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未多久便来到豹隐峰顶,再走一寸便是悬崖峭壁,山崖下一片云雾茫茫,深不见底。

    追赶之人中,佟逸海轻功最好,没多久便到了二人面前。

    “逸岸,随我回去吧。你的事,掌门师兄定有公断。”

    程逸岸挑眉道:“我说了还有事未了,办完后定然自行去飞仙峰——佟四侠是不信了?”

    “逸岸”佟逸海面露难色。

    “有什么事比澄清事实、还你清白更重要的?”话音方落,刘逸书与王逸婵也联袂到了峰顶。

    “说到底,三位还是不能信我。”程逸岸勾起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我一个声名狼藉的江湖败类,想取信于泗合门诸位侠客,当真是难如登天。”

    王逸婵皱眉道:“你不要这样冷嘲热讽,先跟我们回去,有什么事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办?”

    霍昭黎走一步上前,道:“你们不要逼大哥,他既说了会回去,自然不会骗人的。”

    佟逸海不悦地看他“你是谁?我们师兄弟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

    “我叫霍昭黎,是大哥的结义兄弟——”说到这里眼神一黯“也许、也许已经不是兄弟”

    “谁说不是兄弟的?”程逸岸打断他,赌气般地大声说道“我没得挑了,这天底下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当我是兄弟?你跪下来。”

    “啊?”

    “我说要你跪下!”程逸岸提高声音,傲然道。

    霍昭黎虽觉愕然,还是依言跪在他跟前,程逸岸转个身,屈膝,与他面向山崖同跪,朗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程逸岸与霍昭黎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霍昭黎本来奇怪为何要再拜一次,听了他的誓词才明白过来,不知为何竟觉鼻酸。

    “你还不照着念!”程逸岸对天三叩首毕,抬手猛按霍昭黎脑袋。

    霍昭黎回过神,满脸激动地重新念了一遍,一连磕了九个头,还想再磕下去,总算被程逸岸制止作罢。

    此时孙闻夜也与一众门人赶到,见此情景,不禁与三位师叔呆作一块儿。

    程逸岸完全不看身后一眼,站起身,拍去衣摆尘土,指指面前悬崖,对霍昭黎道:“我要跳下去,你要不要一起?”

    “好!”霍昭黎此时心潮澎湃,就算程逸岸要一刀砍死他,大约也是含笑领受。

    泗合门众人听不清二人谈话,孙闻夜正要喊话,眨眼间,两道身影竟同时跃出山崖。

    “逸岸!”刘逸书等三人一时间大惊失色,张皇跑上前去,只见大雪纷飞中,一灰一黑两个人影,不断向着崖壁上枝丫岩石借力,断断续续地往下坠。

    早知道那孩子轻功绝顶,悬崖并难不倒他,害他们虚惊一场。

    看清那两个人影的姿态,王逸婵忍不住笑了出来。

    灰色的飘逸非常,如蝶飞舞。黑色的身姿无比难看,与一粒石子弹跳着落下并无二致——到底是哪里来的活宝?

    “同生共死吗?”刘逸书沉吟“看来,逸岸是交到好朋友了。”

    “换作是我,绝没这份胆气。”佟逸海想起师弟之前的落寞神情,心中百味杂陈。

    程霍二人施展青云梯,总算是来到地面。

    崖底土质甚松,又加之积雪极厚,程逸岸心中有数,着地时已放轻了步子,因此得以稳稳站住。霍昭黎毫无防备,后脚才踏到地面,前脚已整条腿全陷进了泥里,急忙跳了出来,整个人更加狼狈不堪。程逸岸似乎心情甚好,竟然也未开口斥他,霍昭黎对此暗暗松口气。

    这山谷在绝壁之下,杂草长得约有一人高,看来并无人迹,程逸岸却想也不想地朝右手边迈步。

    “前面应该有一个山洞。”

    霍昭黎奇道:“大哥你怎么知道?”

    程逸岸默然良久,才道:“我小时,来这里玩儿过几回。”

    霍昭黎看他表情,知他大约想起从前的事,也不多问。

    二人在湿地里行了许久,脚下土质终于变得稍稍坚硬,杂草丛中也多了好些参天大树。霍昭黎跟着程逸岸在树丛中穿来绕去,拐过一方石壁,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个大湖平坦坦舒展在眼前,湖面已然结成了冰,四周围耸立的白色山峦俱倒映在冰面上,湖边寸草不生,唯一的杂色本该是岸上黄土,现也埋在积雪之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干净透明。绝壁之下,竟有如此景致,与其说壮美,还不如说突兀。

    而霍昭黎是不会觉得突兀的,只是单调地将“哇”与“真好看”四个字,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直到程逸岸黑着脸喊停。

    “大哥,那边有人!”

    程逸岸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天色不佳,此湖又确实辽阔,他只能见到似乎有个影子在动。

    “唔是个老伯。咦,他整个人趴在冰上做什么?”

    “你看得清?”程逸岸眯起眼,看着他的眼光如看怪物。

    “看得清啊他穿的衣裳比我们还少——啊!会不会是冻晕了?”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湖面上。

    “眼力竟这样好。”程逸岸有些不满地念叨,也慢吞吞走向湖心。

    霍昭黎没有看错。

    老人面朝下躺在雪地上,满头白发,身材瘦小,衣衫也单薄。

    霍昭黎跑过去蹲下“老伯,你怎么样?”

    老人并不理睬,也不动。

    霍昭黎心想他莫不是冻死了的,连忙伸手去探鼻息,感觉到还有些气息出入,稍稍安心。随即伸出手去托他胸腹,欲将人翻过来察看。

    谁料一托之下,老人躯体似与冰雪粘连住般,纹丝不动。霍昭黎大惑,抬头向程逸岸求助。

    “这位前辈在钓鱼,咱们别坏了他兴致。”程逸岸说完,看也不看那老人一眼,拍拍身上雪花,自顾自往湖对面走去。

    这样的天气,哪里会有人趴在冰湖上钓鱼?

    霍昭黎虽难置信,又想大哥说的话总不会错,皱着张脸再仔细打量。只见那老人右手成拳,拳心向下,恰好对着个小小的冰窟窿。那冰窟比拳头还小,若非仔细看,绝难发现。

    小时母亲也曾带霍昭黎去溪边钓过鱼,他知此道最需安静凝神,对方才吵到老人颇为愧疚。眼见程逸岸已快走到对岸,虽想跟上去,却又不放心这老人独自在此,想来想去还是站在原地,想等他有了动作再走人。

    想起儿时垂钓,每回总是母亲先没了耐性,催促着自己回家,忍不住有些怀念。

    “娘也不知道回了家没有。”

    “你娘不见了?”

    “嗯,快一年了,还是没有消息——”他答完才意识到是谁在问话,忍不住大叫“老伯?”

    那老人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右腕忽然一缩,往上使劲一提,一个闪光的东西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啪”的一声,落在冰层上。

    霍昭黎凝神去看,见是一条细细长长的银色鞭子,鞭子一端仍在老人手中,尾端上则拴了一团小小的黑色物事,正缠着钩子扭个不停。

    “老伯,那是什么鱼?”

    老人纵声长笑,显是相当得意,抬起头正要说与他听,猛然间全身一僵,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大是惶恐。

    “我看不见了!”说着拼命揉自己的眼睛,又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

    霍昭黎伸手扶住他,老人并不领情,嘴里喊着“痛死我”挣扎着去擦已经通红的眼,一擦之下,泪水滚滚流了下来。

    他这样紧张,必是之前眼睛还好好的。霍昭黎拼命压制住老人没头苍蝇般的冲撞,心中也不得其解。老人个子虽小力气却大,好几次差点将他甩在一边,霍昭黎不得不运起内劲加以阻止,老人身上也自然生出一股反弹之力。这两人任是哪一个的内力,都足以震慑武林,如今各自使将出来,虽非有心抗衡却互不相让,着实是非同小可。

    只听得“喀喀喀”好几声,二人脚下的冰层,因受二人内力激荡,迅速裂开!

    此地位处湖心,结的冰本不如周围厚实,转瞬间便裂开了一大片,过不多时,两人怕是就要掉进湖里。

    老人目不能视不明当下危机,霍昭黎虽已见到,碍于被他牵制住,不愿也无法一人脱身。慌乱之中下意识大声喊:“大哥,救命!”

    程逸岸深知霍昭黎爱操心的个性,虽在心中嘲笑自己竟然为等个笨蛋不惜受冻,却仍是在岸边徘徊良久,无意先行。一闻呼救之声,便气呼呼地奔了回去。

    “你们在干什么?”眼看一老一少在快碎裂的冰上拉拉扯扯,程逸岸硬生生忍下一口怒骂,提气过去往那老人迎香穴上轻轻一按,以老人的武功修为本不至于被他一招偷袭得手,但此刻一片混乱,他只觉一股甜意扑鼻而来,霎时昏了过去。

    程逸岸没好气地将人往霍昭黎怀里一推“你背!”

    霍昭黎依言负起老人,跟在程逸岸后头,几个起落到了岸上,此时只听湖心一声巨响,一大块冰塌了进去。霍昭黎叫声不好,急急将老人平放在雪地上,便要去拿老人的鞭子与辛苦钓到的东西,被程逸岸一把抓住。

    “这湖深不见底,你想淹死害我?”

    霍昭黎想起他之前更改的结义誓词,傻傻一笑,走回去,蹲下看那老人情况。

    “大哥,你这迷药什么时候能醒?”

    程逸岸哼了一声“什么迷药?我用了疾行断肠散。”

    霍昭黎记得他提过“疾行断肠散”是剧毒,不禁大吃一惊“那、那老伯不会被毒死吧?”

    “都能在冰上睡大觉了,这点小毒哪里伤得了他?”说完不理霍昭黎阻止,去踢老人身体“喂,你说是也不是?”

    老者猛然间一掌扫向程逸岸,程逸岸似早有准备,施施然向后飘出五尺。

    那老者哼哼唧唧坐起来盘起腿,鼓掌道:“好俊的功夫!”

    程逸岸不屑地道:“什么俊不俊的,你又看不见。拍马也要到点子上。”

    霍昭黎听老人讲话中气充沛,想他至少中毒不深,暗暗放心,对程逸岸道:“大哥,这位老伯的眼睛看不见了,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我又不是大夫,能有什么办法?”程逸岸打个呵欠,凉凉续道“年纪大了血气不顺,眼睛就此瞎了的,也不是没见。”

    那老者尚在怔忡,霍昭黎却急了起来“那可怎么办才好?老伯伯眼睛看不见,以后一定过得很辛苦大哥,真的没有办法治了?我用内力帮他打通穴道行不行?还是有什么药草之类可以治眼病的?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李姑娘应该有许多药材,要不老伯我带你去找她,可是眼下这里也找不见出口,恐怕又要耽搁一点时间”

    程逸岸看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不耐烦地道:“又不是我瞎了,你着什么急?”

    霍昭黎想也不想地说:“你瞎了有我照顾你,老伯只有一个人,日子才难过。”

    程逸岸听了脸色和缓许多,继而又逞强似的绷紧“哼,你不添麻烦已经谢天谢地,给你照顾我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他随即又转头对老人说“你南方来的?眼下这种症状呢,叫做雪盲。只要现在起四肢着地,爬行三个时辰,三日内便能复元。”

    霍昭黎听得将信将疑。

    老人直接大笑“多谢这位兄弟告知,爬行倒似是不必。老夫确是南方人,雪盲之事,虽曾听闻过却从未遭遇,方才一时慌了手脚,差点连累小兄弟,实在抱歉之至。小兄弟仗义相助,老夫在此谢过。”

    他惊魂初定,心中大石放下,说起话倒颇为得体。

    霍昭黎道:“老伯不必客套,大家武林一脉,义当互助,那个”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想将前几日听过的那几句套话说上一遍,说了一半竟然忘记了。

    老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霍昭黎满脸通红。

    程逸岸明明笑得比他更大声,却质问道:“你竟敢嘲笑我兄弟?”

    老人从容道:“老夫只是觉得这位小兄弟为人宽厚仗义,如今江湖,少有如此淳朴的年轻子弟,心中十分欣赏。”

    “多谢老伯夸奖。”霍昭黎笑开了眼。

    程逸岸白他一眼“人家拐着弯骂你笨,你还道谢,真是个猪脑袋。”一句嘲讽的话说到后来,声音却有些发颤。

    原来此时仍然风大雪大,霍昭黎与那老人内力深湛,并不觉得如何,反而在此地长大的程逸岸有些经受不住。

    霍昭黎看他脸色发青,猜他大约觉得寒冷,想了想后说道:“大哥,这儿风大。咱们把老伯带到暖和点的地方去吧。”

    程逸岸看了那老人一眼,道:“他自在这里受寒,与我何干?走了。”

    说是这样说,见到霍昭黎又将老人负在背上才跟过来,倒也不讲什么。

    霍昭黎往他走的方向看去,除去山冰雪覆盖下的山壁以外,什么都没有。

    “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程逸岸尚未回答,老人已经抢先说话:“那边有个山洞,被树木冰雪遮住了看不出来。”

    程逸岸一听,转身质问:“你怎么知道?”

    “嘿,我可是住在这里许多年了。”

    “你住在山洞?”程逸岸眯起眼睛,声音危险。

    老人突然“啊”了声,一拍手,道:“原来那堆小人书和小玩意儿是你的!”

    程逸岸眼神闪了闪,冷冷地道:“不是。”

    霍昭黎好奇地道:“老伯的家在山洞里?”

    老人微笑点头,道:“你要这么说也无妨。”

    霍昭黎听程逸岸说过些江湖中人被仇家打落山崖,大难不死、苦练武功的事情,心想大概就是老人这一类的,心中对他又多了些同情。走着走着忽然又想到一事“老伯,你之前捉到的东西和鞭子,都掉到湖里,恐怕找不回来了。”

    那老人先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他所说何物,之后才恍然道:“无妨无妨,我只是一时兴起,想捉只雪绒虫看看,也不派什么用场。”

    程逸岸却停下脚步,脸色大变“你是说雪绒虫?这湖里有雪绒虫?”

    那老人点头“便是雪绒虫。老夫最近才发现世上竟真有此物”

    程逸岸不等他说完,抓了霍昭黎的手,急切地道:“是兄弟不是?”

    霍昭黎莫名其妙“是啊。”

    “好,去把那个东西捞上来!”

    “大哥”霍昭黎上一次见他如此热切,是在即将得到“千人一面”之时,猜到应是什么稀奇物事,看看寒气逼人的冰湖,忍不住迟疑。

    程逸岸见他迟疑,沉下脸转身就要回去“你不捞,我自己去。”

    看他牙关不住打战的样子,也知道绝撑不到找到东西,霍昭黎赶忙将老人放下,抢上前去拦住他,认命地道:“你在这里,我去!”心中不禁有点委屈:刚才还拉住了不让他去,现在为了宝贝,又可以连义弟的性命都不顾——任性。

    明知任性,要他出口拒绝,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早说不就好了!”程逸岸也无半点褒奖之意,理所当然地将他往那边推。

    霍昭黎无奈前行,慢吞吞到了湖边,望着犹在飞雪的灰暗天空,叹了口气,开始卸下衣衫。

    程逸岸直到他脱完上衣,看着雪花片片在他身上化成水滴,才惊觉那东西是要下到冰湖里才能拿到,大声叫道:“笨蛋!你是不想活了?快给我回来!”

    霍昭黎无所适从,提着裤带站在湖边,茫然看他。

    程逸岸又大骂一声“笨蛋”提一口气,转眼间来到霍昭黎跟前,戳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这种天气鬼都不会想要跳进湖里去吧!别以为自己长得结实就到处炫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霍昭黎被他骂惯了,并不生气,只是更加委屈地小声辩解:“是你叫我去捞的”

    “我叫你去捞你就去捞,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就没有一点主见吗?”

    “你是我大哥——”

    程逸岸不知为何发起怒来:“大哥大哥,什么都不懂,只会傻乎乎地学别人讲什么义气!大哥就不会害你了?我之前害得你杀了人,你不是气得快发疯了?怎么没过几天又跑来黏人?回家盘缠不够,指着我要吗?”

    “我不缺钱。你放在马鞍下的银票,够我过一辈子的了。”霍昭黎憨憨地笑。

    程逸岸看得浑身不自在,嘀咕道:“我说怎么少了钱,原来落在那里了。”

    “我说了那样的话,你还是为我想得周到。所以我想通了,大哥总是装出一副坏人的样子吓人,其实心软得不得了。”霍昭黎执起程逸岸冰冷的手,合在掌中“这样心软的大哥,绝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所以我自然不放心离开。”

    程逸岸难堪地挣开,生气地道:“我只是为了要你感恩,才特地对你心软,你看不出来吗?”

    “若是这样,我也认了。”霍昭黎眼中无比清明,却看得程逸岸有些眩晕“大哥在我心目中是好人,这一点不会变!”

    “就算我其实不是好人。”

    “就算大哥不是好人。”

    “就算和我在一起会有许多麻烦事?”

    “我麻烦大哥的地方才多。”

    程逸岸顿了顿,终于还是问:“就算是要你杀人?”

    霍昭黎眼中闪过痛苦,沉声道:“大哥是为了靠我去杀人,才带我同行的吗?”

    清澈的眼睛让程逸岸难以直视,忍不住偏过头去,却仍是粗声道:“就算这样又如何?”

    霍昭黎眼中的神采顿时熄灭,静默许久,幽幽地说:“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一身怪力,大哥觉得有用,才把我带在身边。大哥你承认得这样爽快,我、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似哭似笑的脸看得程逸岸心烦意乱“我这一路都只是在利用你。你不愿再被利用就请便。我程逸岸从来都是去者不留。”

    霍昭黎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许久,竟笑开来“为什么一定要逞强呢?以前或许是那样,但是我们刚刚重新结拜,是真正的兄弟了——我可以为大哥去死,大哥有危难,我就算因为杀人而夜夜做噩梦,也一定要出手相救,这样可以吗?”

    程逸岸看着他的笑脸,有些呆滞,有些迷惑——等到发现自己已经陪他持续了许久无聊对话,顿时觉得身体被满满一层鸡皮疙瘩覆盖。顿时越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越不顺眼,终于拾起地上衣物,劈头盖脸向他掷去。

    霍昭黎一边抓着裤带,一边去接衣服,手忙脚乱好不愧狈,脸上却仍笑意不减。

    程逸岸看着他的蠢样子,止不住不悦嘀咕:“这么笨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死?”

    果真是江湖太好混了吗?

    二人往回走时,老人已经不在原地,程逸岸带着霍昭黎进去山洞,见他趺坐于地上厚厚毡毯,正闭目调息。

    他虽目不能视,这一带已住惯了,路上又无甚障碍,凭着往日印象,竟也不费力地回到此处。

    听见二人到来,老人睁开看不见的眼,微笑道:“这么快捞到了?”

    霍昭黎刚要回话,程逸岸不悦地抢白:“你再敢说风凉话,小心我毒死你!”想到方才自己与霍昭黎的那些话十九已被他听去,心中没来由有些尴尬。

    “走开走开!大爷要坐这里!”说完踢一脚老人的背。

    老人纹丝不动,霍昭黎慌忙阻止:“大哥,老伯已经看不见了,你何苦与他抢位子?”

    程逸岸哼了一声,把简陋卧榻上的棉被扯到地上,大大咧咧坐在老人旁边。

    “还不去捡柴火!”这洞甚深,三人所在的地方与洞口已有一段距离,风虽刮不着,空气仍是冷到极点。程逸岸本想把棉被拥在怀里取暖,又嫌脏臭,只能把身子蜷成一团,不停往掌中呵气取暖。

    霍昭黎答应一声,正向洞口走,老人出声道:“左边木架上还有干柴,小兄弟,麻烦你了。”

    霍昭黎道声谢,取了柴来到二人跟前生火。

    程逸岸整整一日未曾进食,此时才觉得腹中饥饿,打量洞中摆设,果然在右手边木架子上见到一大串腌肉,手一扬,用暗丝勾到那肉,用鼻子闻了闻,随即狼吞虎咽。

    霍昭黎吞了吞口水,不安地道:“大哥,这是老伯的东西——”

    “我本来就是偷东西的,你忘了?”程逸岸说得理直气壮。老头子都没说话,就他多嘴。

    你那样是叫抢吧!霍昭黎暗自摇头。

    “对了,大哥,那个雪绒虫是什么东西?”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程逸岸偏过头,随便应付。

    “雪绒虫是稀世的奇异生灵,春夏秋三季通体透明,肉眼不能见,冬天却长出绒毛现出真形。以往只知它冬天蛰伏于严寒之地,因此无数寻找雪绒虫的人,从来往高山高原走,却想不到原来竟栖息于冰湖当中。武林中故老相传,只要食用了雪绒虫,就能凭空增加一甲子功力”

    “你给我闭嘴!跑都跑了,说说有个屁用!”程逸岸烦躁地挥着手,像是要把那异宝的影子从脑海中赶走。

    霍昭黎见他这个样子,知他实在是想要得很,想了想,站起身道:“大哥,我还是去捞捞看吧。”

    “不许去!你给我回来!”

    霍昭黎听话地又回来蹲下,还想说什么,冷不防被程逸岸塞了一嘴的腊肉。

    “唔”霍昭黎猝不及防,差点咽到。

    “我说不要便不要了,就算你真的弄来,我也只会把它踩个粉碎!”

    老人偷笑起来,吃了程逸岸重重一记拐子。

    霍昭黎心中有些吃惊,义兄平日在生人面前不常表露情绪,怎么今天如此易怒?

    他自不知程逸岸因为方才表现而懊恼非常,又生恐被老人听去了什么丢脸的话,因此才显得暴躁。

    外头天已然全黑,随便吃了些东西,三人闲话几句,便席地而睡。霍昭黎与老人商量给义兄多垫床毯子,老人带着好笑的表情慷慨答应,程逸岸嘴硬着死都不肯要。

    第二天清晨,霍昭黎醒来的时候,老人已经不见,程逸岸坐在洞中内侧的角落,低头对着什么东西发呆。霍昭黎轻轻走过去,他竟也未察觉。

    沾着泥巴的双手抱住膝盖,身前地上摊着个油纸包,里头一册小小的书本,还有一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损风车,其他零碎的东西,大抵都是些不值钱的小孩玩意儿。霍昭黎想起那老人说的小人书之类,心想恐怕真是大哥埋在这里的。

    “我小时候常常来这里玩。那时候轻功刚有些小成,成天就想飞来飞去,一日兴起,连这种深不见底的悬崖,都眼也不眨地往下跳。自然没有现在那样轻松,好在有大师兄在身边照看,虽擦得头破血流却无大碍,倒因此知道了这个地方。”声音低低沉沉,仿如自言自语。

    “大哥”霍昭黎蹲到他旁边,力图凑近,仍看不清他的脸。

    看不清脸,却想象得出,他脸上空洞的笑意。

    他熟悉程逸岸的嬉笑怒骂,少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酸酸的。

    程逸岸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气,将手按在霍昭黎头顶,用力将他脑袋往另一边转。强硬地道:“你不要看我,若保证不看,我就讲个故事你听。”

    霍昭黎点头,将背对着程逸岸的肩头,仰头看洞顶嶙峋岩石。

    “有个孩子,娘没出嫁,就生下他自杀死了。姥爷姥姥勉强养他到六岁,那时孩子出落得十分惹人怜爱——”

    霍昭黎之前想他大概要讲自己身世,听到这一句,觉得十分奇怪。忍不住回头去看程逸岸。

    程逸岸怒瞪他一眼,狠狠将他头扭回去,斥道:“你干什么?”

    霍昭黎缩了缩肩膀,偷眼瞧过去,畏畏缩缩地道:“大哥,你现在这张脸也是假的吗?”虽然是娃娃脸,但也看不出哪里惹人怜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