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面具(上) >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市医院门诊楼大门口,一辆吉普车速度很快地开过来停在了门口。道里公安分局的王科长从车里跨出来,和司机匆匆走进了医院,来到了急诊病房。

    摔倒在路边的老太太此时正躺在病床上。

    王科长守在老太太的病床边,有些想不明白:“那人把您的拐棍钩倒,又不抢钱,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虚弱地躺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骨头怎么样?”王科长转头问大夫。

    “刚拍了片子,还在等结果。像她这么大岁数,骨折怕是跑不了了。”

    王科长想了想,对司机说:“拍电报吧,告诉许振同志,他母亲摔伤了腿,叫他连夜从齐齐哈尔赶回来。”

    原来,这位摔倒的老太太,正是笔迹鉴定专家许振的母亲。

    已入夜。

    暗夜中,丁战国开着吉普车,再次来到了自来水公司第三处理站。

    此刻,他停在大门口,冲大门里面摁了两声喇叭。

    车头前的两束雪白车灯大亮着,大门打开一条缝,门房老头裹着他的羊皮袄出来,用手挡着车灯的强光,问:“谁呀?”

    “我。”丁战国从车窗里探出头回答。

    老头看了看,说道:“丁科长?等着等着,这就给你开门。”

    丁战国把车开了进来,停好车后,门房老头招呼着他来到门房。老头将棉门帘子掀开,把夹着一个布包的丁战国让了进来。

    屋内,一灯如豆。

    炕上摆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壶酒、一个酒烫子,还有一小盆冒着热气儿的酸菜猪肉炖粉条。

    丁战国看了看桌子上的摆设,说:“嚯,这是正喝着呢?”

    老头把门关上,招呼道:“刚刚把酒烫上。上炕,来,咱俩儿喝一壶。”

    “那就暖和暖和。”丁战国饶有兴致地笑道。

    老头赶忙给他添了双碗筷,高兴地问:“今天怎么想着来这儿了?又有案子了?”

    丁战国把手里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缎子。他把缎子往炕上一放:“你闺女不是要块缎子缝袄吗,瞅瞅行不行。”

    “不不不。烧酒、酱肉我能要,这个不能拿。太贵了!”

    “买都买了,不要我就扔炉子里烧了。花的也不是我的钱,公家的。叨扰了你好几天,多少就这么点儿意思了。”

    门房老头完全没想到,他拿起那块缎子摸着,发自肺腑地感动:“这也太瞧得起老汉了。”

    丁战国笑了笑,端起酒盅,爽快地一口喝干了。

    几番推杯换盏后,老头的脸都喝红了。他拎出了丁战国前一天送给他的那瓶酒,用牙把瓶盖咬开,添到酒烫子里面的酒壶里。

    “还喝哪?”丁战国有些诧异。

    “再喝点儿,喝美了算。”老头明显没喝够,乐和地说着。

    “有没有什么下酒的豆子?”丁战国问。

    老头立马下了炕,来到柜子前头,打开小柜门找着:“花生行吗?有花生。我找找啊,不行我去宰只鸡。你专门来一趟也不容易,咱多喝点儿。这地方夜太长,喝酒最美。你要是不嫌弃,别回了,就搁这儿睡。”

    他把头埋在柜子里,一直背对着丁战国,只管自己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丁战国已经把自己的那副碗筷收好下了地,走到了他的背后。

    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站在他身后的丁战国说:“好啊,睡吧。”

    说完这话,丁战国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了。他飞快地伸出右臂,从身后勒住了老头的脖子。

    他用右手绕过老头的脖子,并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左臂,左手则托住了老头的后脖颈向前压。他逐渐地用力,老头拼命挣扎的双手慢慢消停了下来,直至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老头的裤子洇湿了一片,他的尿液顺着裤管流到了地上。

    丁战国慢慢地放开他,老头的尸体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解决了老头,丁战国看见了墙上挂着的那盏马灯。他拿起马灯,朝曾经看押过陈彬的那间库房走去。

    狭长幽暗的走廊内,马灯发出昏暗的光,马灯下面,丁战国的面孔显得格外阴森。

    他走到库房门前,推开门,黑漆漆的库房瞬间被马灯照亮。他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的布局,思绪飘回到陈彬被杀的那一晚。

    那晚,屋里只有丁战国和陈彬两个人。

    “还要动手吗?”陈彬看着走过来的丁战国,问道。

    丁战国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椅子,使他僵硬的腿脚能舒服一些,然后慢悠悠地说:“动刑这种事,要么一次就够了,要么十次也不行。”

    陈彬看着他忙活着,说:“所以改怀柔了?”

    “感动吗?”

    “当然了,我爹对我都没这么好。”陈彬突然说,“出于报答,我也会替你保密的。”

    丁战国停顿了一下,看着他。

    “我什么都不说。你问我我不说,别人问我我也不说。”

    “说什么?”丁战国不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都不说。你知道的,我知道的,别人不知道的。谁问也不说,所以您也别问了。楚河汉界,能留在自己的棋盘上最好。江湖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对吧丁科长。”

    丁战国凑到距离陈彬很近的地方,深深地望着他,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踪过你女儿。”

    丁战国心下一紧,眼睛瞬间睁大,他一把揪住了陈彬的衣领。

    两个人离得很近。陈彬笑吟吟地看着他:“她和你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丁战国咬着牙盯着他。

    “别误会,我跟踪她不为别的,是为了她挂在脖子上的门钥匙。”

    “你在找什么?”丁战国略微松了口气。

    “什么都不找。就是想去你家里坐坐,看看你到底什么来路。”

    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丁战国蹙着眉头,死死地盯着陈彬。

    “十年前,哈尔滨火车站对面的酒楼里,咱们就打过照面。那时候我还是个小角色,没入了您的法眼。那时候您比现在年轻,不用枪,只用刀片就能杀人不见血。”

    丁战国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门口。

    “别怕,没人听见。”陈彬轻轻地说。

    丁战国死死地盯着他,他的眼神默认了这一切。

    “我早就感觉你像那个人。不过,那天我没看见你的脸,我就是觉着像。直到刚才,我还不敢确定你的身份。对不起丁科长,愿赌服输,这把我押中了。”陈彬笑了,他看着丁战国说,“十年前,干掉赵秉义的真是你。你不是共产党,你到底是谁?”

    丁战国慢慢松开抓着陈彬的手,他把椅子拉过来,坐到了陈彬的对面,顿了顿,说:“你很聪明,也有绝境逢生的勇气,了不起!还是那句话,要不是身份不一样,我还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他已经彻底地恢复了平静:“刚才我在脑子里把这事过了一遍。锅漏了,水还没洒出去。就算我把你带到公安局局长的办公室,让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次,你觉得他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陈彬看看他,说:“我就是好奇,你不是共产党,就应该是我们的人。大家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你为什么一直跟我们玩真的?搜捕、逮捕、开枪,从没含糊过。你爬那么高,想干什么?”

    丁战国没有说话。

    陈彬见他没有回答,接着说:“想什么呢?干掉我?然后说这是个意外?对吗?你们不把我带回去,冒着雪把我带到这儿来,不就是想查内奸吗?我要是死在这儿,这个故事怎么圆呢?那你不是披上内奸的嫌疑了吗?”

    “你在和我赌。”丁战国笑了。

    陈彬咧着嘴也笑了:“没办法。不这样,我就真见不着我侄子了。”

    丁战国想了想,说:“说说吧,你的条件。”

    “逃跑,越狱。我会连夜离开哈尔滨,我的上级也不会知道。我会当个逃兵,这辈子你们都见不着我。放心,还是你那句话,就算我嚷嚷,谁也不会相信。我离你远点儿,夜里你也会睡得更好。国民党的大楼要塌了,天要变了,丁科长。咱俩都在冰上走路,在这种关口,谁也不想摔倒,对吧?”

    丁战国一直看着他,细细琢磨着。

    “你可以找个理由离开这儿,证明越狱和你没有关系,但是我建议你在。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不在场,越容易被人怀疑。反过来,我要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跑了,顶多就是脸上无光。对吗?”

    丁战国看着他,说:“怎么个跑法?”

    “这个不用你管。给我找点儿肥皂,一小块就行。”

    丁战国的脸色甚是凝重,他出了库房,来到了门房,在门外敲了两声,见没人便推门走了进去。他走到墙角一个脸盆架子旁边,拿起肥皂掰下了一个小角,不料因为太滑,手里的肥皂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丁战国弯腰去捡的工夫,棉门帘子突然被掀开了,门房老头拎着一桶煤球,站在门口。他看到了地上的肥皂。

    丁战国平静地把它捡起来,说:“来的时候太急,连块洗手的肥皂都没带。回头我还您。”

    门房老头嫌他客气,顿时急了:“一块破肥皂,你这不是骂我吗!”

    拿了肥皂后,丁战国回到了库房。他看见墙角的陈彬把自己裹在一床棉被里,调整着姿势,看样子准备睡觉了。预审员小胡正坐在离他不远的一把椅子上,看着他。

    丁战国故意装作不放心,走过去拉开了陈彬的被子检查了一番,也就是在那个瞬间,他将一块肥皂放在了枕头下。然后,他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对预审员说:“别睡得太死。”

    丁战国回到隔壁屋子,压根儿就没有睡觉。他穿戴整齐,一直坐在床上等着。他猜到了陈彬是想将肥皂放在嘴里嚼出泡沫,然后用装羊角风的伎俩骗小胡来到身边,进而杀了小胡越狱。

    不多会儿,外面走廊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他知道陈彬得手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枕边的一把手枪握在手里,然后拎着手枪走到门口,轻轻推门出来。

    一路走到走廊里,他看着不远处的陈彬穿过走廊,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大门口。

    就在陈彬轻轻推开大门正要迈步出去的瞬间,他冷冷地朝他扣动了扳机。

    静谧的夜晚,赵冬梅家亮着灯,透过灯光可以看见她家的窗户上,贴着一对“囍”字。

    屋内的餐桌上热气腾腾,有酒有菜,还有一罐醋泡的腊八蒜,看上去很丰盛。

    只是,李春秋脸上并没有笑容,他安静地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

    穿着红色新衣的赵冬梅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把饺子放在了桌上,李春秋却仍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赵冬梅见他不动,自己坐了下来,给两个酒盅里满上酒,把一盅放到他面前,说:“来,喝一杯吧。”

    说完,赵冬梅碰了碰李春秋面前的杯子,自己喝了一盅。

    李春秋仍然沉默着。

    赵冬梅有些不乐意了,看看他,说:“嫌我做的菜不如你太太做的好吃吗?”

    “你不就是我太太吗?”

    “要是还想着她,你就不该来。”赵冬梅将酒盅放下。

    李春秋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李春秋家,姚兰安静地靠在卧室的床头上,李唐依偎在她身边已经睡着了,他温暖的小手还一直紧紧地拉着她。

    这里,本来是李春秋的位置。现在他不在了,李唐睡在了这里,他代替爸爸陪着妈妈。

    李唐的眼角还残留着一行眼泪,显然他是哭着睡着的。

    姚兰就这么一直靠在床头,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

    吃完饭,赵冬梅仰面躺在那张新买的双人床上,身边的李春秋侧卧着。他留给新婚妻子的,是一个沉默的脊背。

    赵冬梅瞟了一眼李春秋,然后顺着李春秋的方向侧过身子,看着他的后背。

    良久,她把手从崭新的红色缎面被子里伸出来,然后用手指在李春秋的背上轻轻地画着一个个圆圈。

    “麻烦你,把灯关了吧。有光我睡不着。”李春秋突然头也没回地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

    霎时间,赵冬梅的手指僵住了。

    她起身,“啪”地把灯熄了,而后背对着李春秋睡下了。

    “谢谢。”

    黑暗里,李春秋睁着双眼,赵冬梅同样睁着双眼。

    一个特别的洞房花烛夜,两个人都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离自来水公司第三处理站不远的一处荒郊野地里,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两束车灯照射着车前面白茫茫的野地。

    吉普车在颠簸中行驶着,行驶到野地中的一口废弃已久的枯井旁停了下来。

    丁战国从车上走下来,打开后车门,把门房老头的尸体费劲地拖了出来,一直拖到枯井旁边,然后将尸体推了进去。

    随后,他从车里取下一把短短的工兵锹,开始从周围铲雪,掩埋着枯井。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回到车上拿来一顶皮棉帽子,看了看。

    这两天发生的一幕幕随即闪现在他的脑子里:

    办公室里,丁战国问道:“如果笔迹符合我们身边的某一个人……,”高阳坚定地回答:“就地逮捕”;他看着陈彬的尸检报告,听着李春秋说:“死者右臂的袖口上发现了液体渍迹,经检验,为肥皂液”;道里公安分局的王科长絮絮叨叨地说:“眼瞅着就过年了,人家家里还一个七十多的老娘,还没个儿媳妇伺候,我都不好意思往外派他”;街道上,他戴着皮棉帽子,钩倒了许老太太的拐杖,然后匆匆离开,走到无人的地方后,他把皮棉帽子摘下来,塞进了大衣的口袋……

    回过神来,丁战国把这顶皮棉帽子一同扔进了枯井里。

    在两束车灯的照射下,丁战国铲雪掩埋,他一边铲雪一边自言自语:“比比吧李春秋,看看谁更快。”

    夜里十点,丁战国赶回了家,丁美兮在床上睡得正香。

    他推开了她屋里的房门,客厅的光亮瞬间投射了进来。他站在门口,看了看丁美兮,然后又轻轻把门关上。

    来到自己的卧室里,丁战国把门关好窗帘拉紧,然后坐到桌前,打开桌上的一台收音机,调节着收音机的调频旋钮。

    不多会儿,收音机里,一个女播音员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北平今日粮食价格。大米,金圆券十四万三千七百二十元一袋。玉米,金圆券九万九千二百六十元一袋。豆油,金圆券十一万七千五百四十元一桶……”

    他拿出一支铅笔,在一张纸上开始记载各项数据。

    记载完毕,他从桌边的一摞书里抽出最下面的一本,摊开,对应着刚刚在纸上记录好的阿拉伯数字,逐一翻找着相应的页码。

    之后,他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文字:密令,设法挖出保密局长春站的中共间谍,立即。

    台灯下,丁战国的脸色有些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