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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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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无双回到“点翠居”叫来夏兰,仔细问了一些话,这才放她离开。

    到了第二天,她特地出了别院,别院外是一大片绿油油平整的草地,旁边是树木繁盛的小树林,微风细细,草地上粉红粉白的花儿开了一片一片,煞是好看。

    她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一队鲜衣怒马侍卫簇拥着云乐公主远远而来。云乐公主今日穿着一件烟熏红色骑装,头梳双鬟髻,底下未梳起的长发细细编了一络一络的辫子,辫子末尾缀了硕大的明珠,在少女清醇中带着说不出的贵气。

    她远远看见聂无双,高兴地跳下马:“你居然来了?来陪我玩吗?”

    聂无双施了一礼,笑着道:“是,知道公主喜欢玩纸鸢,昨儿无双特地做了个双燕纸鸢,还挂着铃铛,在天上两燕齐飞,还有悦耳的铃声,公主要不要试试?”

    “好啊,好啊!”云乐公主笑着拍手,迫不及待地接过她手中的纸鸢,啧啧称赞:“你手艺真巧,这种纸鸢那群蠢材一个都做不出!”

    聂无双笑着道:“无双为公主试飞下。”她说完,就乘风放起了纸鸢,山谷有风,不一会纸鸢飞上天空,丁丁玲玲作响,云乐公主高兴得直叫,接过聂无双手中的线摆弄起来。

    云乐公主体力充沛,玩了许久都不厌烦,聂无双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指点她一下,或者给她现了几把玩纸鸢的技巧,看得云乐公主大呼过瘾。

    聂无双看着在草地上犹如穿花蝴蝶一样飞奔的云乐公主,心中稍稍安定,幸好她少女时也曾十分喜欢玩纸鸢,几个哥哥又是极宠她的,常常骑马带着她去郊外放纸鸢,特别是小哥,玩纸鸢还会玩各种花样……

    小哥……聂无双心中猛地一痛,她不能再失去大哥了。

    “聂姐姐,过来啊,你看看我会了哦!”云乐公主笑着回头。

    聂无双脸上浮出笑,慢慢地道:“公主,无双会的只是皮毛,还有一个人会玩各种各样的纸鸢,他还能做出可以载人在天上飞的大纸鸢。”

    “真的?他是谁啊?把他叫来,要是做出你说的大纸鸢,本公主重重有赏!”云乐公主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那人是无双的哥哥就在别院中……不过……”她还没说完,云乐公主就拉起她的手,往别院走去。

    她边走边说:“走啊,去找你哥哥,你竟然还有个会做纸鸢的哥哥,怎么不早说……”

    聂无双被她拉得前行,不一会来到别院中,聂无双在前面引路,七绕八拐,终于来到聂明鹄歇息的‘松涛居’。

    云乐公主“咦”了一声:“昨儿我就来过这儿,碰到个讨厌的人……”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在庭院中晒太阳的聂明鹄。

    “他他……”她吃惊地指着聂明鹄,看向聂无双忽然猜到了:“他是你哥哥?”

    “是,他是无双的哥哥,他叫聂明鹄,曾经是齐国的镇西将军。”聂无双走过去,为犹自昏睡的聂明鹄掖了掖被角,目光含泪:“他中了毒箭,现在……”

    云乐公主回过神来:“他就是聂明鹄?”

    聂无双心中一动,连忙问:“公主知道他?”

    “听皇帝哥哥提过,好像打仗很厉害的样子。”云乐撇了撇嘴:“他中毒了?难怪动也不能动,跟病秧子似的。”

    “他会做纸鸢?”云乐公主追问,走到在太阳下昏睡的聂明鹄跟前,皱着秀眉打量:“但是现在他中毒了……”

    她扭头看着聂无双,笑嘻嘻地的问:“你是不是要让本公主救他?”

    聂无双心中大喜,连忙跪下:“求公主救救无双的大哥,求求公主……”

    “好啦,看在你陪我玩的份上,本公主可以救他,不过……”云乐公主拉长声调,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骨碌碌转了转:“不过他伤好了,要做本公主的侍从,本公主叫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叫他去摘月亮,他就不能去摘星星,怎么样?”

    聂无双为难,正在这时,聂明鹄已经醒了过来,冷冷地道:“公主可以回去了,明鹄时日不多,还想清静几天。”

    聂无双见他醒来听到云乐公主的话,顿时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云乐公主俏脸一板:“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哼,你……”

    “云乐,你到这里做什么?”一声淡淡沉悦的声音响起,云乐公主与聂无双回头一看。

    聂无双心中猛地一缩,只见和风细细处,站着面上含笑的皇帝,皇帝身侧是一袭青衣锦衫的萧凤青。

    “皇上!”聂无双连忙跪下,深深伏地:“皇上万岁,万万岁!”云乐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皇帝哥哥万安。”

    聂明鹄想要起身,挣了几下,却还是无力跌回躺椅。

    萧凤溟走上前来,按了按聂明鹄的肩:“听说聂将军中了毒,现在如何了?”他的声音和悦,笑意融融,无形中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聂明鹄面上动容:“谢皇上关心,臣,不,草民已经好多了。”

    “不,皇上,草民的哥哥已经毒入肺腑,再不救就来不及了!”聂无双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得赶紧,来人,传御医。”御医已随圣驾来,切脉问诊,诊断的结果与先前萧凤青说得并无多少出入。

    御医最后提到要用“玉蟾”做药引才能解毒,萧凤溟却皱了剑眉,他看了一眼萧凤青:“‘玉蟾’在太后那边,恐怕……”

    萧凤青一转眸,笑眯眯地一指一旁的云乐公主,悄悄示意。

    萧凤溟一笑,招来云乐:“云乐,要是你能把‘玉蟾’拿来,朕重重赏你怎么样?”

    云乐公主见众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得意洋洋地撇了红唇:“我——不——要——赏赐!”

    “那你要什么?”萧凤溟也不介怀,依然问道:“聂将军可是个大大的英雄,你不是最敬仰最喜欢英雄的吗?”

    云乐公主一听,羞得“呸呸”几声:“谁喜欢英雄了,我瞧着他就是个病秧子,我不喜欢!不喜欢!”

    “也没人说你喜欢聂将军呀。”萧凤青在一旁懒洋洋地打趣。

    云乐公主一听,一张俏脸顿时“轰”地红了起来,一跺脚:“呸!你们坏死了!我要告诉母后去!让母后重重罚你们!”

    她说着,跺着脚跑了出去。聂无双在一旁看得哑口无言,他们就这样……放云乐公主走了?!

    那大哥怎么办?她心凉如水地看着躺椅上脸色灰败的聂明鹄。

    聂明鹄神色却淡然:“命中注定,小妹,你也别太伤心。”

    聂无双看看他,又看看萧凤青,眼眶一红,伏地痛哭。不知过了多久,顶上传来淡淡的叹息声,一方洁白的帕子伸到她面前。

    “无双姑娘不要哭了,朕一定会救你的哥哥的。”聂无双抬起头来,忽然对上萧凤溟深邃沉静的俊眸,不由脸上一红,默默接过帕子,低头叩谢。

    萧凤青走过来,盯着聂无双:“聂姑娘与聂将军兄妹情深,不用说皇上,就是臣弟也感动万分。”

    萧凤溟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聂无双听着他们两人一问一答,自己却是再也不敢插话。过了一会,萧凤青提议去林中打猎,萧凤溟欣应允。聂无双本想留下来伺候自己大哥,萧凤青微微一笑:“天气正好,聂姑娘照顾聂将军已经辛苦了很多日,不如一起去散散?”

    萧凤溟不置可否,聂无双心中一动,不由看向萧凤青,只见他狭长的深眸中带着一丝似笑非笑。

    聂无双知道这是给她的机会,打起精神,勉强道:“若皇上不嫌,无双自然随行伺候。”

    萧凤溟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着离开。

    庭院中又恢复安静,聂明鹄看着泪痕宛然的聂无双,目光带着疑惑:“小妹你……”

    “大哥,没事的。我正想出去散散心。”聂无双强颜欢笑。

    “双儿!”聂明鹄目光渐渐严厉。他不是傻瓜,这样微妙的情景他再猜不出什么来,简直是白活了二十几年。

    “大哥!如今我们兄妹两人身在应国,再也没有父亲的庇护,该牺牲的自然要牺牲!”聂无双厉声说道。

    这几日天她一直避免让聂明鹄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如今再也瞒不下去了。这样也好,反正他迟早有一天会全部知道的。

    “可是大哥我会保护你!”聂明鹄脸上涨得通红:“不需要你去伺候皇上!”

    聂无双闻言,美眸中掠过凄色,自嘲道:“伺候皇上也是一种荣耀。皇上也不一定看得上我,所以大哥你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

    “你!……”聂明鹄忽然语塞。这是他那美貌与才智无双的小妹吗?她从小被家人犹如珍宝护在掌心,连长大之后任性嫁给一文不名的顾清鸿,他都不曾见过她如此自惭又自怜的样子。

    她已经彻底变了。

    “大哥,你好好养病,在应国一定会有你我兄妹的一片天地的!”聂无双说完,毅然回头转身就走。

    “小妹……”聂明鹄看着她翩翩离去的身影,喉头似被一团棉花堵住,难受异常。他恨恨拍了拍身下的躺椅,仰面躺下。

    聂无双回到了“点翠居”立刻换装,长长的裙摆自然不能再穿,她挑了一件嫩绿色绣盘枝骑装,套上长靴,把长长如瀑的长发盘成高髻,簪了几只翠翘珠花,整个人清爽柔媚,却又在干净利落中带着一种属于女子的英气。

    打扮妥当,下人牵来了一匹白色的小母马,十分温顺。聂无双只有少女时曾女扮男装与几个哥哥出城骑马,如今几年不骑,骑术自然生疏许多,好不容易上了马,这才心有余悸地出了别院。

    皇上与萧凤青自然都换好骑装,正在慢慢络缰而行。萧凤溟看见聂无双过来,眸中掠过激赏:“聂姑娘果然有令兄几分马上英姿。”

    聂无双不知他是说笑还是真心赞美,连忙谢恩。萧凤青一旁笑道:“皇上不知道,聂姑娘性子烈得很呢。只有在皇上面前才这样恭顺。”

    他说得话中有话,聂无双心中一突,不由担忧地看向萧凤溟。萧凤溟似没听见,只令一旁的侍从拿来弓箭,饶有兴致地试弓。

    “崩”地一声,他拉动空的弓弦,这运力百斤的硬功竟被他拉满。头顶刚好飞过一群小鸟,弓弦声惊得鸟儿四散逃走。

    他心情大悦,不由哈哈一笑。随从们自然纷纷赞赏,顿时身边充斥着“皇上神武”等颂词,只有聂无双并不开口。

    “聂姑娘以为如何?”他笑着问她,深眸中却带着一丝探究。

    聂无双微微一笑:“空弦惊鸟,不过是鸟儿太过容易受惊,无双还看不出皇上武功如何。”

    “照你所说,不过是鸟儿太弱,不是朕的武功高?”萧凤溟问道。

    聂无双摇头:“无双不是那个意思,皇上自然是武功高强,但是不该以鸟儿受惊才看得出来。”她在隐喻他找了太弱的对手。

    萧凤溟微微一笑,不再往下再问。

    男人去打猎,聂无双不通弓箭,自然只能在树林中牵着马儿漫步,或者兴致来了,拿了小弓小箭,命侍卫抓了几只山鸡野兔,在草地上射着玩,但大多是十射九不中。唯一中箭的通常是倒霉的侍卫。

    她本无心玩乐,但是射了几把,也顿觉兴趣来了。不知不觉,她拿了弓箭,牵着马儿顺着他们骑马离去的方向慢慢向树林深处走去。

    侍卫不知她身份,但是能随行圣驾的自然是重要的人,因此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远不近地跟着。

    聂无双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只小梅花鹿,圆滚滚的大眼睛,清澈如泉水,她一时欢喜,不由悄悄靠近,手中箭射出。

    “啪”地一声,果然还是没有命中目标,梅花鹿受惊跑了。

    她叹了一口气,懊丧地丢了手中的弓箭。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朗朗笑声。聂无双一惊,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皇上已经转了回来,正站在不远处笑着看着她刚才射不中的窘状。

    聂无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发作,低头道:“皇上。”

    萧凤溟捡起她丢掉的弓箭,比划笑道:“你这招叫做什么?是梅花鹿容易受惊,看不出你骑射的水准吗?”

    他在拿刚才她说他“空弦惊鸟”的那件事来打趣她。

    聂无双脸一红,故作镇定:“这只能说明无双骑射太烂。”他已经站在她的身边,聂无双这时才发现他的英挺伟岸。

    几次见他,他的儒雅斯文令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深沉如睿智的中年男人,可现在他站在自己身边,她这才发现他不过是与萧凤青一样的年轻男子,一样英姿勃发,充满了男人的力量与英武。

    他比划了几下,忽然指着前方:“你看,刚才那小鹿在笑话你射不中它。”

    聂无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在低矮的树木丛中,刚才的小梅花鹿好奇地向这边张望。它的嘴因为嚼着嫩草而一歪一歪,乍看起来就真的好像在笑话她。

    聂无双窘得满脸通红,不由恨恨跺了跺脚。

    “要不要朕替你射下它?”萧凤溟笑着问道。聂无双摇了摇头:“无双本来就不想伤她性命,就想把它捉回去养着玩。如今要是伤了它,它就该恨我了。”

    “无妨,只要是朕伤了它,却是你把它的伤养好,它一样对你感恩戴德。”萧凤溟淡淡说道。

    聂无双听了只觉得怪异,他好像不是在说这梅花鹿,仿佛在说别的。她想了想:“那这么说,皇上要做这个坏人,让无双来做好人了?”

    “这世上总有人来做好人,也有人去做这个坏人。”他一笑,拉动她的弓箭“刷”地一声劲风过后,百步远的小鹿顿时应声而倒。

    有侍卫欢呼着去捉来,聂无双看见箭已经射中它的前腿却不伤及它的骨头,不由赞道:“皇上的射箭功夫十分精妙。”

    萧凤溟微微一笑,把弓箭交给身后的侍卫,在林中漫步。他没叫她离开,聂无双只能跟上。

    林中寂寂,六月底的天气,山外已是热浪滚滚,但山林中依然十分阴凉,他走在前面,悠然自得。聂无双却渐渐紧张起来,今日的他穿着一件玄青色绣盘龙劲装,乌黑的发用龙纹金冠固住,黑色的靴子上绣着金丝龙纹腾云。英姿挺立,行走间幽幽的龙涎香淡淡弥漫。

    聂无双忽然想起那一夜在睿王府宴饮时自己跪在他的面前,那样低入尘埃。而如今自己竟然又能与他一同林荫漫步,人生际遇就是如此,总以为已经是绝境,却还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刻。

    她感叹的目光被他回头捕捉住,他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聂无双心头怦怦直跳,半天才道:“没想什么,在想兄长的伤势。他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无妨,最多不过明天‘玉蟾’就能拿到了,云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笑着道。

    聂无双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想要跪下谢恩,他已经回过头牵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跪下:“你不用谢,朕还用得着你大哥的地方。”

    他的深眸看着她,聂无双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她只觉得一阵阵心虚慌忙避开他的凝视,支支吾吾:“谢皇上隆恩!”

    她的无措落在他眼中,忽然他微微打趣:“那日你夜闯圣驾前,不是说,你愿意伺候朕?”

    聂无双猛地抬头,这一句,含了太多的含义与暧|昧。若是换成萧凤青来说,她顶多瞪一眼,或者也凉凉地反讽一句。

    但是他是皇帝。是可以决定她今后是荣是辱的帝王。

    “无双……怕皇上被人诟病。”许久,她才缓缓说道:“就算无双不在乎,皇上也可以不在乎吗?”

    她看定了他的深眸,缓缓说道。手心却沁出冷汗,他的手很温暖,很大,包住她纤细的手掌。她感觉到他掌心有硬茧,刺刺的,痒痒的,令她心中一阵阵不知所措。

    “那你在乎什么?”他答非所问。

    “无双现在只在乎大哥,别的……与无双无关,无双也不会在乎他们会说什么。皇上……”

    萧凤溟微微一笑:“你很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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