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曾经,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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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曾经,灰白

    这几日,纤漠只接触过刘沁一人,毒,除了他,毒没人能下。

    刘沁单膝下跪,跪在惭洛的面前,抬起头,却不看纤漠,而是盯着惭洛冷酷的面。

    “毒,的确是卑职下的。可是……这也是先帝留下的圣旨,每个被选中进入皇陵的妃子,都要经过美色财富以及生死的考验,下毒,只是其中的一个手段而已。”

    缩在惭洛怀中的纤漠,面容苍白,美色财富与生死,看似再简单不过的考验,没有奢华的场面,更没有什么连连相扣的机关算计,可是……这人世间,单单这几样的简单,又有几个人能逃得过?

    纤漠觉得冷,浑身冰凉,忍不住向惭洛的怀中瑟缩了一瞬。思绪却更加的飘忽了,用美色财富来考验皇妃,这先帝莫不是真受过女人的背叛么?

    “是么?”惭洛淡淡一笑,可是在他手中的剑落在刘沁的脖颈间时,笑,却猛的顿在脸上。“先帝留下的圣旨,难道也有让你下这种可以致人性命的毒么?”

    致人性命!

    纤漠睁大了眼,望着地上跪着的男子,男子脸上一瞬间没了镇定,只剩下一抹仓皇与恐惧。心,有些微微的发颤,难道身上中毒,真不是寻常的、让人没有反抗之力的毒药?纤漠不是怕死,她只怕,比那两个女人早死。

    “解药!”惭洛的声音亦如他手中的剑,泛着冷冽的寒光。

    刘沁咬了咬牙,眸子却沉寂了下去闪现着惊恐,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仓皇的道:“皇上饶命,卑职没有解药……那药是太……”

    刘沁的话没有说话,因为他永远也开不了口。惭洛的剑,已经划破了他的咽喉,让他还未说出的话被永远的湮灭在这个世上,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

    剑上,滴着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映在纤漠的眸子里,在冰凉的地板上绽放。纤漠咬住了下唇,脸,白得彻底,却不是因为没有解药,而是惭洛仓促的将刘沁灭了口。

    在刘沁就要说出是谁给的毒药时,他却突然的出了手。以纤漠的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蹊跷。

    只是……纤漠抬眼望着惭洛,从下往上看,是他完美带着刚强的轮廓。

    他……到底是在保护谁呢?

    不知怎的,心,竟然抽痛了一瞬。原来,他也有要保护的人啊。纤漠有些想笑,可是,扯动嘴角,笑没有,眼泪却险些落下。心痛,便是这样的感觉么?

    纤漠挣扎了一下,用尽力气将惭洛推开,惭洛一惊,还来不及阻止,纤漠已经摔落到地上。也许是天意,在撞上地面的一瞬间,纤漠的眼,看见了一双脚,那双脚隐在山洞的入口处,只一刹那,便退了回去。

    一刹那的光景,不长,可是足够让纤漠看见了一张脸。竟是岳然,岳然在山洞的入口处,转身离开,他的眼中,哀伤弥漫天际。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纤漠在想,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上山的人,到底是岳然还是惭洛,可是……黑暗来得太快,她竟理不出半分的头绪。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黄昏,仍旧是那个竹制的小木屋,可是却没了那个俊美得天下无双的男人。

    “你还真让朕刮目相看,一个女子而已,美色财富生死,竟都放得下。”

    纤漠睁开眼的时候,惭洛就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炙热,只可惜只有一瞬。纤漠没有说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如果一个人没了灵魂,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

    惭洛扫了纤漠一眼,转身走到窗边,步子里透着一股子落寞。窗外,夕阳满天,都是火红的颜色,山顶的夕阳尤其的带着一抹孤单。

    “知道吗,这里,曾经是我母妃住过的地方。”在她母妃被他父皇打入冷宫的那一年,那一年,惭洛六岁,而这里,便是她娘亲的冷宫。

    “在你身上的毒发作之前,我会找到解药。这是朕给你的承诺。”惭洛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沉默了。小屋里,两个人,两双眼,都望着窗外的夕阳,寥寥光芒,竟是同样的孤单。

    第二天,天色有些灰暗,厚重得仿佛一瞬间便要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昨天的虚弱已经减轻了不少,纤漠虽然及不上常人行动灵活,可是也没了大碍。看来,这毒还真不是一般的毒,忽好忽坏,只是不知道下次毒发是什么时候。

    纤漠收拾好包袱,走出房门,一眼便看见屋子前,仰望着天空的惭洛。仰望天空,目光苍茫,这模样,纤漠再熟悉不过。纤漠气息一紧,迈开步子走到了惭洛的身旁,目光随着他的视线往前,远处,一片灰蒙的天空。

    “天上……是你的亲人么?”纤漠淡淡的开口,如果苍茫的天空值得留恋,那便是,天上,有着用灵魂在思恋着的人。

    惭洛回头,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愕。目光落在纤漠的包袱上,他皱起了眉头,“怎么,你要这样下山?”

    纤漠拧紧了眉,惭洛语气里的惊讶有些怪异,她反问:“山洞里,不是已经通过考验了么?”身上的毒还没解,如果要数着日子过生活,那她,纤漠,一定要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让那对母女下地狱。

    惭洛眸子里的惊讶更深了,面容冷峻,凝眉仔细想了想,竟是一声愤怒的冷哼。

    “哼!那个女人够狠,竟然连扫墓的目的都没告诉过你,这样的你,即使通过考验,回去,也只能人头落地。”

    扫墓的目的?纤漠越发的疑惑了,扫墓的目的不只是一种考验么,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天色灰蒙,印在惭洛的眼中幻化成一抹寒光,他面对着纤漠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挑眉问道:“知道为什么朕登基了那么久却迟迟没有立后么?”

    纤漠拧紧了眉,一个帝王通常登基的时候便已经立了皇后,可是惭洛,登基至今却还没有立后,现在想来,这里面的确是透着蹊跷。纤漠直直的看着惭洛的眼,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其实,在先帝驾崩的时候,凤印便被秘密的送入了皇陵封存。皇宫里没了凤印,自然也没有皇后。而每年一次的扫墓,不仅仅是对皇妃的考验,还是为了到皇陵去取回凤印,被选中的妃子,不管是没有通过考验,还是没有取回凤印,都是死路一条。”

    惭洛语气平静,只是眉宇间弥漫着的淡淡哀伤让人有些心疼。他口中,说的是先帝,而不是父皇。纤漠心思缜密,将眼里的疑惑埋在深处。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父亲,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感。

    “凤印在昨天的山洞里?”纤漠想起了昨天的山洞,洞中,一片金黄。想到这里,纤漠眸子突然一冷,心中一直以来那个诡异感觉一瞬间明朗了。她抬头,对上惭洛的脸。“不,凤印不在昨天的山洞,昨天的山洞只是一个假皇陵。”

    惭洛面露惊愕,随即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聪明,你是怎么发现的?”

    纤漠将身子站直了些,苍白的脸和灰暗的天空都透着一种无奈的落寞。

    “这世间的人,逃得过财富的能有几个,守着一座金山,刘沁和那几名伪装盗墓人的侍卫却不为所动,这便是一个疑点。如果是真的皇陵,断不可能连一点机关设计都没有,进入山洞过于的顺利,这又是一个疑点。想必……那些财宝,也是假的吧。”

    “哈哈……”惭洛笑了,仰头望着天,却伸手一把攫住了纤漠的下巴,唇狠狠的印上,温热的唇舌交缠,气息急促,却荡漾着一抹淡淡的幸福。

    这一吻,仿佛天长地久。

    惭洛放开纤漠的时候,迷蒙着眼,嘴角有笑。“女人,你比朕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可是……”惭洛的笑,渐渐扭曲,幻化成冷酷的残忍,攫住下巴的手一紧,纤漠一阵抽痛却并没有叫出声。

    “可是,一个女人,聪明要用在对的人身上,否则,便是自寻死路。至少朕,不会像先帝一样,英明一世却错在一时。”

    风,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很冷,可是却及不上惭洛身上弥漫着的冰冷温度。这世界,因为他的冷酷而变得决绝。纤漠虚软的倒在草地上,惭洛已经转身进了屋内,留下她一双眼,望着远处的天空,让苍茫一片连着一片。

    惭洛说,真正的皇陵在密林的西面,不在最深处,却在密林的最边缘。跟在惭洛身后的纤漠,望着走在前面的挺拔身影,抬起的脚险些忘了落下,已经离开小竹屋大半个时辰了,却还不能面对这个现实。

    惭洛说,他陪她去取凤印。

    他陪她?这样的感觉总有些怪。纤漠拧紧了眉,思绪有些飘远,直到前面的惭洛停下步子催促,她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密林中很安静,纤漠和惭洛却都不是多话之人,所以这一路上尤其的寂静,甚至,寂静得有些诡异。越往里走,林木越茂盛,抬起头,竟是繁茂的枝叶,将整个天地都遮了个完全,只有零星的光点孤单的洒下。

    路,越发的难走了。参天的大树,一棵缠着一棵,而树下,竟是一片沼泽。纤漠不知道,原来在密林的深处,竟然有着这种天然的屏障。

    沼泽里,还骨碌碌的往上冒着气泡,气泡在表面破开,冲出一股子污浊之气。惭洛和纤漠停下,看着面前长足十丈的泥潭,两人的面色都是凝重。

    “难怪被选中的妃子还没有活着回去过的,单单这沼泽便不是弱女子能通得过的。”纤漠淡淡的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的变化,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惭洛回头,对上纤漠的眼,面容也是苍白,“的确,来这里的女人,恐怕,只一步,便会丢了性命。”

    可是,这次来的人是你。这句话,惭洛隐在心里,却没有说出口。

    纤漠沉默了,那凤印能不能取纤漠并不甚在意,可是,一想到,如果就这么轻易的任太后娘娘摆布,心中便是不服。她纤漠,绝不会再让人这么欺负。

    她咬紧了牙,往前看了一眼,沼泽里,每隔两步便会有些突起的泥坡,似乎能用来做垫脚的地方。可是,究竟哪些泥坡能承受住身体的重量,却是无法意料的。只要走错一步……恐怕,这命,就真的没了。

    纤漠面容一寒,只冷冷的扫了一眼惭洛,“我自己去,这里,不是皇上该来的地方。”说着一只脚便要向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泥坡踩上去。

    惭洛一惊,低咒一声“该死的。”便突然的扯住纤漠的手,将她一把拉进了怀中,面上腾起怒火,他咬牙低吼道:“你这个女人!想找死吗?哪里该来,哪里不该,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惭洛喘着粗气,气息吐在纤漠的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的手,紧紧的拥住了纤漠,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刚才那一瞬,好恐怖。该死的女人,要是那一脚踩下去……想到这里,惭洛面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纤漠缩在惭洛的怀中,还来不及反应刚才的一瞬,只抬起头,迷蒙的望着惭洛。这个男人的怀抱,好紧,可是是她的错觉吗?刚才的他,竟是在害怕,怕什么……难道是怕她会丢了性命?纤漠很想相信这种想法的,可是,她不能。在她的世界里,这样的关心,她早已经承受不起。她是活在冰冷世界里的,身体早已幻化成冰,一旦遇上了温暖,也许,她的魂,她的魄便会灰飞烟灭,留不下一丝痕迹。

    甩甩头,纤漠将心中刚才一闪而逝的想法甩开,面上仍旧冰冷,她挣开惭洛的怀抱,身子站得笔直,淡淡的开口:“臣妾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吧,可是皇上乃万金之躯,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这天下,便乱了。”

    惭洛永远不会知道,在纤漠挣开他怀抱的一瞬间,她的心里是冰凉一片。

    惭洛眼里的落寞只闪过一瞬,随即,他仰着头笑了起来,笑容里的苦涩纤漠却听了个隐约。他一把抓住纤漠的手,狠狠的握紧,倾身向前,温热的唇靠近纤漠的眼,让温热的气息随着视线弥漫。

    “女人,朕说过,你是朕的奴隶,你的生死,只能由我来决定。”

    沼泽里腐化的味道,将整个世界都带上一种黯然的气味。两双眼,对望着,眼中的坚毅与沧桑,彼此却都能感觉得到。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有些人,即使水火不容,却能够懂得一个相同的世界。

    “走吧。”惭洛别开了头,手却没有放开纤漠的,他拉着她走到沼泽的左边,选了一块看上去面积最小的泥坡,没有丝毫犹豫的一脚踩了上去。

    纤漠还来不及惊呼,只见惭洛的脚便稳稳的落到了那泥坡上,她抬眼,问:“这块泥坡这么小,你怎么知道它能受得起你的重量?”

    惭洛冷笑,面上是一抹显而易见的得意,此刻的他,不似那个掌握着天下的男人,更像一个男孩,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而骄傲的等着周围人的嘉奖。“你以为,连这么一点奇门遁甲之术朕都看不出来么?这种伎俩,也只能用来对付你们女子而已。”

    纤漠看着骄傲的惭洛,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惜,一个习惯了骄傲的人,会有多孤单,纤漠能懂。手被惭洛紧紧的握住,纤漠迈开步子踩在惭洛踩过的泥坡上,一步,一步,没有鼓励的话,只有一张冰凉的面。可是,纤漠却不觉得冷,一刻都不曾冷过。

    看似恐怖的沼泽在惭洛的脚下,安然沉睡得宛如婴儿一般,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惭洛便拉着纤漠的手穿过了这篇沼泽。纤漠永远也不会忘了那种感觉,她的手,曾那么真实的被他握在手心。

    回头看,沼泽里,气泡还挣扎着往上涌,耳边,是惭洛得意的笑。

    “女人,没有朕,你恐怕已经死在了这里。你的命,这辈子注定是要欠我。”

    纤漠和惭洛穿过沼泽的时候,毫发无损,顺利得近乎如履平地,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风中,曾有过一抹腐化的沼泽味道沾染到两人的身上。

    林中的树木渐渐稀疏了不少,那些交缠着的树木不再如先前一般拥抱得没有一丝缝隙,阳光终于从缝隙间挤了进来,洒在纤漠的脸上,将苍白扫淡了一丝。

    惭洛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纤漠,纤漠也不反抗,任两只手食指相扣,她想要放纵自己,就贪恋那么一点点的紧握。

    “你真实的名字是叫纤漠吧。”惭洛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脚下的步子不紧不慢,踩在林中的草地上,陷落成一个不明显的印迹。

    纤漠一惊,步子一顿,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出去。面上白了一阵,步子迈开去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节奏,冷冷的回:“皇上说什么,臣妾听不明白。纤漠只是臣妾在碧落楼随口取的一个名字而已,皇上似乎过于的在意了。”

    “是么?”惭洛回头,目光冷冽,只一瞬,又重新将目光移向了前方的道路。“纤漠,柳子莲?谁真谁假,你自己清楚。你可以做柳子莲,也可以做纤漠,可是不管是哪一个,在朕的世界里,都容不下背叛。”

    手心里,浸出紧张的汗水,尽管尽量压抑着心中的忐忑,可是,脚下步子飘忽,到底是泄露了一抹心事。惭洛的心思,纤漠永远都猜不透,既然怀疑自己不是柳子莲了,又为何不揭穿,这样的做法,倒有些不像他了。

    纤漠还沉浸在疑惑里,没有发现惭洛的面色渐渐紧张起来。惭洛转过身,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纤漠不要说话,额头上,隐隐的透出丝丝晶莹的汗水。

    见一向即使天塌下也不会皱半分眉头的惭洛露出这样一副模样,纤漠也紧张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戒备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林木很安静,并没有异样,只是隐隐约约中,似乎有着什么奇怪的声响,仔细听却又听不见半分。

    “等会儿,朕让你跑,你就跑。这是圣旨。”惭洛只说了这么一句,吻,便没有一丝预警的落在了纤漠的唇上,只是在纤漠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又匆匆离开。放开纤漠的唇,惭洛带着一丝焦急,一把扯住纤漠的衣服,有些疯狂的撕扯着她的外衣。

    纤漠慌了手脚,一边护住自己的衣服,一边愤怒的吼道:“皇上!你这是做什么?臣妾是皇上的女人,可是……臣妾的尊严也容不得你这样践踏!”

    纤漠的愤怒,惭洛不是没看见,可是,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反倒更加猖狂了几分,眸子里的阴寒,更胜林中的湿冷。

    风吹过,有一种沼泽遗留下的腐化,可是,仓皇的纤漠却闻不见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