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御厨 > 第13章 黑车开进张贵人宫

第13章 黑车开进张贵人宫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调查张贵人可不是一件小事。一、张贵人身份高贵,深得皇上宠爱。二、张贵人住在西六宫的咸福宫,警卫森严,外人概莫能入。三、张贵人与后十二宫的娘娘关系不错,与不少娘娘还有买卖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要调查张贵人首先得了解后宫的基本情况。这事周爷也不甚清楚,是毛大臣告诉我的。

    毛大臣说,紫禁城后宫制度是康熙皇帝当年确立的,主要分为这么三部分:一、后宫设置,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贵人、常在、答应无定数。二、住宿,太皇太后、皇太后住慈宁宫,太妃、太嫔随住,皇后住中宫,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随皇贵妃分住东西六宫。三、待遇,每年的津贴,皇太后二十两黄金、二百两白银;皇贵妃八百两银子,配八名女佣;贵妃六百两,八名女佣;妃三百两,六名女佣;嫔二百两,六名女佣;贵人一百两,四名女佣;常在五十两,二名女佣;答应三十两,二名女佣。四、处罚,对嫔妃的处罚分为静思、降级、打入冷宫、贬为宫婢、自缢、赐死等。

    我进宫十来年了,对紫禁城有所了解,毛大臣说的东西六宫指的是东六宫和西六宫。东六宫是景仁宫、承乾宫、钟粹宫、延禧宫、永和宫、景阳宫。西六宫是永寿宫、翊坤宫、储秀宫、启祥宫、长春宫、咸福宫。西太后住储秀宫。隆裕皇后住钟粹宫。瑾妃住永和宫。珍妃住景仁宫。张贵人住咸福宫。

    咸福宫是西六宫之一,从明朝起就住后妃,先后住过明朝万历皇帝的李敬妃及清朝道光帝的琳贵人、成贵妃、彤贵妃、常妃。咸福宫为两进院,正门咸福门为黄琉璃瓦门,内有四扇木屏门影壁。前院正殿额曰“咸福宫”,面阔三间,黄琉璃瓦庑殿顶。殿内东壁悬乾隆皇帝《圣制婕妤当熊赞》,西壁悬《婕妤当熊图》。前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并配有耳房数间。后院正殿名“同道堂”,面阔五间,东西各有耳房三间。殿内西室挂王维《雪溪图》、米之晖《潇湘白云图》。西太后当年做懿贵人时在此居住。咸丰帝遗留给慈禧的印章叫同道堂。

    张贵人身居咸福宫,按后宫规矩可以与各宫往来,但没有西太后允许不能去前三宫,不能出紫禁城,而后宫警卫森严,除了当值可以自由出入,其他人,包括厨役、护军,没有出入条子是进不去的。我虽说是总编撰官,可以找毛大臣批进出后宫的条子,也受到严格限制,比如时间、地点、会见人等,所以对张贵人的调查进展缓慢,甚至一度搁浅。

    前面说了,张贵人宫的徐司房告诉我一个线索,张贵人宫里的大姑娘白云和阳太监是菜户,早已引起我的注意,只是因为买房结婚的事来不及追究,现在我有空了,就把徐司房找来说这事。我在紫禁城生活了十来年,听说不少太监、宫女的事,但因为自己不是太监,对太监了解甚少,徐司房例外,他虽说是太监,但也是我的远房表哥,彼此没有那种芥蒂。至于宫女,我进宫就受到严厉教育,不准与宫女说话,不准与宫女联系,虽说整日见着宫女,却是视而不见,从来不敢直面,所以知之更少。至于什么叫菜户,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并不知道详情,所以徐司房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问:“表哥,你说白云和阳太监是菜户。啥叫菜户?”徐司房嘿嘿笑,只顾端着茶碗用茶盖来回拨浮茶,过一会儿才说一句“你们有所不知”又没话了。

    宫里的太监凡是遇到正常人有所询问而不好回答者便以“你们有所不知”作敷衍,我也熟悉了便不再多问,就转移话题说:“阳太监我见过,是不是张贵人宫里那位爱说爱笑、长相英俊的少年郎?”

    徐司房说:“正是他。崇孔,我一直后悔告诉你这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如此。我说:“表哥你别多虑,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我已找到张贵人盗卖古字画的线索,一样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张贵人的其他问题。”

    徐司房说:“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这个揭发人家的隐私不太好。你们有所不知。”

    我说:“我能理解。我向你保证,咱们知道这事了绝对只用于公事,绝不干涉他们个人爱好。”

    徐司房说:“这也正是我所顾及的。你们有所不知,紫禁城数千太监宫女自然有他们的隐私,不过是长年幽禁在紫禁城的他们对天性的朦胧追求而已,实在不值得小题大做。既然你能理解,我就告诉你吧。”

    徐司房十岁进宫做太监,在宫里生活了三十年,对此间的太监、宫女有深切的了解,这是外人永远无法认知的事,说出来自然需要一番勇气。

    “咱们紫禁城这会儿大概只有两千太监一千宫女吧。”徐司房喝茶抽烟开始对我娓娓道来。“早先可不是这样,要是说远点说到明朝,紫禁城有九万太监,不得了啊,到咱们顺治爷当朝,明朝的太监机构是统统废除了,太监机构改为十三衙门,什么司礼监、御用监、司设监、尚膳监、尚衣监、御马监、惜薪司、钟鼓司、直殿局、兵仗局等,太监人数减为九千人,到康熙爷当朝,废除十三衙门,设内务府,设敬事房,跟眼下情况就差不多了,到乾隆爷当朝,紫禁城有太监机构一百二十七处、太监近三千人,嘉庆朝有一百零二处、两千多人,到咱们光绪爷大大减少,只有六十三处、近两千人。”

    这是紫禁城概况,我也知道一些,特别是做了内务府品膳处总管后看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料,更熟悉一些。比如咱们眼下的太监机构有三十四处,有管理处敬事房、乾清宫,有各宫守门值夜太监内左门太监、内右门太监、乾清门太监,有具体办差的自鸣钟兼端凝殿太监、四执事和四执事库太监、奏事处太监、御茶房太监、御膳房太监、御药房太监、尚乘轿太监、鸟枪处太监、造办处太监、做钟处太监、古董房太监,有打杂的打扫处太监、熟火处太监,有管花园的北花园太监、御花园兼天穹殿太监,有祭神的祭神房太监,等等,总的归敬事房管,敬事房又归内务府管。

    徐司房喝口茶接着说:“崇孔你也知道,顺治爷当朝年间,紫禁城太监一概没有官衔品级,到康熙爷才赏了一个五品衔总管太监、两个六品衔太监,算是太监做官的开头。后来太监的品级就多了,雍正爷提拔敬事房大总管为四品衔,到眼下太监品级最高达到二品,比如咱们储秀宫的李统领,全紫禁城首屈一指。”

    我说:“宫女的情况如何?”

    徐司房说:“眼下紫禁城的宫女有一千人吧,分为宫女子、家下女子、精奇、嬷嬷。宫女子伺候主子,管理主子的衣食住行。家下女子是打杂的。精奇、嬷嬷做体力差事,多在辛者库、浣衣局当差。宫女子中的年长者叫大姑娘。我跟你说的白云就是张贵人宫里的大姑娘。”

    我问:“白姑娘是张贵人宫的领班宫女了吧?”

    徐司房说:“算是吧,不过不称为领班,称为大姑娘,可以管教小宫女,往往是主子最信任的。”

    我说:“那白云一定知道张贵人的事。”

    徐司房说:“应当是这样。每个宫都有几个大姑娘,一人负责一个方面的差事。”

    我见徐司房的话匣子逐渐打开,便又把话题引回正题。我问:“白云年纪不小了吧?”

    徐司房说:“应当有二十七岁了吧,早该放出宫了,可每回说起放人,张贵人就舍不得白云,不同意放。《大清会典》规定,进宫十年的宫女,经本宫主子同意,允许出宫回母家,自行或被父母安排婚配,主子特别喜欢的可以延长两年。白云十四岁进宫,本该二十四岁出宫,已延长三年了。”

    我说:“那阳太监多大岁数?”

    徐司房说:“阳太监是张贵人宫的管事太监,应该有三十了吧。他们的事啊,一言难尽。”

    徐司房主动说了他们做菜户的事。

    白云家是正黄旗,但早破落了,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庭经济困难。她从小长得五官端正,行动敏捷,口齿清楚,十四岁那年,内务府派人去她们那儿招收宫女,她想进宫,缠着父母替她报名。她爹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就给她报了。选宫女每年春秋两次。候选者两人坐一辆轿,车上贴秀女二字,从神武门进紫禁城,在门外下车排队步行进顺贞门,每人发一木牌挂在襟上,上写“某旗下某佐领下某职某人之女某年某岁”,在御花园站立排队。西太后和后宫娘娘都来选宫女。西太后先选,皇后接着,再是瑾妃、珍妃。白云都没被瞧上,被送到慈宁宫让太妃选,被赵太妃选中。

    宫女入宫由大姑娘教她们各种技巧、礼仪、梳妆打扮的技巧。白云聪明灵巧,一学就会,半年后被派在赵太妃宫当差,膳食、衣服、胭脂水粉等由内务府供给,另有月钱四两,还有主子的各种赏赐,日子就好过了。

    过了几年,白云在张贵人宫当差,长得越发漂亮,个头高挑,身材丰腴,五官清秀,脸色红润,走在西二长街上步履轻盈,婀娜多姿,一根扎着红蝴蝶辫坠儿的长油辫左右晃动,引得来往行人回头。这回头客里就有阳太监。内务府有规定,太监在宫内行走遇上宫女应横站低头让过。阳太监一看这宫女穿的是五福捧寿鞋,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正巧与白云四目相视,忙低头看地,但白云的美貌过目不忘。

    阳太监是离北京两百里地的河间府靠子牙河边村人,说话鼻音很重,进宫二十年,是张贵人宫的管事。他对白云素有好感,也对白云多有照顾,而白云初到张贵人宫,处处需要阳太监照顾,也心存感激,所以二人处得很好。徐司房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喝茶。我也不催,各自喝茶。徐司房接着往下说。阳太监高个子,身体特棒,面容英俊,除了缺阳刚之气外也算得上堂堂男子。

    阳太监虽是太监,但对宫女仍然有所渴望。俗话说跛者不忘其行,哑者不忘其言,聋者偏欲听声,盲者偏欲窥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不过阳太监比之跛者、哑者、聋者、盲者又有所不同,属于阉割未净者,就是所谓****重生,自然喜欢宫女也得到宫女喜爱。自从白云来到张贵人宫,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惹得阳太监心跳,自然主动向白云献殷勤。

    白云原来在赵太妃宫当差,调到张贵人宫自然好得多,算是高攀。她怎么跳槽的呢?说来荒唐。她进宫第三年,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年华,没事独自跑到湖边对着湖水跳舞自娱,偏偏被皇上发现,便被带到乾清宫做了皇上的一夜情人。皇上倒想留她下来,无奈碍于西太后管教甚严,不敢造次,答应她把她从赵太妃宫调出,便打发她回去少安毋躁。她回去很快调到张贵人宫,还等着再攀高枝,谁知便音信杳无,没了下文,又未身怀龙子,只好断了念想。

    女子如若未被宠幸并不知道那事究竟如何,而一旦尝到个中滋味,要想不想就有些困难,所以白云就有了深宫春怨。这事羞不可言,但遇到紫禁城一帮大姑娘却忍不住要说一说。白云便从一帮大姑娘那里弄请到一小截幼鹿茸角,硬中带软,恰到好处,便是闺房秘传的角先生。

    徐司房说到这里,不禁嘿嘿笑。我也结了婚,知道女子这方面的事,比之徐司房容易理解一些,但碍于徐司房面子,也跟着嘿嘿笑。徐司房继续往下说。

    角先生虽好,毕竟不是正道,久而久之白云就不太喜欢了,可环视四周常接近的男人,除了厨役与护军,便是太监,不禁心灰意冷,唯一的希望是熬满十年出宫。一次偶尔听得那帮大姑娘说菜户,白云起了好奇,细细一打听禁不住面红耳赤,但晚上睡在床上一想,接触太监不费力,唾手可得,如若真有那功夫,倒不失为一条路。

    阳太监雄心不已,虎视眈眈。白云姑娘柳暗花明,殷殷有盼。这就有了戳破那层纸的基础。这天张贵人出宫陪同西太后,带走两个宫女。内务府领生活用品又去了两个太监。阳太监是管事,一看机会难得,留下白云,打发剩下的太监、宫女出去自由活动,偌大个张贵人宫就剩下孤男寡女二人。阳太监自然不辜负天赐良机,找个理由叫来白云姑娘说事,说着说着就抱住白云亲热。白云早瞧出阳太监阴谋,只是愿意上当,也就没有躲避,现在被他抱住亲热就有些后悔,害怕被人发现那可是死罪,无奈力不从心,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反倒如胶似漆和他抱成了一团。

    一番云雨之后,二人穿衣整戴都有恍若隔世之感,不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从此把对方的心拴在了自己的心上,成了心心相印的菜户。

    我听到这里才完全明白菜户的意思。

    我说:“既然白云是张贵人宫的大姑娘,就一定知道张贵人的秘密;既然白云是阳太监的菜户,阳太监就一定知道白云的秘密,所以我们只要抓到阳太监的把柄就抓住张贵人的把柄。表哥你说是不是?”

    徐司房说:“嘿,你脑瓜子比车轱辘转得还快啊,是这个理儿。阳太监的把柄你就不用抓了。”

    我问:“为啥?他是……”

    徐司房说:“想哪儿去了?阳太监的把柄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全摆在明面上的,一抓一把。”

    我们哈哈笑。

    过一天,我找周爷商量,周爷找内务府慎刑司钱爷商量,以内务府的名义叫阳太监来一趟,钱爷吓唬几句忙他的去了,留下我和他继续说事。我说:“都明白了吧?”阳太监说:“回柳大人话,明白了。”

    我说:“明白啥啊?学来听听。”

    阳太监嘿嘿笑说:“柳爷您就别折腾了,不就是有啥吩咐吗?得,打开天窗说亮话得了。”

    我一惊,嘿,这老小子真是啥都明白啊,便哈哈笑说:“那行,我要你做件事。”

    阳太监说:“关于张贵人还是白云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真明白啊,便说:“那我还说啥?不如你替我说得了。”

    阳太监嘿嘿笑说:“我的爷,您也别小瞧咱了,要不是这个……嘿嘿,说不定你五品我四品呢。”

    我说:“嘿,给点阳光就灿烂不是。行啊,你不妨说说看。”

    阳太监说:“你们不就是盯上张贵人了吗?不好下手了吧,就打白云主意,白云也不好下手吧,就打我的主意呗,我是你们菜板上的肉,任你们横切竖切。”

    我说:“嘿嘿!死猪不怕开水烫啊!”我们哈哈笑。

    多年后我还记得这一幕,真的忘不了,为阳太监的圆滑击节扼腕了,又感叹紫禁城之腐败可见一斑,但我又感谢他的直爽和精明,甚至有些羡慕他的精明,不仅节省了我的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是他愿意真心帮助我,说不清为啥。我曾问过他,他狡黠一笑不搭理。我想了多年才明白,他虽然腐败,却对腐败深恶痛绝。这大概就是当年紫禁城爷们普遍的想法吧。

    我和阳太监再无秘密可言。我就直截了当告诉他,让他找白云要张贵人的把柄,当然话可不能这么说,得策略一些。阳太监说他懂。我说你懂啥。他说他知道怎样对白云说。我说你知道就行,但有一条你记住……他打断我的话说:“这只是你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这正是我想说的话,一字不差一字不错。我被他的话惊讶得不敢与他合作了,因为他实在太精明,精明得把我卖了我还为他数钱。我心里决定必须密切监督他,不能让他骗我。

    阳太监开始履行我给他的任务。我没有告诉他徐司房是我的人,我甚至故意在他面前说徐司房的坏话,暗地里我叫徐司房监督阳太监,我甚至想好了,如果他精明得敢骗我,我已将他的把柄告诉内务府慎刑司钱爷,钱爷答应接到我的口信马上逮捕他。

    阳太监找白云姑娘商议出宫的事。白云在紫禁城已经超龄三年了,最近张贵人已答应放她出宫。白云眼下最关心的不是自己出宫,而是阳太监能不能出宫,如果能出宫,他们出了宫怎么办。所以阳太监找她说出宫的事自然兴趣盎然。阳太监问她出宫后有何打算。白云反问他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出宫。阳太监心里暗自叫苦。说实话,太监与宫女在紫禁城里做菜户不过是权宜之计,哪里就说到许配终身了呢?但见白云一片真情,不由得动了感情。

    阳太监说:“我愿意是愿意,可出不了宫啊。”白云说:“你别管可能不可能,只要愿意,剩下的事我来解决。”阳太监这么精明的人竟糊涂了,不知白云会有什么办法,就说:“要我跟你出去也行,得弄一笔钱,咱们出去得买房买地,没钱不行。”白云说:“这是你的事,你就想办法吧。”阳太监说:“你得找张贵人要一笔钱。”白云说:“那会有多少?最多不过二百两银子,够吗?”阳太监说:“二百两够啥?”白云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阳太监说:“你有办法。”白云问:“我有啥办法?”

    阳太监左右一瞧,压低声音说:“咱么讹张贵人一把。”白云大吃一惊,张起嘴巴说不出话来。阳太监捂住她的嘴说:“你怕啥?我有她卖古字画的把柄。”白云掰开他的手说:“你想钱想疯啦?怎么敢打主子的主意呢?我不干!也不准你干!”阳太监说:“无毒不丈夫。”白云说:“你算啥丈夫?”阳太监说:“你……你……”白云知道说错了,忙改口说:“你算啥能干?能干就自个儿找钱去啊,怎么打主子的主意呢?不行、不行啊!”阳太监说:“妇人之仁。我们出去了就与张贵人永别了,再没有任何关系。她出不来。我们进不去。你怕啥啊?”白云说:“我怕我的良心要痛苦一辈子。”阳太监说:“那行,你就讲你的良心吧,我就待在宫里哪儿也不去。”白云气得跺脚说:“待着就待着,我再也不理你了!”说罢起身就跑,一条长辫左右甩起多高。

    阳太监冲白云远去的背影嘿嘿笑。他哪是真讹张贵人啊,让他讹也没这胆,用的是激将法,让白云去气去急,然后再退而求其次,听你的,不讹也行,你得帮我弄到张贵人的把柄,不是为了讹她,是防她讹咱们。所以,阳太监见白云气呼呼哭着跑了也不追,转身往他坦街喝酒去了。

    过两天阳太监轮休,也不跟白云言语一声,自个出宫搭乘马车来到郊外白云的娘家。阳太监熟悉这地方,以前来过几次,白云娘家的房子就是他出钱盖的。白云爹不务正业,祖上传下来的家产全当了花了,一家人住牛棚。白云进宫后也不是没给她爹银子,月月都给,都被她爹拿去进烟铺抽了。白云气得再不给她爹钱,悄悄拿点银子给她娘。阳太监在追求白云时得知这事,花一百两银子给白云娘家修建起三间瓦房。白云得知此事很感动,和他好上了。阳太监送银子建房时留了一手,没说送,说的是自个儿建来养老的,这会儿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没住处就给咱守屋吧。

    阳太监来到白云家,被白云爹娘迎进去坐上桌抽烟喝茶,告诉白云爹娘,这屋他准备收回去了,他老家兄弟就要来北京讨吃,准备住这儿。白云爹娘大吃一惊,没想到阳太监还有收回房子这手。白云娘求阳太监别收房,收了房,牛棚已拆了也回不去了。阳太监就是要他们求他才好说话,听她娘这么说正准备说条件,却被白云爹的话打断了。

    白云爹是旗人,祖上也曾耀武扬威,说:“她娘别求他,让他收,哪天要房吱一声我给您腾。”

    白云娘说:“你傻啊,腾了咱住哪?”

    白云爹说:“住庙里去,我当和尚你当尼姑,活个人样儿给他瞧,不就是三间房,多大事啊!”

    白云娘又求阳太监,让他别听白云爹胡说,说白云爹吃了雷,瞎咋呼,求阳太监让他们住着,慢慢想办法搬家腾房。阳太监起身拱手说:“白云爹好样儿的。一个月后我来收房。”说罢往外走,任凭白云娘挽留也不停步。

    白云原本有个做生意的哥哥,早些年去四川贩牛皮摔死在悬崖下。白云爹娘的老家不在这儿,他们是几十年前迁来的。这儿都住着汉人,瞧不起白云爹旗人的臭毛病。白云爹自恃是正黄旗,也没把这儿的人看在眼里。所以遇到这种事,村里人不愿搭力,白云爹也不愿求人。白云娘叫他进城去求求正黄旗主子。他不去,说来说去还是那句气话,要收就收,我给你腾。

    白云娘瞅着就要到腾房的日子,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进紫禁城他坦街找白云。张贵人宫在他坦街上设有外回事处。白云娘来过这儿找姑娘。不一会白云急匆匆赶到这儿,一见她娘在那儿抹眼泪,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拉住娘的手问:“咋的啦?娘,您这是咋的啦?家里出啥大事了吗?您说啊!”

    白云娘说:“姑娘啊……”叫一声哇哇哭。

    白云忙掏出手绢替娘抹泪说:“您说话啊,不是爹死了吧?”

    白云娘说:“胡说!你爹好好的,不准胡说!”

    白云说:“那你说啥事找到这儿来了啊?”

    白云娘说:“那个该死的要收咱家房子啊!”说罢又哇哇哭。

    白云知道自己爹不争气,有一个钱用两个钱,就不愿再把自个儿在宫里赚的银子往坑里填,所以听说阳太监替自家修了三间房一直心存感谢,一直认为是阳太监送给自己爹娘的,现在听娘诉苦才知道还有这一出,顿时气得脸青面黑,牙齿咬得咯咯响,一时没了主意。白云娘说:“姑娘你说咋办啊?腾房的日子眼瞅着到了,总不能让爹娘真住破庙吧?”

    白云说:“村里的破庙早断了香火,只剩下断壁残垣,哪里还能住人?这家伙太不成话!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罢要走。白云娘一把拉住她说:“就走啊?娘在这儿咋办?出门大半晌还没吃饭呢。”白云回身说:“娘,咱们吃饭去。”

    他坦街的店铺多,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人来人往,接踵擦肩,很是热闹。四合义饭店、六合义饭店、黄厨头估衣铺、蒋爷酒楼、王厨头旅店顾客盈门,谈笑风生。白云带娘在饭店匆匆吃了饭,给娘一些银子,叫娘先回去看好爹,别乱来,她这就去找阳太监算账,算了账再抽空回家。白云娘拉着女儿的手不放,眼泪又来了。白云鼻子一酸,也哭了。两母女抱成一团。

    白云好不容易脱了身,可刚走出几步又被她娘叫住。她娘说:“姑娘你也别为难。娘也想好了,人家的房得腾给人家,娘就……”说罢掉头就跑。白云不敢走了,赶紧追上去抱住娘说:“娘您想啥?您想啥?您可不能想傻事啊!过几月我就出宫回家团圆了啊!”白云娘抽泣着说:“娘也想好了……娘也想好了……”白云说:“娘您不要我啦?我就要出宫回家了啊!”两人哭成泪人。

    白云心里明白,这是阳太监逼自己跟他办事,不由得愤愤不平,怨这人太不讲交情,怎么可以这样啊,便决心与他一刀两断,可眼下的事怎么办?不答应替他办事他肯定收回房子,他收回房子娘肯定想不开,娘想不开就要做傻事,娘做傻事爹咋办?而自己还得在宫里待几个月,手里倒是有些银子,也准备出宫买房子,但数目有限,得加上宫里的遣散费、张贵人的打发钱才够,这会儿到哪里抓钱去?

    白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还是听他的吧,虽说说起讹人太难听,张贵人也不是啥善主,稍有不对就吵,要是不服还要打,这些年也没少受她的气,反正要出宫了,就由着他干吧,只是自己不和张贵人打照面就行了,何况还能解决眼下的问题,让爹娘安心住他的房子,不是啥事也没了吗?

    白云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她对娘说:“娘您也别多想了,我这就叫他不收房,还叫他给您老赔不是,好不好?”白云娘说:“有这等好事?那快叫他来啊。你爹在家急得火上房了啊!”白云便叫娘在外回事处歇着,她进宫去叫阳太监,说罢转身就跑,风吹长衫噗噗响。

    从他坦街进宫得顺护城河南岸、沿紫禁城根往东走,从神武门进宫。神武门里面叫紫禁城,是大内出入要地,把守严密,由首领太监带人看守。神武门内外有锁,两锁开启大门才开。内锁由宫里太监掌握,外锁由护军掌握。每天到关门时候,门内太监一声吆喝“下钱粮啰”,便把大门推来关上并咔咔上锁;外面护军便配合拉上大门,并从外面咔咔上锁。里面太监上了锁把钥匙交敬事房掌管,外面护军上了锁把钥匙交侍卫处掌管。神武门是紫禁城的北门,也称为后门,是后妃及皇室人员出入紫禁城的专用门,内设钟鼓用以起更报时,城台开有三门,帝后走中门,嫔妃、官吏、侍卫、太监、工匠走两侧门。

    白云急匆匆走进神武门,穿廊过殿,逶迤回到张贵人宫,找到阳太监,拉到僻静处告诉他,她想明白了,就照他的意见办。阳太监听了高兴,拉住白云的手说“谢谢”。白云甩开他的手说:“别急着谢我,有条件。”

    阳太监嘿嘿笑说:“我答应你的条件。”

    白云说:“你答应我啥条件啊?我还没张口呢。”

    阳太监说:“你不张口我也知道,不就是把你爹娘住着的三间房送给你爹娘吗?咱有空就去把转让手续办理得了。”

    白云惊讶地叫着说:“啊?你……怎么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啊!”

    阳太监说:“你先别惊讶,你还叫我这会就去他坦街见你娘对吧,走嘞。”说罢转身就走。白云高兴得嘻嘻笑,边走边一巴掌打他肩头说:“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阳太监左右一看,压低声音说:“我不这样你会那样?”白云红了脸说:“去!给根杆就成猴啦。”二人哈哈笑。

    有了白云的支持,张贵人的软肋就暴露无遗。我约白云谈话,在宫里不行,内务府的官员也不准与宫女授受不亲,他坦街也不行,宫里人太多,只好去宫外,就约到她请假回家的时间,在离她家不远的集镇上。白云化装成村妇,我化装成农夫。我们在茶楼见面说事。我首先解释不是阳太监说的讹张贵人,我不会做违法的事。白云听了嘻嘻笑,说他已经更正了,又说他不过是开玩笑,请我不必认真。我看得出她对他的掩饰。来之前我老想一个好好的大姑娘怎么会和太监相好,现在谈话一开场我便明白两分,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只是对他好。

    我不敢对她说得过多,就说我有事求张贵人,可怎么求也无济于事,只好出此下策,请她谅解。白云说这不关她多少事,她只是帮他。这话让我惊讶。他只是一个太监啊。我又明白了两分。我问她张贵人的情况,问张贵人除了卖古字画还做啥了。白云问“还做”啥意思。我说就是类似卖古字画的事,或者说违背宫里规矩的事。

    白云嘻嘻笑说:“谁不做些违背规矩的事啊?就拿我们宫女来说吧,一说一大串,什么做了针线托人送琉璃厂卖啊,什么几个姐妹悄悄喝酒划拳啊,什么……”

    我打断她的话,请她说张贵人。

    白云说:“主子娘娘同样啊,卖字画算吧,偷宫里玩意卖算吧,克扣宫女、太监赏钱算吧,找太监上床算吧,黑车接人进宫算吧……”

    我猛一听“找太监上床”就意外,再一听“黑车接人进宫”更是惊讶,忙打断她的话说:“且慢且慢。啥叫黑车接人进宫?”

    白云没文化,进宫前没读过一天私塾,进宫后宫里不准宫女读书识字,有事当差,没事打络子,打了络子拿去外边卖也行,就是不让识字。所以白云说话有口无心,一说一长串。她听得我问黑车的事顿时哑口无言,反问:“你说啥?”

    我说:“你不是说黑车接人吗?咋回事啊?说细一点。”

    白云啊的一声说:“啊,你说这事啊?嘿嘿,不说行吗?这可是张贵人的秘密。”

    我笑着说:“你别顾忌啥,我不过顺便问问。”

    白云说:“那咱们有言在先,哪里说哪里丢好不好?”

    我说:“行啊,听你的。”

    白云就给我讲张贵人黑车接人的事。

    张贵人十五岁进宫做答应,也有过龙恩浩荡之时,逐步升至贵人,因为没有为皇上生儿育女,也逐步沦为怨妇,整日里荣华富贵是有的,只是二十来岁的女人独居深宫,除去宫女、太监,不见一个男人,难免久而生怨,抑郁成疾,这疾不是那疾是相思病。到了三十来岁,越发无法抑制,不免出下策,看宫里哪位太监年轻貌俊,调来内室当差,遇到实在忍无可忍时,便借口瘙痒唤那太监上床,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抱住便是。那太监本是男人,虽说被阉成了废人,但毕竟做过男人,有这等好事自然不用回避,也就迎上去逢场作戏。张贵人自然不能满足,进而要舌耕。这倒难不住那太监,遵嘱就是。

    白云说起这事面无表情,似乎这并非男女之事。我自然不好说话,容她随意说来。

    白云接着说。久而久之,张贵人还是无以解渴,在与宫里娘娘闲谈中得知有黑车事,不禁怦然心动。紫禁城后宫历代娘娘都有怨言,也不知说的哪朝哪代哪位娘娘,买通运水太监,由此人负责联络外间男子悄悄运进宫来云雨,第二天再悄悄运出宫。张贵人听得又惊又喜,哪里敢做尝试,权当听故事而已。不过从此张贵人便夜不能寐,每每想到黑车之事就惴惴不安。

    这时白云发生作用了。白云比张贵人小不了几岁,因为关系融洽,没有外人时常以姐妹相称。白云一看张贵人这模样已明白几分,只是碍于脸面不好明说。张贵人看白云与阳太监卿卿我我也不是不明白,就把心事告诉了白云。于是二位常作彻夜长谈,渐渐达成一致意见,既然皇上顾不得奴婢,奴婢不妨一试。

    张贵人有钱,就叫白云去买通运水人。紫禁城每天派车去北京西郊玉泉山运回玉泉水。这是乾隆爷当初定下的规矩。内务府运水处有几十辆毛驴车,轮流出宫运水。毛驴车有特权,白天不受检查,夜间城门关了得特别开启,因此常做一些违规的事,比如私自夹带违禁物品进出宫等。运水处首领太监人称孙爷,不过四十来岁。张贵人打探得知孙爷好酒,就投其所好,每次孙爷押车来张贵人宫送水总要留他喝几杯,自然在院里由太监陪着喝。久而久之孙爷成了习惯,总喜欢押车来张贵人宫。这天孙爷押车来张贵人宫,在院里多喝了几杯,云里雾里,听到屋里有人叫肚子痛,一看四周没人,就进去看是谁,需不需要帮助,因为醉醺醺也忘了规矩,便走了进去,一看床上躺着白云,就上前询问,还没靠近便听到后面传来厉声呵斥“姓孙的你好大的胆”,掉头一看是张贵人,顿时三魂吓飞两魂,一身酒气也没了,才知道犯了死罪,急忙跪下磕头求情。白云从床上起来和张贵人相视一笑。这是她们安的套。

    接下来的事不用啰唆,孙爷自然一口答应按张贵人的吩咐办,只是颇费思考,运水车怎么带人啊,但一想太监擅闯贵人宫调戏宫女便不寒而栗,便一门心思考虑技术问题。孙爷能当上运水处首领自然有他的道法,他与紫禁城护军武统领是结拜兄弟。孙爷将这事跟武统领说了。武统领说这不难,你指定辆车做这事,我叫手下见车放行就行了。孙爷考虑再三也只有这法,便悄悄将一辆驴车送外面做改造,水箱中间隔木板,上半装水、下半装人。

    张贵人有个弟弟是市井无赖,没钱花就来他坦街找姐姐要,不给不走,弄得张贵人头痛还不得不给。张贵人想叫弟弟替她在外面找男人,可一想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心生一计,要弟弟替冷宫娘娘找面首,每次十两银子。她弟弟说姐姐是不是想男人了。张贵人说胡说,姐姐有皇上,还要啥人?这边谈妥,张贵人就叫白云出宫去接人,也不白做,一次十两银子。运水车太监每次也是十两银子。一次就是三十两。

    说到这里,白云嘻嘻一笑说:“柳大人千万别见笑。”我说:“我知道宫里是这样,也没啥可笑的,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白云说:“可不是吗?张贵人不也是人吗?还是柳大人理解人。那我就接着讲。”

    这么安排好后,张贵人迟疑着不敢尝试,倒是她弟弟贪图两边钱财,多次来催促,白云因为好奇心也全力玉成,张贵人终于下了决心。这天傍晚,白云钻进运水驴车出了宫,找到张贵人的弟弟,带上早已候着的面首,等那驴车装水回来的半道上,白云和面首钻进水车空隙处,乘驴车进紫禁城,到张贵人宫卸水,白云便带着面首下车溜进去。张贵人自然早有准备,该打发走的人一个不留,偌大个宫里就白云一个下手。白云知趣,原本要回避。张贵人害怕,不让她走,要她陪在外间,说是有个风吹草动要靠你。白云就将面首引进张贵人房间,再送张贵人进去把门关上,留在外间,一会儿就听得里间声响,又传来张贵人嬉笑声和面首欢愉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觉下面潮湿。第二天天没亮,白云带面首去坐运水车出宫,望着远去的驴车,心里一块石头才落地。

    白云说到这里端杯喝茶。

    张贵人黑车的事就是这样。

    我听了十分惊讶,如果不是当面听白云说来,简直不会相信。我再三向白云保证,绝不拿这事讹张贵人,也绝对为这事保密,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连毛大臣和周爷我也不说。白云谢谢我。我说该我谢谢你。她说不要我谢,她不是为我做事,是为他做事。我望着渐行渐远的白云的背影,不禁为一个女人的这种爱感慨万千。

    我信守承诺,没有将张贵人黑车的事告诉毛大臣和周爷,更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独自找个机会去拜见张贵人,先说了她宫里膳房的事,然后话锋一转说:“我在琉璃厂淘到一幅唐伯虎的扇面,想请张贵人鉴赏。”说着掏出扇面呈上。张贵人的宫女上前接了过去递给张贵人。我看张贵人的脸上顿时起了涟漪,又说:“听说张贵人喜爱收藏扇面,不知可否让下官开眼看看?”

    张贵人的脸色更显不对,边看扇面边说:“别听瞎说,本宫哪里有那闲心,不过玩玩罢了。柳总编撰,你这扇面从何而来?”

    我说:“禀报张贵人,是下官进城在宫源居吃饭,那儿的总管送的。”

    张贵人抬起头惊讶地说:“你去了宫源居?吃饭还送扇面?有这等好事啊?本宫怎么闻所未闻啊?”

    我说:“禀报张贵人,下官还得知贵人喜爱驴车,便在乡下买得一头好驴送给张贵人,不知张贵人肯不肯赏脸?”

    张贵人顿时一惊,站起身,盯我看看,拂袖而去。

    我心里暗自着急,张贵人看来是听明白了,但突然离去是啥意思?是愿意配合还是记恨在心?我悻悻而去,心里七上八下,突然听得后面有人说“柳大人请留步”,回头一看是白云,正追上来,便站住等候。白云上来说:“张贵人赏柳大人吃面。”我说谢谢张贵人。白云叫我跟她去膳房。主子有赏不能不领。我便跟了上去,随白云来到张贵人膳房,远远看见黄厨头正砰砰砰砰挥刀砍鸡,便冲他招招手说:“张贵人赏面,你别糊弄人啊。”他说:“你现在是总编撰,我敢糊弄吗?”我们哈哈笑。

    我吃了碗鸡汤面走出去迎面碰着白云。她迎上来小声说:“跟我来。”便径直往前走。我不紧不慢跟着,转个弯过道门来到一处偏殿的案房,进门看见堂上端坐着的张贵人,忙上前磕头行礼道谢赏面。张贵人示意白云去外边看住门,扭头对我说:“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啊。”我说:“不敢。”她说:“这儿没有外人,你起来坐下说话。我有话告诉你。”我遵命坐下。

    偏殿静悄悄的,屋外鸟儿喳喳叫。

    原来张贵人和白云商量好了,这里有白云一份功劳,认为我大概知道了张贵人卖古字画和黑车进宫的事,不然也不会跑来说这样的不咸不淡的话,要是一味装作听不懂,事情便可能恶化,对人对己于事无补,还不如与我共商解决办法,最多把黄厨头盗用食材的事抖出来,如果我实在过分,再和我拼个鱼死网破不迟。张贵人便含沙射影地说起黄厨头,说黄厨头的估衣铺收了多少赃物,样样都是宫里的宝贝,见我不甚感兴趣,又说蒋爷,说他是宫源居酒楼的老板。我一听蒋爷是宫源居的老板暗自吃惊,问张贵人是怎么回事。张贵人便将蒋广宗开宫源居的事说了,说得有根有据,令人信服。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终于找到害死我爹的仇人蒋广宗了。

    我马上向张贵人说明,我根本不知道卖古字画的事,更不知道什么驴车马车的事,只知道张贵人帮我知道谁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感激不尽,还希望张贵人如果知道,将蒋广宗盗用食材的事情告诉我,当然我绝不会说是谁说的。张贵人不愧是贵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立即将她知道的有关蒋广宗的事一一告诉我,其中最有价值的是蒋广宗盗用食材出宫的路子与萨满有关。

    我当时很怀疑张贵人的话,认为她一股脑儿把蒋广宗的事说出来完全不可信,很可能是欺骗我的,甚至是挑起我和蒋广宗去决斗,让蒋广宗打倒我,达到灭我的目的。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贵人没有骗我。她告诉我这些完全是为了换取我不追究她的过失,令我深深自咎。所以当我完成任务,受到皇上重用,而张贵人因东窗事发,皇上指派我负责调查时,我毫不犹豫保全了张贵人。这是后话,容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