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薄暮心动(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兄弟二人已经弥月未曾相见,此时此地遇到,定棠面上倒并无特别尴尬的神情,顾见定权神色,心内一哂,朝他微微一躬,淡淡叫了一声:“殿下。”定权目视他良久,微笑问道:“哥哥是来向陛下请安吗?”定棠亦笑道:“是,陛下已经起身,此刻正用早膳。殿下请入殿吧,臣先告辞了。”话刚说完,偏过头去轻轻咳了两声。定权又静静打量了他片刻,方颔首笑道:“哥哥好去,天气寒冷,哥哥多保重。”说罢不再理会他,便径自入殿。

    皇帝果如定棠所言在用早膳。定权问过安后便侍立一旁,既不闻皇帝问话,便也乐得不再开口。或许是没有睡足,此刻闻着满桌肴核气味,觉得胃里倒海翻江的难受,终忍不住嫌恶偏过了头去。正满心满腹大不受用,忽闻皇帝发问道:“你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了吗?”

    定权回神,才发觉皇帝用膳已毕,正欲起身,忙答道:“是。”皇帝点点头,亦不询问他晚归之事,只道:“知道了,你先回去,今晚也不必过这里来了。”

    定权见他欲走,忙趋前两步道:“还有一桩事,臣须向陛下请旨。”皇帝驻足道:“你说。”定权道:“报本宫的内侍总管周循,先前也是从宫中出去的,现下臣还宫,依旧还是想用他。”皇帝皱眉想了片刻,问道:“就是从前侍奉你母亲的那个周循吗?”

    定权倒不曾想到皇帝还记得这么明白,低头道:“正是。”皇帝沉默了片刻道:“既是你用得惯的人,便随着你的意思吧。这种琐屑事,以后不必一一报朕了,你自己拿捏定夺即可。”定权又答了声“是”,方忖度再说些谢恩套话,见皇帝已经提足去了,便只得向着他的背影行礼退下。

    回到延祚宫,思及今日皇帝的言语行动皆与往素不同,心中大感疑惑,亦不知齐王究竟同皇帝说了些什么,又从皇帝那里讨得了什么旨意,左右想不清爽,只得又唤人将王慎叫了过来。王慎入殿时,定权已经用罢早膳,挽袖正在暖阁内亲自点茶,听见他进入,屏退了众人,亦不起身,亦不抬头,开门见山地问道:“广川郡王今晨入宫了,阿公可知道这事?”

    王慎思想不起朝廷内还有这号人物,半日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齐王所领的新衔,不由也变了脸色,想了想方回道:“臣不知是陛下的旨意吗?”

    正说着,风炉上银茶瓶中水已沸腾,定权将已碾好的些少茶末投入一只油滴建盏,注入瓶中沸水,调和茶末直至如浓膏油状,才微笑道:“我若是知道,便不来劳烦阿公了。不单是这件事情,我还有事相求阿公。”说话间,左手持瓶逡巡,已经将沸汤几次点入茶膏,右手同时执茶筅击拂,须臾盏中已现洁白乳花。随手递给王慎,见他又是躬身又是摆手,也不强让,抬起头徐徐笑道:“阿公,今晨我去康宁殿问省,见陛下眉宇间神色郁郁,貌甚疲惫,心中颇感不安。虽未及问起,却也略略能揣测出一二分的缘由。陛下虽春秋鼎盛,外朝内宫的事情毕竟还是太过繁琐了些,总有精神照顾不到的地方,便须劳动阿公尽心扶持,为陛下分忧分劳,我这做儿臣的便衔感不尽了。”

    王慎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但是已经十数年未见他如儿时这般撒娇撒痴的情态,后背不由微微冒汗,连连点头应道:“殿下言重,老臣万不敢当。”

    定权晃了晃手中的茶盏,见适才还蓬勃的茶乳已渐消散,微一蹙眉后又莞尔一笑,道:“阿公如今在清远殿,那里的事本宫向来是放一万个心的。只是我想康宁殿里,也得有些臣子的心意眼目在方好,我不能时时侍奉在陛下身边,阿公只当是全我的孝心罢。譬如今日之事,若是萧定棠那样乱臣贼子又起了什么悖逆心思,我又不知,不及阻劝,再像中秋那样,惹得陛下伤神动气不说,国中内外也不得安宁。若再出了一点差池,我却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王慎听得张口结舌,轻声道:“殿下,如今留在康宁殿里的皆是陛下遴选的亲臣。莫说臣没有那个本事,便是有的话,殿下这也是……”一时瓶中水又响,将他后半句话压了下去。定权将茶瓶移开,指着眼前的茶床风炉笑问道:“阿公瞧瞧我这几件物事怎么样?”王慎不知他突然打岔又要说什么,随意瞥了一眼,见都是些极寻常的东西,敷衍道:“臣并不懂这些,但既是能入殿下青眼,自然是极好,极好。”定权笑道:“好是真好,极是不极。这也算是几件旧物了,还是我从前在此处读书的时候,卢先生留下来的。便是这茶道,也还是他教我的。”眼瞧着王慎面上变了颜色,才又笑问道:“阿公将适才的话说完,我这又是什么?”王慎呆呆望着他执盏的右手,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既是殿下一片仁孝之心,臣竭尽全力便是。”定权笑道:“多谢阿公玉成,我今早请了陛下的旨意,周常侍依旧是回我的延祚宫来。你们是多年同僚,若需些什么,尽管差人来找他取用便是。”言语时已经另取过了一只兔毫盏,依前如法炮制,笑嘻嘻地对王慎道:“阿公品品我的手艺,比之陛下,比之广川郡如何?”王慎此次却不再推托,接过了那盏茶,站立半晌,忽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

    定权望着他出殿,面上的笑容已如盏中乳花一样,一点点消灭破尽。慢慢正身跽坐于地,见手中油滴盏内已现青白水脚,只尝了一口,扬手便将茶泼在了竹编茶床上,任凭碧澄茶汤一滴滴从竹篾的缝隙中滴下,沿着砖缝随地乱淌,浸湿了他的一角袍摆。他双手捧着温热的空茶盏,怔怔地望着风炉上的茶瓶。淡白色的水汽和清澈茶香还是同从前一模一样,透过水雾看过去,这延祚宫也依旧是十年前的延祚宫,只是他有心无力,无论如何都点不出咬盏不退的鲜白汤花了。茶盏在他手中渐渐凉了下去,瓶中也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似是水就要煎干了。

    定权方懒懒想着到底要不要去救这茶瓶,还是索性随着它就这么烧下去,看看最终会烧出什么结果,忽闻暖阁外头一阵脚步纷乱,又似是有人说话,只得皱眉问道:“何事?”一内侍忙近前回道:“殿下,顾孺人阁中的内人来报,说是顾娘子病了。”定权微微一愣,问道:“什么病发作得这么急?”此内侍亦听说他素来宠爱这位侧妃,此刻赔笑道:“恐是昨晚受了风寒,今晨便有些发热,现下却是热得厉害了,殿下要不要移驾过去看看?”定权按了按麻木的膝盖,起身吩咐道:“将这东西挪走去找个太医给她瞧瞧。日后待谢良娣来了,后宫事一概报她处置。”内侍见他面上神情颇是淡漠,并不似要多作叮嘱的样子,只得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