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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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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里看了眼时钟,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安静抢走了她的工作,此时的她,不知道该干嘛。

    闲来无事,她翻起了那本她从未读过的书,之所以把它从东北千里迢迢地带过来,只因为向北在上面留了一句话:我以为,在我们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你已经接受了我。

    苏里每次翻到这里,都会觉得心头一窒,她甚至能想像地出来,向北是怎样压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和那本应被他称为“痛”的感受来写下这句话的。

    苏里叹了口气,四年之后,她提笔在这句话的下面回答了他:其实,我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过了几分钟,她提笔在书上又写了一句话:你应该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出现,黑夜与阴雨,都应留给我自己。

    苏里的心中有扇门,她紧紧地将它关闭,没有人打得开,每当她想迈出步子开始新的生活,这扇门就会从中作祟,将她所有的努力都打得烟消云散,而她,也最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苏里说,她本是没有根的人,这一路走来,她所经历的一切,都被印记在一张无形的纸上。她没有兴趣回头,去看那些抒写她的字句是否正确,只是在每一次受伤摔倒时,掬一捧脚下的泥,朝过去用力的扔去,泥水顺着那些字句泛开,成了一幅丑陋不堪的画。

    “是什么困住了你。”沉思过后的郭睿,似乎有些豁然开朗,他觉得,苏里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苏里有些惊讶,她以为郭睿只是吊儿郎当地跟她打趣,没想到他竟能看得出她的心思。

    “困住我的东西有很多,而你,是其中一个。”

    “我是东西?”郭睿提高了音量。

    “你不是?”苏里反问他。

    郭睿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刚刚那个玩笑而生气,“你说了算。”

    苏里也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苏里所在的工作单位叫做“君儒文学社”,老板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叫林远。他爱干净、爱追剧、爱零食。而所有零食中他最爱的要数“烤红薯”。

    说来也不奇怪,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喜欢吃甜,不能吃辣,但是每次有北方的同事去吃火锅时,他总是会跟去凑一脚。他很和蔼,并没有老板的架子,所以下属大都猜他是射手座,大大咧咧的,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一样。

    吃完饭之后,郭睿从新开的一家干货铺上买了一根烤红薯,这是这四年来,他除了每天骚扰苏里之外,必定要做的事。

    “不累吗?”苏里点了根烟,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牛仔裤随着她的动作,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皱褶。

    郭睿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他却只能凄凉地一笑,并没有说话,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伪装自己,就像多年前戴上了一层透明的手套,时间一久,也就忘了摘下来。

    “你并不喜欢吃红薯,为什么每天都要装模作样?”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苏里有些生气,连音量都提高了些。

    “我一直都活得很委屈你不知道吗?”郭睿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凄凉,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他在苏里面前装的不像,或者说,他并没有打算在她面前装。

    他从来都不爱吃红薯,但是只要他每天都拿着一根红薯放在办公桌上,即使不吃,林远也会走过来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啊好啊,终于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了。”

    后来,他就形成了一种习惯,或许等哪天林远不爱吃红薯了,他才能摆脱这种可以称之为“噩梦”的习惯吧。

    “我在装模作样的这条路上越陷越深,而做给他人看也成为了我这一生摆脱不掉的枷锁,直到遇见你,我才有意识地想要将那层已经被腐蚀地面具撕掉。”郭睿这才注意到红薯有些烫手,他换了个手势,继续说:“可是我却发现,它已与我融为一体,我若是回头,所有的一切都会坍塌,所以啊苏里,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苏里回过神来,打掉了手上的烟灰,刚刚的郭睿给她一种错觉,对无法逃脱命运的无奈,对不能活出自己的不甘,对摆脱不了枷锁的挣扎,刚刚的他,没有平日里那股子成熟自信的稳重,而是将自己真真实实地显露了出来。

    苏里说,她这一生值得被称为幸运的事,除了遇见向北之外,就是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幡然醒悟,不必为了听见周围称赞的言语而违背自己的心意却刻意地做一些自身本就反感的事。她想,直至目前为止,其他的事都不能称之为幸运。

    至少在郭睿面前,她说的这句话是对的。

    两人坐了一会儿,又回去工作。

    给新的故事配完图画,郭睿便推开椅子,将杯中隔夜的茶水倒尽,然后走到办公室的角落接着水。

    安静见他起身倒水,她也站了起来,见自己杯子已满,便看向身旁的同事。

    “这个文案很难,辛苦你啦,我去给你倒杯水。”安静微笑着,整个人看起来体贴又温柔。

    “谢谢谢谢,安静姐你真好。”同事推了推眼镜,用仰视的目光看着她。

    “安静,别贴上来,这招对我没用。”感受到安静用她的胸若有似无地蹭着他,郭睿没有避开,但是他的冷淡更让安静受挫。

    整个办公室,除了苏里和郭睿,其他所有人几乎都能和安静玩到一起。

    “苏里有什么好?”安静刻意压低声音,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理解。

    “她哪哪都不好,可我就是愿意。”郭睿接完水,准备转身。

    “你难道不知道她高中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接客吗?”安静此时又故意加大声音,办公室并不安静,但是很多同事都诧异地抬头,然后饶有兴致地窃窃私语。

    郭睿看了眼安静,眼里除了不屑没有任何情绪。

    “苏里认识你,算她倒霉。”郭睿语气平静,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不好意思啊苏里,我并不是故意的。”

    相比于刚刚那句话,此时安静的假惺惺更让她觉得恶心。

    苏里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从郭睿桌子上拿起他那杯刚刚倒满的开水,从容地走到安静的面前,然后抬手,将开水悉数泼在了她的身上。

    “啊......你疯啦......”安静并没有想到苏里会有如此举动,此时的她像个泼妇,不顾形象地朝苏里破口大骂,而她身上还未擦干的水,让她看起来更显狼狈。

    见此情景,有的同事可惜她身上那件上好的大衣,有的同事惊讶她的举止,而有的同事,只是单纯地看看热闹。

    “不好意思啊安静,我不是故意的。”苏里只是以牙还牙,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并没有任何温度。

    大概闹了五分钟,安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形象,便收了口,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看着安静边哭边委屈地跑向换衣间,苏里真感叹她有一身上好的表演细胞。

    “不错啊。”郭睿看着空荡荡的还冒着热气的水杯,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多亏你的水。”苏里继续敲打键盘。

    郭睿大声一笑,低头想要把U盘插到主机上。可是在他弯腰的时候,突然一愣,随即笑容凝固起来。

    “没出息。”郭睿看着主机上还有一个U盘,很普通,银色的,只是上面挂着一颗石头。

    那颗石头是向北送她的,她将它打磨成心形,里面刻着一个“北”字。

    “说我?”苏里抬头。

    “嗯。”

    “你有出息?”

    “不多。”

    “半斤八两。”

    “所以这才般配啊。”

    “我们俩在一起,永远凑不成一个整数。”

    “你和他就能?”

    “也不能。”苏里又继续低头工作,“但是我们都在努力。”

    郭睿自嘲地笑笑,他与她之间,只有他在努力,而她一直朝相反的方向走,那么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碰头。

    前段时间,文学社发生了一件事,关于苏里。

    除了苏里本人和郭睿之外,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那天,苏里进了领导的办公室后,回来,收拾起东西来。

    “你早该走了。”郭睿靠在椅背上,看着苏里将桌上的东西一件件放到那个长方形的箱子里。

    苏里笑笑,是吗?连别人都看得出来她早已不属于这里。

    将东西全部收拾好,她准备起身离开。

    “还有一样没拿。”郭睿将一本破旧的日记本放在她面前。

    “这不是我的。”

    “一个小姑娘寄给你的。”

    苏里看着那本泛旧的日记本,没想过接,可是郭睿手一滑,它便掉了下来,随后里面飘出了一张纸条。

    苏里将纸条捡起来,在看清上面的字之后,她眉头挑了挑,最后,她将纸条放进日记本里,将日记本放进她收拾好的箱子里。

    “你好像不爱提起以前。”郭睿在送她的时候,说出了心中的感悟。

    苏里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迈上阶梯,“回忆与我,隔了一条长河,因为我没有涉水的鞋子,所以总也不愿意提起它。”

    “但是你会提起向北。”郭睿有些激动。

    “向北于我来说,不算回忆。”苏里说完,嘴角泛起一抹笑。

    听见郭睿问的这句话时,苏里心头涌上的第一种感觉,不是跨不过自己心中的这道坎,被逼与向北分别的遗憾与无奈,而是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句“你生来,便有意义”,那是她的一次重生,此后,向北便一直与她同在。

    “他哪里好?”郭睿把这句话问出口时,就觉得有些耳熟了,曾经安静也问过他,那时,他刚听见这个问句,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他哪里都不好。”

    果然,郭睿自嘲地笑笑。

    “只是,见他便会花开遍地,便是春雨滋生,便能有血有肉。”苏里说完开始下阶梯。

    而郭睿也终于明白了她的微信签名是什么意思。

    他带我上高山,戏流水,苦中作乐。

    他教我灭焦躁,息怒火,笑看余生。

    在向北身边,她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喂,苏里!”郭睿站在桥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显得他更加挺拔。

    苏里回头,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在很久以后,如果你想起身边曾经有一个人死缠烂打的人,就算是在幸福洋溢的日子里,应该也不会忘记吧。”郭睿微微斜了嘴角,露出他标志性的酒窝,看起来仍是那个爱装模作样让自己受罪的痞痞的人。

    苏里闻言往阶梯上走了几步,或许这两个人真的没有任何可以擦出火花的地方,就算是在只隔了几个阶梯,也像是隔了很远。

    “其实你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我吧。”苏里眯着眼,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后挽了挽。

    “怎么说?”郭睿又走下一个阶梯,风中传来他身上的沐浴露香。

    苏里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在闻到那股沐浴露的味道时,显然皱了皱眉。

    “你一直知道我喜欢香皂清淡的味道,却还是用着沐浴露。”

    郭睿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她的身子转了过去,对她摆了摆手。

    待苏里走远之后,郭睿脸上的表情才凝固起来。他并不是执着于沐浴露的味道,只是如果他连香皂的味道都要跟向北一样,那么当她想起他并不是他时,岂不是更讨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