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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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一辆大卡车开进了福盛商行大门,然后停在一个仓库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年长的是国民党国防部二厅华北督导组专员张孝先,年轻的是督导组中尉组员于泽。

    张孝先核验了司机递上来的货品清单,几个搬运工从车上下来,开始往仓库搬东西,齐拉拉也混在其中。他把帽檐拉得很低,仅用余光仔细观察着周围。

    看到车上的货物搬得差不多了,齐拉拉就找了个机会,躲到了仓库的麻袋后面。等司机把车开走,仓库上锁后,他从麻袋后面出来,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院子很大很空,窗户紧闭,并且拉着厚厚的窗帘。齐拉拉蹑手蹑脚地在院子里搜索,溜进了一间没人的屋子。看到桌子上的怀表、砚台等物,齐拉拉把它们揣进兜里,心想,如果被人抓住的话大不了被认作小偷。

    齐拉拉又来到院子里继续搜索,终于在后院房顶上的烟囱里发现了一节天线。这设计得也太隐蔽了,如果不是近距离仔细查看,还真看不出来。

    齐拉拉又隐约听到屋子里有嘀嘀嗒嗒的声音,心里正高兴,猛然察觉后脑上顶着一支手枪,赶紧举起双手,慢慢回头。站在身后的人跟齐拉拉几乎同时叫出声来:“齐拉拉?”“于警长?”

    齐拉拉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于泽站在齐拉拉身后,张孝先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桌子上摆着从齐拉拉身上搜出来的怀表、砚台。

    齐拉拉发誓说自己是小偷,过来偷点东西。于泽说:“当年我在保定当警长的时候,这小子就是我辖区的混混儿,后来还给我当过一段时间的探子。”

    看到齐拉拉贼眉鼠眼,眼神乱转,张孝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于泽把他锁进一个小房间,等候处置。齐拉拉好说歹说让于泽帮自己说说好话,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于泽答应了。

    于泽转身出去的时候,把门锁上了。齐拉拉在后面喊道:“哎,锁门干吗呀?”

    这几天周围多了好多可疑的人,又连着停了好几次电,这都是以前抓共产党电台时常用的伎俩,张孝先明白,自己可能暴露了。为了安全起见,他要先换个地方。

    张孝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于泽,并询问他该如何处置齐拉拉。于泽说:“齐拉拉没家没业,就光棍儿一个,死了也不会有人问起。”

    张孝先同意道:“好。等后天接应我们的人一到就把他干掉,然后放火把这里烧了。不过要做得像一次事故,到时候警察会认为发报的国民党特务已经死了,也就不会再追查了。”

    于泽心领神会:“好。我这就去稳住他。”只是他不知道,齐拉拉正猫在门外偷听呢。

    于泽转身出门,一摸才发现身上的钥匙不见了:“坏了,齐拉拉跑了。”

    张孝先不以为意:“一个小蟊贼,又掀不起什么风浪,跑就跑了吧。”

    公安局大院里,郑朝阳徘徊着,不时拿出一只打火机,闻着汽油味。罗勇从屋里走出来问:“什么事,这么急?首长在开会呢。”

    郑朝阳兴奋地问:“是不是要来了?”

    罗勇严肃地批评道:“要注意纪律,不该问的别问。”

    郑朝阳笑道:“知道知道,等我熬到您这个级别的时候就啥都不问了。”

    “别贫了,快说什么事。”

    “交道口那边已经确定了,是国民党的一个潜伏电台,负责人叫张孝先。我查过,刚进城的时候他就带人来自首过,交了电台、武器和密码本。”

    罗勇笑道:“障眼法啊。用这种方式潜伏下来的,绝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今天晚上。”

    宗向方借口偏头痛到医院去看医生,找个机会把消息告诉了郑朝山说:“他们可能今晚就要行动。不过最近局里好像风声不对,我和其他旧警有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罗勇下令,不能叫一个人漏网。郑朝阳、郝平川等公安人员全副武装,坐上卡车,在罗勇所乘卡车的带领下出了公安局。

    宗向方站在窗口看着公安出了大门,一转身却发现三儿站在自己身后,他吓了一跳。俩人聊了会儿,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行动。

    三儿奇怪地说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齐拉拉了。宗向方一愣,这才想起乔杉的话:不管这个人知道什么,知道多少,都不能留,这是凤凰的意思。想到此处,他急忙转身就走。

    三儿急了:“干吗去啊?郝队长可说了啊,留守的人谁出去谁是奸细。”

    宗向方头也不回地说:“厕所。”

    罗勇的车停在了福盛商行的大门口。大批警员悄悄地摸进院子。郑朝阳冲郝平川挥挥手,郝平川带人绕到了后门。

    十一点半,齐拉拉将大门拉开,他一挥手,郑朝阳就带人冲了进去。院子里很安静,好像没有人,齐拉拉在郑朝阳的身边耳语着,并冲着院子里的房间指指点点。周围的警员立即分散开。齐拉拉带着郑朝阳往后院跑了过去。

    跑到后院南屋后,齐拉拉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郑朝阳紧随其后。床上熟睡的张孝先试图反抗,不过为时已晚,只能束手就擒。还有四五个特务被擒,但没有于泽。

    在一个特务的带领下,齐拉拉等人来到后院的一个房间,打开一扇暗门。门刚打开,一颗手榴弹从里面扔出来爆炸了,硝烟未散之际,于泽越过卧倒的齐拉拉等人,冲过院子翻出围墙。

    埋伏在墙根处的郝平川看到于泽摔下来,赶紧去抓,不过于泽滑得像泥鳅,他抓了几次都没抓住。于泽跑进了胡同,郝平川在后面紧追不舍,越追越近,眼看要抓到于泽的时候,于泽突然转身,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向郝平川刺来。

    郝平川急忙侧身,匕首仍刺穿了他的棉袄,扎伤了腹部,他摔倒在地,手枪走火,恰好击中了于泽。跟在后面的齐拉拉眼看着郝平川被于泽一刀刺倒,情急下也开枪射击。于泽摔倒在地上,死了。

    郝平川忍着疼痛爬起来检查于泽的尸体,发现他身上有两个弹孔,一枪在肩上一枪在后心,后心这一枪才是致命的。

    齐拉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郝平川问道:“那一枪是你打的?”齐拉拉茫然道:“我不知道啊。我看到你挨了一刀,于是抬手就给了他一枪。死瘪子,这枪这么大动静,差点儿把我耳朵震聋了。”

    郑朝阳一整晚都在工作,三儿送来了早点,白玲打好洗脸水,细心地试了试水温,才叫他来洗脸。两人闲聊中,白玲问郑朝阳:“你好长时间没跟你哥在一起了吧?”

    郑朝阳有些奇怪,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从外面回到北平要报考警校,就和我哥闹翻了。我哥希望我能上大学,手续都帮我办好了,可我没去。”

    “是组织上派你去考的警校?”

    “是啊。你说这话能告诉他吗?结果我们兄弟间好多年都不来往。”

    “其实你是怕真出事了,会连累他吧?”

    郑朝阳洗好脸,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白玲说:“抗战期间,你大哥有一段时间没在北平。”

    “是啊,说是到河南的一家医院搞授课去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记得我哥有一个同事,叫杨义,两人一起去的,你可以找他问问。对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没事,就是上次去你哥家看来小时候你们兄弟的感情很深,现在怎么不一样了?”白玲忙打住,又换了一个话题。

    郑朝阳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白玲一针见血地说:“你也别不好意思承认,我能看出来,其实你见到你哥的时候有点拘着,甚至还有点儿紧张。”

    郑朝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从小到大我都怕我哥,甚至超过了怕我爸。不过也许你说的对吧,这次回北平,他和以前是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郑朝阳挠挠头道:“我也说不上来,那个劲儿很神秘,看不清,唉,就像隔了一层窗纱。可能是太久没在一起,真的有些生分了吧。”

    白玲指责道:“你啊,真该好好关心你哥,没事的时候就多回去看看。他好像对演戏也很在行啊”

    白玲的话还没说完,郝平川就高兴地推门进来说:“张孝先交代了。”说着,他把一份卷宗递给郑朝阳,郑朝阳翻阅着。

    郝平川兴奋地说:“这还真是条大鱼,北平、天津、石门、沧州、大同、锦州等地一共十二个情报组,起码有上百人。打掉了他们,国民党在华北地区的情报组最少折掉一半。白玲同志,这次多亏了你啊,火眼金睛!”

    郑朝阳指着手中的一份缴获物品清单问道:“老郝,这个是怎么回事?”

    郝平川接过清单解释道:“张孝先说他这里原来有四部电台,后来送走了两部,还剩下两部。”

    郑朝阳忙问:“送给谁了?”

    “其中一部电台给了万林生。”

    郑朝阳警觉起来:“万林生?”

    审讯室里,张孝先交代道:“那电台是给万林生的。本来给万林生送电台的人,在进城的时候被抓了,万林生没办法,急着用,于是通过国防部的关系找到我。我叫于泽给他送去了一部最新的大功率电台,是美国造的,好东西。”

    郑朝阳惊讶地说:“于泽?那还有一部电台呢?”

    “于泽说,临时借给他的一个同学了,据说也是个特务,但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俩人以前是警校的同学。”

    郑朝阳追问道:“这个特务有代号吗?”

    “听于泽说,代号025。”

    白玲进来时,郑朝阳正在办公室里仔细研究特工025的档案材料。她将一份检测报告递给郑朝阳:“身中两枪,一枪在肩膀,一枪打中心脏。从弹道的位置上看,当时郝组长是倒在地上开枪,呈四十五度仰角射入于泽的右侧肩膀。齐拉拉的枪是平射,射入后心。”

    “用的什么武器?”

    “老郝使用的是他自己的毛瑟驳壳枪,齐拉拉使用的是局里配发的点三八左轮。这批枪是局里从接收的国民党装备中提出来的,都是新枪。”

    郑朝阳点头道:“嗯,那就没什么问题,我用的也是。不过齐拉拉刚参军不久,能有这么好的枪法?他打靶的时候我可是见过。”郑朝阳有点不解。

    白玲解释道:“人在情急的情况下可能会有超水平的发挥,而且当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是很远,手枪在近距离下还是有优势的。”

    郑朝阳点点头:“这倒是。”

    “关于这个齐拉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郑朝阳奇怪地看着白玲:“他有什么问题吗?”

    “老郝一直怀疑齐拉拉有问题,这次于泽又死在了他的手里,我记得你说过你从来不相信巧合。”

    白玲正在电讯室里看郑朝山的资料,郝平川突然敲门进来,她敏捷地用一张报纸盖住了郑朝山的资料。

    郝平川不好意思地说:“白组长,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

    白玲看了他一眼道:“又怀疑谁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总是疑神疑鬼的不好?”

    白玲摇摇头,说:“没有,政治警觉性是刑侦人员的基本素质。”

    郝平川坐下来,手指敲着桌子道:“那就好。延安时期我当过一段时间的保卫干事,那时候敌人往延安渗透得很厉害。主席到西柏坡前住在阜平的城南庄,地址被潜伏的特务泄露了,国民党出动了三架飞机轰炸,炸弹直接扔到了主席住的院子里。当时要不是警卫战士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特务比国民党的正规军更可恨。”

    白玲说:“城南庄的事我也知道,泄密的是司令部小食堂的司务长刘从文,保定解放后,保卫部门查阅了敌伪档案才知道他早就被策反了。”

    “我不想这种事情再在我们这里发生,我们内部绝对不能再出问题了。不过我也理解老郑,现在正是要劲儿的时候,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白玲安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那你想怎么做?”

    “我拟了一个名单,原先那个名单老郑说打击面太大,我这次弄了一个范围小一点儿的。这些人我会挨个儿测试调查,每次办案,我都会带一个人去,现场测试,看看出什么问题。昨天晚上,我测试了第一个。”

    白玲看着郝平川的名单,疑惑地问:“齐拉拉?”

    “是,这小子肯定有问题。我知道,他来局里以后工作很努力,还救过你。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应该弄清楚他是不是真正的同志。昨天那一枪,就真的很有问题。”

    郝平川向白玲讲述了自己昨天追击于泽被刺倒、齐拉拉开枪的过程,并补充道:“齐拉拉每次打靶训练都是勉强及格,可昨天晚上那一枪打得太准了,居然正中心脏。黑灯瞎火的,如果不是经过了特殊的训练,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枪法?!”

    白玲也说:“这个叫于泽的和齐拉拉还是熟人,两个人以前在保定的时候就很熟悉。”

    郝平川道:“于泽还是025电台的联络人,是他把电台送给025的,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追查025,好不容易有了重要的线索,现在又全断了。”

    “所以,你怀疑齐拉拉在杀人灭口?”

    郝平川严肃地说:“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所有的人都值得怀疑。”

    白玲欣慰地笑了:“老郝,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警察了。”

    郝平川交代道:“这件事,还是先别叫老郑知道,他和齐拉拉的关系不浅。我相信老郑是个有党性有原则的人,可他也喜欢江湖义气。我担心”

    白玲说:“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你能拿出实际证据。”

    “我想请你帮个忙,弄清楚齐拉拉前几年在保定到底都干了什么。我总觉得,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混混儿这么简单。”

    郑朝山和神父对坐在小教堂的告解室里。神父道:“今天叫你来是要告诉你,这次西边的事我们投入了这么多,不容有失!”

    “明白。”

    神父又道:“督导组那边出事跟咱们没关系,而且这正是个好机会,‘桃园’出头露脸的机会。”郑朝山点点头。

    郝平川骑着车来到于泽被击毙的地方,一边重新仔细勘察,一边回想当晚于泽被击毙的情景,最后他在几十米外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弹孔。郝平川用小刀把弹孔里的子弹挖了出来,这是一颗点三八左轮手枪的子弹。

    郝平川仔细端详着这个弹头,脑子里迅速推断出这样一个场景:当时齐拉拉看到自己摔倒后,急忙拔枪射击,不过没中。同时,齐拉拉身后闪出一人,他也举枪射击于泽。因为两人的枪几乎同时打响,所以枪声重叠在一起。最后齐拉拉的子弹越过于泽打在了树上,但他身后人射出的子弹却准确地击中了于泽的后心。那人手里拿着一支同样的点三八左轮手枪。

    郝平川有些兴奋,不过随即又皱眉回想着:郑朝阳从军管会接管了国民党中央军在北平的一个军火库,发现了几大箱簇新的点三八左轮手枪,说这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卡壳,对咱们这些整天和匪徒面对面的公安来说最合适。一人一支。除了齐拉拉,多门、宗向方等人也都佩上了这种手枪。

    郝平川从随身带着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小心地把子弹装了进去,又放回到皮包里。

    宗向方的家是一处干净整洁的两进小院,屋子里的摆设非常豪华。他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回想着自己从厕所的窗户跃出,找到一辆自行车,飞奔赶到福盛商行附近胡同的事。当时他正好看到齐拉拉和郝平川追击于泽,于是把枪口对准齐拉拉,不过最后犹豫了一下,突然把枪口移开,指向了于泽。因为他突然想到,暂时留着齐拉拉,会对自己更加有利想到自己这个巧妙的布局,宗向方很得意,于是打开留声机。屋里响起伦巴舞曲,宗向方从沙发站起来开始跳舞,十分陶醉。

    郑朝阳赶到会议室时,郝平川和白玲已经在屋里了,他把一份文件放到桌子上。郝平川拿出一个纸袋,倒出里面的子弹道:“我又仔细勘察了现场,发现了嵌在树上的这颗子弹,也是点三八左轮手枪的子弹。从弹道上来看,应该是从齐拉拉的枪里射出的,这小子枪法很烂,偏出去整整一尺。”

    白玲分析道:“如果是这样,现场除了于泽、老郝和齐拉拉,还有第四个人。这个人就是打死于泽的真正凶手。”

    郑朝阳道:“没错。而且这个人知道我们的行动,使用的是和我们一样的武器,很可能是个警察,而且就在我们身旁。但是我有一点想不通,如果这个凶手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人,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应该使用别的武器。这样才能造成是外来人的假象,可他为什么偏偏使用和我们一样的武器?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也许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使用同样的武器,可以混淆视听,或者,把祸水引向别的方向。老郝不就在怀疑齐拉拉吗?”白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好在我接受了白玲同志的批评,办案不预设前提给人定性;我也接受郑朝阳同志的指导,要像母鸡土里刨食一样去找证据,然后就找到了这个。这个人躲在齐拉拉的身后,看到齐拉拉要射击的时候他也开枪射击,而且时机把握得很好。他的枪声和齐拉拉的枪声几乎重叠在一起,听上去像是一声枪响,连我都被骗了。”

    郑朝阳把手里的文件推给郝平川,说道:“这是白玲交给我的,保定地区的协查报告。齐拉拉进公安局的时候有过政审,这次,是更深入更详细的审查。”

    白玲说:“老郝,你说齐拉拉应该不只是小混混儿这么简单,可从调查报告上看,他还真就这样简单。多年来他就没离开过保定,每天走街串巷,保定城里知道齐拉拉的人很多。如果说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他曾经给保定帮会的老大华二递过门生帖子。”

    “这个倒是没什么,在街面上混的,要是没有帮会罩着混不下去,递了帖子,年节供奉,就能混口饭吃。”

    白玲又说:“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华二的帮会还有一个非常隐蔽的任务,就是为国民党特务机关物色够条件的年轻人去培训,然后做特务。保定公安在华二家里搜出了部分名册,不过里面没有齐拉拉。”

    郝平川说:“但是只有部分名册,因此,齐拉拉的情况还不好说。”

    郑朝阳补充道:“现在看来,齐拉拉和特务之间的关系非常模糊,更多的是我们的推断。但我个人愿意相信齐拉拉。”

    多门家的小院里,张超因交不出份子钱,被天桥混混儿大嘟噜带着俩地痞摁着要剁手指头。张超媳妇杜十娘打扮得利利索索,嘴里念着“老母在上”,淡定地去大表姐家给外甥女过生日了。

    多门为了唬走大嘟噜,不惜烫伤了自己的大腿,从而保住了张超的手指头。张超感激涕零,要去给多门买烫伤药。多门笑着撕开裤子,从里面掏出一块带皮的五花猪肉,扔到桌上,嘟哝着:“你小子得赔我一条新棉裤。”

    张超可怜巴巴地说:“唉,谁让我媳妇信了老母啊。你说说这太平道有多少捐吧,上香钱、引路钱、道场钱、功德钱、开荒钱、坛主钱、献心费、忏悔费、齐家费、经书费、净水费、升仙费,各路神仙的生日、各路坛主点传师指引师的生日,编起来够一个灌口的了。这不说,还得刺血抄经,买平安符。您说,这得多少钱够往里填啊。我娘子又不登台了,我实在没辙了才去借的印子钱。”

    杜十娘坐着黄包车来到一个不大的宅门的门口,一边喊着“春喜”,一边进到院里。不过院子里静悄悄的,厨房里的水盆中放着正在清洗的青菜,桌子上放着已经拾掇好的鱼和肉。

    杜十娘一路进到里屋,看到大床上表姐钟春喜脸上带着微笑,但是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血把整床棉被都染红了。

    杜十娘吓得脸色惨白,惊恐地从屋里跑出来,迎面遇到钟春喜的女儿桑红和父亲。她一把拉住桑红,结结巴巴地说:“快、快、快去看你妈妈。”

    桑红冲进了屋里,不一会儿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妈——!”

    法医的鉴定结果是:“初步检查,死者右手旁有一把菜刀,死者损伤位于额部、枕部、颈前部、项部、左腕前侧、腹部,均为密集平行排列、深浅不一的砍、切伤,创口均位于其右手可及部位,可以确定符合自杀的试切创特征。表面上看人没有中毒迹象,手脚也没有捆绑约束的痕迹,衣服上也没有破损,初步可以断定是自杀。”

    隔壁房间,钟春喜的女儿桑红和钟父并肩坐在一起。钟父的表情呆滞,愤愤地说:“春儿好好的,不可能自杀,就是这个畜生杀了春儿!春儿要和他离婚,他不肯,就一直闹,还打我闺女,打得身上都是伤,一定是这个畜生杀了我女儿。”钟父口中的畜生,指的就是哭丧棒桑六吉,也就是桑红的父亲。

    多门来到赌场,把赌得昏天黑地的哭丧棒带回警局。

    哭丧棒说:“我中午是回去过,想跟她要点钱回去翻盘,我输到快脱裤子了,要是不赢回来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回家后,这老娘儿们连大门都没关,我进家一看,老娘儿们正睡觉呢,死狗一样一动不动。我寻思着正合适啊,当面要老娘儿们肯定不会给,弄不好还得揍她一顿。睡着了正合适,我就悄没声儿地拿了钱就颠儿了。我连她的屋门都没进。”

    局会议室里,郝平川介绍案情:“我们在厨房的房梁上找到了钱盒子,里面的钱全被拿走了,只剩下几个硬币,在房梁上有哭丧棒的手印,这说明哭丧棒说的是实情。”

    郑朝阳说:“尽管他有重大嫌疑,但钟春喜符合自杀的情况,要是这样,就先把他放了吧。”

    白玲不解:“不过这个钟春喜为什么要自杀?离婚的事情虽说闹得很烦,但哭丧棒不是已经搬出去了吗?”

    郝平川补充道:“钟春喜的女儿桑红说去年她的大舅,也就是钟春喜的哥哥投资失败自杀了。而桑红舅舅投资失败和钟春喜有很大的关系,从那以后钟春喜心里一直很不舒服,认为哥哥是因为自己死的,变得脾气暴躁喜怒无常,遇到刺激的时候就容易走极端。”

    郑朝阳也觉得不解:“既然钟春喜没有和哭丧棒见过面,那么谁来刺激她的?现场的桌子上有刚刚做好的菜,还有洗好的菜放在水池边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这像是一个要自杀的人的样子吗?”

    白玲皱眉道:“这一点确实叫人想不通,不过既然方方面面的证据都证明她是自杀,那至于她为什么自杀,就不在我们的调查范围了。”

    “我去趟厕所。”宗向方站起身,出了门,他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食堂里,郑朝阳端着饭盆来到宗向方的桌前,坐下,边吃边说:“向方,你的入党申请我看了,写得很好,我愿意当你的入党介绍人。”宗向方听了很高兴,眉毛轻轻上挑。这时,三儿跑了过来:“组长、组长,记者来了。”

    大门口外围了好多记者,其中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一副知识分子打扮的冼怡,她戴着眼镜。看到她,郑朝阳很奇怪:“你怎么来了?”

    冼怡一脸得意地说:“大功报记者、妇女联合会干事,冼怡。”

    郑朝阳让白玲应对记者,临走叮嘱冼怡:“到时别乱写啊。”

    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小声说:“您甭担心,大功报,整花边新闻的小报。明星绯闻神怪故事,人家逗她玩儿呢。”

    郑朝阳愣了:“不是上海的大公报吗?”

    三儿笑道:“是功德的功。”

    郑朝阳也忍不住乐了。

    1949年3月13日,七届二中全会在西柏坡胜利闭幕。3月23日,中共中央来到北平,并在西郊机场检阅部队。

    小教堂告解室里,郑朝山说:“段飞鹏从香山送来消息,说最近有大队人马进驻香山。”

    神父忙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现在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规模不小,对外称是中共的劳动大学。”

    “大学?中共一向善于瞒天过海。我看,八成就是‘他’来了,来组建他们的什么新政协。现在局势艰难,李宗仁正在准备派代表团来北平和谈,我们必须要做出行动来,叫国际上看看,北边并不太平。”

    郑朝山微微颔首:“咱们之前的准备总算没有白费。”

    神父也点头道:“蒋总裁只是叫李宗仁拖延时间,好训练兵员储备物资。我们和共产党不共戴天,毛局长的意思是在代表团来之前做出点动作,最好是能把“他”干掉。至少也要杀掉几个部长或常委。”

    郑朝山有些犹豫:“如果他真在香山,必定戒备森严,咱们的准备可能不够。”

    “告诉杨凤刚,他玩儿的那些保存实力的小把戏我们心知肚明。这次,要是能打掉首脑人物,他就是党国的头号功臣。还有,警卫营正好驻扎在香山附近,里面有我们的人,去唤醒他。”

    郑朝山点头说:“好,我这就派人去。”

    神父摇头道:“不,你亲自去。”

    清华池澡堂,郑朝山叫段飞鹏去唤醒警卫团的一个营长,搞清楚住在香山的人是谁。

    万寿寺路牌不远处,数百名穿着解放军军服的警卫团成员闹哄哄地走在大道上。这是警卫团几百号人在保密局特务策动下的哗变,围攻香山。段飞鹏化装成山民站在路边看着。

    郑朝阳和郝平川正驾着军用摩托车经过这里,发现情况紧急,郑朝阳赶忙拦下一辆汽车,让郝平川回城报告,自己驾着摩托车抄近路去香山卫戍部队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