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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同调·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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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同调·其下

    获得暴走的卡牌精灵的力量以后,人最本真的情感和冲动都在缓缓流失。

    也许来桧应该庆幸,自己还能意识到何为“感情”。

    羽山山顶,这片已然面目全非的场地之中。决斗王半跪在地上,对面的少年反倒是伸着手,一脸微笑。

    这副怪异的场景若是让外界任何一人看去,必定都会大跌眼镜,直呼见鬼。

    但,场内的所有人与精灵均知道,这场决斗已经走到了尽头。

    来桧抹了抹嘴,站了起来。

    他再也不复此前那副空洞、枯燥、阴冷的模样,如同放松了紧绷的弦一般,变得温和而平静。

    比以前那种笑里藏刀的感觉更符合他斯文的气质。

    “我输了。”他敞开胸口,指着凤凰纹章上那道被龙渊斩出的裂缝说道,“杀了我吧,不用留手。

    “有秦天解释,你不会被协会追责。”

    一旁的卓辉星皱眉。

    怂恿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杀人?开什么玩笑。虽然来桧是想开了,但是他也好像没完全想开。

    来桧知道这个说法会引起争议,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翅膀沉声道: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哪怕现在保持着清醒,也无法保证,日后受到什么秘境生物的影响陷入混乱。

    “杀了我,为这场不该存在的决斗画下句号。也可以警示其他可能存在的,与我抱有类似想法的人。

    “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那我依然会选择对人类社会来说最安全的,我与秘境同归于尽的方法。”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周游双:“此前对你和其他人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就用死亡来平息怒火吧。”

    周游双默默地注视着他,突然问了一句:“谁的怒火?”

    “什么?”

    高中生只好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谁的怒火?”

    来桧一愣:“伱和你朋友……还有其他人的?”

    周游双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当场就上来了。

    今天一整天,从早到晚,血压彪了至少有四次了,好累。

    “谁怒火了?没人怒火啊。啊我确实十分愤怒,但我怒的也不是这回事。”周游双无语道,“学姐怒火了吗,人家躺医院里也没生气啊,还说是各取所需帮你说话呢。

    “龙夏我寻思着也不是对你生气,把他打进医院的是凤凰人,算了,他好像是挺恼火你当他面把‘黯黑世界’撕掉的。”

    来桧显然没听懂。

    “好吧,好吧,秦天和钱老确实生气了,人家一个是气自己没看好发小,一个是气好友过世后没带好你让你长歪了。我寻思着也不是气你说的这回事。”

    来桧一脸茫然。

    “算了,你但凡脑子清醒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周游双摇摇头,说道:“你没有造成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的死去,即使是口中说的没有才能的人,也都好好活着,伤势不重,也没有任何人家破人亡,或者引发任何秘境的灾难。所有可能造成的伤害都在可控的范围以内。

    哦不对,龙夏的房子你记得赔一下。

    “学姐进了医院,但是是轻伤,你也说过,这也是因为她自己做出了选择。我这么说不是帮你甩锅,是想让你明白——

    “你他妈的还是有点良心的。”

    周游双深吸了一口气,一拍脑袋:“不对,我想起来了,你当时任由千菲被绑,还打算拿她钓黑暗组织的高层,虽然她确实不会噶,但是一想我还是生气了。

    “妈个鸡,火气上来了,不洗了。还是等会让协会这些专业的来给你量身定刑,越说越气。”

    他脸色一沉,抬手道:“【相剑大公-承影】的永续效果,这张卡的攻击力·守备力上升除外中的卡的数量x100,并且让对方场上怪兽的攻守下降相同数值。

    “双方除外的卡牌数量合计为20张,因此,大公的攻守上升2000点。而你场上的两只怪兽各自下降2000点。”

    来桧场上剩下的两只融合怪兽均为攻击表示。也就是说,周游双只要用大公打过去,就必定能得到至少2000点的基本分伤害。

    而来桧的基本分仅剩1200点。

    决斗结束了。

    “战斗阶段!”周游双宣言道。

    “等等!游双!”卓辉星急了。

    他想要阻止周游双此刻冲动的行为,在他看来,无论如何,这位年仅18岁的少年决斗者,都没有到达手上应该沾血的地步。

    一旦杀了同类,黑暗的道路就会打开,无数生灵都是这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之前面对黑暗决斗者时,哪怕对手再惨,卓辉星也心里有底,知道那是因为“黯黑世界”的影响让周游双稍微有点失控,白银女士去除黑暗影响之后,还能反思当作教训。

    可现在不一样,周游双完全是清醒的。

    但是周游双摆了摆手,说道:“我不会杀了他的,攻击【幻影英雄三一人】。”

    他拱手作辑,沉声道:“请出剑,大公。”

    承影的表情古井无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眼微微一动:

    “弟子周游双,此剑为何?”

    周游双肃容道:“此剑,为取胜利、断妄念、斩邪魔、报友人。”

    那雕像一般不怒自威的脸庞终于动了动,似乎是微微地笑了。

    “善。”

    于是,大公举起了沉重的剑,明亮的红光缠绕至周游双的手上,化为了一柄相比承影更为小巧,但模样相同的双刃剑。

    “当亲自出手。”大公说道。

    周游双咧嘴一笑,在大公蹙眉的目光下拧了个极为扭曲的剑花。

    承影:……

    龙渊怎么带的,这不是他的新弟子吗?怎么耍都耍不来?

    看到大公的脸似乎有点臭了,周游双赶紧干正事。

    在头顶的月光之下,他端起手中的承影剑,放声宣告:

    “谨以大灵峰相剑门入室弟子周游双之名,代大公挥舞此剑。”

    在他的宣告之中,那一道剑刃上升起了宛如红宝石般的光芒,剑柄上铭刻的符文亮起,玄妙的焰纹从其中涌出,缠绕在剑刃的周围。

    周游双竖举剑刃,向着下方斩出,纵言道:

    “只此一击,终结此战。”

    于是,剑刃之上所迸发的庞大光焰,笔直地向前,扭曲了空间之景,摧枯拉朽地将所及地一切摧毁,然后命中了来桧。

    神判所铸造的秘境之围,一斩而破。

    旋即,光焰照天。

    磅礴的黑夜在这一剑之下分崩离析,轰然腰斩。

    一切的黑暗悉数退避。

    冲天的光焰穿破苍穹,化为一道绚丽无比的光树在天空展开。

    在那其中,半人半魔决斗王缓缓闭上眼,身躯逐渐化为颗粒而消散。

    【来桧Lp:1200→0】

    而在羽山之外,海都的人们纷纷抬头,看到在红龙之影一旁,这道无比璀璨的剑光,那棵照亮夜空的梧桐树。

    卓辉星在空中疾冲而下的身形僵住了。

    他转头看向周游双,一副“你管这个叫不会杀人那你肯定是在逗我吧”的表情。

    周游双手上的双刃剑缓缓消散,大公朝他点了点头,缓缓化作一点闪光,落入他的额外卡组之中。

    而搭载在秦天借给他的黑龙决斗盘外侧,那段形如古朴剑鞘的光体也缓缓消散,分为光点融入他的心口之中。

    “这是……”来桧睁开眼,承影剑的光辉已然消散。想象中自己死亡的结局没有到来,他茫然地环视四周,“我还活着?”

    周游双收起黑龙决斗盘,在决斗影像的消失过程中缓缓走上前。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这就是承影的‘相’,剑刃穿身而过的时候,你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周游双,来桧有些茫然:“你做了——”

    嘭!——

    回应他未能问完的问题的是一个沙包大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猝不及防,被这一拳直接打倒在地,切实地痛感让他痛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这一拳,是为了秦天和钱老。”

    少年极其冷静地道,然后他再度举起拳头,狠狠地对着来桧的腹部轰出。

    决斗王再度痛哼一声。

    “这一拳是为了被你利用的计幻和千菲,还有被波及的龙夏。他们没有要求这么做,但是我忍不住。”

    少年平静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承受这两下而没有任何怨言和反抗,看来你也明白自己的错误。

    “那么这一拳是为了我自己。”

    来桧下意识地抬头,迎面一个拳头砸在鼻梁上,直接将他仅剩半块的眼镜砸飞出去,鼻血直流。

    “你带给我们的痛苦、懊恼、伤心不足这些疼痛的百分之一。请重新用人类的肉体好好记住。”

    少年的声音似乎微微上扬,愉悦的同时也蕴含着深深的疲惫。

    “那么于我个人而言,我们两清了。剩下的,交给其他人了。”

    迎着月光,在来桧有些眩晕和眼花的视线之间。

    他看到少年再一次伸出了手。

    “我说的是斩邪魔,可没说斩人类。”他平静地说道,“我说过,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于是,来桧怔怔地看着这只手,然后伸出手,如同抓住光芒一般,握住了他。

    他从地上起来,对方将手松开,他感到手心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卡牌。

    来桧看着这张卡,这张“元素英雄凤凰人”,父亲的遗物。

    那道刺目的撕裂痕迹贯穿了右上角到左下角,将卡图中的英雄切成两半。光粒子从那其中逸散开来。

    但是英雄露在空气中的下半张脸上,依然能隐隐看到似有似无的笑容。

    卡牌在消失。

    “看来他也到极限了。”周游双看向来桧的身侧,“即使有我和奈芙提斯的力量,坚持至今也是一个奇迹。

    “经历埃及大秘境,被迪亚波罗斯攻击,又强行吸收你身上的黑暗。将破碎的本质掩藏在毁灭凤凰人的外壳之下,成为一个吸收黯黑力量的无情木偶。

    “英雄也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

    来桧顺着周游双的视线扭头看去,他看到自己的脚旁,狰狞的盔甲,流淌的熔浆,漆黑的羽翼正缓缓化作光点消散,那个凤凰的纹章上布满裂缝,满是疮痍。

    正在消散的卡牌与正在消散的精灵,在这一刻,宛如夏夜的萤火虫般在山顶飞舞,最终升上夜空。汇聚到那颗由承影而生的,巨大的光树之中。

    “这是你们催生出来的相,我也没想到大公的剑居然还有这等效果,就像影子一般反应他人。”他听见少年感叹道,“真漂亮啊,这样的梧桐树,肯定很适合凤凰停留吧。”

    来桧怔怔地望向天空。

    人相心,心相剑,剑相灵,灵相人。

    终于,他感到一股沛莫能御的情感从胸口涌出,冲破了他一直抑制的情感关口。

    他俯下身,那一瞬间,自己这全然属于人类的面孔上,忽然有眼泪流下的感觉。可他已许久没有哭泣过,实在忘记了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于是,他便跪在地上,捏着正在缓缓消失的卡牌,像个孩子般痛哭起来。

    周游双摇了摇头,转身走去。

    协会早已关注到了这里的异变,动静这么大,再没点什么反应周游双就要找决斗王投诉了。

    估计几分钟之内,秘境彻底消散后就会来到山顶吧。

    不过,这已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忙碌了一整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剩下的事情,就等到休息过后再……

    噗通!

    周游双当场失去意识,向前倒在了地上。

    即将脸着地的那一刻,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脸庞,将他轻缓地朝向天空平放在地面上。

    卓辉星小心翼翼地把书包垫在沉睡少年的脑袋下面,用真龙之力检查一遍后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只是耗空了精神和精力,大概会像羽山秘境那样睡个几天,影响不大。

    光角幻兔从他的怀里跳出来,挪到周游双边上,伸出一根触须甩在周游双脸上。

    啪地一声下去,留下一道红印子,而后者一点反应都没。

    “咕依?”

    幻兔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一副“年纪轻轻身体就虚了的”遗憾表情。

    然后又莫名兴奋起来,四根触须同时伸出,钻进周游双那破破烂烂的上衣领口里面,口中发出了磨牙的声音。

    卓辉星面无表情地抓住兔子耳朵把她提了起来:

    “信使,禁止涩涩。”

    兔子瞪大了眼:“咕依!咕依咕依!”

    卓辉星正要说什么,余光瞄到一个逐渐接近的身影,瞬间抽出剑。

    剑光一闪,拦住了那个人。

    来桧停了下来,问道:

    “他怎么了。‘同调’会对身体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吗?”

    “不劳你费心。”卓辉星面无表情道,“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说的也是。”来桧摇摇头,他从半人半魔的融合中解放出来后,反而觉得身体状况前所未有的好,而且暖洋洋的,好像烤暖炉一般。

    也不知道是凤凰人还是那只名为“承影”的功劳。

    “你是……他说过的‘精灵’吧?和我父亲的‘凤凰人’一样。”来桧顿了顿。

    “他醒来后,请代我说声谢谢。”

    卓辉星微微昂首:

    “这种事情,建议亲自说。”

    “虽然我也很想这样说,但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来桧摇摇头。

    卓辉星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眼神一动,带着幻兔凭空消失在原地。

    响彻山顶的轰鸣声响起,无数探照灯汇聚到山顶之上。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羽山的上空已经布满了各种直升机,稍低的空间里,众多骑着飞行生物的决斗者悄然待命。

    一道道身影从空中落下,他们佩戴着决斗盘,有些腰间还配备了枪械,身穿防爆服。

    山顶顿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刺目的光芒中,来桧闭上眼,缓缓举起了双手。

    “发现目标,确认是决斗王来桧。现场遭到程度严重的毁坏,疑似爆发过与秘境生物的冲突。”

    “确认羽山-2秘境已经消除,无残留痕迹。”

    “目标无抵抗迹象,请职业决斗者搜查现场。”

    一道身影愤怒地冲上来。

    “来桧!你居然……居然违背身为决斗者的原则,袭击其他决斗者。那个时候就不该相信你的话,直接上报王席!”

    来桧的双眼睁开一条缝:

    “凯罗啊……对不起。”

    “道歉就有用了吗?!所幸现在还没发现你造成的遇害者,你不至于坐一辈子的牢。”

    来桧的眼睛闭上了。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感到衣领被用力揪住。

    “你那个‘英雄’游戏还没玩够吗?!到底要到什么样的地步,你才能明白过来!”

    忽然间,呼喊声传来。

    “唔!这是……有其他人!喂,医疗组!这边倒着一名少年,还有呼吸!”

    “算你走运!”

    领子松开了,凯罗立刻跑去那边指挥现场了。

    “这是损坏的决斗盘?这是……紧急生命保存装置!”

    “这些伤势……居然还活着,医疗组!”

    “医疗组还没来吗?这个少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可能已经生命垂危了,干什么吃的!”

    “来个人,我现在进行现场急救!”

    嘈杂的声音汇入耳中,这是来自于人世的无比真切的声音。

    来桧闭上眼,双手被拷起,手上的决斗盘被卸下。

    此刻,他反而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身为人类的存在。

    他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贯穿世界的十二条星轨,那条缠绕着繁星的红龙,那抹穿破天地的剑光。

    以及在他面前,挥剑的少年。

    “真是漫长的七年。”他喃喃道。

    “不要废话,哪怕你是英雄决斗王……切,亏我们以前这么敬重你。目标已捕获,下来一台直升机,我们带他走。”

    来桧便睁开眼,平静地说道:

    “请再替我转告:人的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也是如此。

    “但是,我非常期待,你所说的那个全新的未来。如果可以的话,请展示给我……展示给所有人看吧。”

    他抬头,看向夜空,眼中流露出艳羡的色彩:“真美丽啊……”

    成为决斗王……吗?

    一旁抓着他的人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自言自语吗?什么莫名其妙的,脑子坏掉了?”

    “让他闭嘴,喂,闭嘴走了。你犯下的罪,会由协会高层亲自开会裁判,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卧槽!你们快来看!这是黑龙决斗王的决斗盘没错吧?”

    “卧槽真的,喂?请求支援,我们发现了失踪的黑龙决斗王的线索,在受害者的身上,请求支援!”

    “你特么会不会急救?力气这么小复苏个毛?用力啊,你都做急救了还怕按断肋骨?!”

    “医疗班还没来吗?”

    于是,羽山的山顶,便只剩下了正在被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的少年,以及职业决斗者们。

    恍惚间,似乎有一道虚影目视着来桧离去的身影,点了点头。

    宅邸之中,蓝发挑染的萝莉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我出去一趟,顺便帮你们布置一下,免得被其他人发现这里了。”

    龙女管家从那令人心神荡漾的天幕收回目光,颔首道:“有劳您了,薇儿小姐。”

    “我们这关系客气什么,一会儿见。”

    大约数分钟后。

    毫无人烟的山林之中,一尊优雅的女性身影缓缓走出,明明身着华贵的服饰,身上却一尘不染。

    硕大的巫师帽檐下,是一张精致的脸。

    “你是想一个人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慢慢腐朽,然后告别我们吗?”

    好听的声音在林间回响。

    明明空无一物的这处空地中,却突然响起了回答的声音。

    “因为……这副样子已经没法动了嘛,薇儿。”

    女子向下看去,沉陷的泥土之中,有几块勉强看得清形状的“陶土”,其中半张是绿色头发,帅气的脸。

    阿莱斯特。

    “说过的吧,只有我们的时候,叫我桑德里永。”

    “这怎么行呢,你现在的身份就是‘薇儿’吧?”

    她沉默着,蹲下捡起跌落在一旁的完好无损的单片眼镜,给那半张脸戴上。

    “谢谢,桑德里永。这副眼镜很贵。”

    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承受了所有的代价吗?”桑德里永淡淡道,“看来是会议半途就不得不断开了吧?”

    阿莱斯特没有回话。

    “又是神判,又是联结埃律西昂穿透源数网络,又是突然在源数之海上开会。”女子叹了口气,“这具身体的性能承受不住也合情合理,毕竟只是陶土做的人偶。”

    她顿了顿:“那个男孩,这么让你看重吗?”

    “啊,这是投资。我也不是不求回报的人,毕竟我阿莱斯特人见人——”

    “克劳利。如果是投资的话,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桑德里永打断他,直直地与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对视,“看着我的眼睛。”

    克劳利于是转动眼珠,看到了那对好看的眸子中,蕴藏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对女人的感情很敏锐,因而,他沉默了。

    “你这次回去之后,又要睡多久?”桑德里永问道,“一个月?一年?还是一百年?

    “在我做出下一个可供你连入的人偶前,你又要离开我们多久?

    “现界如你所愿发生了变化,红龙提前百年苏醒,这种变化谁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你难道做完这一切之后,又要像当年一样,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将自己泡在另外一个罐子里,成为一具毫无感情的‘机械’吗?”

    “你有很多朋友,远比我多得多,也比我交心的更多。”克劳利说道,“你不会寂寞的。”

    “你和她们不一样。”桑德里永淡淡道,“你明明心知肚明。”

    克劳利再度沉默。

    “不想看看吗?新的时代。”魔女如此说道,“就这样回去,这具身体所记载的一切,就将烟消云散了。”

    “不会消散的。”克劳利平静地说道,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哪怕回到书院以后,所有的情感都会离我而去,所有的感知也会消失殆尽,成为无想无识的原典。

    “但是只要还有下一次,下一次我行走在现界之时,一定能回想起他们所带给我的,心潮澎湃的‘感动’。

    “桑德里永,封印不是我的牢笼,而是知识的。”

    “希望如此。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够坦率。”魔女叹息道,“既追寻着‘感情’,又不敢直面‘感情’,果然天才都是复杂的吧。”

    “你也一样,桑德里永。”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抬头注视着森林之上的天空,那一棵正在褪去的绚烂光树。

    “桑德里永。”绿发青年喃喃道,声音越来越低,“你知道吗?从我们入席源数会议起,到现在,那些注销的派系数量已有数百个。

    “从它诞生的时候到现在,分崩离析的组合数不胜数。新的派系随时都会诞生,但是那些暗下去的名字却从未再度亮起。”

    “啊,当然。”魔女温柔道,“这是不可逆的。”

    “但是,我今天看到了。”青年的声音愈发的低,几乎如同梦呓一般,“大灵峰相剑门,那个名字重新亮了起来。我记得那对少年少女亲手注销了这个名字,但是如今却又回来了。因为那个少年,那个预言中的幻龙使者。”

    “是吗?那他们肯定拥有一个很好的契机。”

    “那个瞬间我就在想,既然那个秘闻中已经灭绝的宗门都能够回来。那么‘大贤者’是不是也能够重建呢?”

    桑德里永不再言语。

    派系的注销是不可逆的,虽然系统流程上上可以重新点亮名字,但是实际上,没有任何派系重新回归过。

    源数之海的深处,沉湎着无数墓碑,那是破碎的过去,无法原谅的过错,和难以修复的心与心之间的鸿沟。

    “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通神之前的那段时光——我……你……恩底弥翁……琐罗亚……

    “他既然……知道我的这些过去……

    “那能不能……做到……”

    他的声音愈发微弱,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桑德里永转头看去,单片眼镜上倒映着璀璨无比的夜空,可那只蓝眼却黯淡下去,宛如失去光彩的宝石一般。

    她替他合上眼,叹息一声:“又失去了一颗珍贵的宝石。”

    泥土翻卷,晶莹的琉璃将残存的碎片覆盖。

    “你在那名少年的身上寻求的,到底是感动,还是被理解的共鸣呢?

    “晚安,克劳利。我的朋友。

    “祝你,做个好梦吧。”

    ……

    一辆通往内陆的列车包厢中,一名留着淡金色长发的美丽少女耳朵一动,从窗外收回目光。

    一串脚步声后,房门打开,一名白发的肤色较深的少年焦急地说道:“西娅!那颗树——”

    少女眨了眨眼,一口咬下便当。

    “这么晚了,不吃东西比较好吧……”

    少女又眨了眨眼:“我刚刚看到了哦。”

    “不要转移话题……”少年无奈地关上门,坐到少女身边,后者很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的力量有反应。”少女说道,“不会错的。”

    “我也是。”少年思考片刻,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果然,那是‘相剑’。”

    他转头看向倚靠在他肩上,小口小口吃饭团的美丽少女,问道:“要去吗?”

    “嗯——反正要去那边旅行的,那就吃……逛完下一站,先去那边吧?”

    少年叹了口气:“你说了算。”

    补前面几天漏发的字数。作者去玩星穹铁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