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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花开便是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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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令母亲打扮成小厮,随他入盛家出诊。

    母亲在众多男儿中,一眼相中父亲,两人结为秦晋之好。婚后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两年后,她呱呱落地,成了钱,盛两家的掌上明珠。父亲说,她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奇迹,故取名钱子奇。

    再后来,又添了弟弟钱子异……

    再后来,一场大火烧了钱家……

    一月后,盛家满门抄斩……

    顾青莞久含在眼眶中的泪,终是滴落了下来。她用力的咬了咬牙,疼痛如约而置。

    她认识眼前的男子,小时候曾远远的见过一回。当时她才五岁,被父亲抱在怀里。

    而他则和大伯一道,跪在盛祖父跟前。因为他是大伯父养在外头的私生子,生母是个寡妇,大伯父想让他认祖归宗。

    祖父到底没有认下这个孙子,听说是因为那寡妇的原因。为了这事,大伯父很是闹了一通,差点被剥夺了继承权。奈何祖父始终不肯松口,大伯父只得将孩子送回寡妇处。

    从此后,在盛家,她再没见过他。

    那日她剪开他的衣服,清理伤口,在他胸前看到一块雕着菊花的玉佩时,如遭雷击。

    花开便是盛。

    盛家祖辈曾说过,战场便是人间的修罗场,刀枪无眼,生死由命。盛家男儿可以战尽最后一滴血,却不能让白骨流落异乡。

    故这玉佩盛家的男儿都有一块,白玉质地,镂空而雕,父亲这一辈上头均雕了竹,而下一辈,则雕菊。

    所以,她才会拼尽了全力,将这男子从阎王手里抢回,只因为他是盛家仅存的血脉,是她一脉相承的堂兄。

    油纸伞遮住了姑娘大半个身子,盛方却敏锐的感觉到她的悲恸。他皱了皱眉,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顾青莞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情绪掩下,抬起伞面无表情道:“回屋躺着,我要替你换药。”

    这姑娘一瞬间便平息了悲痛,盛方无声无息的掠下了嘴唇,跟着她入了房间。

    躺下,解开衣裳,露出精壮的上身。

    顾青莞熟捻的替他清理伤口,眼中没有波澜,仿佛这人只是她众多病人中的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下手的时候,已轻柔了许多。

    盛方始终看着她的脸,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然身上的汗却越流越多,片刻,已浸湿了床单。

    “痛,就哼出来,忍着作甚?”顾青莞看不下去,故意手下一用劲。

    “无碍……嘶!”盛方一声闷哼,双拳紧紧握着。

    顾青莞笑笑,直呼其名:“盛方,这三天,你只能在床上躺着,若是再让我发现你私自下床,请你付我诊费。”

    “这……是为何?”

    “因为,我金神医的名头,容不得有人存心破坏。”

    “诊费多少?”

    “最少千金。光那一晚上,我就用去了三支两百年的老参。”

    盛方一听,脸上微有尴尬,自己如今身无分文,到哪里去寻得千金。

    “我何时能好?”

    “顺利的话,或许一个月;不顺利的话,或许半年,就看你配合不配合。”

    盛方一听最少要一个月,脸色顿时变了几变。

    顾青莞抬了抬眼眸,意味深长的抛下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盛方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眸底生出狐疑。

    顾青莞走出屋子,雨势已渐渐收小。

    陈平迎上去,道:“小姐,要不要派人盯着?”

    “不必!”

    顾青莞摆了摆手,道:“派细致,妥贴的丫鬟好好照顾。”

    陈平一惊。小姐义诊以来,从来没说要特别照顾哪个人。

    “莫非小姐是看中了这人的一身功夫?”

    顾青莞浅笑:“我看中的,何止这些。传信给福伯,让他北南隶的事一完,就回苏州府,我有事找他商议。”

    “是,小姐!”

    “可否确定那叫阿离的,便是那日抢咱们马车的人。”

    陈平道:“正是。此人半月前,就已派人在庆丰堂排了队。”

    “很好!”

    顾青莞沉默许久,吐出了两个字。

    雨后的天气,越发沉闷。

    “小姐,这人果然是盛家人?”月娘一脸惊讶。

    顾青莞点头:“千真万确。”

    “那小姐要不要把真实的身份露出来?”

    顾青莞想了想道:“不必!”

    “为何,有他帮衬着,咱们……”

    “月娘!”

    顾青莞眼中闪过黯色:“人心是会变的。他从小不在盛家生活,我需得摸清他的想法,才能再作打算。有时候信任是面双刃箭,我不得不多个心眼。”

    话音刚落,春泥拎着食盒进来。

    “怎的去了半天,这会才来?”月娘看一看时辰。

    春泥一脸忿恨道:“别提了。寿王入府,前头正在设宴,大厨房忙得要死,哪有空搭理咱们。我这还是塞了银子的。”

    寿王入了府?看来这顾府的人,一如继往的喜欢攀附。

    顾青莞诡异一笑!

    春泥将菜一个个放在小几上,道:“府里的姑娘们闻讯而动,往花厅里等着给寿王请安呢。要我说啊,那寿王就是个蛋,是苍蝇都想上去叮一口。”

    “那也要看这蛋,是香的还是臭的。”

    顾青莞抚了抚太阳穴,笑道:“告诉陈平,本神医身体大好,今晚义诊。”

    顾府的花厅,十分宽敞明亮。花厅四周,摆着八支冰盆,丝丝凉意让人觉得心神舒畅。

    赵璟琰一袭白衫,手持折扇,英俊的不像样子。

    “王爷大驾光临,顾府蓬荜生辉。”顾老爷双手抱拳,一脸的恭敬。

    赵璟琰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哪里,哪里!”

    “王爷到苏州府来,不知顾府可有为王爷出力的地方?”顾老爷眼中精光闪过。

    赵璟琰收了折扇道:“客气,客气!”

    顾府众位爷见这位王爷态度傲慢,言语敷衍,心中有些摸不些底细。

    顾老爷神色一动,高声道:“来人,把郡主请来!”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丫鬟一声高喊:“郡主到!”

    一时间屋里人人敛声屏气,目光随之而转。

    赵璟琰闻声分毫未动,又将折扇打开来,摇了两下,似乎嫌弃花厅里的空气有些不畅。

    片刻,从丫鬟婆子拥着一个丽人,从正门而入。

    “八弟来了,快让皇姐瞧瞧!”

    皇姐?

    赵璟琰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身后的阿离一看爷皱眉,目光轻扫郡主一眼,迅速垂了下去。

    郡主的生父封齐王,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哥哥,郡主虽然是爷的堂姐,然而爷三岁便封了王,这身份上相差甚远。

    更何况齐王的生母是个不入流的宫女,故“皇姐”这二字,委实有些不合规矩。

    二奶奶这一先声夺人,令顾府众人心神一颤,目光齐刷刷的对准了寿王。

    赵璟琰眼中闪过嬉笑,只欠了欠身,叫了声:“堂姐!”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郡主神色一顿,上前拉住赵璟琰的手,热络道:“八弟来苏州府,也不通我一声,我也好派人迎出百里外。”

    浓浓的脂粉味扑面而来,赵璟琰以扇掩鼻,耸耸肩道:“何必这么麻烦。”

    “你我姐弟,一年难得见一回,哪有麻烦一说。八弟,这是你姐夫。二爷,这是八弟。”二奶奶笑着将身后的人推出。

    顾松涛忙上前作揖,恭恭敬敬的称呼了一声:“王爷安好!”

    赵璟琰玩味的打量了一眼,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郡主脸上笑意胜了三分,喜道:“你姐夫是个老实人,八弟日后,多多关照。”

    赵璟琰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

    顾老爷见寒暄的差不多了,出声道:“王爷,水榭中已备上薄酒,王爷赏光,容老朽替王爷接风洗尘!”

    “啪”一声。

    赵璟琰收了扇子,略带揶揄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都一起来罢,也好让本王认认人!”

    顾老爷心中一喜,忙道:“王爷请!”

    顾府的水榭临月牙湖而建,挂满了各色灯笼。灯在水中,水在光影中,风景独好。

    今晚贵客临门,府里各房主子鱼贯而出,热热闹闹的竟摆了有七八桌。

    赵璟琰众星捧月一般,坐在主桌上,左手是顾老爷,右手则是二爷,郡主母女同桌作陪,身后站着两个美婢,好不快活。

    苏州府的顾家,初以贩卖丝绸起家。后子读书为官,官虽不大,几世而传,也算得上江南的名门望族。传至顾老爷这一代,已是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顾老爷本名顾砚起,兄弟手足四人,均已分府别住。

    他娶妻魏氏,共育两个儿子。

    顾家大爷顾松涵,宝庆二十年高中榜眼,好丹青,时任兵部侍郎,娶妻周氏,膝下二子二女,妻儿一同随京赴任。

    唯留庶出的的二小姐,因生母早早病逝,从小养于太太魏氏跟前。

    顾家二爷顾松涛,宝庆三十年进士。一妻二妾,连前妻钱氏在内,共育四女,未有嫡子。

    郡主进门后,顾老爷早早辞了官,将身上的苏杭织造临察使一职,让给了儿子,虽品阶不高,却胜在油水丰厚。

    今日老大在京中为官,故只有二房的人在寿面前说笑。族中其它各房,也都不甘示弱,一时间推杯换盏,寿王这一桌好不热闹。

    府中的小姐们围着圆桌,轻声细语的交谈着,目光却时不时娇羞的向寿王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