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杜氏有巧女 > 53.第五十三章

53.第五十三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头童典史听得眉头都拧起来, 脸上的笑意几乎要忍不住变为讥笑了。

    当真是读书读傻了的!

    便是风调雨顺的时候,还有些地方卖儿卖女呢!更何况眼下这样的荒年?当真出去走一圈,入目之处皆是鳏寡孤独, 若但凡有个可怜的就都收下, 怕不是要倾家荡产!

    还什么“一同上路”, “有个照应”, 瞧你这模样,怕不是旁人还要照应你呢,再来一个丫头小子的,指不定谁照应谁, 一准儿的拖累!

    当真是个拎不清的。

    童典史走后,杜文再也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对大家苦笑道:“这回咱们可是钻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了。”

    于威立即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要说这知县老儿没猫腻,打死我都不信!”

    阿唐也沉声道:“可不是怎的, 咱们也走过两省了,打过交道的官儿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那些老爷们都忙得厉害, 不过随意写个条子, 叫下头人配合便罢, 哪里像这回, 这样兴师动众的。”

    学子外出游学的条子文书诚然能求得当地官府照应, 可通常情况下也不过是通关、过检少些弯道, 更加方便快捷;再者可以走官道、宿驿站,安全些罢了。且如今他们也只是秀才,若不主动要求帮助,或是与当地官员同出一派,几乎不会有哪个闲的没事儿做的官儿这样殷勤。

    此番游学涉地甚广,来之前牧清寒和杜文也都花费时间研究沿途官员,可因为州镇太过,也不过挑关键的都、府、州细细研读背诵,再者就是与唐芽唐党一系有直接间接正面反面联系的官员。至于这些遍地开花的县、镇,连肖易生本人也觉得多看无用,还真没太过推敲。

    如今提起罗琪这个名儿,不管是牧清寒还是善于记忆的杜文,都对此人无甚特别印象,可知他既非敌也非友,如此这般太过热情,恐不是好事。

    众人一阵沉默,还是牧清寒先笑了,拍着杜文的肩膀道:“方才你真是好机变,亏你竟想得出来,我眼见着童典史的脸都要绿了,就差啐到你脸上。”

    说的大家都笑出声,杜文生怕给外头的人听出端倪,忙缩脖瞪眼的示意噤声,等打发阿唐等人去窗边戒备了,才自嘲一笑,道:“咱们有备而来,人家未必毫不设防,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既连死都不怕了,我就是发疯做些丑态出来,又有何妨!”

    牧清寒点头称是,又肃容道:“咱们需得快些行事,不然旁的不说,在外接应的于猛兄弟饿也要饿死了。”

    众人齐齐抱拳。

    因怕有什么差池,更怕一不小心走漏风声引得那知县狗急跳墙,当初众人决意进城之后,便决定留一人在外头。一来好有个接应,二来约定一个时间,若是过了期限里头还没人出来,自然要么被软禁,要么被灭口,他便径直去求援。

    人人都知道此行万分凶险,留在外面的生机自然大些,可谁都不愿留下,最后还是通过抓阄的法子定下来于猛。

    他十分懊恼,眼睛都红了,只丢了阄要跟着去,被人好歹劝下了。

    “你们都去送死倒是痛快了,只留俺一个孬种在外头,便是侥幸活了这条贱命也叫人瞧不起!俺不管,俺也要跟着去!”

    他哥哥于威劝道:“这什么当儿,哪容你任性胡来?你这活计可比一切都重,两位相公这是将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

    大家把剩下的水食都留下,牧清寒和杜文又都给了他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因他们的供给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便是都集中起来给了于猛,恐怕也支撑不了多少日子,所以需得尽快。

    众人约定八日为限,不管能不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都要出来汇合,所以剩给他们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那边童典史去回复罗琪,也十分仔细的回忆道:“倒是好个模样,可瞧着也不是什么穷苦出身的,又带着小厮、丫头,另有一队护卫,谁知是不是真游学?说不准就是寒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动辄便要来个英雄救美,也不分时候,又羡慕什么红袖添香罢了。”

    听了这话,罗琪到底眉眼舒展了些,似乎略微放心。

    见罗琪脸上没什么表情,童典史回答的越发小心,又带着拍马屁的说道:“开始他们死活不敢住到大人安排的地界去,只一味推脱,后来才诚惶诚恐的肯了,倒真像是小地方出来的。”

    罗琪唔了声,斜眼看他,问:“他们什么时候启程的?”

    童典史回忆了下原先看过的文书,十分肯定的回答道:“三月十七自山东济南出发,四月二十五出的南京地界儿,也有各地官府盖的印。”

    李主簿微微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低声道:“大人,或许真是巧合吧,不然哪里有这未卜先知的神人呢!”

    再者,他们也不过区区秀才,怕也只是死读书的呆子,作甚要千里迢迢跑来找死?

    罗琪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谁管什么巧合还是偶遇,那些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莫叫你我的一番心血都毁在这巧合上!”

    退一万步说,万一真的走漏风声,若是上头起疑,有心派人来查而查出来的反倒输的痛快;可若当真是巧合,偏偏又叫这些意外到来的人发现端倪,他输的岂不冤枉?那边是千山万水走遍,只在阴沟里翻了船!

    又过了两日,罗琪到底不放心,果然亲自来看了一回,叫牧清寒和杜文与自己一同用饭,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

    牧清寒和杜文不敢怠慢,只装傻充愣,把这小半辈子的轻狂都做尽了:说不几句就满口之乎者也,又要谈论诗词文章,又想请教当年罗琪的科举经验,听听他的金玉良言……

    殊不知如今罗琪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只把他搞得不胜其烦,一顿饭没吃到一半就借口走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可即便这么着,罗琪也没放松对牧清寒等人的看管监视。不仅他们所居住的小院内外都有士兵把手,出入必得随行。便是要上街上逛逛,也必然有几个人跟着,美其名曰世道不太平,保卫安全,再者他们人生地不熟,有人带路方便,以及若是买了什么东西也可帮忙提着。

    牧清寒和杜文面上不露,可心中着实着急,眼见着再这么下去,他们便要无功而返、空手而回了!

    两人心不在焉的去了一回书铺,归来后在桌边对坐,冥思苦想。

    少顷,牧清寒叹道:“说不得,再讨些嫌罢了。”

    杜文闻弦知意,也是苦哈哈道:“但愿有所收获吧,不然旁的不说,咱们的名声便要毁干净了。”

    于是这日,牧秀才牧相公牧少爷又摆款,说在这城里带着无甚可玩的,听说城郊不远处有一处湖泊,周围几座矮山,虽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可也有些意趣,便要出去游玩。

    外头执勤的守卫这几日着实厌恶了这俩狗屁秀才,整日正事儿不干,只没日没夜的摇头晃脑念什么之乎者也、呜呼哀哉,悲悲切切;又大半夜的吹箫拉弦儿,呜呜咽咽,搞得便如同死了亲娘一样丧气,直叫人不得安生,听着就瘆的慌。

    这才几天呐,还隐晦的香气饭菜不美嘴,干脆甩了银子出来叫换新的,如今又要出去玩!

    什么鸟秀才!

    也不看是什么处境,知县大人不过爱才,这才给你们点脸面,许你们白吃白住,就这样了竟然还不知足,挑三拣四。

    老实呆着还不够呢,又要浪着出城玩耍,真当自己是来做客的亲戚呐?如今城内外都忙乱的厉害,人手尚且调拨不过来,哪里有闲人护送你们出去游山玩水!

    真实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相公,作死的夯货!

    虽说不用上报就知道结果,可到底自己做不得主,安排守卫的头儿就先打发人去回禀知县大老爷,自己耐着性子胡乱应付。

    罗琪这几日着实给他们闹得烦躁,又日日担惊受怕,唯恐走漏风声,本就如惊弓之鸟,一听也满肚子怒气没处发,只拍桌子道:“不知好歹,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混账小子们,也不睁大狗眼,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界,真当还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便要撒野?奶膘还没褪尽,也敢跟老爷要东要西!”

    “大人息怒,”李主簿连忙安抚,又说:“听那几个镖师说,这姓牧的小秀才家中豪富,乃是山东数一数二的土财主,北地都是有名的。他那哥子比他大了十岁,自然是有求必应,早就惯坏了,也不会看人脸色,如今大人这般和颜悦色,可不就蹬鼻子上脸。”

    不说还好,一说罗琪越发吹胡子瞪眼起来,怒道:“老爷我还给人惯坏了呢,老爷我最近还不思饮食,憋闷得很呢,不许!叫他给本官老实呆着,不爱呆就即刻滚蛋,谁爱惯他这身臭毛病!”

    气了一回又暴躁道:“什么秀才,不过是偶然运气好了得中罢了,这便顺杆爬,不知自己姓什么!”

    这话传回来的时候,张铎和彭玉正跟着几个衙役从药店回来,抓了些旅途常用药材,见那守卫的头儿和自家两位小相公都面色不虞,只得赔笑脸上前周旋,这才罢了。

    等牧清寒和杜文都一脸不悦的回房,张铎少不得又要悄声对衙役们赔不是:“诸位原谅则个,读书人么,年纪也小,家中也宽裕,难免有些骄纵,改日一定请诸位吃酒,万望见谅。”

    见他老大一副魁梧身架,偏被两个酸书生拖累,转着圈儿的低头作揖,那头儿也不好继续发作,只顺势嘟囔几声,又带些愤愤道:“罢了罢了,也没什么,你们日后且劝着些吧,哪里都如我们老爷这般好脾气!若招惹到狠角色,怕不有一顿好苦头吃!”

    张铎正赔笑,就听听到动静出来看情况的于威突然也抱怨道:“可不是,不过读了几本书就厉害的了不得,下巴怕不要扬到天上去,老爷在外刀头舔血的时候,那起子小子还包尿布吃奶咧!”

    众衙役早就受不了保卫这两个酸秀才,若不是职责所在,怕一早就散了,如今听了这话,颇觉解气,都开始哄笑。

    “混账,胡说些什么!”张铎脸色大变,厉声呵斥道:“给我滚进去!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于威身体一僵,待要再说却见张铎面色着实黑得吓人,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可到底是口服心不服,慢慢涨红了一张脸,重重哼了一声才进后头去了。

    他走后,张铎又熟练地对众衙役致歉,顺便拜托大家不要对外说。

    这世上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看着自己瞧不管的人内讧,于是众衙役一边答应得好好的,一边在暗中肆意传播,只说这两个秀才如何如何不着调,如同那丈八的烛台,照得旁人,照不得自己;下头的大师傅如何如何逆反,宛如一个活生生的大笑话……

    等张铎进屋,牧清寒和杜文都一股脑儿的围上来,隐隐带着兴奋、期待和紧张的问道:“如何,如何了?”

    张铎抱了抱拳,哭笑不得的道:“恭喜二位相公,已然声名扫地。”

    只这外出游学还不忘随时随地捡个丫头服侍,又不知轻重的要衙役随奉,出去游山玩水,已然轻狂到了极致,十足少年得意,又被家人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儿。

    牧清寒和杜文都松了口气,随即觉得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古怪,便又不约而同的憋笑起来。

    想世人谁不是爱惜羽毛,直将自己往高风亮节、出尘不染上头靠拢,偏他们迫于无奈,硬要将自己往不堪上头弄……若当真此事没个结果,这些传言再给老师他们听去,只怕就要气的七窍生烟。

    三个人都小声笑了一回,这才听张铎说今日他出去买药的结果。

    彭玉点头道:“药材倒是齐全,我不光把咱们常用的买齐了,还特意采购不少江西本地药材,倒也便宜,这两日便做成丸药、膏子,以备不时之需。”

    出门在外的,不知什么时候会用上,总是有备无患的好。再者在外行走自然不可能像在家那样随时随地熬药,汤汤水水携带也不得劲,不如多做些个丸药、膏子,用起来也方便,又不占地方。

    今儿他同张铎一块出去,因对药材感兴趣,特意多转了几家,待到靠近大毛说过的流民区附近,几个衙役却不许他们往前走了,只说那一带不太平,若没知县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彭玉便顺嘴问了几句,却也没问出什么来,又怕打草惊蛇,也不敢细问,只嗅着空气中,倒果真隐隐有些焦糊味。

    可就算真有房舍烧焦了,到底算不得铁证,如今他们又给人眼珠儿不错的看着,再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头儿。

    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是坐以待毙,且再使一招看看,若实在没得结果,再见机行事吧。

    在安定县呆了几日之后,这些外面守卫的衙役就发现,这两位小相公带来的几位镖师逐渐耐不住寂寞,不安分起来。

    前儿跟那最年长的老实镖师吵过架的年轻汉子刚吃过早饭,便悄没声的出来,鬼鬼祟祟对他们挤眉弄眼,将一个看上去最好说话的衙役拉到角落,腆着脸问道:“兄弟,却知道哪里有喝好酒的地方不曾?”。

    说到好酒,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又做了几个是男人都懂的动作。

    当兵的、跑江湖的都是粗汉子糙爷们儿,大男人谁不知道这些事儿?便是自己不去,想必也都清楚的很,故而他一问,那人就笑得暧昧。

    可到底上头有命令,任谁也不轻易搭话,只斜眼笑着看他。

    于威也不沮丧,索性抱怨道:“这两个秀才竟迂腐的很,一路上对兄弟几个限制颇多,也不许吃酒,又要早起晚睡,前番还要拉着老爷念什么酸诗,着实辛苦的很。要我说他们这不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做,自己出来找罪受么?你只是个读书的相公,就安安分分在家里读书写字便罢了,偏挑这个艰难时候上路却不是折磨咱们几个。咱们练武的人啊,忒的命苦,挣个辛苦钱罢了。”

    见那衙役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于威越发倒起了苦水:“俺们走镖的人九死一生,图的就是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有了银子便挣,挣了银子便花,哪有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要这么瞻前顾后,苦行僧也似,如此酷刑一般的日子,即便挣了万贯家财,只管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又有什么趣儿,岂不是比死了更难受。”

    这番话却是扎心窝子了,既有说到这些守卫心里头去的,也有叫他们听了反而火大的,附近有一个最守不住的干脆插嘴道:“你这厮好不知足,有的银子挣还挑三拣四,哥哥们辛辛苦苦在外吞风吃土,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见着几个钱儿咧!”

    能开口就有谱!

    于威心头大喜,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趁热打铁,微微涨红着脸辩驳道:“便是有银子又如何?我倒是绑起你来,只叫你做个和尚也似,每日肥鸡美酒俊妞儿摆在跟前,更有白花花的银两堆积成山,可却不许你碰一指头,不叫你花一分毫,你受得住?”

    几个衙役最近几日也被牧清寒和杜文两人聒噪挑剔的不行,又不得外出,正乏味的很,见了这日日露面的镖师,听了这话倒也有些个共鸣,顺着一想,也觉得那样看得见吃不得的日子十分可怖。

    开始那衙役略有些同情的看了于威一眼,叹息道:“如此说来,你们倒也难过的紧。”

    于威嘿嘿一笑,却又说了几句招人恨的话:“好歹有些个银子每日摸几把,倒也聊胜于无!”

    说着,他竟直接从袖子里头摸出两锭白花花的大银,朝那几个衙役面前晃了几晃,带些得意的说道:“他们哪里知道外头的事,一张嘴就什么都暴露了,哥几个随便吓唬几句就吓得屁滚尿流,百依百顺。那大少爷只是个银样镴枪头,一慌了手脚便要拿银子砸人,此等好事,谁不稀罕?”

    那些衙役都穷惯了,便是五两的银子都没摸过几回,眼前这晃悠的怕不是十两一个的大锭?!

    一想到这镖师不过是个跑江湖的穷汉子,走什么狗/屎运摊上两个冤大头,不过跟着他他拉拉走一遭竟能得这么些,都有些心热。

    一时这几个衙役的眼珠子都绿幽幽的泛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银子看,那银子换到哪儿,他们的视线就不自觉的跟到哪儿,还止不住的吞口水,十分滑稽。却又叫人无端觉得可悲。

    见状,于威将那银子拿在手里摩挲几下,十分难耐的说道:“可若是不能花出去,叫我得个痛快,又有什么趣儿!”

    话音刚落,几个衙役就偷偷看向自家头儿。

    那守卫的头儿低头沉默片刻,终究心动,可还是有些为难的道:“可知县老爷亲自下的命令,说诸位单独外出怕有危险,叫哥儿几个都跟着呐。”

    于威浑不在意道:“到底是读书的相公,就是小心翼翼。咱们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又只是在城里走走,哪里来的危险?我又常年在外走镖,什么刀枪箭雨的没经历过。青天白日的,还能有人捉了我去不成。”

    除了知县、主簿和巡检这些心腹骨干,中下层士兵小卒压根儿不晓得城内具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本就觉得自己被调来给人当跟屁虫十分不舒坦,心中也觉得知县大人大惊小怪,只把这几个傻秀才当宝贝……再说了,便是书生文弱,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这几个五大三粗的镖师也文弱?怕是丢到流民堆儿里也安全无虞呢,如何便是他们出门也得自己人跟着护送?当真秀才身边的奴才也比军爷们高贵不成?

    所以于威这话一出,本就心有不快的衙役们也觉得十分熨帖,纷纷附和的笑了起来。

    不过两个书生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家眷,这几个镖师也不是什么好的,明显只是糊弄着有钱家人家的少爷出来玩儿而已,知县老爷又做什么这么重视?何必呢,劳民伤财的,叫人看了笑话。

    武人豪爽,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也就十分容易拉近距离,估计便是罗琦想必也没想到牧清寒他们反应这么快,手段这么无耻,竟不惜拼着抹黑自己来达到目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于威和那几个衙役之间也就没有原先那么剑拔弩张。

    打头的那个衙役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话里有话的调笑道:“这不大好吧,知县老爷亲自下的命令,叫咱们守着你们,不许落单。可若是兄弟们放你出去,回头若走露了风声,知县老爷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

    于威常年在外行走,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他又机灵,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故而立即喜上眉梢,十分上道的说道:“此事我哪里能不知道厉害?诸位体贴小弟,小弟感激不尽,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这院儿再无旁人知晓!小弟自然知道兄弟们辛苦,哪里有我自己出去享乐,却叫兄弟们白担风险的事?诸位只管放心,不会白叫大家忙活的。待我将这锭银子破开,与大家分了便是。”

    他分明有两锭银子,却不说直接给人,竟然还要出去破开再分,几个衙役就有些不满。

    说到这里,于威似乎也发现了不妥,犹豫了一番,十分不舍得咬了咬牙,这才狠心将其中一锭直接推了过来,道:“是小的疏忽啦,这却说的什么混账话,诸位大哥不嫌弃就先收了这个,只管回头收工打几角酒吃吃。”

    那打头的接了银子,熟练地一掂,又对着日光眯眼一看,就乐开了花。

    那一锭银子怕不下能有十五两,成色极好,远比市面上流通的更纯一些,当真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使的。

    他们这里只有六个人,若不管外头的四个,自己拿大头,剩下的弟兄少说也能得个二两上下,对他们这些长年累月没什么油水的低级衙役而言,俨然是一笔老大横财!

    想到这里,这头儿越发觉得于威果然不愧是走江湖的,可比那什么秀才啊或是迂腐的大镖师上道,当即大咧咧收了银子,示意于威附耳过来,这才压低声音道:“如今天儿大亮着呢,知县老爷又看中两位小相公,每日早晚必要遣人过来查问一番,你这时候大摇大摆的出去,一则如今生意少了,那咳咳,那酒楼早了也不开门,二则若是给人撞上,或是要叫你们过来叮嘱不见你人,岂不露了馅?反倒不美。不若等入了夜,天黑无人,外头也热闹,你那时候再出去也安稳些。”

    如今虽然外面的情势依旧没太大好转,可到底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下雨,再者便是如何残酷,也祸害不到那些大老爷们身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止是说说那么简单。便是前阵子城里说来了匪盗,那些深宅大院外面大门锁的死死的,里头还不是夜夜笙歌?便是城内几家青楼,入夜后也要开张买卖的……

    于威听后感激不已,又翻来覆去说了许多好话道谢,这才兴高采烈地去了。

    接连三天,于威都在入夜后偷偷打点了门口把守的衙役溜出去。因为怕有人暗地跟踪,他也真是去了妓/.院……

    第四日早上,于威带着一身脂粉气回来,表情是前些日子少有的亢奋,他也不顾一路走得口干舌燥,对围上来的众人道:“得了!”

    妓/院这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也往往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而且男人一旦混在美人和美酒堆儿里,头昏脑涨,又爱吹嘘,嘴都没什么把门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多妓/女掌握的消息之多绝对令人惊叹!

    于威只诌自己是来投奔亲戚的,怎奈来了之后发现房子竟然烧焦了,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如今也没个奔头,故而来借酒浇愁。

    原本上头下了封口令,那些妓/女是不肯说的,可于威长得高大威猛,对她们也十分温柔体贴,出手也大方,过了两天,终究有人偷偷告诉他说前段时间城内曾发生过□□,那一带有不少百姓遭了殃……

    于威怕一个人的话做不得数,装着不接受的,非要再听另一个人说才罢,直到听到第二个人大致相同的话,这才走了。

    “对了,”于威又道:“她们中还有人提起那个惹事的大户,说她们中曾有人被招去家中宴饮,往往次日回来都鼻青脸肿,甚至还曾有直接破了相的,那姑娘见没了出路,想不开就投了井。”

    “知县来了三年不到,可跟城中大户却好似亲爹一般亲近,听说着实捞了不少钱财,那大户便是一只肥鸡!”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这几日留心偷听,也听了许多关于这县令的龌龊事,当真骇人听闻,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没有这一遭儿草菅人命,只要把这些事情捅出去,也够他砍几回脑袋了!

    众人不免又愤愤。

    能查到这些着实不易,如今罗琪早就将那些流民秘密关押起来,生死不明,而且他们一行人在安定县已然耽搁许久,若再继续停留,只怕罗琪要生疑,再者外面的于猛也未必安全。

    牧清寒当即拍板,果断道:“都回去收拾东西,咱们即刻启程!”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既然已经能够确定此事真伪,他们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因大家一直提心吊胆,在安定县这些日子以来就没睡过好觉,一应行李也都是原封不动的样子,所以说走倒也快。

    若不是没有知县大人命令不得擅开城门,牧清寒和杜文他们是当真不愿意在与这衣冠禽兽打交道。

    他们起的太早,门子说知县大人此刻怕还没用膳,叫他们略等一等。

    牧清寒等人哪里敢等!多等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杜文灵机一动,忙塞了块碎银与那门子,一副等不得的样子道:“劳烦再去帮忙回禀一声,我等这些日子日夜惦记那山水美景,夜不安寝,食不知味,着实等不及了。”

    牧清寒也在旁边帮腔道:“这城中甚是乏味,衙役也不肯陪我等同去,这便走了!特来向知县大人告辞!”

    听了这话,那门子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你们算哪根葱哪头蒜,不过是出来游玩,竟也敢厚着脸皮叫衙役陪同,还要不要面皮了?

    好歹看在银子的份儿上,那门子虽还是有些无法理解那破山水有甚好看,到底是去了。

    罗琪果然正准备用早膳,一听又是关于那两个秀才穷酸破毛病的,登时就觉得倒尽胃口。

    这些日子他本就坐立不安,偏又来了两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蠢秀才,又一赖好几天不走,当真把前番自己说过的客气话听进去了!又三番五次的折腾些幺蛾子,故而罗琪每每听了衙役的汇报都觉得烦躁。

    今日更绝了,他好容易熬到四更天才勉强合了合眼,如今饭也没吃一口,正觉得头昏脑涨,那两个厮竟又来聒噪!

    不光他,便是知县夫人听后也甩了脸子,直冲那门子喝道:“什么阿物,不过小小秀才也敢来纠缠不休,他们要走你便去前头拿了大人的名牌打发人开城门便是,便是早走了才清净,难不成还留下来过年?!”

    说罢,又对罗琪发脾气:“我早就说你多管闲事,又不是爹爹和众师兄的弟子,你却热情个什么劲!这下好了,便如狗皮膏药一般赖上你,日后怕也甩不掉!”

    说着,竟摔了筷子,饭也不吃,径直回房去了。

    罗琪能有今日几乎全靠这位夫人,往后也还指望着能更进一步,如何能叫她有一丝不快?登时便如同被挖了心肝,忙狗颠儿似的跟上去,临走还不忘朝门子踹一脚,喝道:“狗东西,没听夫人说么?就说本官身体不适,即刻打发了!”

    也是巧了,两边都不想碰面,真是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