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乱清 > 第五十九章 入幕之宾

第五十九章 入幕之宾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安德海领命去了。懿贵妃自己一个人坐在宫帐中,动也不动。

    这件事,给她的刺激太深,令到她惊骇之余,不能不动用所有的智慧来应对。

    她怕的不是咸丰,而是肃顺。

    对于皇帝,她实在是太了解,以至于到了看透的地步。

    咸丰的性格,说到底两个字,软弱,俞到后来,愈是如此。表现出来的,则是拒绝面对压力,对于可能给他造成压力的人或事,他的反应也是两个字,逃避。他对懿贵妃的冷落,从深处看,也未见得是因为有多讨厌她,而是懿贵妃表现出来的刚强和执拗,会给他造成不小的压力——女人应该是男人的附属品,后妃应该是皇帝的附属品,怎么竟然可以具有独立意志呢?

    他赖在热河不愿回京,则是为了逃开那些多嘴的大臣,也逃开那些令人焦灼不堪的繁杂事务。这里有肃顺、载垣、端华和一班唯唯诺诺的军机大臣,可以替他把这些讨厌的物事,有效的隔离开去。

    在这一点上,肃顺的认识完全错了。懿贵妃知道,皇帝是绝不可能听从肃顺建议的,他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甚至从根本上来说,他讨厌做出任何决定。

    只有肃顺,才是那个她无法回避的存在,才是她最可怕的对头。汉武帝杀钩弋夫人,是把年幼的昭帝托付给了霍光,成就了霍光千古贤臣的令名。而肃顺,会是霍光?

    懿贵妃冷笑一声。

    肃顺只会是曹操。皇帝的病,从这两天大臣和太医的态度来看,有危在旦夕的感觉。只要皇帝一死,这个大白脸曹操没准就敢矫诏来杀自己。就算不杀,戏里面的汉献帝,就是摆在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自己孤儿寡母,皇后又是个忠厚的人,对于外头的事,全不明白,到时候,拿什么来对抗肃顺?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懿贵妃的心里,真是对肃顺痛恨到无以复加——自己固然曾经因为内务府的事,呵斥过他,但独守冷宫已经三年,他居然还是不肯放过,用心何以如此之毒!

    这时候,就显出懿贵妃的与众不同了。这样的事,放在别的后妃身上,无非是以泪洗面,怨天尤人,但她是个从不肯认输的女人,逼到了绝路,不免就要铤而走险。

    如果是在京城,或许还可以依靠恭王,但在热河,环顾四周,都有“非我族类”的感觉,她唯一能够想起来的人,就是关卓凡。虽然只是一个五品的佐领,但是他手提劲旅,能打,肯拼命,救过自己的哥哥照祥,最重要的,是有过对自己输诚的表示。她知道关卓凡的马队,一定是在围场附近充任戒卫,如果能把这一支兵抓在手里,就算皇上明天驾崩,肃顺有动手的打算,至少还可以命关卓凡夺宫保驾。哪怕只有万一的希望,她也绝不肯让自己的儿子沦为汉献帝一流人物。

    至于上一次那无礼的目光,在这种时候,可以忍——事实上,在她的内心中,不仅是可以忍,甚至还多少有些自得的意味。

    对自己的容颜,懿贵妃有着充分的自信。而关卓凡,则是皇帝之后,第二个敢于这样看她的男人。

    *

    *

    安德海用的办法,简单直接,然而却有效。

    这次“围猎”,到底还是准备得仓促了些。好在如意洲毗邻行宫,因此不论是皇帝,还是**的嫔妃,时常会有派太监回宫取用物品的事,值守的侍卫们,也早都见怪不怪。

    “关大哥,委屈你。”昂首挺胸走在前面的安德海,低声说了一句。

    关卓凡当然不必接茬,只是在心中苦笑:我太监了。

    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关卓凡,穿着一身太监的服色,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安德海的身后,心里有双份的紧张:一份是即将面见懿贵妃的紧张,一份是即将通过侍卫盘查的紧张。

    懿贵妃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一定是围场里面,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大事。然而在自己的记忆中,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理由,会逼迫她做出这样的决定,问了安德海,亦不得要领。因为心里没底,所以更加惴惴不安。

    而侍卫一旦盘查起来,自己该如何捏着嗓子说话呢?虽然已经在心中百十次地模拟,可是太监的公鸭嗓子,不是说学就能学得来的,大概一开口,就会被人家识破吧?

    谁知过哨岗的时候,侍卫只提了灯笼一照,见是安德海,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摆摆手就放行了。等到进了围场,安德海熟门熟路,东一拐,西一拐,走了没有多久,就将他带到一顶大的宫帐外面。

    “主子,东西送来了。”安德海恭恭敬敬地在帐外禀报。

    “拿进来吧。”懿贵妃的声音,干净好听。

    关卓凡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随着安德海进了宫帐,将盒子放下,低头垂手,乖乖地站在一边。

    “小安子,叫他们都远远儿的,不用过来伺候。”懿贵妃盯着关卓凡,嘴里的话却是对安德海说的。

    “嗻!”安德海自然知道,懿贵妃如此行险,一定有非同寻常的大事要跟关卓凡说,是决不允许任何人听见只言片语的,于是躬身退了出去,挥手招呼帐外的太监宫女,一直走出了二三十步之外,才敢站定。

    “关卓凡。”懿贵妃低声说。

    听了这一声,关卓凡才敢有所举动,将袖子啪啪一打,趋前两步跪下,磕了一个头。

    “臣关卓凡,叩见懿贵妃!”

    一开口就不对,他的身份是旗人,照说该自称“奴才”才是——这个称谓,在旗人来说并不算自轻自贱,事实上,是表明了一种亲热的、特别的主仆关系,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然而在关卓凡,这句话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一方面,他的内心深处,确实对“奴才”这两个字,有着莫名的深深抗拒;另一方面,他也要借这句话,向懿贵妃表明一种微妙的态度:自己不是以家奴,而是以官身,来向她行礼。

    果然,这一句话,虽然只是出自一个五品官员之口,却依然给懿贵妃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感。

    臣关卓凡,叩见懿贵妃。

    臣,关卓凡,叩见,懿贵妃。

    懿贵妃在心里,享受的把这句话咀嚼了两遍,领会到了关卓凡的意思。

    只有皇后,曾经享受过这样的荣耀,因为她是皇帝的妻子,在朝廷的某些大典中,可以与皇帝一起,接受官员大臣的跪拜朝贺,以天下之母的身份,听到这样的敬语。而她懿贵妃,只是皇帝的一名侍妾,不要说听,压根就连见外官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日后将有多少人在她面前诚惶诚恐地重复这句话,今天,却实实在在是她人生第一次,有人跪在面前,称臣行礼。

    “你,往前跪一点儿。”懿贵妃小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