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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横渠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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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金陵王家就派了管事王不二前来商讨英雄会的一应安排,我与张幼谦早有商议,派出江南应付他。江南生在金陵,长于市井之中,天然对这种豪门贵阀有种排斥感,二话不说,从江湖司弄出了几十张表让王管事填写。

    我昨夜恶补一晚的《官场套路大全》,打着官腔道:要召开英雄大会,我们江湖司还是支持的嘛,毕竟江湖司与武林各大门派休戚相关、同荣辱、共进退的,不过王管事你也知道,官场行事不比江湖,凡是要讲究规矩,要召开武林大会,得弄出个章程来吧,会议秩序册得有吧,邀请人员也不能含糊,不能是个阿猫阿狗都来参加吧,英雄大会的预算多少,怎么列支,得有个筹备小组。

    王管事也不是傻瓜,当然听出其中的意思,不过既然是家主定了的事情,他们这些属下也没法抱怨,我们江湖司也不是不配合,但是要按照江湖司的规矩来办事。王不二带着两个伙计,弄了半天,按照要求弄出了一套才来,递了过来。

    我随意翻阅了几章,然后说差不多了。不过,诸葛总捕头今日才告诉我,金陵江湖司现在的职司,搞个金陵武林座谈会、茶话会还是可以,但是要召开这种天下十八路州的英雄大会,这超过了我们应天府的权限,得要京城六扇门批准。

    王不二脸色有点难看,说那得要多长时间?

    我说江湖司如今就三个人,手上还有几个重要案子,城南孙寡妇丢驴案、城北刘院外家的韭菜被人偷割案等,这些案子重要且紧急,还是诸葛总捕头亲自督办的,实在抽不开人呢,不如你们王家派人去趟京城,拿到了批文,我们立即着手办理相关文书。

    王不二说要多久才能批下来,我掐指一算,少则三月,快则半年。王不二说到那时,估计我们王家早与幽冥教血拼了。我试着提醒道,那为何不去找武林大会?他们以武林翘首自居,这种事情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王不二苦笑一声,实不相瞒,我们与江南武林大会关系并不好。

    我奇道,这又是为何?

    王不二说,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如今金陵城已有王谢两大世家,王谢两家世交倒无话可说,但与武林盟有些业务有重合,甚至在一些地方有些摩擦,金陵城的江湖,错综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原来如此,我心中暗想,三十年前武林大会还是个松散的组织,只是负责协调江湖事宜,但是自从李名秀当上盟主后,与岭南南宫世家关系密切,南宫世家不满足于偏居一隅,想往江淮流域渗透,与武林盟眉来眼去,手伸的有些长了。

    若在以前,江南武林大会盟主是慕容白云,慕容山庄覆灭之后,金陵势力重新洗牌,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局,若王家有难,武林大会乐得袖手旁观,当然不会出力了。

    王家虽有情绪,但办事效率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到了中午,便已将相关材料准备齐全,我说我们这边走流程,王家那边也迫在眉睫,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江湖司,你们不妨先联系着周边的江湖好汉,共商大计。

    送走王不二,我与张幼谦出门,按照诸葛烧饼部署做巡逻工作。张幼谦倒也积极,主动挑选秦淮河那边,我心说他小子风流本色倒不改,我则在夫子庙一带巡视。

    夫子庙是当年王家先祖王导所建,位于秦淮两岸,千百年来几经修缮,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建筑群。两日后的花神节在即,夫子庙周围张灯结彩,已有节日气氛。已是初春,大街上行人遍地,有往来金陵的游客,有行脚商人,当然更多的是来自江南学宫的儒生。

    今年是大比之年,春闱定在了三月中旬,一些学宫的儒生苦读之暇,偶尔也来庙会街上放松一下。我身穿六扇门青衣捕头制服,行走在街上,倒有些羡慕起那些书生来。

    在盗圣门学艺时,西门吹灯也逼着我们学四书五经,可是我们实在懒学,除了五师兄外,其他人的学识实在不敢恭维。至于我自己,更是迷恋于侠义小说,为此还被西门吹灯揍了好几次。我当时还顶撞他说,我们盗圣门是培养盗圣的专业机构,学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西门吹灯尝试了几次之后,也便放弃了。

    要是五师兄在这里参加会试就好了,中个举人,秋闱在拿个状元当当,哪里还用我们在六扇门干这种苦哈哈的生计。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到有人道,老板,这胭脂怎么卖?

    顺声看去,正是徐若男,今日她身着一身淡妆,宛若谪仙,我顿时呆立不动。

    那小摊老板说,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新出的款式,您这么漂亮,不宜用太浓的脂粉,这淡粉款的比较适合你。

    我上前几步道,徐姑娘,真巧,又见面了。

    徐若男略带惊讶之色,你怎么来了?我指了指身上的制服,说今天我当值,来街上转转。徐若男宛然笑道,我今日刚好有空,听闻夫子庙有趣,便来游玩一番。

    那老板见我俩聊起来了,有些不耐烦,打断道,姑娘,您还要不要,你两人在这里,影响我生意啊。我心说你小子不知趣,要不是徐若男在这里,我肯定收拾你。

    徐若男倒是抱歉道,我就要这一款吧。说着伸手掏钱,结果手停在了原处,赧然一笑,说不好意思,出门忘了带钱了。我说要不我送你。徐若男说那怎么行,无功不受禄。

    我微微一笑,随手付钱,将胭脂包好,送给徐若男。徐若男连连道谢,说不如我请你吃饭。我反问道,你有钱嘛?

    几个包子还是请得起的。

    徐若男与我互望了一眼,哈哈大笑。

    我们来到天香楼,此处是金陵城老字号,前几日张幼谦在这里请我吃过。伙计见我身穿捕头制服,连忙迎出来,带到一处雅座。徐若男点了两样素食,我则要了店内有名的灌汤包。

    天香楼的灌汤包,皮薄馅汤汁多,猪肉、獐肉配江米、黄酒、子母油调制而成,徐若男第一次吃,没经验,一口咬下去,噗嗤一下,汤汁溅了我一身,略尴尬的笑了笑。我笑道,吃这灌汤包,轻轻咬下,慢吮汤汁,才有滋味,说罢给她做了个示范。

    徐若男有样学样,吃得颇优雅。

    两人边吃边聊,大厅内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我抬头,却见一胖两高三个儒生在刁难一个跑堂的伙计。那伙计二十余岁,一身书卷气,满脸倔强的望着两人。

    胖儒生道,原来是李大才子,江南学宫的栋梁,不在学宫好好读圣贤书,却来这里跑堂,干起了这等下贱的营生,不是我说你,你端上来的这盘鱼香肉丝,怎么没有鱼啊?

    三言两语我便明白,原来这跑堂伙计也是江南学宫的儒生,估计是闲暇时分在天香楼干些粗活,赚些银钱,却被来这里用餐的同床遇到,吵了起来。

    李姓儒生被那三人耻笑,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肯回话,将菜端上来后,低头就走。那胖儒生却不依不饶,我问你话呢,这就是你们待客之道?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青年伙计道,逄大海,你想如何?

    胖儒生道,本少爷口渴了,快些倒杯茶过来。

    那伙计忍气吞声,端着茶壶倒了一杯热茶,请用茶。胖儒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噗的喷了他一身,你想烫死本少爷?大声喊道,老板!

    不片刻,天香楼掌柜一路小跑过来,逄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胖儒生指着伙计道,你们天香楼可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怎么招进这种不看脸色的伙计?掌柜看了伙计一眼,连笑道,逄公子您莫要生气,这个小厮是最近新来的伙计,不懂规矩,有什么招待不周,我替他赔不是。

    胖儒生冷哼一声,说赔不是?招惹我的是他,跟你什么关系,要道歉,也是他。

    那掌柜连训道,李牧歌,还不快给逄公子道歉。

    青年伙计很是气恼,大声道,凭什么要道歉,分明是他故意刁难。掌柜厉声道,李小子,我看你可怜才收留你,咱们天香楼第一条店规是什么?

    伙计道,顾客是上帝,顾客永远是对的。

    那你还不道歉!

    伙计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道,逄公子,对不起。

    旁边两个书生道,拿出点诚意来好不好?

    徐若男眉头微皱,我说你稍等片刻。来到这一桌前,砰的一声把六扇门大刀放在桌上,冷冷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那胖公子道,哟呵,原来还是位官爷,你说吧。

    我问两个书生,不如你二位来告诉我,什么叫诚意?一书生道,诚意者,其意念发于精诚,不欺人,也不自欺也。我说来,不如你来教教我,怎样道歉才有诚意?

    那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胖公子道,你一个小捕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什么?我说这闲事我还就管定了,说着把连刀带鞘横在了胖子肩上,那胖子脸色骤变,你想干嘛?

    我说我想看到诚意。

    胖子说你别乱来,你个小捕快,可知我爹是谁?我说你姓逄,你爹应该不会是李刚吧。

    胖子一脸恶毒道,我爹可是应天府同知大人。

    我心说原来是同知大人的公子,心中有些懊恼,不过既然站出来了,要是此刻认怂岂不让人笑话,再说旁边还有佳人看着呢。我六扇门是垂直管理,倒也不用看他脸色行事,于是放下了大刀。

    胖子见我有些犹豫,面带得意之色,怕了吧,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我正郁闷,听闻此话,我卯足了劲儿,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胖子一脸懵圈,你竟敢那打我,你再打一下试试?

    我纳闷道,扇耳光还要凑双对的,我活这么大,头一次听人提出这么合理的要求。于是甩手又来了一巴掌,胖子脸颊上顿时红肿起来,胖子说,你再打个试试?

    我说这是要三羊开泰啊,于是又闪了几个耳光,四季发财、五福同享、六六大顺、七上八下、八面玲珑、九浅~一深、十分痛快!

    砰砰砰砰,耳光声在天香楼内响起,等我收手,胖子已经成了猪头。

    胖子道,你死定了。

    我说你还嘴硬,作势又要打,胖子连说,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我心说他这种人,怎会真的认输,为防他报复,我心生一计,道,在公共场合聚众斗殴,违反了大明治安管理条例第三条第五款,你可知罪?

    胖子说我哪里聚众斗殴了,我分明是挨打。

    我举起手,胖子连说,对对,我聚众斗殴。

    我呵呵一笑,孺子可教,让掌柜拿来笔墨纸砚,来写个悔过书,我说你写。本人逄大海,与二月十八日在天香楼聚众闹事,经过六扇门张幼谦张捕头教育,幡然悔悟,特立此书。

    逄大海被我教训,一手捂脸一手写,写到一半,忽然问,幡然悔悟的幡怎么写?我怒道,不会写就用通假字,再不会就用拼音,亏你还要参加春试呢。

    写完悔过书,我拿来吹干笔墨,折叠起来,放入怀中。我威胁道,你下月科考了,若要追究此事,我不介意让你去大牢里住两天,到时候有了案底,就别想入仕了。

    逄大海怒道,你坑我!

    我拍了拍他脑袋,说了句乖,祝我们相安无事。还不快滚。

    三人走后,那青年伙计这才道,在下江南学宫李牧歌,多谢官爷相救。我摆摆手,说不用谢我,我看着他不顺眼而已,你是江南学宫的人?

    李牧歌低头道,我是湘西人士,家中贫寒,所以出来做些营生,赚些盘缠,以备将来赴京赶考。

    我讶道,春闱还没开始,你就想着要参加秋闱了?

    李牧歌闻言,傲然道,江南春试头名,在下志在必得。

    我心说这小子倒有些气魄,这江南春试,有贡生数千人,他竟然有口气喊出要夺第一名,且不说能否做到,光这句话就魄力十足。

    李牧歌侃侃而谈道,寒窗苦读十余年,但求一日赴琼林,在下虽出身寒门,深知穷人之苦难,富人朱门酒肉,穷人食不果腹,李牧歌自蒙学之初,立志科举,更将横渠四句,刺字背上,但求一日为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得好!

    旁边不远处座位上,一名身着明黄色儒袍的中年男子拍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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