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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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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曜森扔下一屋子人从会议室里出来,重新拨通了梁桢的号码。

    “怎么了?”

    梁桢已经慢慢冷静下来,问:“为什么要找个司机跟着我?”

    “不是跟着你,是让他接送你上下班,要实在忙的时候也可以替你跑跑腿。”

    “可是你明知道我不会需要!”

    “你会需要的,梁桢!”

    任由她口气多么恶劣,唐曜森的声音依旧温润沉稳。

    梁桢觉得前几天在早茶酒楼里跟他说的话都白讲了。

    “有意思吗这样?”

    唐曜森用手指蹭了下额头,“我只是不希望你顶着烈日每天在外面公交倒地铁,但如果小范的存在给你造成了什么负担,我让他回来。”

    梁桢微微收了一口气,可很快又听到那边说:“我这几天在外地出差,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去找你。”

    梁桢:“……”

    她弄不懂唐曜森为何如此执着,但小范和那辆银白色丰田自那通电话之后却真的消失了,多少让梁桢松了一口气。

    周六下午梁桢带租客去看了一套房,对方很满意,生意谈成了,她心情不错,刚好那套房子离丁立军住的地方不远,她想着去把之前请客吃海鲜的那顿饭钱给还了。

    丁立军租的是城中村的一户民房,住一楼,平时即使人在家他也总喜欢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一个人闷在窝里玩游戏打斗地主或者看小视频,可梁桢到那却发现大门敞开。

    大白天没有锁门,挺难得啊,可梁桢很快发现不大对劲。

    被褥衣服摊了一地,鞋盒,报纸,烟盒和一些带颜色的杂志也扔得到处都是,就连厨房摆筷子的竹筒也滚到了门口地上。

    梁桢知道丁立军这狗窝一直很乱,但不至于乱成这样。

    眼前这场景倒像是…被打劫了?

    “丁立军?”

    她踩着满地的破烂在里面转了圈,总算在帘子后面看到了席地而坐的丁立军。

    梁桢吓了一跳,“怎么坐这啊?”

    地上的男人微微抬头,梁桢这才发现他双目赤红。

    “怎么了这是?”

    丁立军无力举了下手里的东西,是张被撕烂的牛皮纸,“草他麻痹的贱货,偷了我的钱跑了。”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梁桢一时没听明白,“谁偷了你的钱跑了?”

    “姓冯那臭娘们儿!”

    梁桢头皮一凉,她知道丁立军有个坏习惯,总不愿把钱存银行,用他的话说,把钱放银行就换一张薄薄的纸,还不如真金白银握手里踏实,所以以往结了工钱都喜欢把现金藏家里,存到一定数目才舍得存银行。

    为此梁桢劝过他很多次,可他就是不听。

    梁桢看着他手里被撕烂的牛皮纸,地上翻得一团乱的纸盒箱子,包括他赤红的双目,半饷才问:“被偷了多少?”

    “不少。”

    “不少是多少?”

    丁立军重重剐了下牙槽,“之前车祸拿的赔偿金,还有你前段时间给我的钱,都在这!”

    梁桢心里猛地抽紧,赔偿金她记得当时钟聿给了他八万,加上自己给的一万。

    “九万?”梁桢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声音都有点颤。

    坐地上的丁立军脑袋快要怂拉到肚皮,半饷,他沉沉应了声:“不止。”

    “还不止?”

    “得再加上我上半年结的工钱,满打满算,应该有十二万左右。”

    梁桢当时真的是……她原地转了三个圈,一脚踢飞旁边的两只纸盒子。

    千万句脏话包括想骂他的话都蹦到了嘴边,但最后还是硬生生被她忍了下去。

    算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骂有什么用?

    更何况他还是受害者,十二万啊,这数字对于他们这种劳苦大众而言真的已经不算小数目,梁桢都替他心疼。

    “报警了吗?”

    “没有。”

    梁桢又一口气冲到了头顶。

    “你是傻的吗?这种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她吐着浊气走到帘子外面,摸手机打了110。

    派出所那边很快就来了人,查看现场,采指纹,录口供,前前后后忙了大约一小时,最后也就留了一句话:“等消息吧,找到人会通知你们。”

    那会儿丁立军颓兮兮地坐在床沿,梁桢看了他一眼,追着送两名办案民警出去。

    她一路抢在前面,跑到弄堂门口的小超市买了点东西。

    “这天热的,两位警官出门办事也挺辛苦,带点冷饮路上解解暑。”

    梁桢把手里拎的塑料袋塞过去。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民警往里瞅了眼,塑料袋里装了两瓶冰可乐,还有几包软中华。

    “不辛苦,应该的!”对方很自然地接了袋子。

    梁桢又卖笑脸,“刚才丢钱的是我哥,工地上做工的,出来这么多年就攒了这点家当,真挺不容易,麻烦两位警官多帮帮忙。”

    民警拎着袋子,“是不容易,看得出来,我这边会给你上心的!”

    “谢谢!”

    梁桢一直目送巡逻车离开才重新往回走,回到屋里,地上还是乱糟糟,窗外的风把帘子吹得啪啪响。

    原本坐那的丁立军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下去,横着躺在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

    “你前阵子跟我说,让我把钱存起来,等回头有合适的二手房可以贷款买一套,你以为我没听进去?”

    “我其实听进去了,上周还专门去门口的中介看了看,不过泞州的房价实在太高,我那点钱,就算把我奶走前留给我的家当全部拿出来也未必够付头款,所以我托人问了老家那边,镇上新盖的小区,一平米才四千不到,买套80平的小户,我算过了,再存两年就可以凑满全款。”

    “乡下小地方,虽然比不上泞州这边,但到底是自己的房子,等再做几年我做不动了,老了起码能有个安生的地方。”

    “……丫头,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你学建筑,将来给人盖房,按照老祖宗的说法,有房才有家,有家,才会有根啊。”

    梁桢闷住一口气背过身去,双手合拢捂住嘴。

    盛夏的穿堂风犹如利剑穿透人的身体,她抬头看了眼屋檐上方的天空,几朵浮云在缓慢挪动。

    ……

    梁桢那个下午就耗在了丁立军的事上,冷静下来后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去了当时推介保姆的那个劳务中介。

    原本想讨个说法,按理发生这种事中介也需要作出赔偿,可中介说大约半个月前姓冯的保姆就去主动解除了劳务合同,给的理由是正在跟主家处对象。

    中介每天要经手这么多保姆,月嫂或者家政人员,自然不会管谁跟谁谈恋爱结婚还是生孩子,最后姓冯的保姆以赔偿半个月工钱为代价,取走了自己的合同,也消掉了在中介系统里的所有个人信息。

    也就是说,半个月前保姆就已经开始布局。

    当场中介就表示不会替主家承担任何责任和损失。

    梁桢也不跟他们争吵,但不吵不代表她就能妥协接受,更何况这事还涉及到钱。

    在任何关于“钱”的问题上,梁桢都死咬不松,绝对不会丢一城一池,所以她出了中介后就直接去了街对面的一家律师事务所,给了三百块咨询费,问清楚了整件案子。

    律师给的建议也很中肯,主要责任肯定在保姆身上,且就算劳务合同没有终止,当初给丁立军签的用人合同也就一个月,现在已经超出了一个月用人期,按理中介就不用再承担责任。

    可是从中介的办事流程看,在用人合同履行期间就单方面跟保姆终止劳务关系,操作上存在巨大漏洞,而这个漏洞导致了主家的财物损失,律师建议梁桢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去跟中介谈。

    两小时后梁桢重返劳务中介,将对面事务所给出的那封“律师函”摔到桌上。

    中介依旧死咬不松。

    梁桢也不急,掏了手机。

    “刚才你这边跟我的谈话我都已经录了音,如果你们不怕影响以后的生意,没关系,我不介意发到网上帮你们曝曝光!”

    这下中介这边就有些慌了,无论有理没理,开门做生意最怕就是这种“负面新闻”。

    “那你想怎样?”

    最后经过双方“协商”,梁桢拿了八千整。

    走的时候老板娘儿子差点往她头上扔茶缸。

    “小姑娘,挺TM狠的啊!”

    梁桢笑笑,没言语。

    梁桢重新回到丁立军住处,丁立军还是跟条虫似地趴床上。

    她也不劝了,将那沓现金用发圈缠好搁他枕头边,上面还压了一张纸,是她从中介那查到的关于保姆的一些信息,尽管不是确定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但可能也有用。

    “给你买了晚饭,你吃完再睡。这是去中介那边要到的赔偿,明天上午我陪你去银行吧,开张卡,把钱存进去!”

    床上的男人不动,梁桢也没再劝。

    都三十好几的成年人了,遇事如果还不能自己消化,她也没法子。

    梁桢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重新支开桌子,把食盒搁桌上,走的时候给他带了门。

    梁桢去芙蓉苑接豆豆回家,公交车上,窗外路灯恍恍,万家灯火,又回想起刚才丁立军独自趴屋里的情景。

    有房才有家,有家才有根,其实应该再家一句,有根才有亲人。

    她搂着怀里的小肉体,把脸蹭在他发顶。

    “豆豆,妈妈很爱你!”

    豆豆不明白梁桢为何突然说这话,但孩童的世界,接收到多少爱,也会毫不吝啬地回报多少爱。

    他转过身去捧着梁桢的头就是“吧唧”一亲,“妈妈,豆豆也很爱你哦!”

    梁桢低头眼眶酸胀得厉害。

    当年她一手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手早孕检查单。

    或许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为何她会放弃前程选择未婚生子,这明明是条最难走的路,可是此时抱着怀里的豆豆,她清楚,自己当年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

    第二天梁桢一早带着豆豆去找丁立军,盯着他在银行办了卡,又盯着他把钱都存到了卡上。

    “我一会儿带豆豆去海洋馆玩,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梁桢怕他一个人闷在家胡思乱想,想带他在外面走动走动。

    丁立军摸着胡渣毛糙糙的脸,“我去那地方干啥!”

    “可以看海豚哦,丁叔叔,海洋馆里面有海豚表演。”

    丁立军捞了下豆豆的脑袋:“不就几条鱼嘛,也就哄你们这些小孩。”他抬头看梁桢,“不去了,我今天去找找姓冯的娘儿们。”

    梁桢:“你知道她住哪儿?”

    丁立军:“不知道,不过昨天你不是问中介要了几个号码嘛,我打电话问问,说不定会有人知道。”

    ……

    梁桢自个儿带豆豆去了海洋馆,海豚表演要下午一点开始,上午把其他地方逛了逛,在里面解决了午饭,临近一点的时候去候场等表演。

    豆豆可激动了,还抢了个头排的位置,趴栏杆上一个劲地跟空池子挥手,可就在临表演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梁桢突然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丁立军打架斗殴,已经被带走。

    丁立军在泞州没有亲人,出事之后只能联系梁桢。

    海豚表演恐怕是看不成了,以为豆豆会闹,没想一听丁立军被巡捕叔叔带走了,豆豆也挺急。

    梁桢带豆豆在海洋馆门口打了辆车,直奔派出所。

    运气还算可以,受理丁立军案子的警员正是昨天去现场采指纹的其中一位。

    梁桢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被丁立军打伤的是冯菊的丈夫,根据丁立军的口供所述,他按照中介给的信息联系了几个之前跟冯菊认识的同行,同行提供了住址,他赶过去,结果没找到冯菊,却找到了冯菊的丈夫,但对方死咬不清楚冯菊的下落,而丁立军认定这是夫妻档,惯偷,所以当场就起了冲突。

    丁立军把冯菊的丈夫打伤了,且伤势还有些严重。

    “人已经送去医院救治,打得挺狠的,不过具体伤情需要等医院那边的报告,丁立军暂时关押,至于能不能保释……”警员把梁桢带到一个死角,压了几分声音说,“因为这件案子特殊,伤者那边目前还没提起诉讼,你们家属可以尽快活动活动。”

    这么说梁桢就明白了,她道了谢,带豆豆出了办公室。

    事情变成这样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所及。

    梁桢坐在冷气十足的大厅,她需要停下来理一下思路。

    设想如果冯菊夫妻真的串通作案,但从案面而言冯菊才是主犯,丁立军却把她丈夫打伤了,反而将自己置于了被动。

    如若伤情较轻还好说,但目前来看应该打得挺重。

    丁立军什么脾气梁桢也清楚,屁本事没有,但性子挺横,一言不合就会上手。

    十二万真不是小数目了,且也不知道他对那个姓冯的女人是否有动真感情,如果动了感情再发现自己其实是被下了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梁桢觉得……这事真他妈糟心。

    转念又想到刚才那位民警给她提的醒,必须得趁伤情诊断书还没下来,事情还没定性,先活动活动。

    可她在泞州的朋友并不多,要能在公安系统的活动的…她想了想,拨了个号码。

    那边杨剑正在会上,汇报总结近两周的工作情况,突然手机铃声响,他扫了一眼,立即掐断,岂料不出半分钟铃声又响。

    对面坐的男人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

    范光明在旁边推了他一下,“把手机调成静音!”

    “好,好,我这就调。”杨剑拿了手机正要设置,没想铃声开始响第三遍。

    范光明冷眼剐了下,低声斥问:“谁的电话?”

    “小梁。”

    “哪个小梁?”

    “就之前…”两人是压着声音说的,杨剑瞄了眼对面。

    会议室就这么几个人,对面钟聿开口:“接吧,她这么一个接一个打,说不定有什么要死人的急事!”这口气听着就不大对劲。

    范光明恨得要死。

    杨剑骑虎难下,腹诽梁桢害他,但金主发话他能怎么办。

    “要不我去外面打吧,你们先聊。”

    “不用,就在这打!”

    钟聿双手抱胸,眼神幽幽。

    杨剑硬着头皮重新拨了梁桢的号码。

    “喂!”

    “杨经理,你现在空吗?我在派出所,出了点事,能不能帮我个忙……”

    梁桢在电话里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她其实找杨剑也是碰碰运气,实在是她在泞州也没其他路了,而之前知道杨剑有个表兄在派出所当职。

    杨剑平时嘴损,脾气爆,但人还挺热心,没有直接回绝梁桢,说回头开完会替她问问。

    梁桢挂了电话,带豆豆打算先回去,结果刚出派出所手机又响。

    这次是串陌生号码,她直接就接了。

    “喂,哪位?”

    “人在哪个片区?”

    梁桢猛地怔了下,她听得出对方的声音,转念想起来,刚才杨剑在电话里说正在开会,大概当时他也在场。

    “西番区,常武路这边。”

    “哦,西番那边的人我不熟。”

    “……”

    “但市局孙局长是我一位世伯,前几天刚陪他打了一场球。”

    梁桢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望了望地。

    “说吧,你要我怎样?”

    钟聿两条腿搁桌上,嘶了下嘴,“没要你怎样,上回不都说清楚了吗,行了,忙,先挂了!”

    梁桢还想说什么,那边嘟嘟两声。

    他把通话掐了。

    掐了……

    梁桢握着嘟嘟嘟的手机,当时真的…她想飙脏字!

    ……

    一直到晚上梁桢才接到杨剑的电话。

    他也不兜圈,直接说:“替你问了,但西番那边跟我表兄不是同一套班子,再说他就一小民警,估计也帮不上忙,不过想办法跟西番那边打听了一下,对方伤得挺厉害的,断了两根肋骨,头上缝了七八针,还有脑震荡和多处软组织挫伤,就算人老婆偷了你朋友的钱,可这下手也忒狠了点。”

    梁桢叹口气,这时候说什么都太晚了。

    杨静又说:“比较麻烦的是医院明天就能下伤情通知书,按照目前被害人的伤势,一旦定性这就属于恶性伤人,是要判刑的。”

    梁桢咬了下嘴唇的死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表兄那边肯定帮不上了,你只能自己再想想办法。”

    梁桢挂了电话,豆豆已经睡熟了,她趴在桌上,手下压着绘本。

    其实她本可以撒手不管,但这么多年,她身边其实跟她走得近一点的也就只有丁立军。

    她不是单纯想报恩,只是,要怎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判刑。

    再者他弄成这样梁桢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当日是她让丁立军去接豆豆放学,发生了车祸,也是她找中介选了冯菊过来服侍。

    因果循环,她没办法把自己从整件事里摘出去。

    梁桢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摸过手机。

    通话记录排满了号码,她一条条翻过去,唐曜森的8888特别显眼,混在数字里面一下就能看到。

    梁桢点进去,指端在那串数字上磨蹭了一下。

    如果给他打电话,他应该也会帮忙,可是她心里清楚,不可以!

    梁桢退出,重新回到顶端,拨了钟聿的电话。

    钟聿刚洗完澡出来,过了条浴巾,见到屏幕上闪的名字,嘴角不自觉笑。

    “喂…”

    “有事?”

    他口气凉飕飕的,梁桢忍。

    “丁立军的事,能否帮个忙。”

    钟聿一屁股坐到床上,反问:“凭什么帮你?”

    是啊,凭什么。

    梁桢手指摩挲着那枚蓝色小人,“你有什么条件?”

    “求我?”

    “算是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提。”

    “真的假的?”钟聿扔了擦头发的毛巾,四仰八叉倒床上,盯着天花板。

    幸福来得有点太突然。

    他咳了声,“有点想吃圆锦记的汤圆。”

    “好,我买给你!”

    “明天早饭!”

    “没问题。”

    她乖成这样钟聿都有些不适应,身子趴过去,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还想提点什么别的条件,可一时又想不出来。

    “行吧,暂时先这样,事情能不能办成,看你明天的表现!”

    他挂了电话,憋住一口气,屁股撅着握拳在床上猛敲了几记。

    啊啊啊啊啊!

    床上的男人兴奋得快要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