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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难敌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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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庄园,扑鼻一阵诱人香气。

    林轻语吸吸鼻子,觉得这香气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邢欢和嫂嫂饼已经兴奋地奔了进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轻声呵斥,“欢欢,妈妈说多少次了,回家要先洗手。”

    听声音似乎像是自己,但又不敢确定。

    林轻语有些莫名紧张,连脚步都放缓了许多。

    房屋的整体装修很是考究,用了高档奢华的材料,墙上也挂了稀世画作。

    入目先是一个很大的客厅,家具是典型的美式乡村风格,宽大沉重而带有古朴的质感。

    围绕茶几,有好几张宽而舒服的皮沙发,样式各不统一,似乎主人并非一次性采购,而是什么时候看到了喜欢的,就心血来潮搬回家里。

    这里还有许多的花。

    从长廊开始,一路往里,插在大大小小的花瓶或马克杯里。主人是个爱花之人,林轻语想起了邢欢说外面的薰衣草地也是她精心培植。

    那个老妇人身影娇小,虽然是花白了头发,却未见老态。邢欢心满意足地吃着点心,满嘴蛋糕沫沫。她慈爱地替邢欢擦嘴,再递上一杯牛奶。

    老妇转过头,看到了呆立在门口的林轻语。

    她有微微的吃惊。

    邢欢已经叫起来,“妈妈,客人!她踩了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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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把林轻语迎进屋子,请她坐下,也拿了蛋糕请林轻语品尝。

    “我自己烤的蓝莓牛油麦芬,我先生生前最爱吃的,他喜欢配红茶,欢欢喜欢配牛奶,你呢?”老妇人说。

    林轻语还未答,便听到对方咯咯笑说:“我猜你都不爱,因为你爱喝奶茶。”

    林轻语很是意外。

    “看到年轻的自己还挺激动的。呵呵,看来我把八音盒送给你是对的,你并没有把它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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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轻语几乎惊得魂飞天外。

    她指着对方,大骇说:“你是那个老婆婆!那个老婆婆就是……就是我自己!”

    “是啊,你很意外?”老妇蹙眉说,“我以为你能猜出来。”

    林轻语摇头,咬了一口蛋糕说:“这怎么猜得到?我那时候还是花季少女,怎么能想到那么老的人会是自己!”

    老妇朝她瞪了一眼,抬手就把她面前的蛋糕端走,回头招呼那条小萨,“邵泽平,来吃。”

    林轻语很没廉耻地从盘中又抢了一个,恍然大悟说:“嫂嫂饼,原来是邵泽平,你起的名字?”

    老妇哼了一声,“天航哥哥起的,你那里有这个人吗?”

    林轻语笑得满嘴食物几乎要喷出来,竖着大拇指说:“有,有!我家那个也好讨厌他的!但还没想到这么狠一招!”

    “那是!天航是这样的,看上去一本正经,其实损起来也是很损的。”老妇面有得色。

    “我懂,我懂。”林轻语抚掌附和。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笑声隐去,两人几乎同时发问,“他好吗?”

    老妇的脸色黯了黯,随即微笑说:“挺好的,虽然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并不长。”

    林轻语咬咬唇,“我猜到了,不然你不会把八音盒拿过来送给我。”

    “天航和他父亲关系不好,他们邢家是名门望族,本身就反对我进他们邢家,后来我生了欢欢,查出来是自闭症,就更不讨他喜欢。天航怕我和欢欢委屈,就带着我们移民,搬到了普罗旺斯。

    这里本是当地一个做纯露的加工厂,有大片的薰衣草花园。天航见我喜欢,便买了下来,又盖了这座彩虹庄园。这是他生平最后一个作品,送给我和欢欢。”

    “然后呢,他……他是不是就……”林轻语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四十年的岁月让人耐得住性子,老妇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讲述下去,“天航走了快四十年了,前几日我梦见他,他对我说,这一辈子受命运捉弄,真正陪着我的时间少之又少。假如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从孩提时分就同我在一起,青梅竹马,再莫蹉跎。”

    “四十年?你是说天航哥哥他……三十多岁就……”林轻语如鲠在喉,再无法说下去。

    老妇点点头,“三十岁不到,好像后一天就是他生日,我那时也晓得差不多了,想给他最后好好过个生日,但终究还是没过成。”

    老妇递给她一张纸巾,笑说:“原来你那么爱哭,天航以前老说我爱哭,我倒不觉得,原来真是。”

    林轻语拭了泪,不好意思说:“对不起,你刚才说做了个梦,后来呢?”

    老妇笑,“梦醒后第二天,我就去墓地上看他,然后就在他碑上发现了这个八音盒。”

    “所以你就带着这个盒子回来送给小时候的我?”林轻语问。

    “有用么?如果命运是注定的话,我希望能早些发现他的病,在早期的时候就做治疗。”

    “病?什么病?”林轻语诧异问。

    在她的那个世界里,邢天航固然饱受病痛折磨,但最主要的还是被邵泽平那个缺德鬼害的,并没有什么脏器上的大毛病。

    老妇也似有疑惑,蹙眉说:“天航和我结婚前就有头痛症状,邵泽平这个庸医误诊,说只是一般的神经痛而已,这才延误了最佳手术时间。”

    “那到底是什么?”

    “脑癌。”

    林轻语失声惊叫,“脑癌?怎么会!他……他这么年轻!”

    老妇凄然一笑,“谁说年轻就不会了?这就是命运,该是你受的罪,谁也替不了。”

    “那,没法手术了吗?”林轻语咬着唇,眼泪又扑簌扑簌地往下滚。

    老妇站起身,给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的邢欢盖了条薄毯,又提起骨瓷茶壶替林轻语续了茶,接着说:“他那个位置很不好,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能再手术,只能通过定期化疗,拖着几年是几年。”

    她望了眼年轻的林轻语,见她哭得反比自己更伤心的样子,好笑地叹了口气。

    年轻人总要再伤春悲秋一些。

    那时候的自己不也是吗?对着他强颜欢笑,但转身怨天尤地,终日以泪洗面。四十年过去,孩子大了,自己老了,才晓得其实生活也就如此。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再难舍的爱,再入骨的恨,都难敌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