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吴承恩捉妖记Ⅱ > 第八十章 奈何

第八十章 奈何

作者:有时右逝、马伯庸、海棠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直仿如明月般照耀着李家的真气壁垒终于彻底消失不见;众人抬眼望去,阴沉的天色已经有了微微亮起来的趋势。半空中坠下了一个遍体鳞伤的身影,苏钵剌尼见状后挥动身后的双翅,迎在半途一把将这健硕身影捧在怀里——青毛狮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嘴里面不断涌出鲜血,上颚左前方的獠牙已经咬碎在了嘴中。

    “大哥……”苏钵剌尼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一般愤怒,反倒是柔声细语,仿佛在安抚一个刚刚入睡的调皮婴孩。只因为,青毛狮不断传出的熟悉的呼噜声,格外令人平静。

    不远处,一直脚踏清风的袁天罡也是收了本事,缓缓落在了一直哀嚎的李晋身边,毫不客气地在他屁股上踏上一脚:“不要叫了!”说着,袁天罡略微用力,双手握住那把贯穿了李晋肩头的唐刀,利落地一把抽出。李晋和大器同时一个哆嗦——确实,这般情景单是旁观,也是疼痛难忍。

    “既然知道我在办事,你们怎么能带小姐来这种地方。”袁天罡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真气凝成的唐刀后,随即松开了手掌;这柄唐刀登时便化作了无数气流,四面八方散去。随即,似是不解恨一般,袁天罡朝着还在地上呻吟的李晋屁股又是一脚:“起来回话!”

    李晋哎哟一声,揉着屁股站了起来,却又即刻支撑不住,只能探手撑扶着身边的大器保持平衡——这般情景,袁天罡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万个谜团和诧异:刚刚挨了自己一招“天诛地灭”,这小子转眼竟还真能站起来?

    大器嘴上不敢明说,却嘀咕着没三没四地数落着袁天罡无缘无故伤了李晋;大器是个粗人,一把便扯掉了李晋身上的执金吾制服——背后的“吾”字被撕成了两半,按道理来说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袁天罡虽然看在眼里,却没有去纠结。李晋肩头的伤口格外漂亮,直来直往,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单从伤口的结果看,袁天罡刚才的一招堪称杰作。

    细看之下,李晋身上隐隐散发着银光。不知何时,哮天已经回到了李晋的身上化作纹身,此刻正在瑟瑟发抖。袁天罡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细细端详揣摩:莫非是因为自己的这一招落在了哮天身上,所以李晋这厮才无大碍吗?

    只不过,其他人却并不打算让袁天罡找出答案。一阵争吵声从旁边传出,袁天罡抬头一看,便见到是那该死的吴承恩在同自家小姐争执。李棠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只当是吴承恩再度闯祸,卷入了不该卷入的纷争里。眼下既然大家都要喘口气,倒不如让吴承恩赶紧回去——李棠知道,现在在林子里的这群人,可没有一个好惹的。

    但是吴承恩怎可能离开呢?自己在这里,是来帮苏钵剌尼出头的。若那对手是别人可能还有的商量;但是,既然那招人恨的袁天罡自己送上门来,关于青玄的恩怨肯定是要清算的。

    “你还要替苏钵……苏公子出头?”李棠现在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出来还是该气得拔刀——讲大话倒也要分清场合。半空中的苏钵剌尼听到二人争执,直接落在了李棠眼前,点头说道:“是的,吴公子是我找来帮忙的。”

    说罢,苏钵剌尼放下怀中的青毛狮,将他与小白龙靠在一起后,抬手洒下一支硕大的温热羽毛,盖在了二人身上遮寒。眼下,对别人来说虽是告一段落,但是对苏钵剌尼来说,只是下一个回合的开始。

    “二当家,咱们继续。”苏钵剌尼说着,又浮起了身子,手指直直指着袁天罡。背后金光耀眼,令人不可直视。

    李棠听到这句话,便调转了矛头,对苏钵剌尼说道:“苏公子,纵使你对我家的执金吾再有不满,今夜也该作罢了。”

    苏钵剌尼惊讶于李棠竟然可以自然而然开口说出这么一段话——要知道,自己大哥此刻就躺在下面!而伤人的袁天罡,就在眼前!

    “倘若,我不肯作罢呢?”苏钵剌尼知道,胸腔中的愤怒快要一涌而出——到时候,即便李棠与此事无关,恐怕也要牵连其中。

    “你怎么和我家小姐说话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苏钵剌尼耳边轻轻响起。不知何时,大器已经站在了苏钵剌尼身后,同时有意无意地揉着自己的拳头:“小姐让你算了,便算了。再扯下去,咱找个地方,我与你单打独斗。这片林子,毁不得。”

    真是难得啊……苏钵剌尼没有回头,心中却是一番感慨:这李大器竟然替那袁天罡出头。手足就是手足,虽然平日里交情浅的可怜,到了袁天罡风水局刚破、元气大损的关键时刻,身为执金吾一员的大器还是站了出来。

    手足情深,甚至朝夕共处的感情足以超越血脉,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只是,大器此时的举动,更加让苏钵剌尼不肯作罢:地上被伤的,也是自己的手足朋友。你大器不肯让手足吃亏,我苏钵剌尼也不是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人。

    想到这里,一直悬浮于苏钵剌尼身后的金光双翅忽然间蜷缩,继而重新盛开:这一回,他身后的翅膀,已经变作了四支。

    这番变化,吴承恩倒只是觉得“好看”。但是纵观他人,就连那袁天罡和牛魔王也不由小心警惕。青玄见状后,亦是先发制人,他已经摘下身后的禅杖立于地面,张开了保护的结界,罩住了李棠和吴承恩。只有那大器,依旧满不在乎,跨过苏钵剌尼的肩头伸出一只手,随即摊开了手掌:里面有三颗骰子,都在滴溜溜打转,眼看着随时就要停下。

    三枚骰子……牛魔王瞥了一眼后,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挤出一副笑脸,揉搓着双手上前说道:“算了算了,何必呢……”

    一柄火枪,抵住了牛魔王的喉头;红孩儿蹲伏在牛魔王跟前,以兵器架住了牛魔王的要害,嘴中说道:“别动。”

    此时此刻,只有敌我,没有父子。牛魔王若是轻举妄动,红孩儿必定不会留情。

    “我,啊,少侠,我是去劝架,不是想插手。”牛魔王语无伦次,却又不知道此刻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儿子。红孩儿年轻,见识太少,肯定不知道这四根翅膀对上三枚骰子会是怎么个结局。

    而青玄,则是收了结界——他心里清楚,一旦二人发招,自己的结界跟纸糊的没有本质区别。眼下,青玄拉了一把吴承恩,二人反倒是奔向了一旁躺在地上的青毛狮身旁。只见青玄交代几句后,吴承恩也是一头雾水,却还是顺从地用手搭住了青毛狮的肩膀。而青玄则是搭住了吴承恩的肩膀——三人一线,随即青玄握紧了念珠。

    片刻后。

    “老三……”一声微弱的呻吟,青毛狮勉强睁开了眼:“不要与李家动粗……是我,今晚喝醉了惹祸,二当家出手也是无可奈何……”

    短短几句话,青玄已经感觉到了头晕目眩,马上就要晕倒。这是何等的生命力……青毛狮即便只剩下了一口气,那内丹凝成的漩涡却依旧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灵物,求生的本能强大得无以复加。

    但是,这一句话,确实有用。

    苏钵剌尼恢复了理智;他缓缓落下,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去找二哥白象。再拖延下去,恐怕大哥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君子报仇……”苏钵剌尼瞪了对面的袁天罡一眼,只留下了这么半句话。这才只是第一天,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算账。

    一阵金光,众人眼前便没有了苏钵剌尼和青毛狮、小白龙的身影。大器即刻攥紧了手掌,骰子不再示人。落地之后,大器哈哈大笑地拍着吴承恩的肩膀,嘴里说着“恩公啊你能不能别掺和进来,我很难做人啊”。

    气氛略微缓和了下来。

    红孩儿收起了兵器,再也不看牛魔王一眼,只是守在了李棠的身旁。而此刻,牛魔王深吸一口气,身影也不见了。

    他,要去找一个人。

    李家宅邸,登天塔。

    牛魔王刚落在塔口,登时被里面的一众执金吾堵住。牛魔王忽然抬手朝着虚空一抓——一片本来不存在的草芥,便被牛魔王抓在了手里,化作了粉末。牛魔王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说道:“不用给白象通风报信。我来,不是找他。”

    没有人答话。

    牛魔王站起身,抱拳对里面的执金吾说道:“诸位,借过。”

    登天塔里明明驻扎着所有执金吾主力,牛魔王却依旧像是踏入了无人之境一般。所有人略微迟疑后,都顺从的让开了入口。

    第一点,在于没有人敢去阻拦表情严肃的牛魔王行踪;大家都是明眼人,那牛魔王脾气再好,众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而第二点,在于没有人有把握能够阻拦牛魔王。

    李靖站在塔上,也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幕,并未发难。房间里的白象刚刚借故已经离去,此刻,李靖心中所想的,与牛魔王大体相同。

    牛魔王要找的人,并非是那刚刚脱身的白象,亦或是那领兵前来压制的李靖。牛魔王的目的很明确,上塔之后,左绕右绕,便在一扇门前驻足,随即抬起二指轻轻敲了敲。

    未得里面回应,牛魔王便一脚踹开木门,径自走了进去。

    “别动。”一声沉稳招呼,从房间里最黑暗的角落里传来。牛魔王迈入门口,一左一右已经有两人瞄准好了他的要害位置。听得这声“别动”后,这两人才各退了一步。

    微弱的咳嗽声渐渐被控制,随即又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珍珠碰撞的悦耳声响——坐在床榻上的天蓬抬起头,珠帘仿佛替自己的主人开了口。

    是的,二虎相争,天蓬却一直没有露脸……这番举动,实在不像是天蓬的脾气。

    “天蓬,让你的人退下去……我有话跟你说。”牛魔王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门,示意琥国师和烊国师出去。坐在黑暗之中的天蓬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牛魔王被这个异样笑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继续说道:“你看,我要是来动手的,他俩留下也是白搭。”

    “这句话,朕相信。”良久,天蓬终于开口说话,随即挥了挥袖子。琥国师和烊国师即刻跪在地上领命,一前一后离了房间。牛魔王待二人离开后本打算关上房间门,却发现门已经碎在了地上,这才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后悔自己刚才鲁莽。

    “有什么话,与朕但说无妨。”天蓬并不介意,示意牛魔王畅所欲言。

    牛魔王也不再客气,拉了一把椅子走到了天蓬面前,大大咧咧地横跨着坐下,开口便说道:“一句话:我不想打仗。”

    “朕也不想同你打仗。”天蓬向后靠了靠身子,倚着墙壁。

    “我以为啊……只是我之前以为,我能抽身于世外,喝口淡茶,然后坐山观虎斗。”牛魔王看到毫无防备的天蓬,倒是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狮驼国十万妖兵,李家也有万数不好惹的亲兵;你呢,又在中原称霸……只是在水陆大会上杀几个人,倒还不算什么大事。你们三方真要是搅合在一起打起来,那天下就乱了。我本想着绝对不插手这件事,但是今晚,我发现我做不到。到时候,我肯定会出手的。”

    天蓬笑了笑:“朕很好奇,你是如何发觉自己会出手的?自打你收山之后,那么多人逼着你出手,都未能如愿。”

    “不能免俗啊……”说到这个节骨眼上,牛魔王倒是轻松了:“袁天罡刚才和狮驼国三兄弟动手,我误以为是要伤红孩儿,结果差点忍不住杀了他。从那一刻起,我就懂了:万一有人要对红孩儿下手,我肯定做不到往日里装出来的豁达。你也知道,我退隐之后,手下那群人都蛰伏在火焰山,忍气吞声跟着我过平淡日子——万一我要是在这里举事,他们一定会兴高采烈地赶过来,助我一臂之力。而且吧……”

    牛魔王说道这里,十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手也是不断揉搓着自己后脑的皮毛,弱弱地继续说道:“而且,真到了那一步的话,说穿了,整个天下谁是我火焰山的对手?你以为你是猴子啊?而且别说我了,单说我那管家——金睛兽——他单枪匹马就够你们喝上一壶的。别看他现在在我家里被夫人管得跟孙子似的,但你们可别忘了,当年他乃是我手下的第一猛将,脾气简直就是那个袁天罡的翻版。战火一燃,你看着吧,他肯定第一时间带着我手下的‘十二方’杀过来参上一脚。”

    一边说着,牛魔王却没有任何自鸣得意,反而脑袋垂得更低:“打起来,情况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结果一定会死很多人。”

    “所以呢?”天蓬说着,轻轻咳嗽了几声。听着虽不大严重,但是天蓬还是不自觉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所以,双方各让一步,彼此给个台阶下,便算了。”牛魔王思来想去,说出了自己想了一晚想出的“好”方法:“你看,你现在已经算是坐拥天下——甭管是谁的天下吧,反正李家不敢小瞧你,你也能同李家分庭抗礼,算是大有作为。何必要弄得大家死去活来呢?倒不如吧,一个字……”

    “忍?”天蓬再一次笑了,身影随即化作了一片涟漪。牛魔王没有动,他知道天蓬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背后,同时用手搭住了自己的犄角。天蓬的手,很凉,凉得没有一丝生气。

    牛魔王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谈崩了……唔,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要不要干脆就在这里,把天蓬这个祸端给……

    “若是红孩儿被李家的人杀了,你也要忍吗?还是你依旧会满口的天下苍生,劝自己一句‘算了’?”天蓬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

    短短几句话,便让牛魔王身子一怔。

    “于你,便是红孩儿。”背后天蓬的身影融化了,继而重新出现在了床榻上:“于朕,便是嫦娥。朕知道,你若是下定决心,朕肯定过不了你这一关。只是感同身受,望君成全。”

    说罢,咳嗽声愈演愈烈。

    牛魔王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天蓬,不打算继续这个已经有了答案的话题。牛魔王想了想,说道:“你若真是下定了决心,为何不带朝廷锦衣卫的二十八宿一并前来?他们之中,有几人绝对可以增加两分胜算。别人不说,奎木狼、麦芒伍和那个年轻点的太岁,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手。尤其是……没有麦芒伍在的话,想不通你要如何破袁天罡的风水大局。只是呢,千万别想着硬闯;今晚青毛狮便着了道,所幸还剩下了半条命。”

    “朕,自有办法。”天蓬干脆答道,显然胜券在握;他抬起手,翻弄了一番旁边的糕点,然后拿起了一块黄花饼塞进了嘴里咀嚼:“而且,朕与李家的恩恩怨怨太多,一次清算,再不想欠旁人的。”

    一番话,只有一个含义:天蓬不想欠别人的,是因为这件事过去后,八成是没有机会还了。

    咳嗽声响起,床榻上的天蓬只能挥挥衣袖,高高在上地示意牛魔王“退下”。牛魔王不再多说,叹口气,转身出了门。

    而身后的房间里,一直按耐的咳嗽声不再压抑,显得那么声嘶力竭。

    没有走几步,牛魔王不用抬眼,便知道李靖已经在转角等着自己了。

    “放心,我不是去同天蓬勾结,我是劝他收手。”牛魔王觉得被人监视,全身都不自在,便抢先开口以示清白。

    李靖这才现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头说道:“我自然知道。”

    说罢,李靖透过窗户,看着将要到达的黎明,缓缓说道:“老实说,我也不想打仗。人老了,只想着怎么全身而退,以后给李家的代代家主看看孩子,回头眼一闭腿一蹬,倒是乐事。只是……”

    “只是,天不从人愿。”牛魔王似乎颇有感触,耸了耸肩膀。

    “今晚伤了青毛狮,狮驼国便算是被架在了刀口上,不反也得反。”李靖说到这里,只是皱眉:“好在袁天罡抢了个先手。我已经禀报了家主,这两三天,便要趁势收了狮驼国剩下的二人。”

    牛魔王是个老实人,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嘴里念念有词:“我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这种话你别跟我透底,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李靖捋着胡子,依旧愁眉苦脸:“你不听又有何用?你我注定身在其中,避无可避。”

    就像是天注定会亮起来一样,有些事情,是注定逃不开的。

    水陆大会第二天,就在天蓬愈演愈烈的咳嗽声中,缓缓拉开了帷幕。

    同一时刻,仿佛心照不宣一般——千里之外的京城附近,也有一个人咳嗽了几声,缓缓移身离开了病榻。看样子,此人依旧需要静养,并不适合起身。勉强的原因,只因为病榻旁边,站着一个久候多时的“客人”。

    “总算是找到你了。”玖的笑脸,一如当初。他的身后,是一条血路,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首。

    而伴随着净通寺传来的阵阵钟声,麦芒伍穿戴整齐,望向了天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