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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宁愿不曾出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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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敦厚的声音:“爹!我不同意!”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过了头。

    在人群之中,有一个蒙着脸的中年男人,半佝偻着背,慢慢地走了进来,心情沉重地垂着头,又重复了一遍:“爹,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拿这些钱去资助大哥,这些钱,那是给我闺女买骨灰盒的钱,你们……你们就这么残忍地把她往火坑里推……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村民们望向他的目光,俱都饱含怜悯。

    这些年来,三房夫妻因为在叶家劳累过度,先后猝死了。

    三房对叶家大房的付出,为叶家所做的牺牲,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就为了圆叶老爷子给家里供出一个举人的梦,他们活得比蝼蚁还要卑微、辛苦,大房不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还要在他们的尊严上践踏几脚。

    三房过得辛苦、卑微,二房也过得辛苦、卑微。

    叶奉顺扪心自问,这些年他干活兢兢业业,对爹娘孝顺有加,对大房也算是鞠躬尽瘁了,他不欠大房的!

    大房怎么压榨他,他都可以默默忍受,可是大房不该在把主意打在他的子女身上。

    身为爹娘的儿子、身为大哥的弟弟,面对这磨难一样的生活,他认了,可他的女儿是无辜的!

    他的女儿不应该要如同他一样,去承受做儿子、做弟弟的义务,她不欠大房、不欠老两口,她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

    “二弟,你说什么胡话呢?大哥没有把香丫头往火坑里推的意思,大哥是想让她去享受荣华富贵呢,”叶奉先依旧那么不要脸,“一来,香丫头是我大侄女,我能害她吗?二来,爹是多爱面子的一个人,你难道不知道?这孙老爷的哥哥是夷陵郡的郡守大人,若是香丫头成了孙老爷的平妻,那咱爹不就和郡守大人攀上关系了吗?这多给叶家长脸啊!三来,那孙老爷都五十了,还能活多少年?只要香丫头给孙家生了继承人,再熬死了孙老爷,整个孙府还不是她一个人当家做主吗?”

    “大哥,我问你,如果今天要嫁给孙老爷的是你的女儿,你还会说这种话吗?”叶奉顺红着眼眶问道。

    “我没有女儿啊。”叶奉先无赖地说道。

    叶奉顺不想再跟自私、无耻的叶奉先说话了,他看向叶老爷子,突然,重重地跪了下来。

    这一跪,可算是吓住了所有人。

    叶老爷子蹙了蹙眉,沉声说道:“跪也没用!这段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绝不同意悔婚!”

    “爹!儿子给您行大礼了。”叶奉顺趴在了地上,给他行了三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他的每一次叩首,都极为认真,那清脆的磕头声,听得众人心里,都有些不安。

    磕完了头之后,叶奉顺跪直了身体,抬起头仰望着叶老爷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像是灌了铅一样,说话艰难:“爹,儿子十五岁成家,算而今,也算是孝顺了您快三十年了,爹和娘的生恩,儿子自认为已经还尽了!”

    叶奉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似地:“儿子这些年,除了在外面给人打家具的时候,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儿子这些年在家,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媳妇、也委屈了儿女……”

    老实人按捺了多年的心声,最是让人心疼,不少村民听到这里,已经悄悄地红了眼眶,而叶老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叶奉先则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就连飘絮,都垂下了眸子,同情起了二房。

    飘絮也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苦难人更能感同身受。

    “爹,您知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看着我媳妇受委屈、看着我闺女受委屈,我心里在想,我真的宁愿我从没出生过……”要是没有出生过,也就不会知晓饱受身体折磨、心灵折磨的人间地狱,是什么样子了。

    叶奉顺坚毅的脸上,挂了一滴泪珠,就像是沟壑纵横的核桃上,滴了一颗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是叶琼丹这么多年的印象里,第一次看到二伯流泪。

    二房媳妇悄悄地别开了脸,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滴下来。

    而香丫头已经半捂着脸,无声地哭起来了。

    “爹!儿子已经给您行过大礼了,”叶奉顺的手攥紧了两边的衣角,“爹!从今往后,儿子就要彻底和叶家断绝关系了。今生,感谢您和娘给了我一条命,也请爹娘在未来的日子里,好自珍重,儿子不孝,恕儿子不能候在身边,给二老养老送终了!大哥,你也好自珍重!”

    说到这里,叶奉顺泪如雨下,浑身颤抖,他又重重地给叶老爷子磕了三个头,磕得额头都青了。

    叶老爷子望着这个从小便敦厚老实、孝顺有加的儿子,感觉心像是被挖了一大块似地,猛地灌进了大片大片的凉风。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二儿子,和他走得这么远了呢?

    还是一直都是?

    天气很炎热,大家都在出汗。

    可他觉得很冷,冷得他站不住。

    叶老爷子后退了一步,觉得有些头晕。

    手里的拐杖已经支撑不住他了,他的脚下一个踉跄,让他瘫坐在了地上。

    “请各位叔叔伯伯帮个忙,去把二千两银子和一箱金银珠宝,给搬到我的宅子里去吧,”叶琼丹说道,“我再给每人加十二文钱。”

    十二文钱?

    再加上之前二房媳妇允诺的三文钱,那不是有十五文钱了?

    只是搬这么短的距离而已,这些钱可不算少了。

    站得离叶奉先房间最近的几个男人,立刻进了叶奉先的屋子,开始抬箱子。

    “不许搬!不许搬!你们要是敢搬!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叶奉先惊慌地大喊了起来。

    搬箱子的几人哪管他的死活?

    他们只是负责搬箱子的,就算他有个三长两短,这麻烦也找不到他们身上去。

    叶奉先见他们一副无视他的样子,又看向了安安静静的叶老太太:“娘!娘啊!你可要为儿子做主啊!”

    叶老太太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她在叶琼丹身上吃过不少亏,所以到现在,只要是有叶琼丹在的场合,这个从不给自己积口德的老太太,就安静如鸡。

    方才,二儿子的一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也让她听了十分难受。

    她偏心惯了,只疼大儿子,对二儿子的态度,就如同后娘一样,认为二儿子就是个给大房赚钱的工具,还嫌弃这工具要赚钱之余,居然还要开口吃饭,可算是让她心疼死钱了!

    再加上二儿子老实木讷嘴巴笨,不会争宠,就使得老太太越来越不待见他了。

    可自从上次跟大儿子闹翻之后,叶老太太算是见识到了自己养了一只怎样的白眼狼,那白眼狼不孝顺就算了,竟然还想着把爹娘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都不带心疼的!

    不待见大儿子之后,叶老太太就回想起了二儿子的好,这些年,她长吁短叹的时间,都变得多了。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这子女若是一味地压榨双亲,被压榨得久了,双亲也要跟子女反目成仇的啊。

    “娘!您忍心让儿子的前程断了吗?”叶奉先嚷嚷道,“您不想跟着儿子享受荣华富贵了吗?儿子在家里消耗爹娘的养老钱,那也只是暂时的事情啊!儿子也很无奈啊!但是您要相信儿子,儿子前程远大!儿子绝对不能没了这些考功名的钱啊!”

    叶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虽然她这段时间被大儿子的冷血、自私整得有些不待见他了,但是他若是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那肯定是不会弃养她这个娘的吧?

    否则,传出去了,他还怎么做官?

    “不准搬!”叶老太太大声嚷嚷道,“谁也不准搬!”

    叶老太太走到叶奉顺面前,狠狠地锤了一下他:“给你大哥道歉!把钱还回去!”

    叶奉顺跪直了身体,岿然不动。

    “你听到没有?把钱都留给你大哥考功名!”叶老太太又狠狠地锤了叶奉顺一下。

    叶奉顺被捶得微微歪了歪身体,而叶老太太则差点闪了腰,她重重地喘了口气,还真是有些服老了。

    “娘,您就打吧!”叶奉顺斩钉截铁地说道,“那箱金银珠宝和那二千两银子,儿子就算是扔进了湍急的大河里,也不会给大哥的!儿子知道您心里有气,也知道您心疼大哥,儿子让您打!您要是开心,把儿子打死在这里也可以,儿子就当是还了娘的一条命!可是这些钱让大哥占了,儿子坚决不同意!”

    “不同意是吧?”叶老太太气得不行,“那我就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叶老太太捡了一根笤帚,狠狠地打在了叶奉顺的背上。

    “奶奶,别打了!别再打二伯了!”叶琼丹上前一步,夺过叶老太太手里的笤帚给扔了,“二伯没有错!他不该被打!”

    “阿丹,别劝了,让她打吧!”叶奉顺说道,“就当是我欠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