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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个血鬼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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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常疯接过细竹,开始在地上画自己背下的图。

    封未休手持白玉剑,独自站在竹林前,剑刃每挥一次,便断一根粗竹。

    她用剑流畅,毫不停顿,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美感。常疯分了心去看,心中赞叹不已,手上握着的竹条也不由学着她的剑招画动。

    一会功夫,封未休斩了十余根竹子,她很是熟练地斩断旁枝,四根一束抗在肩膀上,放在坐席前。

    常疯看明白了,她这是要用竹子做新门。

    一想这个,常疯觉自己也是有过,暗叹一声开始认真画图,而当他再把心思放回图上时,却发现这图早被他不经意地弄花了不知多少笔,连忙跳过去踩平重来。

    封未休用剑将竹子切成有长有段的小段,分成几排整齐放置在地上。

    看着整齐划一的青竹,她冰冻的脸上终于缓和了许多,转去看了眼常疯。

    常疯一只脚站着,还要控制力道在地上作图,偏偏竹条韧性大,他用力一大竹尖就会挑破土面,这让他仅用于支撑的那支腿更要用劲。图画了一半,常疯的身子开始摇晃,他咬着牙,努力保持平衡。

    “给。”不知何时封未休走了过来。

    常疯一愣,发现封未休递给他的是一跟刚做好的竹杖,长度正好合适。

    “谢谢。”常疯见未休温和了不少,胆子又大了起来,“师傅你不生气啦?”

    封未休冷哼一声:“若不是找徒弟麻烦,你早死了。”

    这话说的让常疯悻悻,他又问到:“师父,大师兄呢?”

    “死了。”封未休想到这似乎很不开心,她坐回去开始把一些竹子削成竹片,“他比你聪明多了,但不怎么听我的话,加上身子弱,没几天就死了。”

    “呵,呵……”封未休云淡风轻,常疯却笑的尴尬。所以说是因为他傻才听话喽,而且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可能被她活活练死……

    ——这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教徒弟吧?

    封未休剑起剑落,竹子被劈得不能再一致:“这经脉图我看了两个时辰记住,他用了三天,你如能只用一个晚上,还算不错。”

    常疯得到表扬后一笑,有了竹杖支撑画起来省劲不少,不一会最复杂的正面人像已经完成。

    日晚,常疯终于画完了一个正一反两侧的经脉图,一屁股坐在地上,肚子也发出咕的一声。

    同时封未休那不但做好了竹门,还立上了一个鸡圈,把几只小黄鸡放在里面。

    常疯坐在地上看她,若不是见她此刻正在喂鸡,他真的想象不出封未休除了杀人外原来还能对其它生灵做照料的事。

    “未休师傅,为什么不换件衣服,白色的会脏……”而且也很丧。

    “白色显脏,容易发现。”封未休站在鸡圈旁,手里端着一个刚做的精致木碗,每次抓取一些当中的谷粒撒到鸡圈中,她用陈述事实的口吻说着,“这样可以逼我避开那些溅起的血液,也算是一种修炼吧。”

    封未休瞥见他坐在地上,于是撒掉最后一把鸡饲料过来,在地上扫了两眼:“去砍十根。”

    “啊?”

    封未休面上不悦:“罚你去砍十根竹子,要一般粗细。”说着她把腰间剑一抽刺入他面前土中,“砍完放在那就行。”

    不等常疯反应,封未休直接转身准备回屋。

    “未休师傅!我画错了?”常疯连忙喊道。

    “没,就是太丑了。”封未休解释完就进屋,不理他了。

    周身十四经脉,十二正经、任督二脉,加上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和四十八个经外奇穴,一个晚上,无一错处。进屋的封未休刻意忽视掉那有些难以形容的画风后,还是对常疯暗夸聪颖,门被损坏的不悦彻底消失。

    “太丑了……?”常疯看看地面有些歪扭的画像,认命地拔出白玉剑去砍竹子。

    饶是白玉剑轻且锋利无比,一个六岁的娃娃要用它来砍竹子还是有些难度的。但这剑看上去一派冰冷,入手却是温凉,通体无拼接之痕,像是用一整块某种玉石雕成。

    常疯对此剑颇有兴致,把玩不已,还想着封未休之前的招式来舞动,砍完十根折腾到天已大黑仍是觉得意犹未尽。念着封未休喜洁的性子,又把断口磨了一磨。

    “小疯子,进来。”

    正在磨最后一根竹子的常疯听到这话抬头看去,见竹屋里透着烛光,封未休站在门口喊他。

    “马上就好!”常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力求完美。

    “啧,弄完了进来吃饭。”封未休也不理他,说完就回了房。

    一提到饭,忘记饿的常疯一下子就被席卷而来的饥饿感笼罩,又粗粗磨了几下见差不多了就道:“来了来了!”

    屋里厅内,地上摆了两饭两菜一汤,封未休端坐在旁,见常疯进来了才挥手道:“去后面洗手再来。”

    “诶好。”常疯依言去后院取水,发现这未休师父也是有本事,引了一道水渠过院,取水很是方便。他回来见封未休自己没动饭菜,坐下问道:“未休师父在等我?”

    “不行?”封未休反问,拿起筷子,“旁人眼里我是怎样不重要,记住我是你师傅便可,不必那么怕我。”

    常疯挠挠头,嘿嘿笑道:“其实……我也没怎怕未休师父……”

    这心里的大实话一出口,常疯又觉自己被一股威压摄住,再看封未休,果然是她正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

    后来才知道实话这东西是不能瞎说的的小常疯此刻已觉不妙:“但是我敬重您,相信您,喜欢您,拥护您,支持您……还有,还有……那个……”他搜刮了自己腹中所有能说的词汇,实在是憋不出其它话了。

    也是神奇,以前在别人面前小疯子说话都特别麻利,说解了不少麻烦,可一到封未休面前就不利索了。

    “行了,不饿么?”封未休吃了口饭,掩住唇角一弯,端着师傅的架子说了句,“聒噪。”

    常疯摸摸鼻子,端起白米饭吃了起来。

    无疑,这简单的一素一荤一汤是他这辈子吃的最好的一次。

    ——也不知小瞎子怎样了……

    封未休这个人在常疯眼中是极怪的。他见过富家小姐们的知书达理、针线弄巧,见过坊间少女的样样能干、落落大方,见过江湖女侠的仗剑而行、恣意潇洒,唯独没见过一个像封未休的。

    而在这岛上的一个月里,封未休把上面他所见过的全含上了。

    “拿好剑,看着。”她一手拿玉制酒壶,一手扶在腰边剑柄站在院子里,她的衣服换了又换,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白色。

    常疯站在一旁,在岛上这么久,封未休包了他的衣食住行,甚至每日都会亲自给他换药。也不知封未休用的什么药,他的腿竟然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岛上一个旁人都没有,他发现封未休自己在屋后种了一片菜园,每日浇水摘菜下厨给他,还会为了照顾他特地去外面买了别人杀好的鸡鸭回来炖上。

    而之所以知道她是特地为自己买肉回来的,那是因为常疯观察出自己这个未休师父不但非常洁癖,还不沾一点荤腥,每逢饭食,都会把肉放在他面前,自己看也不看一眼,筷子都不带经过的。

    于是乎,也只有在学东西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封未休的杀气,特别是两次还弄不懂的时候,常疯总觉得封未休下一秒就会不耐心地杀了自己。

    所以他习惯性地在封未休教他东西的时候保持一等一的专注和思考。

    就像现在,午后时分,四周安静,他盯着封未休的一招一式,片刻都不敢大意。

    “剑出切玉势,剑散如烟霞。

    剑起白云绝,剑落日色杀……”

    院旁绿竹青翠,封未休一手剑一手酒,字句从她口中带着剑意念出。她仰头喝了口酒,白玉剑出,长发跟舞,一时间万物光辉都被它的剑芒夺去:“蛟龙旋渊潜,腾蛇从后来。

    肆行**内,不叫八荒开……”

    常疯手里握紧未休师父给他做的木剑,眼中尽是封未休的起招变法,步下生烟,口中默记封未休念诵之句,豪气顿生。

    “剑拔人未觉,剑刺速流光。

    剑挑玄鹄下,剑削平山岗。

    径路过千里,所阻命皆亡。

    一刃当百万,交尸骇十方……”

    封未休剑刺无情,上挑下斩,前击后劈,招招干净利落全含夺命之色。白衣飘舞,伴着她长发翩跹,剑锋所及,草木尽退,遇物皆断。忽又转招改式,持剑收锋,脚步再变。

    “……剑横攻亦守,剑隔断三江。

    剑退良机待,剑收万物藏。

    独步游方外,水火无侵伤……”

    常疯感觉封未休的剑招多走攻势,这防守主要依靠的是脚下法。他心中有这思量,却不定论,准备找未休师父问问自己看的对不对。

    白玉剑光左右闪烁,太阳的锋芒不过是它的陪衬。一套剑术酣畅淋漓地使尽,封未休反手收剑负于身后,所有声音在她停下剑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常疯注视着她,她侧对着自己,衣袂渐落,柔和的光线照出她的轮廓,挺拔英美。

    她抬手饮了口酒。

    女子以壶饮酒,自带一种豪迈之气,只是常疯看她静驻在阳光下的身影,忽觉一丝落寞。

    ——未休师父……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常疯并不知道,他将来会用很长时间去寻求这个答案。

    四年时光,转瞬即逝。常疯在无关居内呆了四年,岛上的一草一木都已无比熟知。

    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打坐修炼内力。

    四年了,离开小瞎子已经四年了。坐在榻上的常疯闭目,他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修炼的内功心法名为“八歪”,是封未休自己改过的。她当时介绍说这:“这法门原名《八正道》,但是被我改了七七八八,就叫它八歪道好了。”

    《八歪道》共八层境,人灵境、妙眼境、彻听境、纵横境、梵天境、无常境、唯我境、方外境。这八歪的功法常疯练了四年不过修到一层人灵境,游走的内劲恍如游丝,与他感知到的封未休拥有的内力相比,简直九牛一毛。

    什么时候才能走,什么时候能回扬州?在瓶颈期徘徊了几个星期的小疯子心中不停地在问这个问题。不停的,直到他突然发现自己循环了两周天的内力开始不受控制。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糟了,努力稳住心神去把控自己在经脉里暴乱的内力。可这内力一但失控,就自动分成了好几股,以百倍的力量,从水流变成洪水似地乱窜。常疯额头爆出青筋,脸色瞬间苍白。

    万万不能走火入魔。

    常疯徒自着急,越是想让自己冷静就越是着急,越是压制不住那些内力。

    清晨的太阳显出红色,竹屋内的常疯被痛感折磨得几近麻木,筋脉像是被人一寸寸地刮开,而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