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面具之下 > 第十九章 暗中之泪

第十九章 暗中之泪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似乎是这样的玩闹话,更加能掩饰自己已经慌掉的心,阻挡那些拒绝想起的回忆,这时候气氛突然好笑起来,这招,还真是有些管用。

    戏谑的对话,或许更适合这样如戏的人生。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头撇向一边,似乎是预料不到她会这么无耻,果然这么一笑,她便红了脸,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可又莫名想起那天喝了酒之后一把把他壁咚在墙上的事来,竟觉得有些违和。

    心生了想要逗逗她的念头,于是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我们赌一赌?不过你要我爱上你的话,起码得多留几期吧。”

    见她没说话,江一凛清清嗓子:“昨天,谢谢你给我包扎。”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了句:“不用。”

    “不过我现在还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生气?”江一凛凑近看她的表情,见唐秋的样子像某种小兽,依旧是躲闪他的眼神,又追问一句,“真是因为我吵到你了?”

    “是的。”她咬着牙说了句。

    唐秋紧咬的牙没有挡住那到喉咙的话。

    “你……你的那位朋友,是……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哦。”江一凛的笑容僵了一下,表情忽然有些落寞下来,“是的。很重要。”

    他背过身去,向着天边那轮冷月,有点像自言自语:“可以说,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只是很久很久没见了。小时候她每年的生日愿望就是能放烟花,她爸爸嫌烟花又贵,寓意又不好,所以从来不给她买。我很小的时候,就答应过她,以后有钱了,每年,都给她放烟火。”

    江一凛低垂下眉眼,淡淡地却有些丧气地道:“其实做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根本看不见。”

    “谁说看不见了?”身后的唐秋忽然扬声来了一句,“烟花,是在天上绽放的,是会和星星相遇的。相传烟火,就是遗落在人间的星星,放烟火,其实就是把星星放生回天空。既然我们,都看着的是同一片天空,那她就一定能看得到。”

    江一凛猛地回过头去,看着面前的女孩抬起眼睑,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哪相传的?”

    “传说里。”

    “很好的答案。”江一凛笑了笑,“但是我不信。”

    “不信就算了。”唐秋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不明白他的话,“看不看得到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我一直在找她。”江一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很想宣泄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栗,“找了十年。”

    唐秋的身子一僵。

    “你知道找一个人找十年,是一件多绝望的事吗?但是我一定会找到她,一定。”

    “那……祝你顺利。”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完,身子却已经转了过来,“我先回去睡了,晚安。”

    唐秋眼眶里凝着的泪,一直到屋中,关上门才落下来。

    沈欢已经睡着了,唐秋没有开灯,也不敢出声,将一声呜咽憋回了腹中。

    她还是没忍住,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是还不甘心吗?可当她得到的答案,跟预想的完全不同的时候,她却觉得心里又心酸又高兴。

    她捂着嘴蹲了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

    可真没出息,昨天哭一次,今天又哭一次,这样下去可还了得?可她真的有些心软了,黑暗之中,那些旧回忆一点点地袭来,月光之下,她竟从江一凛身上,重新找到了卞小尘的影子。

    卞小尘也是那样的。朝着一个目标,不达到,他就不罢休。

    她还记得,小时候他们被年长的孩子欺负,他去打了十次,全输,到了第十一次,他满身伤痕地回来,笑着跟自己说:“袁歆!我打赢了!”

    在她每每逃离袁敬意的时候,他总是气呼呼地说:“袁歆,你不该这样,你看我想学,我却没有资格!你不该浪费这样的机会!谁说京剧没指望了!你明明可以赢的,你却不信!”

    他们,曾是那场雪中一起踽踽而行的孩子,一步深一步浅。

    那时候收留了卞小尘之后,其实有很多实际要解决的问题,比如他的户口,因为来历不明,加上有人刁难,他一直没能落户。落不了户,便上不了学。袁敬意后来恼了,有人来查就说这是老钟的儿子,过来住一段日子,啊,要身份证明啊?好,过几天我让老钟寄过来。一拖便是很久。上不了学也是好的,袁敬意戏班子倒了之后,就在剧院里待着,有戏上,没戏等,积蓄很快就花光了,袁歆一个人的学费,就够他受的。又不肯屈尊去唱一些他瞧不上的戏,觉得那些戏班子不入流,就这么杠着。有戏瘾,怎么办?就教卞小尘。白天教夜里教,那本来就怕被赶出去的卞小尘,忽然有了存在的意义。

    袁歆上学,卞小尘便在家学戏,晚上回来,袁歆继续教他文化课,卞小尘可真聪明啊,有时候她这个老师都没理清楚的问题,他三下五除二就给她解出来了。而且,有了教他这一茬,戏的时间就少了。父亲再也不缠磨着她练功了。有了卞小尘,她的人生都好像豁然开朗了,从前只有戏,只有练功,现在,却有了个小人,与她相依为命,昏黄的灯光都柔了起来,她都不再那么抵触学戏了。

    其实她的骨子里,并不是真的讨厌京剧,甚至,那是她骨血里的东西,从小耳濡目染,别人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她已经在舞台上唱戏了,唱得稚嫩又怎样,她其实爱死这舞台了,也爱那妆,那妆可以将她一直都有些自卑的胎记给遮起来,把她变成别人,变成另外一个角色,好像又活了一次。只是她生来就觉得和父亲之间有仇,那仇是日积月累的,是说都说不清的,那是血脉里割不掉的瘤。

    很小的时候,她也常常问,她妈妈呢?

    袁敬意骗她,说她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

    后来又说,她妈妈不要他们,跑了。

    她就连带妈妈也恨上了,柳叔与她亲,见她伤心就常说,你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妈妈啊,有自己的苦衷。

    她当然不懂什么叫苦衷,可从小,别人都有妈妈,她只有个不疼她,只逼她练功的臭脾气的爹。她的脾气,也像她爹。她觉得输别人一截了,因此谁也不搭理,搭理了,就好像得输。因此,袁歆几乎没有朋友。

    可突然来了个卞小尘,让她成了个优越者,卞小尘才是真正可怜的,她好歹有个家,他却什么都没有。小他两岁的袁歆,就此对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有了自以为母性的光辉,她是多少心疼他啊,恨不得把自己的好东西都给他。而他,虽然一无所有,却也是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那时候还太小了,不知道彼此怎么就成了彼此的心肝宝贝,她每每抱怨自己不够好看的时候,他总是皱着眉头说,你哪里不好看了?

    袁歆指着额头,胎记,丑死了。

    他摇头说,怎么会丑。我觉得,你最好看的就是胎记了。

    他可羡慕了。以前在街上要饭的时候,有个老爷爷来找自己的孙女,说,她孙女的后背上有一块胎记。

    他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要是有胎记的话,可能他们能找到我吧。”

    袁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虽然卞小尘说起这些,其实倒不伤感,可她就是觉得心疼。可越心疼越不想表现出来,于是假装开心地说,那太好了,以后我走丢了,你也可以凭胎记找到我。

    卞小尘忽然生起气来:“你不会丢的。”

    然后他抓住她的手,像是发誓一般地说,我永远不会把你弄丢的。以后,我们长大了,就结婚。那群讨厌鬼不是说我是你们家童养女婿吗?长大了,我就娶你。

    唐秋哭着想起这一段,也不知为什么会是这一段,她的手指轻轻摩挲过自己额上曾经胎记的位置。

    你把我弄丢了,而我,也把自己丢了。

    她现在已经做了十年的唐秋,将这些曾经让她痛苦的记忆都抛在脑后。

    她到底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难受,彻底抛弃袁歆,成为一个真正的别人,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她花了那么多年,那么大力气把自己修改成现在这副样子,不就希望任何人都认不出她么?

    难道她还想要,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惊愕地认出自己,然后质问一句为什么吗?

    她明明都知道为什么。

    他的“父亲”早就给过她答案了。很残酷,却很有道理。他好不容易走到那一步,她不该毁了他,不是吗?

    那凭什么,到现在她放弃了,他又要虚情假意来做惦记,她要他的愧疚,做什么呢?

    唐秋忽然迷失了,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甚至不太知道,面对此时此刻的江一凛的人,到底是唐秋,还是曾经的袁歆。

    她从来不是一个爱打退堂鼓的人,认准的事,从来不曾后悔。

    她还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袁敬意一鞭子一鞭子地抽在她身上,撕心裂肺地问她:“我再问你一遍,你还学不学!”

    “不学!我死也不学!”她回报他以撕心裂肺的抗拒,“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碰它!”

    就这样,她和京剧的缘分,在一鞭子接着一鞭子之下,彻底瓦解。

    而她的身子是被抽软的,可脾气,却是一点点地被抽硬的。

    她这辈子恨的人不多,一个是袁敬意,一个是江一凛。

    可仅对这两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和男孩的恨,却占据了她到现在为止的一生。

    此时,在别墅的小屋中,憋着哭声的她,忽然残酷地意识到,这或许,还会跟随她很长很长的日子。

    像那久久不肯离开的梦,大火烧遍她的青春,也将一直烧下去。

    而离离原上草的恨,却春风,吹又生。

    刷的一阵亮光,屋中忽然亮堂,从床上起身的沈欢揉着眼睛,来不及擦去眼泪的唐秋愣了一下,慌乱抹着脸,便见沈欢眼睛一圆,翻身下床。

    “怎么了怎么了?”带着些惺忪睡意的沈欢见她这副样子,竟也带了些哭腔,“姐,你是不是紧张啊。哎你别哭啊。”

    唐秋破涕为笑,抬头感激地看着她,沈欢心思单纯,这个时候眼巴巴看着她,安慰道:“唐秋,你可别紧张。你这样我也紧张。我刚还做个梦呢,梦到我被章老师给淘汰了,就搁那哭……结果不是我在哭,是你啊……你别这样,我们明天都争气点,你可别走啊,你要是走了,我就真没人陪了!”

    唐秋拼命点头,笑了笑说。

    “好。我们都争气点。”唐秋伸手抱住了沈欢,深深地吁出一口气。

    做唐秋挺好的,起码,眼泪没那么多沉重的秘密。

    如果沈欢知道,她曾是纵火案嫌疑人的女儿,她有那么沉重的过去,还会这样跟自己做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