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燕倾天下 > 第四十三章 万里西风瀚海沙(一)

第四十三章 万里西风瀚海沙(一)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西行,经保定府,大同府,越太行山,入河套。

    自宁夏卫东北流经榆林卫,西经旧丰州西,折而东,经三受降城南,折而南,经旧东胜卫,又东入山西平虏卫界,地可二千里,大河三面环之的河套,扑入我视野的第一感觉,就是壮丽。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边塞烽火处处,牧笛胡笳声声,牛羊如棋子星点散布,雄浑的夕阳光照绿原中星罗棋布的游牧族人,光漫四野,气象沉阔,长风吹过,吹乱遍野碧草,每一舞动,都是天帝如椽巨笔下气势惊人的狂草。

    正是那首流传千古的北朝乐府所吟诵的气象: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骑在马上,对着这千年兵家必争之地,被历代战火和白骨所洗礼,被匈奴铁蹄踏落每一寸土地,侵染男儿热血与万古豪情的广袤河套大地,只觉豪气自肺腑涤荡而生,心中热血奋勇,长鞭一甩,啪的一声脆响,吟道:“控弦尽用阴山儿,登阵常骑大宛马。银鞍玉勒绣蝥弧,每逐骠姚破骨都。”

    沐昕在我身侧,淡淡微笑,晚来风渐凉,牵动他黑发,飞舞的发丝缭绕下玉似的容颜生出宁静光辉,白袍亦随风同舞,气韵如星光般,冲淡永恒。

    另一侧,近邪盛夏天气里裹了皮裘,正低头对着手里的酒囊发呆。

    我微笑瞟了瞟他:“师傅,喝啊,怎么不喝?你要的上好的葡萄美酒,可惜一时找不到夜光杯,还请将就,请,请。”

    沐昕咬着唇,忍笑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

    近邪慢吞吞看了我一眼,慢吞吞举起酒囊,慢吞吞靠近唇边,慢吞吞的,等。

    等酒滴落。

    半个时辰后。

    一滴,两滴,三滴。

    不多不少,三滴。

    沐昕早已低下头,不忍看近邪脸色。

    我却笑嘻嘻悍不畏死的看着我那师傅,想看他那万年冰山表情今日可会裂了缝。

    可惜,那家伙早就冻成了昆仑山顶的冰川,居然神色不变的将那三滴酒认认真真喝了,仔细抿了抿,“嗯”了一声,表示满意。

    我大失所望。

    挑挑眉毛:“师傅,你最近恢复还不错,酒囊可以举上半个时辰之久,看来再过几日,这大宛名酒,就可以加多到六滴。”

    他瞟我一眼,依旧冷冷无表情,可我却隐隐感到了眼底的那丝隐约笑意。

    看着近邪苍白得如同秋霜的面色,我却有些微的怔忪,自服了鹤珠之后,近邪倒是醒了,可是他的内力却消失了干净,我曾经探寻过他的经脉丹田,发现以往那雄厚无匹的内力都不知哪里去了,现在的他虚弱得可比三岁稚童。

    也不知道是毒伤的后遗症,还是只是暂时的,

    我可以想象绝世武者失去武功的寥落滋味,没有坚毅的心志根本难以接受,然而近邪平静依然的神情无数次令我只能沉默,并暗暗发誓要用尽一切办法来恢复他的武功。

    他受伤,都是为了我。

    他醒来后,我才知道,自我离开山庄,近邪便一直跟着,巩昌我挑了绿林十八寨时,他在梁上望风,顺便一颗石子锁了瓢把子的环跳穴,使我点出的那一指顺利无比的废了对方武功,在顺庆,我在前面砸人家堂口,他在后堂砸老大的武器,在镇远,雄威堂本来倾巢而出的,结果在半路被一蒙面人拦住了,杀了个七七八八……

    到如今我才恍然,可笑当初我还一直以为武林中人很脓包,轻轻松松就给我混了名号散了场子,原来有人一直跟在我身后,为我遮挡刀剑,保护我这初出茅庐不知地厚天高的丫头。

    想起离开山庄的那一日,我向他告别的那一日,他在我身后那一声轻笑,我并未听错,只是我从来都不曾多想。

    这些都是我软磨硬缠,断断续续得知的,而我最关心的近邪如何受伤的经过,他说得更加含糊。

    偷袭,夜袭,以多凌寡,对方狠辣机巧出手凌厉,不敌之下便先诈死,然后趁他观察蒙面死尸身份时,自背后一跃而起,狠狠击在他后心。

    那是发生在大同府,至于近邪为什么会去大同府,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了。

    我又问他偷袭他的人什么样年纪,武功家数,他也是板了个死人脸,惜字如金。

    越是如此,我越是心中惴惴,近邪为什么要对我隐瞒?有何难以告人处?

    我相信我的师傅,但我不敢相信…那个人…

    记忆里的初见,就曾惊慑于他的狠,对己狠,自然对人更狠,西平侯府前微笑出手,袍展微风袖拂流云,拂出的却是厉杀的死亡与血腥的摧毁,他的辣手,我亲眼见识过。

    我知道他温柔微笑里,绽开的是亡命的决裂与嗜杀的血色之花,蹈死不悔百折不回烈霸之心,为达目的,从不惜轻贱生灵。

    然而我亦知道他的好,对我的好。

    他倾囊相授的绝世武功,他千里相伴的呵护温暖,荧荧烛火里的微笑低语,漫漫春光里的笑颜温存,和那些满江湖寻人打架的日子里,他时时在我身侧,招呼我的剑光血影,首先要经过他。

    从初见的动心,自相随的依赖,至别离的怅然,那个银色的身影,早已深刻于我生命。

    并非没有思虑过他诡秘的来历身世,他狠辣的行事作风,然而我深深明白,那一定是因为他自幼的成长不曾得过温暖和关爱,有的只是算计和陷阱,从他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里,我明白并心疼过他的虎狼环伺的幼年。

    那样的恶劣生活,逼得他不得不伪装,隐藏,比狠辣待他的人们更狠辣。

    我要如何责怪他埋藏极深的苍凉?

    曾经想过,若有一日,我与他,能离了这天下大势诡谲江湖,纵马河山笑傲塞外,远避这红尘烦扰种种,我定要以我全数的真心和细腻,抚平他所有无奈与创伤,远离生命里无尽的杀戮与血腥。

    可如今,对着衰弱的师傅,对着我无法不在乎的人的狰狞的伤痕,我难掩心底的恐惧与慌乱。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他应该知道近邪是我师傅,他没有理由伤害我的师傅。

    为什么不会是他?近邪一路跟随我下山,定然知道他和我的关系,除了他,还有谁能让近邪因顾忌一反常态,不肯说出凶手是谁?

    我翻来覆去,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