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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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白素荷这边, 眼看榆晨、蓝醉和君漪凰进到黄金树的范围之内, 白素荷即便身在其外也是异常紧张。从之前的顺利通过到突发变故,树枝编制成几米高的树墙将外围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树枝挥舞的声音也掩盖了蓝醉她们的动静, 白素荷紧盯着那片树墙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焦灼又无计可施, 时间久了就开始觉得疲倦起来。

    白素荷受的伤不轻,蒙筝又一直挨在她身边, 人体暖烘烘的热度驱散了地底的阴冷, 她盯着树墙的视线也不由得恍惚,眼皮竟不知不觉的搭了下来。

    支撑着头的支撑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白素荷脑袋猛地一垂, 一下子清醒过来。伸手揉了揉眼睛, 瞪着黑漆漆一片的前方,还没完全清醒的脑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

    迟钝了两秒钟, 白素荷迷蒙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 拔出随时别在身上的匕首,警觉的四顾看了一圈。

    黑,太黑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举目四眺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即便是放在面前的手也看不清。四周极度的寂静,不久前树枝晃动产生的巨大沙沙声消失无踪,除了自己的呼吸, 耳朵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息。

    “仲叔?蒙筝?”白素荷压低声线喊了两嗓子,却没有任何回音。

    见鬼!

    白素荷暗中诅咒了一句,费劲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小心的往旁边挪。

    她当时和蒙筝休息的地方离主墓道的出口并不远,旁边就是墙。现在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靠着墙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办法。

    摸索到冰冷的墙壁,白素荷提到胸口的心稍微定了点,又喊了几声,还是一样的结果。

    其他人去哪里了?

    别人不说,对于董仲白素荷还是比较信任的,董仲虽然长相一脸凶恶,责任心却极重,因为蓝醉的缘故对她也相当照顾。而蒙筝在墓室里也曾不顾一切的救她。就算找到了出口,白素荷也不相信这两个人会悄没声息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独自离开。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倏地一声脆响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声音像是有人无意中踩碎了瓷器,微弱清晰,而且声音来源就在离白素荷左手边不远处。白素荷一下屏住呼吸,这时候她的眼睛也大致适应黑暗了,近处依稀能看到一点大致的轮廓影子,因此她拼命睁大眼睛努力朝左手边看去。

    呼!

    一个黑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到白素荷面前,白素荷被吓了好大一跳,惊呼冲口而出又马上被意志力掐断。白素荷反应迅速的朝右边墙壁一滚远离那个贴近的黑影,那个黑影却像是认定了白素荷一样如影随形,任由白素荷沿着墙壁怎么躲避,都紧紧贴在白素荷旁边。

    “白姐姐——”

    那个黑影终于出了声,声音清脆利落,竟然是蒙筝。

    白素荷一口气生生卡在胸口,惧意减弱许多怒火却滔天一样涌上来。

    刚才她怎么呼唤蒙筝都不应声,这会又装神弄鬼的想干什么!

    “蒙筝,你干什么!其他人呢?怎么电筒关了?没电池了?”问归问,但白素荷还是忍不住退后了两步。说不出为什么,白素荷总觉得蒙筝刚才喊她的语气怪怪的,具体说不出哪里奇怪,但白素荷就是觉得别扭不对劲。

    “嘻嘻,嘻嘻嘻嘻——”

    蒙筝不回答白素荷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一个劲的笑。蒙筝的笑声也很奇怪,断断续续像是牙齿漏风一样,跟她平时清脆的笑声完全不同,在这古墓里面简直诡异得吓死人。

    白素荷脸都黑了,悄悄把手伸到衣领里把贴身佩戴的吊坠一把拽下来,捏在手里。

    “白姐姐——”

    “白姐姐————”

    蒙筝的声音越拖越长,越长越幽怨骇人。白素荷不吭一声,凭着一点模糊的轮廓,嘴唇无声嗡动,越念越急,然后手一抛,手里的吊坠顿时朝蒙筝方向飞去。

    白家世代和鬼怪打交道,自然都会留点自保的后路。这枚吊坠是白家家传的,只传嫡系,乃是得道高僧的神骨舍利。随着白素荷的咒语,舍利在撞到蒙筝的同时骤放金光,一圈圈的金光像带子般把蒙筝围在中央,微弱的照亮了那一小方区域。

    白素荷这一下终于看清了蒙筝,但在看清后却惊得动弹不得。那个刚才不断呼唤她“白姐姐”的,哪里是那个可爱天真大眼嘟嘴的蒙筝,而是一具腐烂得几乎见骨的骨架。

    ‘蒙筝’摇晃着那颗摇摇欲坠的颅骨,黑洞洞的窟窿左右看着围着它的金色光带,下颌一开一合,又咯咯的笑了起来:“白姐姐——不要怕啊——”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驱邪缚魅,保命护身……”白素荷神色肃穆,继续念着伏鬼咒,对‘蒙筝’的呼唤充耳不闻。

    “白姐姐,我死得好惨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好怕,你来陪我啊……你来陪我——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啊。你欠我的,来——”但是咒术似乎对这个‘蒙筝’完全不起作用,虽然神骨舍利减慢了‘蒙筝’移动的速度,但那具骨架还是一点一点的朝白素荷所在的地方移动而来,只有一丝肉筋连接的下颌一张一合,继续用蒙筝的声音哀怨倾诉。

    白素荷对这种状况完全不能理解。再厉害的妖魔遇到神骨舍利都会乖乖伏诛,没想到却对这具骨架丝毫不起作用。白素荷停止念咒,也不再后退,不想再耗费无谓的精力,额头全是体力透支冒出来的虚汗,握在手里的匕首把手上也是滑不留手。

    虚无的咒术没用,那现在唯一还能依靠的就只有这把匕首了。

    ‘蒙筝’移动得再缓慢,但也总归有靠近的时候。白素荷看准时机,在与‘蒙筝’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之时,猛然主动踏前一步,匕首由高至低,直挑‘蒙筝’那颗细瘦的椎骨。

    ‘蒙筝’不避不闪,反而蓦然放声大笑。白素荷眼看着匕首划过‘蒙筝’椎骨,落手处却觉得一片虚无,毫无砍在实物上的质感。

    那具骨架随着白素荷的削砍,一分为二,‘蒙筝’笑声不断,两截骨头却如烟雾般砰地消散在白素荷眼前。

    白素荷一惊,收回匕首继续靠墙而立,神骨舍利也自动飞到她头顶,金光将她整个人护住。

    眼前又恢复了开始的那种黑暗,只有‘蒙筝’嚣张的笑声余生缭绕不绝于耳,反倒比之前的寂静更让人惊惧。

    又等了半天,没再出现其他状况。白素荷全身汗水津津如同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却仍不敢收回神骨舍利,只能瞪大眼睛苦熬。

    “数声鹈鹕,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月。”

    低缓的女声念着张先的《千秋岁》,女声声音清冷平稳,但每一个听在白素荷耳中都是愁肠百结,尽是掩不住的幽怨,教人感同身受。前方一点幽幽的白点,忽隐忽现,依稀可见其中有身影被罩在其中。

    那个身影高挑窈窕,水袖长裙,随着词句不断变换着姿势,姿态优雅流畅,仿佛跳舞一般。白素荷看着,竟觉得那个身影对她有着无以伦比的吸引力,不知不觉的离开靠着的墙壁,蹒跚着向那团白点走去。

    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那真真切切是个女子在跳舞,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却可见女子的舞姿如行云流水。白素荷越看越觉得这舞姿很是熟悉,忽地一怔,想起这正是她曾经在梦中见过,那个名唤贺兰馥的女子曾在湖面所作的舞蹈。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月。”贺兰馥反复吟诵着最后这句,舞完最后一步,水袖一挥终于停了下来。白素荷但觉眼前一亮,四周漆黑不再,竟是皓月当空,庭院深深,疏影扶苏,举目之处处处满是怒放的娇艳各色芙蓉。

    “卿卿……”贺兰馥抬头望着头顶的缺了一个角的明月,用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缠绵语气反复念诵着这个名字,眼中不复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无奈、思念与苦楚。

    “你真的还是……那个卿卿吗?宫里的日子,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吗……?”贺兰馥低下头,出神的盯着因为抬起而露出水袖,柔美细长涂染丹寇的指尖。

    不知道为什么,白素荷对于这个贺兰馥的情绪简直感同身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白素荷却能察觉到贺兰馥隐藏在其中深深的失望与迷茫。

    就在白素荷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种伤怀的情绪的时候,贺兰馥视线竟从她自己的手腕上移开,转到白素荷所站的方向。

    “你说……宫里的日子,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吗?”

    白素荷一怔,随后才发现贺兰馥是在跟她说话。白素荷愣愣的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贺兰馥神情却由落寞一下转为阴冷:“你说,宫里的日子,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吗?!”

    红色的血丝随着最后这句声色俱厉的问句从贺兰馥的眼角缓缓流下,接着是鼻、嘴角、耳边,七窍中的血疯狂涌出,容颜深刻艳丽的贺兰馥转瞬就变得面目狰狞,一步步朝着白素荷走来:“我说过,生生世世不复相见!生生世世不复相见!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还要见她!为什么!为什么!“

    白素荷大骇,想避开越来越近的贺兰馥,却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僵在当地,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七窍流血的那张脸与自己的额头贴在一起,冰冷刺骨:“离她远点,她——是没有心的!”

    就在白素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额头的凉意陡然加重许多,凉意从额头蔓延到脸颊,再延伸到衣领里,白素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白色灯光,一个人蹲在她身前,手上还拿了个瓶子,脸上长长的刀疤因为绷着脸显得表情很是凶恶,正是董仲。

    董仲看到白素荷睁开眼,拧着眉毛把手指尖粗鲁的塞进白素荷的嘴里,道:“总算是醒了。含着,没了再含新的,千万别断。”

    白素荷一头雾水,她也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恐怖场景中回过神,偏了偏头,看到蒙筝躺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两眼紧闭像是睡得很香。

    “我怎么了?睡着了?”白素荷觉得脸上湿哒哒的,一抹脸,才发现脸上脖子里全是冰水,这才恍然刚才迅速蔓延的凉意是怎么回事。

    “要是只是睡觉就好了。”豹子蹲在董仲后面,满脸暴躁:“你们两不知道吃药啊,不吃药发疯就算了,还对着我们又砍又杀的。你还好跑不动,那个小姑娘——”豹子指指熟睡的蒙筝,重重哼了一声:“她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啊,清醒的时候胆子小得跟老鼠一样,一发疯彪悍的简直是泼妇,上蹿下跳逮都逮不到。”

    白素荷看到豹子脸上多了一道新鲜的伤痕,大概也明了了豹子为什么怨气这么大。

    只是……吃药?白素荷仰着头想了想,才想起来蓝醉在下来的时候确实给了她一瓶药,让她记得吃。因为当时蓝醉也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药,白素荷也没放在心上,吃了两颗就放着了。至于蒙筝,估计根本就不知道药的事情,更不会想到要喂白素荷吃药。

    看来她们两个不知不觉的就栽了,白素荷想到这不由愧疚,低声道:“抱歉。”

    “出口在这棵树的背面,白素荷,解开我的禁制。”

    另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白素荷撑起身体越过董仲看去,看到一身古装打扮远远站着刻意和她们保持着距离的君漪凰,又是一怔:“你怎么……对了,蓝醉呢?!”

    “她在那边。”

    “那你怎么!”

    “耳碎了。”

    君漪凰回答得很是淡漠,像是讨论的话题与她毫无关系一样。白素荷的神色却在听到君漪凰的回答后马上沉重起来:“怎么碎的,你怎么办?”

    “你不用管,解开我的禁制。难道你还怕我害你们?”

    白素荷沉着脸不说话。当时给君漪凰下禁制,一方面是要护住君漪凰的魂魄,另一方她确实是存着压制君漪凰阴力防备君漪凰的心思。但是一路走来,旁观者清,她也发现现在的君漪凰和蓝醉相处得非常好,甚至有些好过了头。现在解开禁制她倒是不担心君漪凰会害人,但是君漪凰寄存魂魄的耳既然碎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物件来代替,要是这时候再帮君漪凰解开禁制会有什么后果,她相信君漪凰自己也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