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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一百三十八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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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跟上考场的学生,钢笔里没有墨水一样,坟头上烧报纸,骗鬼呢。

    沅君小, 不懂事,自己替她操心没错。

    “娘去戏园子,敲打敲打那些团长们的姨太太。”

    陆夫人带上了门,话音落下后, 屋内只剩了陆沅君和封西云两人,连光亮都少了些。

    老式的宅子就是不亮堂。

    陆沅君作势要追出, 这会儿去什么戏园子,多危险啊。

    封西云不想辜负丈母娘的好意,拽住了陆沅君,自己走到门边, 推开了一条小缝,冲守在门外的李副官招了招手。

    “派几个人,保护陆伯母。”

    李副官给老帅当过副官,那真是成了精。不等封西云继续,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派了十好几个高大的兵,跟在了陆夫人后头, 给陆夫人去戏园子撑场面。

    这边陆夫人安顿好了, 封西云把门带上, 后背靠在门上, 红着脸唤了声。

    “沅君哈尼。”

    报纸上叫封西云少帅,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称呼,可少帅两个字实则并不怎么光彩。要是叫的人阴阳怪气一些,简直可以当作骂人的话来听。

    与封西云身份差不多的,都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自己。封西云呢,更不喜欢。

    一来是因为少帅两个字显得他是受了父亲的庇佑才走到如今的位置。二来,封家老帅的庇佑实在是有点丢人。

    老帅这人哪哪都好,就是生活作风不行。

    当初作为前朝的官派留学生,太后千叮咛万嘱咐,师夷长技以制夷,但谁也不能睡洋婆姨。

    封家老帅管不住自己,下船头一天就去看穿和服的艺妓。

    即便封家老帅做过不少实事,可人人提起他来,想到的永远是他知天命的年纪,天天入洞房,夜夜做新郎。

    从小见惯了父亲做下的荒唐事,给封西云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尤其是在封家老帅得了花柳病,封西云亲眼瞧见了父亲的腿上溃烂后,压根儿就不敢跟女人亲近了。

    戏园子,大舞厅,电影院,这些男人们常去的地方,绝对寻不到封西云的身影。

    别看封少帅年岁不小,同龄的友人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他仍旧是一张白纸。

    除了能唤陆沅君一声哈尼之外,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封西云皱紧眉头,回忆着父亲与红颜知己们聊的话题,无外都是买衣服,买首饰,带新欢去参加宴会。

    嗫嚅了一会儿后,封西云从中选了一个话题。

    “沅君哈尼,我带你去吃,啊一丝——枯立目……”

    【ICE CREAM】

    “别叫我哈尼。”

    陆沅君抬起手,打断了封西云。

    如果说季泉明听不惯陆沅君的美式英文,听了封西云都英文,那陆沅君此刻似乎能够理解季泉明的感受了。

    “好好说话。”

    她对封西云只有这一个要求。

    封西云被打断了也不生气,他还见过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骑在他爹头上。

    小姑娘双腿盘着封家老帅的脖子,口口声声的喊着“得儿驾,得儿驾”,手里头的小鞭子抽在封家老帅的臀部,老帅挨了打还乐的像朵花。

    故而封西云觉得,沅君哈尼对自己已经很温柔了。

    笑眯眯的闭了嘴,抬腿朝着陆沅君走近,拉了把椅子,椅背朝前坐在了陆沅君的对面。

    两臂环着椅背,封西云的下巴靠在上头,双唇紧紧抿着不发一言,只是抬眼定定的望着陆沅君,等着她开口。

    眨眨眼,睫毛竖直又纤长,眼神亮的不像话。

    左手拿着陆沅君的枪,右手拿着弹夹,紧张兮兮的晃动着。

    陆沅君站在那里,不由得发愣。

    这是她母亲口中叱咤风云的所谓少帅?

    咋比她教室里的学生还要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哈尼想要聊什么呢?

    封西云的目光落在了陆沅君看起来柔软又有弹性的唇上,被体内从封家老帅那里继承的血脉支配着。

    封家老帅能让小姑娘骑在头上做大马,封家少帅此刻以为,如果陆沅君也想这么做的话,他克服一下新式青年的心里障碍,似乎也能凑合满足哈尼的心愿。

    陆沅君是个正经人,可没有这种往他脖子上骑的不正经想法。

    她将手探进了挎包里,摸索了好一阵子,从里头捏出了一张名片来,单手给封西云递了过去。

    封少帅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未婚妻的脸上挪开,看着名片上的烫金大字,轻轻挑了挑眉头。

    “我想聊聊房子。”

    陆沅君的声音响起,是与军营里大老爷们儿截然不同的音色。

    钻进封西云的耳朵里,似被羽毛轻轻扫过,叫他打心底里痒。

    名片上的人他也认识,霍克宁嘛,北方寻不出比霍克宁更好的房产大亨了。运城本地的花园别墅,十之七八都姓霍。

    沅君哈尼不愧是学成归来的,买婚房也极有品味。

    目光从名片上移开,封西云再次望向了陆沅君。因着对枪械熟悉,即便视线落在了陆沅君身上,手中的动作也未曾停下。

    封西云将弹夹里的子弹一颗颗扣了出来,掉落到地上后发出金石撞击的清脆声响。

    沅君的枪里有子弹,危险。

    可还剩最后一颗的时候,封西云又停了下来。一颗子弹也没有,似乎更危险。

    故而封西云在把弹夹装进枪中时,在里头留了一颗。

    脚上用力,封西云抱着椅背,身体猛的前倾,把枪塞进了陆沅君臂弯里的挎包中。

    陆小姐愣神的时候,封西云嘴角勾起,双唇轻轻的张开,门齿微张又合上,叼住了陆沅君手中的名片。

    封西云:“唔——”

    明天就找霍克宁买婚房。

    陆沅君的手停在原处,一时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搁,最后几乎是恍惚着,迷迷糊糊落在了封西云的头顶上。

    “ATTABOY?”

    陆小姐轻轻的拍了拍。

    封西云的英文不好,对沅君给他的这个称呼没有一点挣扎。

    与摩登的租界南春坊相隔不过两道街巷,便是更具华夏风情的胡同了。但这几个胡同并非寻常的胡同,里头的大院儿里住的并非是乡里乡亲,而是一个赛过一个俊俏的姑娘。

    姑娘们唇上涂着口脂,红艳艳勾人的紧。手里头拿着香帕,往过路的每一个爷们儿身上扬。媚眼如丝,朝街头巷尾瞧。

    陆沅君没披自己的貂,只穿了一身旗袍,将身材勾勒的极为曼妙。但因着她面上的那股子劲儿,来寻乐子的爷们儿倒不会把她当成胡同里的姑娘。

    黄汀鹭紧随其后,从洋车上下来,少年没来过这种地方,羞答答的站在陆沅君后头。

    “先生,什么课要去窑子上呢?”

    陆沅君歪着头看向他,方才在校长办公室不是很厉害吗?才闻了这一点脂粉味,便脸红了?

    还想做和尚呢,可扯淡吧。

    “带没带纸笔?”

    陆沅君的挎包不大,没装这些东西,就问向了黄汀鹭。

    黄汀鹭身为学生,纸笔当然是随身携带的。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了钢笔,又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了陆沅君。

    陆小姐瞥了一眼,没有接,转身朝着胡同里的姑娘走去。

    胡同最前头院门外站着招揽恩客的女子,可也不仅仅是姑娘们,还有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龟儿爷。

    窑子的打手瞧见了陆小姐,再姑娘们招揽之前拦下了她。

    后头一位年岁稍大些的,浓妆艳抹的妇人,放下了手中的水烟袋,上下打量了被打手们拦住的陆沅君。

    身上穿的衣裳呀,件件价值不菲,一眼望过去就是上好的料子。

    她想着这姑娘怕是有些来历,不好的得罪的,于是上前几步拦住了她手底下的龟儿爷。

    “不得对小姐无理。”

    老鸨子发了话,打手们纷纷退下,给她们留下了说话的地方。

    “这位小姐瞧着面生呀,可是来寻你家夫君的?”

    如今的社会风气不好,前朝那点陋习并没有因着皇帝下台就随风消散,烟花酒肆反而明目张胆的开。

    男人们,依旧是窑子的常客。

    只是有一点变了,几十年前,来窑子寻老爷少爷的多半是宅院里的老祖。而今便不同了,老爷少爷的妻子姨娘闺女全能出门来寻了。

    老鸨以为眼前的陆沅君也是来寻自家夫君的,还在心中不由感叹,男人就是坏,站在她跟前的这位小姐比她窑子里的哪一个姑娘都要美貌,咋还要出来找乐子呢。

    啧啧啧。

    “不是,我还没出阁。”

    陆沅君摇头。

    老鸨闻言一愣,及时的反应过来后摆摆手,笑了起来,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眼力见儿,小姐别怪我。”

    她压低了声音凑近陆沅君,目光不住的往陆沅君身后站着的黄汀鹭身上瞅:“那可是想给小兄弟开开荤?咱院子里有雏儿!”

    不等陆沅君摇头,黄汀鹭上前将老鸨拽到一边,高声道:“胡胡胡说!”

    老鸨子被少年推了个踉跄,收起的面上的笑意,拉下脸来。

    “既然不是来嫖的,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陆沅君回头瞪了一眼黄汀鹭,人不大脾气还挺大。她陆小姐还没发火呢,学生倒先动气了。

    但今儿来是给他上课的,陆沅君收起了自己的脾气,对亲爹都没这么好言好语的说过话。

    “大娘,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老鸨子一听这话,当时就急眼了。

    “不接受采访,不接受,你们这些记者呀,一根笔杆子败坏人。答了你的问题,以后我这窑子别开了。”

    退到了后头的打手们再次涌上来,撸起袖子只等掌柜的一声令下。

    “不是记者,记者哪能穿得起我这行头呢?”

    陆沅君低眉颔首,露出了一副羞涩的模样,她低头解开了自己的小包,从里头拿出了一叠纸币。

    老鸨的眼珠子定在了陆沅君手中的钱上,是啊,报社玩笔杆子的一个赛一个穷,哪有钱穿这么好的衣裳呢。

    “我就是想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说着,陆沅君抽出了一张钱来,遥遥朝着老鸨子递了出去。

    老鸨子虽眼神黏在钱上,可来她这里玩的恩客也是有头有脸的,问题不能随便回答,钱也不能随便接。

    “你先说问什么?”

    “为什么嫖资涨价了呢?”

    陆沅君甩了甩手中的钱,话音刚落便被老鸨子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