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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九章 偶尔的暴虐,他人的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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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话叫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高克明不算好猎手,但好歹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捕头,加上从小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几乎确定了只有一个看着有些普通的瘦弱汉子跟着自己和左姝箐。

    高克明不知道汉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的,但应该是进入祖安坊后。他在脑子不断地思索,自己初来乍到,在京城并没有多少认识的人,也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人的事情。那这人跟踪的话,十有八九是冲着左姝箐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图人还是图财,又或者有什么别的阴谋?

    虽然少年身上经常表现出一种任侠的风范,在人前爽朗,遇事敢于承担责任,不过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高克明在确定了只有一人跟着自己两人的时候,心里有了计较。

    尤凤子却有些焦急,这两位在这集市里兜兜转转对于自己来说,确实是个好事,这意味着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机会。可是两人兜转的地方有渐渐向人少的地方变化的趋势;人多嘴杂,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热闹地方才是最适合他们下手的,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其实都不用强调这是祖师爷的说法,藏叶于林,藏水于海这一套,做贼的第一天他们就有所体会;至于非要到僻静处才能动手,做哪些腌臜买卖的,那是下九流里的下九流,没一点技术,而且往往还要见红,用自己这行的话来说,那是损阴德。

    只可惜尤凤子的阴德还没来得及损,他就被人从身后瞧了一棒子;这一棒的力道不小,他当时就站不稳了,一个趔趄倒下,然后背上有一种非常短暂的麻木感,继而是入骨的疼痛。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嚎叫起来。

    看着扭成一坨蛆的男人,左姝箐又是不忍又是担心:“哥,你不会把他打残了吧。”

    “放心,我有轻重,这两下死不了。”高克明很是自信,下意识地忽略了打残和死不了的区别。高克明用带着霉菌的木棒戳了戳尤凤子的小腿,极其不耐烦地说:“小子,别叫了,我下手没那么狠。说,谁派你来的?派你来干什么?”

    尤凤子后脑勺实在是痛地厉害,仿佛瓷碗砸在岩石上一般,而背部火辣辣的感觉也让他精神不能集中;现在,他在地上扭动,没有回答高克明的问题。

    高克明倒是很有耐心,他甚至不自觉地在左姝箐面前展示了那些捕快欺辱犯人——类似猫抓老鼠那般。汉子的身体总是处在一个不规律的,没有轻重的打击中,他想起身,但是高克明却用棍子封住了他所有向上的路,而他的身侧是墙,无法给他太多闪躲的空间。

    尤凤子又是愤怒,又是委屈,他抱着脑袋,低声咆哮,带着哭腔低声咆哮。他只是一个贼,是狗眼不识金镶玉,有眼不识泰阿,今日出门前没拜神,冲了两位的大驾,是自己错了。自己犯贱,自己真的不是什么胡子派来踩点跟踪的“工蜂”。

    高克明心底将信将疑,但是面色上却依然严厉,这让从小没有接触过大姚下层百姓生活的左姝箐对高克明突然有种陌生的畏惧感和对残暴的不适,当然,这种感情很快就被兄长关心自己的喜悦压倒。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高克明在战场上和衙门里学到的东西,他一直身体力行,如今,他“审讯”的是一个奸猾的匪徒,即使按照最好的情况来说,他只是个见财起意的扒手,那他之前也做了不少缺德事,对于这种二流子,那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当然,尤凤子现在在心里不单是看轻少年,还不停地辱骂,问候少年历代母系亲属,问候的感情强烈程度与他身上的疼痛与心里的屈辱感呈正比关系。

    高克明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这个人此时的心理,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从燕止郡到凤冀郡,从北方到京师的这千里万里还算太平,自己遇事却总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身体力行“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有点过。

    丢下了还在原地哼哼的街溜子,高克明带着左姝箐往祖安坊外走;虽然那小偷说他只是见财起意,可是毕竟是在他们贼人经常聚集的地方,万一那人忍着痛叫来同伙,或者悄悄跟着左姝箐找到她家住址就不好了。所以今天的祖安坊之游算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在回去的路上,两人还简短的说了两三句赌博害人不浅。

    左姝箐回家之后发现虎头这小子一个人生闷气,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问,那小丫头居然也不肯,最后还是老管家的婆娘八卦,絮絮叨叨地把事情前因后果向左姝箐讲了一遍。

    之前她和高克明在城郊帮了人,那妇人也知恩图报,今天去城外采摘了一些野菜,送到了府上,想让左姝箐尝尝鲜。本来这没什么,不过,那位妇人,或者说那位姑娘,是个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可怜人,一个寡妇,无依无靠,偏偏又有几分姿色,还要在这浑浊的京城小巷子摸爬滚打尽力自己养活自己,麻烦自然是少不了的。那天让阿虎送她回家就遇到了麻烦事,今天也是遇到一个纠缠她的人,正好阿虎在门外溜达,又一次上前解围。很不巧,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的最后一幕被一个最不该瞧见的人瞧见了——左姝箐名义上的贴身丫鬟,实际上是他她母亲的左右侍女细娘。女人嫉妒起来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而阿虎这个榆木脑袋活了二十年居然不懂这个道理,在细娘说气话,让他陪那位姑娘去后厨时,他真答应了。撇下细娘离开了,这之后就是两人微妙的小冷战了。

    左姝箐家里很热闹,安寡妇家里却很冷清。这世上的人都是欺软怕硬,嫌贫爱富的,至少这京城东边的坊市都如此。所以在艰难过了两年之后,安寡妇还是向现实低了头,向欲望撅起了腚,拉着一个军汉没名没分地过起了日子。

    军汉是个老实人,当然,偶尔也会表现出大男孩的一面,但总的来说是个值得依赖的男人——床上床下都是,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是他帮忙应付解决掉的;有些谋生的活儿,比如给人做饭,纳鞋,浆洗衣服,安寡妇能揽到手也有军汉拉下脸宣传的功劳。本来一切平平淡淡,日子就这么过着,可能某天两人一不小心真闹出了人命,然后神社补个婚宴,就继续如之前的岁月般安好。可是这次军汉说和以前被关在军营两三个月不能出来不同,这一次是跟着使团上前线,虽然没说跟着几位大帅打仗,可是世事无常,谁能说得清楚呢?

    大概军汉自认为说不清楚,或者认为这个算他爷爷辈的老头是个久经风霜,能把话说清楚的人,于是在他这回第一个进军营的黄昏时候,一位老人和一位寡妇在当事人并不在场的情况下说着一些心照不宣,带些晦气的话。当然,也有一些听着是好话,但是不知道算誓言还是算诅咒的语句——“这次回来,就把你们俩名字一起写到他家族谱上”。

    相比于安寡妇家里的冷清,军汉所在的地方就很热闹,或者说忙碌。本来定好的队伍又塞了两个人进来,不过对于军汉来说这没什么,毕竟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是一个伙伴里出来的,而是上官在矮子里边拔高个——剔除掉自己的心腹后,把不能打的人里边最能干事的挑出来,组成一个二十多人的小队伍。既交代了朝廷的任务,又保住了自己手底下的骨干,是一种他们眼中两全其美的法子。

    上行下效,军队里的风气近些年来变了很多。本来,军营里的军律十分严厉,不过眼下是多事之秋,加上曾经的平裕掘坟后武官不受待见,下边这些人戾气加重,所以混乱与忙碌中,还是有一些地方进行被抓住就要二十军棍起步的游戏,只是玩这游戏的人物,很好有人能品尝到这军棍的滋味,有时候军司马下吏也会莅临指导,让大家明白这些有些的恶毒与可怕之处,顺便收一点辛苦费。

    军汉躺在床上,想着今后的路和实际上算可是名义上不算自己婆娘的姑娘,整个人精神状态不好,而除了前边说到的这两个原因外,他旁边那若有若无的哀叹声也是让他难受的源头。他就不明白了,大丈夫许身国家,有什么好叹气的?难不成还想那次平叛抓壮丁一样,是把子女从父母的病榻前强行拖走的吗?

    拿起衣服堵住自己的耳朵,尽量不去理会那个烦人的声音,军汉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不就是几个月没女人还有满是危险的路途吗?当天兵变,各路大帅混战自己都活下来了,之后还捡了这么一个“媳妇儿”,现在,他应该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比如这次万一能立功,是不是有机会衣锦还乡?

    衣锦还乡,军汉摇摇头,如今的故乡是他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