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我本闲凉 > 28.第028章 糟蹋过几根嫩草

28.第028章 糟蹋过几根嫩草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就是陆九龄了。

    陆氏那一位疼她至极的父亲。

    方才在门外送寿礼的时候,那一位大管家万保常便说陆九龄在书房内跟顾太师叙话,且还要为她通禀一声。

    这样算来,陆大人与顾太师的关系是极近的。

    来这一遭寿宴,陆锦惜就知道要面临诸多的考验。

    别的她其实都不怎么怕。毕竟陆氏出门少,旁人对她的了解,大多也仅限于十多年前的印象,还有旁人口耳相传的那些话。

    所以,性格有点变化,在所难免。

    可对着陆九龄,兴许便不那么一样了。

    陆锦惜心头苦笑,只觉得自己这才来寿宴,怎么就好像一下就调了最难档?

    可这一位爱女心切的老大人,已经着人来请,她哪里能拒绝,又哪里忍心拒绝呢?

    陆锦惜微微叹了一声,对眼前这丫鬟笑了一笑:“那便劳你引个路了。”

    这样客气的言语,叫那跑腿的丫鬟有些吃惊。

    她连声道着不敢,对这一位传说中的将军夫人的印象,却忽然变得极好,一路上引着陆锦惜并她两个贴身丫鬟去偏厅,还忍不住贴心地介绍了道中一些景致。

    在假山重叠、小池清幽的府邸内,穿行了约莫有大半刻,前面才出现了一排的屋舍,偏厅的大门已开着了。

    丫鬟便送到门外:“陆老大人便在里面,奴婢便在外头守着,一会儿您出来,奴婢再引路带您回宴客厅。”

    陆锦惜点了点头,便看向了偏厅内。

    高几上摆着两盆兰花,两把太师椅搁在长案两侧,顺着下来是两溜儿官帽椅,雕刻精致,于细微处显示着顾氏一门的底蕴。

    右首下那一把椅子上,坐了个头发斑白的老大人。

    一身门第颇高的文人打扮,一把美髯垂到胸前,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握得有些紧,似乎有些期待,忐忑,和紧张。

    方才那丫鬟说话的声音,传了进去。

    在陆锦惜看过去的时候,坐在厅内的陆九龄,一下抬头来,也瞧见了陆锦惜,立时站起:“锦惜丫头!”

    声音因为过度的紧张变得有些嘶哑,听上去有些古怪。

    只是话出口,他看清楚了陆锦惜之后,竟然又有些不敢认了:他的女儿,什么时候,又恢复了这样光彩照人的模样?

    陆锦惜的眉眼,素来是没有什么棱角的。

    似乎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是个善良温顺人,此刻也一样。不一样的是,往日那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常有的阴云与愁苦,似乎都散了。

    她看上去,像极了还未出阁的时候。

    没有婚后不如意的种种负累,也没有种种磨难后的心如死灰……

    干净,明媚。

    那一瞬间,陆九龄竟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一时惊疑,又惊喜,却不敢确定。

    一双有些浑浊的眼底,竟不由得浸出点湿润的泪来。

    “锦惜丫头?”

    这一次,是带了点试探的口吻,充满了希冀。

    陆锦惜顿时感觉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关怀。

    一时之间,心中竟有些沉重。

    只是她无法将自己的秘密脱口而出,更不忍将这个残忍的事实,告知这个充满了希冀和惊喜的老人。

    正如她不敢告诉陆氏的儿女,他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一样。

    她曾在薛况灵前立言,承他发妻此身之恩,必竭力照顾陆氏儿女;如今面对着陆九龄,又何尝不是一样?

    若陆氏亦在她身体里,她愿对方好好孝敬她年事已高的父母。

    同样的,她亦将孝敬陆氏的爹娘。

    许是想了太多,也或许是感触太深,更或许是为眼前陆九龄的情态所感,陆锦惜眼底也微微有了点潮意。

    “不孝锦惜,给父亲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

    陆九龄知道她是病才好,哪里舍得她这般劳动?还不等她拜下去,便连忙扶了起来,差点就老泪纵横。

    “总归是又见着你好端端地来了,病愈了就好,病愈了就好。”

    “月前大病了一场,得蒙回生堂鬼手张老大夫诊治,岂有不好的道理?”

    她穿来之前,陆氏便已不让陆家人来探,只请陆老大人和夫人保重身体,自己回头病愈了再请不孝之罪。

    陆锦惜知道,陆氏这是怕老人们见了她模样伤心。

    如今她只扶着陆九龄往椅子上重新坐下:“女儿已知道您今日必要来老太师寿宴,还在想待筵席散了,请永宁长公主留您一留,也好见个面。没想到,您先来见女儿了。”

    “万保常把你送给老太师的药和药方都端来了,我岂能坐得住?”

    陆九龄长叹了一声,也拉着她坐下,只细细打量她。

    一会儿想起她小时候甜甜的样子,一会儿又想起她刚出嫁时候那娇羞的模样。可是很快,这些都被嫁入将军府后,那了无生机的模样所覆盖。

    陆九龄竟忍不住发抖起来。

    他两只手放在腿上,忍不住都握紧了,成了个拳头,只紧咬着牙关,恨到骨子里:“若早知道,你嫁了他竟要守这么一门活寡,何如早给你许配个普通些的好人家,也没有这些事情了……”

    陆氏是个好人,可过的这仅有的小半辈子,却惨淡至极。

    陆锦惜知道悲剧究竟是何成因:她是个好人,却并不适合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是以一切都错了……

    如今听陆九龄言语,是对当年的一门婚事,还耿耿于怀,自责不已。

    陆锦惜心中唏嘘,却不忍见这一位老人如此自责,只把温暖的笑脸扬起来,宽慰他:“父亲原不必自责的,错也不在您。何况女儿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经过了这样多的事情,女儿也看明白了不少,通透了不少。”

    “人总有自己的际遇,兴许这便是我的际遇。”

    “如今迟哥儿、璃姐儿、琅姐儿都很听话,父亲怕很少见他们吧?回头女儿带着他们,回家一起看看您跟娘,好不好?”

    她走过来,用一种极其温驯的姿态,蹲在了这一位垂垂的老人面前,拉着他紧握的手,就这样温声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面上是柔和的笑容,声音里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稳重了。

    也似乎更柔和了。

    但这种柔和之中,藏着一种坚定,发源自内心的从容与自信,没有半点自我的怀疑。

    这明明是女儿清醒了,成长了,也变得更成熟起来、

    可陆九龄看着,却有一种格外的辛酸和沉重。

    一切的成熟和成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只希望,他的女儿永远是那个什么也不需要担心的娇娇女。

    陆九龄一时不很说得出话来,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陆锦惜只好哄着他,约莫猜出了陆氏原本与这一位老大人是什么相处模式,于是换了娇俏的口吻,求他道:“父亲,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女儿也走出来了,府里又有长公主扶持,出不了事。就今日来太师府,道上还跟我念叨,说什么改嫁不改嫁的……”

    “改嫁?”

    陆九龄听着前面,倒还只是寻常,一听到这两个字,简直两只眼睛都发亮起来,忙问道:“长公主怎么说的?”

    “……”

    那一刻,陆锦惜有些傻:她是见陆九龄对这一门亲事过于自责,所以才想要提“改嫁”这茬儿,缓和缓和氛围,也宽慰宽慰他。

    谁想到,他竟激动起来了。

    这眼睛冒光的感觉……

    怎么叫她觉得有种熟悉的毛骨悚然?

    像极了被永宁长公主盯着,笑眯眯劝着她改嫁的时候……

    陆锦惜险些没说出话来,但在陆九龄那迫人的“你磨蹭什么赶紧说呀”的眼神里,她终于还是强忍着诡异感,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吐露。

    陆九龄听完,当即一抚掌,竟笑了起来:“长公主竟也是这个想法……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天大地大,礼法也大。

    只是大不过陆九龄这一颗爱女儿的心!

    别的寡妇守寡守到死,他也懒得多给上一眼。

    可他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怎么可以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守寡?这么多年的苦楚,这么多年的折磨,都没个人样儿了!

    守寡?

    还是给那乌七八糟的将军府?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素来是个文雅人的陆九龄,忍不住在心头狠狠骂了几声解气!

    他扶起陆锦惜来,声音恢复了几分中气,斩钉截铁道:“改嫁,一定要改嫁!”

    “改……”

    一定要改嫁?

    陆锦惜蒙了。

    陆九龄可是礼部尚书,一个最传统的文人,脱口而出“改嫁”这两个字,不仅没有半点鄙夷,甚至还透着一种喜悦至极的兴奋!

    这也太……

    太不可思议了。

    陆九龄却没察觉到独女那隐约有些崩溃的眼神,反而开始在这偏厅里踱步,同时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当朝礼部尚书,即便算不得第一等的聪明人,却也绝对不差。

    眨眼之间,种种想法便被他理清了。

    “对,改嫁才是正经法子!”

    “自来在家里,你什么时候受过那些委屈?从来都是全家人的眼珠子,可将军府怎么待的?那就是个苦海!”

    “你当初与伯羡那小子青梅竹马,本也不喜欢薛况,平白吃了这一遭苦……”

    “薛况那王八羔子死得也好。”

    “早在他刚死时候儿,我就在琢磨这事了。”

    “只是一则那个老妖婆为人强势,我只恐她为了将军府的面子阻挠,二则你们的亲事,乃是皇上亲自赐下,有圣旨保的。要让皇上松口,许你改嫁,实在千难万难。”

    “这才忍了好几年。”

    听到这里,陆锦惜已经是目瞪口呆。

    陆九龄却是露出明朗的笑容,一时有些意气风发。

    “若真如你所言,永宁长公主肯支持这件事,那一切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长公主与皇上一母同胞,乃太后娘娘所出,自小感情便好。皇上当初登基,也多赖她出力几分。”

    “届时若有她相劝,皇上多半已允了七八分,我再上下联合,使把力气,多半就妥了。”

    这竟已经开始谋划后一步的行动了。

    一个是清楚陆氏与薛况之间种种的永宁长公主,许是不忍见陆氏如此了此残生,是以多番撺掇,想她改嫁;

    一个是陆氏的生父,恨将军府与薛况入骨,爱女心切,什么礼法都能抛到一边去。

    这发展,也是绝了!

    饶是陆锦惜见过风浪,这会儿也不由想擦冷汗,瞧陆九龄太激动,忍不住要劝上两句:“那个……父亲,这事也不很急吧?府里几个孩子都还小……”

    “你改嫁了也是他们的娘啊,这有什么好怕的?”

    陆九龄半点都不担心,竟跟陆锦惜摆手。

    “反正薛况也死了,难不成还能再给他们娶个后娘?”

    “只要后头安排得好,事情总能解决。目今要紧的,还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到底你的终身大事要紧啊……”

    话说到后面,已经是有些语重心长味道,还藏有几分愧疚。

    陆锦惜一时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陆氏与薛况这一桩亲事,到底误了多少人呢?

    他们个个都想要纠正这错误,弥补当年的过失……

    从陆氏与宋知言的信上看,她对薛况该已心若死灰,倒也不存在什么留念。陆锦惜虽占了她身子,承诺照顾她儿女亲族,却并不意味着要孤独终老。

    只是改嫁不改嫁这些,八字还没一撇呢。

    都是没影儿的事。

    合适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找见?

    她眼光可高着。

    前任能排到淮海路去。

    这么一琢磨,陆锦惜索性不再阻止陆九龄。

    到底这件事他们一头热是做不起来的。拍板的权力还在她手里,一切好说,应承下来也没什么妨碍。

    所以她不再想劝陆九龄,只顺着他话道:“父亲这样说,也极有道理。”

    “哈哈哈……”

    陆九龄顿时抚须笑了起来,心头一口恶气总算出了几分。

    “这件事就包在为父身上了。你放心,今儿长公主也来了,一会儿我便去前头,拜会她两句,也相互通个气儿。也是多亏了她照拂你这几年啊,我得谢她一谢。”

    陆锦惜点了点头,想这两位凑到一起的场面,只觉得头无声中大了一分。

    她把淡粉的唇角弯起来,保持着脸上那柔和且透着暖意的微笑,扶了陆九龄的手,伴着陆九龄走出。

    外头那丫鬟和白鹭青雀一起,都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见他们出来,都迎了上来。

    太师府的丫鬟,在前头引路,白鹭青雀则跟在了父女俩的后面。

    陆九龄一面走,一面嘱咐她:“你我叙话过了一阵,后园里太师夫人还待客,不好叫你去太晚。等到晚些,筵席散了,你且在府门那边等我一等,说几句话再走不迟。”

    光这几句话的功夫,哪里能够?

    陆九龄如今有太多的话想要跟这女儿说了。

    陆锦惜心里清楚,点头应着声。

    陆九龄则是已经开始思考起未来女婿人选的事情了。

    至少得是个人品好的,样貌配得上自己女儿的。

    未婚娶过的最好,若是续弦的则得慎重一些。

    年纪不能大锦惜太多,若有个小年轻与自己的女儿情投意合,差不太远,自然再好不过……

    脚下是台阶,陆九龄心里一个念头转下去,便是一步。

    不多时,便已经下到下面的长道上。

    前面是一片小湖泊,沿湖修筑着风雅的回廊,绕出去则有两条道,一条通往前头,一条通往后头。

    陆锦惜与陆九龄刚上了回廊,前面便有几个仆役簇拥着一道身影过来。

    是个拧着眉头的年轻人,似遇到什么棘手事。

    他手中拿了一道手札,脚步有些匆忙。

    朗目疏眉,发束漆冠,倒有一两分其兄的风流气韵。

    随着脚步走动,天青色长袍外头披着的玄青鹤氅,也似鼓起了风,越发衬得他一派昭质,如珪如璋。

    正是顾太师元配嫡妻贺兰氏所出的二公子,顾觉非二弟,顾以渐。

    陆九龄当然远远就瞧见了,下意识就嘀咕了一声:“也是二十三,差了四岁,有些多?也不算很多……”

    那一刹,扶着他胳膊的陆锦惜,险些自己绊倒自己!

    即便她当初曾糟蹋过几根嫩草,也曾啃过两口小鲜肉,这会儿竟也不是很绷得住。

    带着明媚浅笑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裂痕……

    这功夫,顾以渐已经来了陆九龄跟前。

    陆九龄倒也恢复了正常,只瞧他拿着的手札一眼,便看出是大昭寺来的,不由道:“大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