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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146章 认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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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句情话。

    温柔的情话。

    可当它在耳旁响起的瞬间,陆锦惜竟没感觉到半分应有的情调, 反而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 毛骨悚然!

    这一刹那,她悄然屏住了呼吸, 压抑而克制的目光,带着一种深藏的刺探,落在了顾觉非的身上。

    “不早, 也不晚?”

    “是啊。”

    顾觉非毫无破绽地笑了起来,极其自然地解释了一遍自己方才说出的情话。

    “薛况死了,你是个寡妇,而我还未婚娶。可不是正合适?”

    是这个意思?

    可她明明觉得,他方才那一句话的意思, 比他此刻表露的意思, 更多, 也更深。

    “你方才说,那劫持我的山匪头子,我本该认识?”

    “不,只是本以为你会认识罢了。”

    顾觉非向来也是说谎话不眨眼的那种人,眼见着陆锦惜似乎竖起了隐隐的警惕, 他偏还有心逗弄,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方才的话给圆上。

    “这人我认得,曾与将军府有些渊源。不过是我想岔了, 你当初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 认不得才是正常的。”

    与将军府有些渊源……

    这话还真跟陆锦惜先前的推测对上了。

    她一时说不清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感觉,隐约觉得顾觉非话里没这么简单,可偏偏对方说出来的一切又是如此合情合理。

    眉心轻轻地拧了起来,她看了顾觉非一眼,没再接话。

    顾觉非却浑然未觉一般,指腹依旧在她唇瓣上游移,但又慢慢地滑落下去,轻轻点在了她脖颈那一道新愈合的伤疤上。

    一顿。

    接着却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话题:“这群人多半与匈奴有些关系,不知你被劫了好几天,可有什么发现?”

    他指尖有些凉,落在她脖颈间,难免引起了一点遮掩不住的战栗,陆锦惜只觉得自己眼前这人是仗着他自己现在伤势还重,所以肆意妄为。

    只是她实在不是那么容易撩拨的人。

    人在他床畔坐着,神情半点变化都没有,只道:“太多的发现没有,我能发现的你也能发现。不过,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还真有那么一点。”

    “哦?”

    顾觉非一下感了几分兴趣。

    陆锦惜便回忆了一下,道:“在我被他们拘在山中的时候,曾偶然听见一个声音,提到了一个称呼。若我没听错的话,该是‘兰大人’。”

    兰大人?

    兰?!

    顾觉非瞳孔瞬间缩紧,脑海中却似巨浪卷来拍碎了一切迷障一般,青天白日在巨浪卷过之后,全然地展露!

    “兰,兰……”

    他就这么念了两声,接着竟是不可自制地大笑了起来,开心又畅快,简直与他当日在葫芦峡谷听见那石破天惊的一声呼喊之时,一模一样!

    “千算万算,当真是他,哈哈哈!”

    兰。

    匈奴可汗那一位极为受宠的汉人先生,可不就叫做“兰业”吗?

    早在当初听闻此事之时,他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很对劲,直到如今,才一下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六年之前,含山关一役,他竟活了下来!

    从此令夷狄闻风丧胆的镇国大将军消失在了大夏的国土上,摇身一变,竟然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匈奴,还成为了兰渠公主的座上宾!

    好一个薛况,好一个兰业啊!

    大约是笑得过了头,他右肩的伤口被牵动,一时间撕扯一般地疼了起来。可即便如此,都没能让他停下来。

    陆锦惜险些怀疑他是疯了。

    什么姓“兰”的人她自然是半点也不认识,这时只觉得一头雾水,只看着顾觉非笑了好半晌。

    待他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发问:“这人你认识?”

    “认识。”

    顾觉非一点也不否认。

    这时候,他一下就知道在与陆锦惜这一场关于勾引与控制的“战争”里,他的优势在哪里了。

    在于,他知道得比她多。

    所以没了往日那隐隐的患得患失,此刻的顾觉非,显得放松而写意,像是挂在墙上的山水画。

    泼墨似的浓淡相宜,又带着高远的意境。

    陆锦惜顿时好奇:“你们有仇?”

    “有仇。”顾觉非这一次说的全部是真话,唇角弯弯时,杀机也四溢开来,“而且还是他不死我不休、我不死他不休的大仇。”

    “……我原本以为,传说中的顾大公子,知交遍天下,与谁都是朋友,极少树敌。”

    陆锦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奇异。

    “你竟还有仇人,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了。”

    “大丈夫行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顾觉非定定地注视着她,“我只是朋友很多,但不是没有敌人。”

    “这么说,这个姓兰的,罪大恶极了?”

    陆锦惜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顾觉非眨了眨眼,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神情间渐渐染上了几许莫测,最终却答道:“是非功过,后人评说。罪大恶极毋庸置疑,但早些年,也曾……”

    也曾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剩下的这话,他终究没能说出来。

    也许是出于对这一位前所未有的强敌的敬意,也许是怕自己透露太多,让陆锦惜知道太多。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向她伸出了手来,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低声问:“如今满京城都是你跟我的流言蜚语,你怕不怕?”

    “不怕。”

    心里面其实是拒绝这怀抱的,可一触到他那苍白的面色,温温然的眼神,也不知怎么,一下就心软了。

    陆锦惜任由他拥住了自己,也将面颊贴靠在了他胸膛上。

    跳动的心脏。

    弥漫的药味儿。

    还有那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感觉。

    她没有言语。

    顾觉非也陷入了沉默。

    窗外面是喧嚣的豪雨,屋子里面却弥漫开了脉脉的温情。

    有那么一刻,陆锦惜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们会这般相拥着,直到地老天荒。

    只是很快这错觉就被人打断了。

    外头竟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就是纪五味那慌乱而心绪的声音:“太师大人,太师大人,您不能进……”

    “砰。”

    门被推开了。

    铁青着脸的当朝太师顾承谦,穿着一身常服,出现在了门外,待得看清屋内情形之时,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差点就站不稳了。

    陆锦惜忽然就有些懵。

    此时此刻,她人就轻轻靠在顾觉非怀里,顾觉非的双手也轻轻地环着她,将那下颌搁在了她颈窝里。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

    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陆锦惜自问是个情场老手,可对于眼下这种近乎于被长辈“捉奸”的情况,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在看顾承谦的瞬间,她就想要站起身来。

    可没能想到,她刚要起身,一股阻力却从那揽着她的双臂上传来,竟似不愿放她起身。

    她一怔,看向了顾觉非。

    顾觉非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手,任由她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锦惜拜见太师大人,问太师大人安。”

    心里莫名有些忐忑,陆锦惜顶着顾老太师那震惊又痛心的目光,只觉得压力很大,忙行了个礼。

    但坐靠在床榻上的顾觉非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甚至没有试图起身,只是掩藏起了方才那些真切而柔软的表情,挂上了虚伪而疏离的微笑,不冷不热地向自己父亲打了一声招呼。

    “太师大人来,未能出门相迎,是觉非失礼了。”

    “……”

    几乎是瞬间,陆锦惜就听出了不对劲。这种不加掩饰的冰冷口吻,还有这父子二人间隐隐藏着的火i药味儿!

    她是无意之间,踩中了什么地雷吗?

    没底的感觉,再一次加重。

    陆锦惜悄然抬头,只看见了顾承谦那一张满布着皱纹的脸上,浑然没有半点见到儿子脱离危险醒来的笑意,只有压抑的阴云,还有那隐隐就要爆发的怒火!

    只是这怒火并没有落到陆锦惜的身上。

    顾承谦真的没有想到,顾觉非这逆子,这孽畜,竟然真的敢去做,还敢轻薄薛况的孀妻,对她动手动脚!

    真当他这老头子死了不成!

    “锦惜侄女,你先出去吧,我与这孽子有些话要说。”没给顾觉非留下半点情面,顾承谦面色难看,显然强压着怒火,“如今京中的流言蜚语,都怪老夫这不成器的儿子。还请锦惜侄女稍待几日,我必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

    这一位老太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锦惜只觉说不出的诡异,有心想要解释,可感觉着这父子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觉得这里实在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更不用说,老太师才下过了逐客令。

    所以这一时间,她竟有些判断不出情况。

    当下也不方便再转头多看顾觉非一眼,只顺着顾承谦的话道:“侄女与大公子之间并非您想的那般,还请太师大人莫要动怒。锦惜也来探过了大公子,这便该回将军府了,他日自当登门再谢大公子救命之恩。”

    说完,她再次躬身一拜,把前后的礼数做了个周全,便低眉敛目,想要从这气氛压抑的房中离开。

    可没想到,才刚要迈步,她手就被后面一只手拉住了。

    脚步也一下迈不出去。

    这一个瞬间,陆锦惜只觉出了一种见鬼的悚然!

    她回头看去,便瞧见顾觉非那一只手将她的一只手拉住,紧紧地,目光也落在她脸上,浑然没看见旁边的顾太师一般,云淡风轻得很。

    “陆锦惜。”

    他唤了一声。

    陆锦惜怔住,不知他拉住自己是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此情此景之下,到底应该怎么回应他。

    只好无言。

    顾觉非便慢慢地笑了起来,那一双眼眸深深地望进了她的心底,很认真、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她道:“你知道吗?今天,是我这六年以来,最痛快的一天。”

    六年以来,最痛快的一天。

    这一个刹那,他无比认真的口吻,说着这样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在不经意之间,带来了一种难言的震撼。

    狂风卷浪似的,一下撞开了她的心门。

    陆锦惜只觉自己像是被他的话,或者是他的手烫了一下,一时间竟狼狈地将手缩了回来。

    莫名地,不敢回头看顾承谦一眼。

    直到直挺挺地从房门里走了出去,远远站在了另一头的走廊上,被那雨幕里夹杂着些许潮意的风一吹,才一下从那醉了酒似的恍惚中醒过来。

    她垂眸,摊开了自己方才被顾觉非拉过的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那微凉的温度,还有那附着在他身上的清苦药味儿。

    心。

    忽然就不受她掌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