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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翟炳德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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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炳德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么说,我们还冤枉你了?”

    从翟炳德的态度中,彭长宜知道,翟炳德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叫他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敲打敲打自己而已,一来不要翘尾巴,二来要时刻清楚三源是锦安市委领导下的三源,不能搞成铁板一块,更不能搞成独立王国。

    果真,翟炳德接着说道:“按说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老百姓的土地庙里能有你彭长宜的一席之地,而且天天享受香火,这说明了老百姓爱戴你,也说明你给他们办了真事,按说你受到老百姓的爱戴是好事,是可圈可点的事,是电视台、报纸都应该大力讴歌的事。但咱们是共产党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千万不要因此沾沾自喜,更不能重蹈邬友福的老路,把三源当成自己的天下,这样就和人民背道而驰了。三源这几年特别是来后的变化不小,这和你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你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摸着了对方的火力位置,彭长宜的心就有点放下来了,他赶忙沙哑着嗓子说道:“是市委领导的好,如果没有市委的正确领导,如果没有翟书记和谢书记在背后给我撑腰,我彭长宜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治理不好三源这个烂摊子的啊——”

    彭长宜说这话时的表情很真诚,也很实在,而且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丝毫没有给两位领导虚情假意的错觉。

    谢书记笑了,说道:“长宜啊,今天叫你来我认为很有必要,你干得比较顺风顺水,敲打一下也是必要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要勤跟市委汇报,其实,翟书记对你寄予的希望是很大的,千万不要辜负翟书记对你的期望啊。”

    两个人一唱一和,他们两肯定平时没少对付像他这样的干部,彭长宜望着谢长友,这个年龄已经到站马上面临离岗的老同志,在维护稳定方面的确做了很多工作,是翟炳德一只得力的臂膀,致力于为翟炳德拾遗补缺,任劳任怨,就是身体不太好,据说他已经多次跟上级组织部门打报告,要求提前离岗,翟炳德始终不肯放他走,据说答应他今年放他走,由于身体原因,谢长友在给组织的报告中称,离岗后,不再担任任何职务。

    每一个主角的身边,都应该有这样一个配角肯做拾遗补缺的工作,这样,才能维护一方权力的平衡和稳定。甘当配角,也许是人的胸怀所致,但配角也不是没有思想,据说在处理江帆的问题上,谢长友就有不同的看法,但却左右不了偏狭的翟炳德。。

    彭长宜把目光从谢长友身上移开,看了一眼翟炳德,赶忙说道:“是,我一定,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来市委汇报工作的次数就有些少,以后,只要领导不烦,我争取一个礼拜来他个一两回的。”

    “来那么勤干嘛?你有时间来,我们未必有时间接待你?什么事勤打着电话就行,别一头扎在三源你那个小王国里不出来,美滋滋地享受着供品和香火。”翟炳德斜了他一眼说道。

    彭长宜的心彻底放下了,翟炳德能说这样的话,就说明他还没有对自己失望,如果不这样说,彭长宜反而就危险了。

    他赶紧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样,哪天首长们不忙,请移步到三源,享受一下我们山里的新鲜空气和柴火烧的农家饭怎么样?”

    “这暑天都快过去了,你才想起邀请我们,不去。”翟炳德绷着脸说道。

    彭长宜的屁股赶紧往翟炳德方向挪了挪,说道:“我上周不是跟市委请假出去了几天吗?”

    翟炳德说道:“是不是考察累了,辛苦的嗓子都哑了?”

    如果一个领导对你一旦产生了某种的认识或者偏见,那么在言谈话语中总是会流露出这种情绪的。现在,彭长宜就从翟炳德毫不掩饰的话中,听出了这种情绪。他说:“我上次都跟您汇报了,尽管说是考察,那也是有假公济私嫌疑的,不过嗓子哑和出门关系不大。”

    “哦,那是什么事让你上了这么大的火?”翟炳德慢条斯理地说道。

    听翟炳德这样问,他就从包里拿出那份婚姻情况报告,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翟炳德面前。翟炳德看了一眼后,说道:“彭长宜,真有你的,刚当上县委书记你就开始休妻了?”

    彭长宜说:“我就知道您会这么看?我是被休的,是人家不要我了。”

    “我不信。”翟炳德说道。

    “您去派人调查,真的是人家不要我了。”彭长宜哭丧着脸说道。

    “谁信你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要跟县委书记离婚的的女人!”

    “真的是这样,如果我欺骗了您欺骗了组织,您立马崩了我。”彭长宜委屈地说道。

    翟炳德又看了看,说道:“不过,这种事只要你不影响到工作,我们是不干预的,共产党还没有霸道到那种程度。你把这个给你们管组织的书记吧,我不管这些咸淡事。”说着,就站了起来。

    彭长宜又把报告拿给了谢长友看,谢长友看了一眼,就交给了彭长宜,说:“还是给季青部长让他们存档吧。”

    翟炳德站起又坐下,看着彭长宜,故意说道:“彭长宜,你怎么也闹这出啊?是不是也有了候选人了?”

    彭长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这是在影射江帆,就赶忙说道:“我哪敢呀,我要是提前找好了候选人,您枪毙我,我不经常回家,对家里关心不够,有怨气了……”

    翟炳德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是组织上让你丢了老婆?”

    彭长宜说:“您就别让我着急了,我越急就越说不出话,长宜哪是那个意思啊?”

    翟炳德说:“你现在单身了,以后更要注意,别整出什么花边新闻、绯闻女友之类的事,小心我收拾你。”

    “不敢、不敢,我一定注意。”彭长宜说完心想,我现在是单身汉,整出啥新闻、女友都是正常的,但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这么说的。

    也许,江帆是翟炳德喉中的一根刺,他总是时不时地在彭长宜面前影射江帆,已经不是一次了,想想江帆没有任其掐死,而是毅然报名去支边,并且还是上边带帽的名额,头走的时候,关系还弄到了省委组织部,这也就意味着,江帆就是支边结束,也不会再回锦安了,这多少让翟炳德心有不甘,江帆、彭长宜,这是他当初大胆启用的两个年轻干部的典型,最后江帆负气支边,他也是恼怒了很长时间,所以,他肯定不希望彭长宜成为第二个江帆,在彭长宜面前时不时地影射江帆,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好了,我和谢书记还有事,你回去吧。”翟炳德说道。

    彭长宜赶紧嬉皮笑脸地说:“您看我翻山越岭地跑来,大热的天,多不容易啊,领导们还不给个机会让我表现一下,请领导吃个便饭怎么样?”

    翟炳德说道:“算了,听你说话这声音都是折磨,赶紧回去看嗓子去吧。等我们去三源王国避暑的时候你再请我们吧。”

    三源凉国,是今年着力打出的广告语,不想被翟炳德篡改成三源王国了,看来,这才是翟炳德真正担心的问题所在。

    彭长宜赶忙说:“您饶了我呗,如果这是一楼,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

    凭良心说,翟炳德还是欣赏彭长宜的,他曾经不止一次跟谢长友说,我们就是要培养几个能救火敢于往前冲的干部。所以,翟炳德在锦安主政时期,彭长宜也的确起到了救火队员的作用。

    彭长宜把婚姻情况报告交给刘季青后,同样客气的话他又跟刘季青说了一遍,刘季青说中午安排出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告别了刘季青,彭长宜再次回到了戴俊苹办公室,戴俊苹正在低头写着什么,见彭长宜进来了就说:“长宜,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呢?”

    戴俊苹这样一说,彭长宜还真是感到了有些四肢酸懒,他说:“我倒没觉得,刚才在书记屋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戴俊苹笑了,说道:“是不是挨批了?放心,也就是敲打一下你,书记对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彭长宜咧着嘴说:“再使点劲就敲死了,唉,这事真的不怨我,我一点主观故意都没有,我是听了玉琼的话才知道土地庙里还有我的事,马上就派人秘密清理了,在这件事上,我感觉我做的没有错啊!”彭长宜在戴俊苹面前才敢说两句牢骚话。

    戴俊苹笑了,说道:“你固然没错,但挨敲的还会是你,不会是别人,这很正常,这点委屈还不能忍吗?”

    彭长宜释然了,深有感触地说道:“能忍,别说这点委屈,再大的委屈我也能忍,只不过见到您,才觉得真的是委屈了——”

    戴俊苹点点头,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放心,如果真的威胁到你的事,我会提前告诉你的,这种事我当时根本就没放心上,还好你提前到我这儿来了。”戴俊苹对彭长宜不拿自己当外人这一点很是满意。一来彭长宜跟她家特殊关系,二来县委书记是封疆大吏,前途无量,戴俊苹也会用心浇灌彭长宜这支人脉的。

    彭长宜当然理解翟炳德这样做的目的,戴俊苹可以不放心上,但是作为他却不能不放心上,官场,险象环生,如果不高度警惕,谨慎行事,可能最后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此小的一件事,却折射出了大问题,这也是彭长宜出冷汗的原因所在。他对锦安心脏能有戴俊苹这样的关系感到心安,就诚心诚意地说道:“戴阿姨,中午我请客,您安排人吧。”

    戴俊苹说:“长宜,不用,你还是赶紧看医生吧,必要的时候,我会替你安排的,我这块你不用担心。”

    戴俊苹也说得实心实意,彭长宜就不再坚持了,他也知道戴俊苹几乎很少有自己的时间,就站起说:“行,我看您也的确忙,我有时间请,您都没时间吃,说实在的,我现在浑身上下还真有点难受,那我就等着阿姨的电话了。”

    “好,我不送你了。”戴俊苹也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出走了两步,跟彭长宜握了手,彭长宜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哪儿都没去,坐上车就往回走。半路上,他说:“老顾,把空调关小点,我有点冷,可能有些烧。”

    老顾说:“那咱们就近找个医院吧?”

    彭长宜说:“没那么严重,还是回三源吧,给三源做贡献去吧。”说完,就疲惫地靠在了后座上……

    彭长宜歪在后面睡着了,但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源县医院后院。

    这个后院显然是被隔离出来的一个小后院,只能停放四五辆车,四周是高大的密不透风的绿色植物,还有围墙。和这个小后院相连的,是一个直通住院部的小门。

    齐祥早已经等在那里,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人,彭长宜认识,是院长齐长顺,齐祥的亲侄子。他不知道老顾什么时候给齐祥打的电话。

    等齐祥拉开车门,彭长宜下车,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彻底哑了说不出话来了。

    还是邬友福的时候,彭长宜胃疼来过这个医院,后来,再也没来过。他不记得后院还有这么一个独立的小院,看了看,这个后院绝对是后建的,尽管那些绿色的树木和植物看不出成活的时间,因为三源有的是这些东西,但是四周的围墙明显看出是新建,应该时间不长,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他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因为嗓子发不出声音。

    他捏着嗓子,跟齐长顺握手。

    老顾递给他水杯,他喝了一口,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

    齐祥说:“怎么上了这么大的火,长顺,赶紧着。”

    齐长顺赶紧头前带路,领着彭长宜他们往里面走。进了楼道,更加证明了彭长宜的判断,因为这里添置了电梯,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齐长顺摁下了电梯,电梯门开后,让彭长宜先进去,彭长宜注意到,这个电梯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六楼,因为所有的电钮被一张纸封住,上面印着一行醒目的小字:老干部病房。电梯自动关上门,根本不用任何操作,直达六楼。

    应该说,自从黑云的事情出来后,老院长提前自动离职。新院长一时没了人选,原来两位副院长一个不知去向,一个抑郁症离开了三源回锦安去了。县医院管理工作一时陷入瘫痪。

    全县唯一一个医院,不能一日无主,对此,按照彭长宜当时的指示,卫生局特地成立了一名副局长任组长的工作组,进驻医院,在全县范围内公开竞选院长。当时,担任卫生防疫站站长的齐长顺,凭借自身的实力,以绝对优势竞选成功。他上任后,又组建了县医院的领导班子,建立健全了各个科室的岗位职能制度,医院的工作才没有瘫痪,工作得以照常进行。

    齐长顺上任后,彭长宜只听说他对医院进行了内部装修,取消了特需病房,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特需病房取消了,却在顶楼又弄了这么一层老干部病房,而且还装上了电梯,他有心想说一句“有点过了。”一来自己发不出声音,二来自己又是在新班子上任后第一次来县医院,还是不好意思给齐长顺泼冷水,想到这里,他就默不作声地跟在齐长顺的后面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早就有两个医护人员围着一位年长一点的大夫等在那里,彭长宜到了后,医护人员围着他折腾了几分钟,结论很快就出来了,上呼吸道急性感染,影响到了声带,致使发声出现障碍。

    没得说,立即输液消炎。

    医生走后,老顾帮彭长宜换上了病号服,彭长宜就一头躺在病床上,觉得浑身的关节都酸痛,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吊瓶就挂在头顶,他的手就被一双柔柔的小手摆弄着,胳膊上勒上橡皮带,轻轻地,浸着药水的棉签在手背上滑动,他知道接下来就该扎针了,彭长宜很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也很少有来医院的时候,上次胃疼,应该是他第一次来医院,他不怕输液扎针,但却非常恐怖打针,那种预知、等待的疼痛非常恐怖,所以小的时候,他从不带女儿去打防疫针。

    很快,胳膊上的绑带被撤了下来,他睁开眼,歪过头一看,才知道已经扎好了,没有感到疼痛,一位戴着口罩、头戴护士帽的小护士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药液的流速。

    彭长宜头有些疼,就闭上了眼睛。又过了一会,那个小护士出去又回来了,就听老顾问道:“还要打针?”

    一个女孩子柔声说道:“退烧的。”

    打针!彭长宜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就见刚才那个小护士手里举着一支注射器,注射器的针头上顶着一支小空药瓶,她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两只黑黑的灵动的大眼睛,彭长宜似乎见过这对眼睛,很清澈,也很好看,让他想到了丁一。

    小护士见他盯着自己看,以为他害怕,冲他笑了一下。

    彭长宜仍然盯着她,指指她手里的注射器,又指指自己。

    护士摘下口罩,又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轻声说道:“是退烧针。”

    这时,齐祥从外面进来,说道:“退烧针,我让加的,不然烧糊涂了。”

    彭长宜听了后,就冲齐祥瞪着眼,有心想说:你以为在饭店呢,说添两菜就添两菜,这是在医院,有随便添针的吗?但是他发不出声音,只是冲着他瞪眼睛。

    齐祥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跟那个护士说:“打呀,愣着干嘛?”

    护士又笑了,她看着彭长宜说道:“没事,我打针不疼。”

    齐祥也说道:“小陈打针是最不疼的,我试过,你也试过,上次你胃疼住院那次,就是她负责给你扎针。”

    小陈冲他调皮地笑了一下,示意彭长宜侧过身。

    彭长宜无奈,只好侧过身,上面的手扎着针,旁边的老顾伸出手就想帮彭长宜,就见那个小护士轻松地扒下了他的裤子,将消毒棉签放在彭长宜的屁股上。

    彭长宜正在发烧,冰凉的棉签挨到他的皮肤,使他激灵了一下。凉棉签擦了几下,又换上了一个更凉的棉签,又擦拭了几圈后,小护士这才抖腕将针头又快又准地刺入他的肌肉里。

    开始,彭长宜没有感到疼痛,但在进针的时候他感动了疼痛,闭着眼,呲着牙。

    小护士笑了,轻轻地竖起一根指头,不停地挠着针头四周的皮肤,这让彭长宜分散了注意力,而且感觉她轻轻地挠弄很舒服,而且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反而不希望这个过程结束了,但很快挠弄停止了,那个冰凉的棉签又触到了自己的皮肤,紧接着,随着一声“好了”,针头被她拔出,同时,冰凉的棉签就被压在了皮肤上。停留了一会后,那个小护士又说了声“好了”,这才拿开棉签,冲他笑了一下,帮他提上裤子,然后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彭长宜没有吃饭,一直昏睡到了下午。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头顶的吊钩上,已经没有了输液的药瓶,手上也没有了输液的针,他举起双手,伸了一个懒腰,摸了一下脑门,脑门潮乎乎的,感觉自己不烧了,一脚便蹬开了身上盖着的白色薄被。

    天都快黑了,西边的天空,被夕阳染红了,就连病房里,都是那种橙黄色的光晕。不知为什么,在这夕阳照耀的时候,他想起了丁一……

    自从草原回来后,他还没有和丁一通过话,一来是自己烦事缠身,二来他也想让丁一冷静冷静,还有,对丁一的离开也有些生气,也借机想让丁一感受到他的不满。种种原因凑在一起,才没有和她联系。掐指算来,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了,他不知道丁一怎么样了,就掏出了电话,但很快就放回去了,即便要通电话,他也发不出声音来。

    既然烧退了,是不是自己可以发声了?他试着咳嗽了几下,仍然憋得难受,声音很哑、很沉闷,他便不再努力了。

    许是听到了动静,门被打开了,给她打针的那个小护士进来了,这次她没有戴口罩,手里端着一个特大号的玻璃水壶,里面装着黄不黄、白不白的不太透明的液体,她轻轻放在彭长宜旁边的床头柜上,又拿过彭长宜的水杯,把里面的水倒进卫生间的洗手池,就端起水壶,往他的杯子里倒了半杯,没有立刻端给彭长宜,而是走到床尾,轻轻地将床头摇起,直到感觉一个最恰当的位置,她才固定住摇把,又轻轻地走到床头柜前,端起水杯,笑着递给彭长宜。

    彭长宜看了一眼那个玻璃水壶,又看了眼自己的水杯,然后看着那个伸着手端着杯的小护士。

    小护士笑了,说道:“芦根水,我妈妈熬的,小偏方,治嗓子,很好喝的。”说着,双手就又向前了一点,几乎挨到了彭长宜的嘴。

    彭长宜接了过来,抿了一口,感觉很清凉,有一点淡淡的苦味,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就连着喝了几口,倒不是有多好喝,主要是凉滋滋的,从嗓子眼下去很舒服。

    很快,半杯芦根水就见了底,小护士又给他倒了半杯,说道:“以后,我让妈妈天天给你熬,连着一个星期,你就是不吃药打针嗓子也能好了。”

    彭长宜捏着嗓子,费力地说道“你妈妈是干什么工作的?”

    小护士笑了,说道:“我妈妈没有工作,在家务农,我姥爷是老中医,妈妈在娘家的时候,跟他学了好多东西,掌握了许多小偏方,所以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来过医院,都是靠妈妈的小偏方。你别不信这些小偏方,可是治大病的?”她认真地说道。

    彭长宜很喜欢听小姑娘说话,柔柔的,有那么一种水滴落到石头上的韵味。他冲她使劲点点头,意思是自己很信她的话。

    小姑娘笑了,知道他说不出话,就不等他问,努力给他解释这芦根水的好处:“每年冬至和夏至,喝芦根水,可以预防感冒,预防上火,预防嗓子哑,我后来上了卫校,特意查了资料,才知道这个小偏方都上了本草纲目了,很神奇的!”

    彭长宜笑了,他干咳了两声,果然感觉嗓子的负担不那么大了,就又要过水杯,小口喝了几口。

    小护士笑了,说道:“未来几天,你什么水都不要喝了,就喝这一种水,我让妈妈明天熬的时候,再配上一点绿豆,也可以配上一点野菊花,咱们三源的野菊花是最好的。不过这两天家里农活忙,妈妈没时间去采,等我倒班的时候,我去山上采点,胎菊最好。这是妈妈今天给我熬的,给你喝了,就不用谢我了。”说完,调皮地冲他笑了一下。

    难怪她说话这么好听,敢情是这芦根水的功劳。彭长宜笑了,冲她点头致谢。

    “我去拿体温计。”说着,冲他一笑,就轻轻地走了出去,整个过程脚步几乎没有声音,就像一片云那样轻柔。

    彭长宜感到很舒服,心情也很放松。

    快下班的时候,康斌和赵丰过来了,康斌进来就说道:“彭书记,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听着你说话不对劲,那个时候就让你吃点药,你不吃,认为自己的身体棒,没事,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吧。”

    彭长宜笑了,刚想说话,就被康斌拦下了:“我下午就说来看你,可是他们不让,说你说不了话,心里白赚着急,我一想,不来看你,我心里不踏实。”

    彭长宜笑了。

    这时,那个叫陈静的小护士进来了,康斌说:“小陈,你要好好照顾好彭书记,不许出现任何纰漏。”

    小护士笑了,说道:“好的,那么现在就请康县长尽量少的说话,我的病人不宜讲话,尽管讲不了话,但听了你们的话他不说也着急。”

    康斌笑了,说道:“敢批评叔叔了,看我回头一定给你告状,好好让你亲叔叔管教管教你。”

    彭长宜见康斌跟小护士混得很熟,就想康斌肯定经常来这里,因为康斌本身有糖尿病,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检查一次,顺便做一些保健治疗。但陈护士的亲叔叔是谁,他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