的侍婢皆通诗,曾有一婢被罚在庭院中下跪,另有一婢路过,取笑问:“胡为乎泥中?”下跪的婢女应道:“薄言往愬,逢彼之怒。”二婢问答皆是《诗经》原句,家学渊源,就连侍婢都风雅如此。

    小婵、青枝跟随丁幼微多年,到了陈家坞,陈操之叔侄更是每日吟哦不绝,听得熟了,《诗经》佳句竟也是脱口而出,不让郑康成家婢专美于前啊。

    ……

    端午后的两日,来福去钱唐县城接那两户佃客来陈家坞,还要去冯县相那里问讯,看户籍之事有无眉目。

    这日将近午时,有个皂袍道人来到陈家坞,求见族长陈咸,自称宝石山初阳台葛洪的侍者,请陈家坞前日去访他不遇的那位少年有暇再去初阳台道院一晤。

    陈咸知道葛洪的名声,葛氏乃江南士族,祖父做过东吴的吏部尚书,其父官至邵陵太守,葛洪自己也爵封关内侯,但葛洪一心向道,无意仁进,王导曾邀他出任咨议参军、散骑常侍,葛洪皆推辞不就,赴岭南罗浮山结庐炼丹,是道教金丹派的祖师。

    陈咸也听说过葛洪近的来隐居在明圣湖附近,但从未见过面,也没敢去拜访,怕吃闭门羹,传闻葛洪倨傲无比,吴郡陆始专程来拜访他都不理睬,可现在却专门派侍者来请陈家坞的人去道院晤谈,真让陈咸又惊喜又喜,猜想就是陈操之,让人去一问,果然。

    陈操之也很想见识一下那位著名的抱朴子,当即带上来震和来德随那侍者步行去西湖北岸的葛岭。

    山径幽深,道院静谧,须发皆白的葛洪看着陈操之从山下一步步走上来,心道:“原来还真的只是个少年人——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嗯,此子不俗,钱唐陈氏虽非士族,但诗书传家,比那些敷粉薰香、夸夸其谈的士族子弟强上百倍。”

    葛洪幼时家道中落,贫无童仆,曾负笈求学、借书抄写,颇尝人情冷暖,对世情认识深刻,不大看重士庶之分,只问雅俗,俗客一律不见。

    陈操之看着古松下那个须发如雪、腰板挺直的老道,心想这就是葛洪了,现在差不多有七、八十岁了吧,还能登山采药,真让人肃然起敬,葛洪不是那种一味求仙缥缈的务虚道士,他讲究实效,炼丹制药即是为此,十年前岭南瘟疫流行,葛洪悬壶济世,活人无数,人称葛仙翁。

    陈操之离着十来步便深深一揖,恭敬道:“小子陈操之,有扰仙翁清修。”

    葛洪声若洪钟:“小小年纪来访老道作甚?也想求长生吗?”

    陈操之道:“闻道有先后,岂在年长年少!即以弈道论,垂髫童子可赢白发老翁,何也?”

    葛洪大笑:“少年人,口气不小,你要与老道谈玄论道?”

    陈操之道:“正想向仙翁请教。”

    葛洪道:“老道问你一难,如能答上,即请入道院坐,不然,哪里来回哪里去。”

    陈操之道:“敢请仙翁问难。”

    葛洪雪白长眉微微抖动,吟道:“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此言何解?”

    陈操之略一思索,琅琅道:“儒家以为命运天注定,而道家则认为可以通过炼气服丹改变自己的命运、乃至掌握自己的命运,长寿长生,亦非虚无缥缈、不可追求。”

    葛洪的这两句话不算深奥,以陈操之两世的见识自然应答如流,但在葛洪看来,这少年的回答已经足以让他惊异了,又问:“那依你之见,儒道两家论命,孰优孰劣?”

    陈操之微笑道:“仙翁,这是第二难了,似乎应该进道院坐定再谈。”

    葛洪哈哈大笑,上前挽起陈操之的手,并肩步入道院。

    初阳台道院颇为简单,只有一间三清殿,供奉元始天王、玉晨道君和太上老君,另外几间是丹房、书房、卧室和侍者道童的居室,一个小院,有数株葛洪手植的梅树。

    葛洪携着陈操之的手到书房坐定,陈操之见四壁书架卷轴落落大满,不禁喜上眉梢,便求葛洪允许他借书回去抄录,五日之内必还。

    葛洪幼时家贫,也是四处求书手抄,今见少年好学,甚是欢喜,道:“好,每次只借一卷,归还另借。”

    道童奉上苦茶,这一老一少便问难辩论起来,陈操之对道家典籍所知不多,只有一部《老子》算是颇通经义,其他什么《太清九鼎丹液经》、《白虎七变经》、《洞玄五符经》他听都没听说过,但陈操之有识见,思路敏捷,用后世的化学知识来理解葛洪的金丹术,倒能频频骚到葛洪的痒处,毕竟隐居无知己是很寂寞的,胸中学问无人倾诉更是寂寞,所以,发如雪的老仙翁大为高兴,谈兴浓郁,不觉日已黄昏,天色昏暝。

    陈操之惊起道:“啊,闻仙翁高论,小子受益实多,只是天色已晚,小子要赶回去了。”

    葛洪犹自不舍,道:“让你那健仆回去报信,你就在道院歇下,明日再回,免得昏黑赶路。”

    陈操之道:“家慈会倚闾盼归的,小子这就告辞。”

    葛洪便不再挽留,叮嘱陈操之有暇即来访,道院藏书尽他浏览,又命那个仿佛是聋子的魁梧大汉送陈操之主仆一程。

    ——————————

    请求推荐票支持,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