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过气天团 > 48、细沙

48、细沙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限量的友情》第四期录制时间定在晚上七点, 所有成员都因此产生不详预感。通知下达后没多久, 导演又告诉他们需要准备够用一周以上的行李。

    祝涟真一个电话打过去:“你又搞事?我提前说好哦, 再去高处或水下, 我当天就罢工不录了, 不止我,他们几个也会这么做。”

    “干, 你们能不能别同时给我打电话,我忙不过来了!”邱皓手忙脚乱地切换来电显示,“咱组经费不能白烧,天天室外活动观众也审美疲劳,放心, 这次绝对不让你们四处奔波了。”

    他态度真挚,祝涟真暂且放松警惕, 问:“那要准备这么多行李干什么?”

    “去海景房住些日子,室内特辑嘛,估计素材会比较松散, 所以要连续多录几天。噢,那边wifi不太灵, 像游戏机之类的东西就别带了。”邱皓说,“具体计划暂时不能透露,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觉得这期可以促进你们的感情。”邱皓声音沉稳。

    祝涟真:“干, 还不如去喂鲨鱼!”

    这节目组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没个十年缺德经验根本悟不透邱皓的心思。祝涟真撂了电话,还真乖乖按对方要求收拾好了一大箱行李, 大部分是衣服和日用品,剩下的空间塞满旅行装的火锅底料和宽粉,以备不时之需。

    阿绪开车送他去录制地点,半路忍不住问:“老板,你最近心神不宁的,休息不好还是遇到难事了?说来听听,我看有没有值钱料能卖给记者……”

    祝涟真在后座合眼小憩,冷哼一声:“哪个勤恳工作的成年人脸上不挂着这种疲倦?”

    阿绪:“你更像是心事重重,有苦难言。”

    “苦什么,我甜着呢。”祝涟真懒懒地掀开眼皮,“天天跟团公费旅游还不知道去哪儿,充满惊喜,多好。”

    阿绪从他话里提取出简短的信息量并加以联想:“啊?你就是不想跟队友住呗。”

    “……”祝涟真惊诧她的领悟力。

    之前从邱皓那里打听出来这次是住网络信号不好的地段,把他们五个关起来“促进感情”就意味着会强迫他们互动,祝涟真率先想到的就是分配房间。团体营业期间,他跟谈情几乎是绑定的关系,站在节目组的角度考虑,让他俩形影不离是最高效率的安排。

    可他现在面对谈情时,越来越不自在了,每句话都得先思考一下才敢说,不然容易被谈情花言巧语绕进入。祝涟真怕自己的状态被镜头记录下来,眼尖心细的粉丝肯定会看出端倪。

    车停在约定地点,之后要跟随节目组的保姆车前往下一站。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小段录制任务,邱皓让成员们在车前并排站好。

    “行李都带齐了吗?”他问,“不用那么怀疑地看着我,这趟保证你们吃喝不愁,毕竟前阵子一直辛苦,也该减少你们身体负担了,相信我,那地方风景很好。”

    当然没人信他说的话,纪云庭说:“可我看刚才看见道具组搬了好几箱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该不会又是你从哪弄来的高科技刑讯逼供工具吧。”

    “冤枉,你是不知道我们为这期提前下了多少工夫!”邱皓说,“有一天晚上我找灵感,就去翻你们以前的综艺了,正好发现你们当练习生的时候,干过这样一件事……”

    他语气意味深长,koty却惴惴不安地变了脸色:“干过什么?谁?能播吗?”

    “你到底有多少脏料啊。”祝涟真嫌弃地离他远了半步。

    邱皓低头念手卡:“2012年七月,也就是八年前的这个时候,离acemon出道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录《练习生周记》时,你们在郊区的树林里埋下了一些东西,不记得了吗?”

    成员们面面相觑,别说八年前,就算八天前做过什么他们都未必能记清楚。邱皓不打算卖关子,直接从身后拿出一个纸箱给他们看。箱子里整齐摆放着六个圆柱形旧铁筒,像文具笔袋一般大,表面擦得干净,但还是看得出时光洗涤的痕迹。

    几人盯着这六枚容器竭力回想背后的故事,可惜大脑空白一片,最终还是靠着邱皓播放曾经的节目片段茅塞顿开,并纷纷劝道:“还是埋回去吧!”

    邱皓却说:“这里面可承载着你们的青春啊!”

    几人异口同声:“不要也罢!”

    他们一开始没想起铁筒的用途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东西算是一种时代流行,曾在青少年群体里掀起一阵热风,用情怀的噱头吸引很多人参与其中。这么多年过去,城市样貌都变了几番,埋在土里的“时间胶囊”总归比不过信息时代衍生的电子信件,人们寄托未来憧憬有了更便捷的方式,而当年埋过胶囊的人,大部分都想不起来让它重见天日。

    “我知道让你们亲自去挖,你们肯定不干,所以上礼拜编导组替你们找到了当年埋胶囊的地点。”邱皓说着,面容浮现一丝疲惫,“全组男生忙活两天,掘地三尺总算把它们找齐了。”

    “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邱皓说:“至于,因为你们当时除了给未来的自己写信,每人还写下了‘希望和队友们一起实现的愿望’,我觉得这很适合拿来录素材。不过这六个胶囊我们没动,得等你们自己打开看……噢,现在还不行。”

    他将纸箱内的铁筒挨个翻面,原来全都贴着他们各自的名字,包括范歌戎那份,“你们写的愿望集中放在另一个铁盒子里了,我看完以后,觉得谈情当时的想法很不错。”

    谈情眼睛眨了眨,好奇地问:“是吗,可我完全不记得了。”

    邱皓拿来那个铁盒子,里面躺着几张折叠的纸片,他依次展开说:“队长当时的愿望是,所有队员拿出积蓄供你环游世界;koty想早点拿到驾照带队友们野外飙车bbq;付榕……付榕这个就不说了,有点传播封建迷信;祝涟真许愿出道后在容港巨蛋开演唱会——你这个愿望半年后已经实现了吧?”

    祝涟真“嗯”了一声,刚出道就开得起如此声势浩大的live,是偶像界绝无仅有的情况。

    邱皓继续说:“谈情写下的愿望是,想跟大家一起完成一套‘鲁布·戈德堡机械装置’。”

    “什么?”成员们对后面的名词相当陌生。

    这时,谈情似乎回忆起了当年的状况,轻轻“啊”了一下,说:“我以前确实很想做一套试试,但过程比较复杂,我一个人完不成,所以就在节目里那样写了。”

    “我去查了‘鲁布·戈德堡机械’,发现我确实看过它的视频展示,先不多作介绍了,直接给你们看吧。”邱皓拿出平板电脑递给他们,“有人搬运过外网上一位名叫joseph的机械艺术家的作品,在微博传播很广,也许你们也知道。”

    视频才播了几秒钟,成员们同时恍然大悟,表示自己也看过这个视频。出镜男人的山羊胡很有特色,他一开始在优雅地吃早餐,喝了一口果汁后,将杯子放在了盘边的锅铲上,锅铲柄上的豆子顺势滑落,弹开了一根橡皮绳——整个机械装置就在此时开始运作。

    成员们还没认清机械结构,就看到玻璃杯忽然倒下来,果汁流满铁盘,又蔓延进旁边的透明软管内,之后一系列连锁反应像是精心设计好了一般:杯子稳当地滚落进桌下的铁丝圈,杯底则是一台衡器秤盘,与此同时,软管内的果汁也刚好流入杯中。

    镜头下移,刻度盘内指针顶端拴着一个绿色物件,随着秤盘中的质量增加,指针不断向下,尖端的物件自然脱落,刚好撞击正下方的勺子。能量转换过后,勺子对面的一根玉米缓缓向前滚动,开启了一个装载蜡烛的滑轮装置。

    “好帅。”大家忍不住为精巧的设计感叹。

    在这之后,他们看见蜡烛缓缓上升,隔着铁片加热一块黄油,黄油融化顺着斜坡滑动,滑到尽头撞击了某个开关,于是铁片下方的蜡烛轻轻弹到了另一辆小木车上。它继续前进,点燃一根细绳,导致绳上的榔头下落,停在一台笔记本电脑正上方的空中。

    接着,榔头侧边的空心轨道内滑出一枚小球,球体滚到尽头,榔头内又弹出一个迷你榔头,刚好点击电脑的空格键,使pc端的聊天软件向手机拨打了语音通话。

    镜头慢慢向上,一台正在充电的手机因来电振动而从斜坡滑落,它险些掉落在地——当然,创作者早已计算好高度,手机肯定安然无恙地悬空。下一秒,画面内爬进来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他好奇地握住响动铃声的手机,不停地拖拽它。

    手机数据线连接着滑轮,滑轮另一侧则是电脑接口,在婴儿的拉力作用下,笔记本电脑向桌边移动,直接摔到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看到这里,成员们不禁缩起脖子惋惜,尽管直接砸烂一台电脑令人心疼,不过这也确实是整个作品内最容易给观众留下印象的画面。之后的种种设计照样构思严密:硕大的木轮即将碾过创作者的头顶,而他依然气定神闲地享用早餐,因为木轮上的缺口刚好高于他头顶;木架上的盆栽装饰一个接一个摔下,一串清脆的“叮了咣铛”;桌上的机械运作完毕后,一块蛋糕落进男人的盘子里,他若无其事地切下一角放入口中。

    至此,整个精密复杂的“鲁布·戈德堡机械”才算展示结束。

    “用迂回复杂的方式,去完成简单的工作——就是这个装置的核心目的。”邱皓解释,“我觉得它非常适合培养你们的团队协作能力!前几期你们表现得都太团魂分裂了,别忘了咱们节目名字里还有‘友情’俩字呢。”

    “my god,让我们也做一套这什么汉堡王装置?!”koty惊愕地双手抱头,“难道你没看见吗!那个男人说服了一个只会爬的宝宝砸电脑!他怎么做到的!我们往哪里找宝宝!”

    “不,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们去还原这位大神的作品,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邱皓微微一笑,“当然是你们亲自构思,亲自设计,亲自制作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噤声。

    祝涟真面色凝重地瞟了一眼附近车辆,发现阿绪还没走。可惜在他犹豫之际,已经有几个人高马大戴墨镜的工作人员上前架住了他们胳膊,koty喊叫着妄想挣脱,结果直接被硬推上了后面的保姆车。

    纪云庭明白过来:“我说怎么要准备那么多行李,他们是想把我们困起来搞那个装置!”

    koty:“做不到的。”

    付榕倒是淡定:“也没那么难,电影里不是有类似的情节能做参考么?”

    koty:“什么?”

    “《死神来了》。”付榕说,“你们别那个表情,没看过吗?有个人死在厨房,就是靠这种一系列连锁反应……”

    “说实话亲爱的,”koty开口打断他的话,“刚才导演说我们八年前埋了东西,我还以为是你杀人埋尸的证据被找到了。”

    付榕冲他翻了个完美的白眼:“哦,你去挖吧,也许能挖出来自己的头盖骨呢。”

    “不要讲这种话!”koty大惊失色。

    纪云庭紧靠后座仰头长叹:“如果谈情当初没那么写就好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向谈情。他抬头浅浅一笑,诚恳地说:“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去挖出来,不好意思。”

    koty好奇地问:“你那时怎么想到要做这个东西?”

    谈情稍微回忆了一下,答道:“《猫和老鼠》里有过这种机械式的捕鼠器,我看完就记住了,所以想试试。”

    祝涟真忽然嘴角上翘,可偷笑完却没懂自己在笑什么。

    纪云庭说:“人和人的差别果然从童年就开始显露了,我看《猫和老鼠》的时候只想吃奶酪和鸡腿,还有把几十根吸管连在一起喝牛奶。”

    “我也是,我想要里面的隐身药水。”koty附和道,“太难了吧小吻,你说你那时候像我一样许愿bbq多好。”

    谈情没再过多回应,只小声说:“可我那时候觉得复杂一点更有意思。”

    祝涟真听得很仔细,或许是因为到了晚上思维变迟缓,他竟从谈情语气里品味出一点委屈的感觉,不知是不是自己过多脑补。

    “试试呗,也许挺好玩的。”祝涟真音量不大地参与话题,其他人没听见,只有谈情望了他一眼。可惜车内太黑,祝涟真也看不清对方是何种表情。

    路程花了不到两小时,一下车,大家闻见了风中的海腥味。

    “房子在上面。”邱皓抬头给他们指,“怎么样,没骗你们吧,是真的海景房。”

    成员们拖着各自的行李沿路往坡上走,一刻钟后进了别墅,令他们意外的是,室内家具少得可怜,客厅连张沙发都没有。不过卧室条件还可以,而且房间足够五个人单独住。

    不等他们询问,邱皓先解释道:“因为整个机械装置要在这个房子里布置,所以还是尽量空旷点好。哦对了,给你们提供个思路吧——”

    他招呼人搬进来几个大箱子,“这里面全是多米诺骨牌,颜色形状应有尽有,从操作和视觉效果来看,多运用它来转场应该是个不错的技巧。”

    纪云庭望了一眼成千上万块骨牌,立刻闭嘴退缩了。邱皓继续说:“除此以外,咱们道具组把戈德堡机械常用到的工具都准备出来了,你们一会儿可以边研究边讨论,灵感这东西嘛,总是在一瞬间迸发的。”

    koty已经从难以置信的态度过渡到跃跃欲试,虽然他早把学过的物理知识忘了大半,但身边有谈情和纪云庭两个优等生在,他觉得安心不少。

    工作人员们很快撤离,去另外的房子休息,现在acemon身边只留了几个摄像师。祝涟真把一箱多米诺骨牌倒出一部分,跟他们说:“现在摆个图案玩玩?”

    另外几人马上参与进来,毕竟这项活动不需要太费脑力。祝涟真只会简单地把骨牌顺着一列摆好,其他人也是如此,可他很快注意到谈情是把几个小方块拼成三角体,明显跟别人思路不同。

    祝涟真故意手贱,趁谈情不注意,把那一串三角体拨弄倒了——由于骨牌正反两面颜色不同,它们倒下时就像开出花朵。

    祝涟真意识到自己孤陋寡闻,“怎么摆的,你再来一次我看看。”

    谈情唇角上扬,没有为他重新演示,而是搭了另一种双层多米诺,手指轻轻一碰,原本角度倾斜的骨牌像有意识去排兵布阵一样,几秒内变得规规整整。

    祝涟真没想到自己二十多岁了还能产生发现新玩具的惊喜。

    “我们可以搭出组合的logo吧?立体的那种,我记得我看过国外比赛视频。”纪云庭说,“他们准备了专门工具,应该不需要我们一个一个用手摆。”

    祝涟真:“你想什么呢,邱皓会轻易放过我们?他道具准备得齐全,说明就是想细致地逼疯我们。”

    几个大男人蹲在客厅里像小孩子玩积木似的摆弄骨牌,祝涟真专注地看谈情一举一动,好奇地问:“你平时喜欢玩这个啊?”

    自己以前好像不了解他这个爱好。

    谈情低头说:“很少,家里没地方让我摆,所以我也只是看看别人的视频,顺便记住了一些摆法。”

    祝涟真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机械装置,他还记得谈情以前常玩拼图,“你总喜欢这种复杂化的东西,而且还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鲁布·戈德堡机械用最曲折的方式做小事,多米诺骨牌再精致也只为了倾倒,几千块拼图打碎重组不过是一张静止的画……放在快节奏的电子时代里,它们看起来很不像当代人的业余爱好。

    祝涟真轻轻敲打骨牌,听它们发出清脆的声音。他问谈情:“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

    谈情思索了几秒,说:“不知道,可能我习惯对它们感兴趣吧。”

    “嗯?”

    “我小时候不知道多米诺骨牌这个东西。”谈情不疾不徐地说,“但一个人玩扑克牌的时候,我发现把它们对折,可以立在地上。我一口气折了几十张,想摆个图案出来,结果不小心碰歪了一张——我就看见它们很漂亮地连续倒下去。”

    祝涟真感同身受:“惊喜吧。”

    “嗯。”谈情笑着点头,“我当时以为我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现这个游戏的人,所以我把家里所有扑克牌全都对折,摆满整个地板,像迷宫那样。”

    祝涟真问:“失败过吗?”

    “很多次,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从头开始。”谈情说,“摆完扑克牌迷宫,我就等我妈下班回家,她进门后看到地板,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故弄玄虚地让她猜。”

    祝涟真又莫名想笑:“然后她什么反应?”

    “很平静,但还是配合我了。”谈情也笑起来,“我终于碰倒第一张纸牌,想跟她一起观赏整个迷宫塌陷,她一边说着‘真厉害’,一边迈过那些牌去厨房做晚饭。然后我就意识到,可能这个游戏在大人眼里很常见,所以她没有我想象中反应强烈。”

    祝涟真的嘴角平了,手上动作也放缓,全神贯注听谈情说话。

    “因为看到的世界太小,所以容易沾沾自喜,其实引以为傲的成就在别人眼里根本不足为奇。”谈情将一块骨牌立起来,让它们呈最普通的一字型排列,仿佛是他记忆中的扑克牌。

    祝涟真盯着彩色长方块发呆了片刻,回过神儿来时,他想起周围还有摄像机,心里不禁泛起落寞感。他想着要是没有镜头多好,谈情娓娓道来的回忆就可以被他独占,现在却要通过节目和无数粉丝分享了。

    一段时间后,他们玩腻了多米诺骨牌,五颜六色的方块散落一地没人收拾。于是大家分了房间,早早洗漱休息。

    祝涟真躺在床上发现确实信号差,还好他提前缓存了新一期团综以及弹幕,适合睡前打发时间。

    节目才播到第二期测谎仪特辑,开头是他们五个人接受编导的事前调查,祝涟真看见自己连续被电好几次,接着画面一转,编导问谈情是否对某个成员不满。

    谈情说:“有。”

    “是谁?”

    谈情:“祝涟真。”

    两秒钟内,画面被忽然涌出的弹幕挤满了。

    “???”“你再说一遍是谁?”“哦?”“哈哈哈哈哈你完了以后分房睡吧。”“大人,情真be了。”“危。”

    ……

    编导没追问理由,祝涟真现在也不好奇答案了,面向观众公开播出的内容本身就没有真实性可言,或许谈情当时就是故意留个钩子等他发现。

    祝涟真有点困了,直接快进到谈情测谎的环节,想知道粉丝看他心电图紊乱时会作何感想。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显示器上的数据结果被后期剪辑拼接过了,甚至部分问题也有变动……谈情虽然仍是失败的结果,但原本那句“全程处于慌乱状态”并没有出现在节目里。

    弹幕开始齐刷刷夸奖谈情为人正直,不会撒谎,祝涟真皱起眉头,切实感受到了公司对谈情个人形象的在意程度。

    他索然无味地丢开手机睡觉。

    转天吃过早餐,大家立马开始构思属于acemon的戈德堡机械。队内气氛在前期脑洞大开的阶段最为和谐,只要是听着有趣的创意都会被投票采纳。祝涟真结合参考作品,提议道:“先明确目标吧,昨天看的视频里最终目的只为了上一份菜,网上别的作品还有为了篮球进筐、为了点亮圣诞树之类的,那我们忙活半天应该让它怎么收尾?”

    他看向谈情,主要想听对方想法。

    谈情若有所思,很快给出方案:“给品牌赞助打广告吧,感谢他们对我们长久的支持。”

    祝涟真:“……”

    不过这种掉钱眼儿的思路立刻被另外几个狗腿子认同,某手机品牌是节目的冠名赞助商,而手机的功能丰富多样,作为机械里最重要的一环将会有很大容错率。

    祝涟真又问谈情:“我们几个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可以在房间里唱歌。”谈情回答很快,大概早就想好了方法,“但困难在于声波有能量,如果我们没能平衡好振动,附近的机械就可能会受到影响。”

    koty灵机一动:“那我们可以当整个作品的bgm啊,后期偶尔切我们镜头就行了,反正主角是机械嘛。”他说着又拍了下掌,“噢,我们以前还组过乐队,把乐器加入进来,内容不是更丰富了吗?”

    纪云庭:“问题是哪里找乐器?”

    “让邱皓想办法。”付榕冷不丁开口,“威胁他如果找不到我们要的东西,这期节目就完了。”

    ……

    初期构思结束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他们没感觉到饥饿,迫不及待地画图纸,将刚才的想法记录下来。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纪云庭开始画第一个动滑轮装置时,他意识到计算数值时必须精确每个单位,道具之间不同组合也会影响能量转换,而他们想象中的机械总长度至少几十米,从房子一楼延伸到二楼,甚至室外——如此巨大的工程量意味着每处机关都要经过严格计算,而负责这项工作的只有两人。

    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周内完成。

    纪云庭觉得无从下手,考虑过后,他说:“再简单点吧,去掉抛物线运动的环节,尽量横平竖直地设计开关。”

    “可那样看起来不够帅啊。”祝涟真反对,“大部分观众不会研究机械是怎么动起来的,只要空间利用越多,他们就觉得越厉害。”

    纪云庭没有动摇:“不是还有多米诺吗,把骨牌摆满整个客厅,倒下来的时候照样震撼。”

    “投机取巧。”祝涟真说。

    纪云庭问他:“你知道整个机关允许的计算误差才多少吗?”

    祝涟真没底气反驳了,最费脑力的任务与自己无关,纪云庭想去掉点负担也无可厚非,只是从视觉上看会觉得可惜。

    “就听队长的吧。”谈情温声说,“我们一起顺利完成一个作品才是最重要的,管它效果什么样呢。”

    既然连许愿的人都这么表态,祝涟真也没异议了,老老实实找道具尝试排列组合。

    此后大家度过了漫长的沉默,邱皓有时过来看看情况,见他们经常陷入瓶颈,全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发呆。

    邱皓笑了:“你们要的乐器我已经联系上了,还缺什么?”

    “缺德。”纪云庭脸上盖着一张线条凌乱的图纸,他就在下面闷哼几声。

    邱皓:“感觉怎么样,团魂燃烧起来了吗?”

    他这么一问,众人才发现今天队内关系格外融洽。其实这很好理解,平常大家龃龉不断的原因就是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傻逼,然而现在全队脑子加在一块都不够施展,那么智商也就不分你我了,骂谁都等于骂自己。

    邱皓说:“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打算下山找夜市吃饭,回来给你们带点烧烤。”

    节目组去吃喝玩乐,留他们五个在屋里继续摆弄道具,氛围渐渐消沉。他们先用了十来个物品做出一套简单的机关,但运行时,球体滑行的路线总是偏离预想,如果前期进行人为干预,之后物体的受力也会随之改变,整套设计又要重新开始。

    为了缓解压力,他们索性抛开其他道具,先搭出图案立体的多米诺骨牌。五个人围在一起建立acemon的经典皇冠标志,如果拆分来看,则只需要几个金字塔叠加。他们懒得讲话,每人专注自己手上的工作。很快,皇冠塔的“地基”就建好了。

    立体的多米诺摆起来没有想象中困难,无非就是不断重复几枚骨牌的顺序,同时保持稳定。当天边隐去最后一抹余晖时,半座黑色塔身已经从客厅正中央拔地而起。

    他们终于得以喘口气,“累了,先这样吧。”

    话音未落,几人听见靠近谈情那边的骨牌连续传来清脆悦耳的撞击声,他们屏息凝神,注意到骨牌开始从外向内塌陷,但谁都没伸手试图阻挡。所有人像待机一般身体静止,大脑空白地关注眼前的突发状况。

    终于,最后一列骨牌散落在地,眼看它起朱楼,眼看它楼塌了。几人面无表情地围绕着这片黑色的狼藉,无论表达什么都苍白无力。

    静默许久,谈情慢慢起身,去外面抽根烟。

    祝涟真躺在那堆凹凸不平的骨牌表面,后背被硌得微痛。他突然又想笑,仿佛自己这半天置身事外了一样,明明付出了不精力,心里却很难为这上千块多米诺的倒塌而悲伤。

    祝涟真望着天花板上光芒温和的吊灯,想明白了原因。果然谈情不是无所不能的,连koty都还没犯的错,却由他先上演。能亲眼见证骨牌在谈情手上失误、坍塌、乱成一乱……祝涟真的心情竟然比成功搭建的那一刻还畅快。

    可惜谈情平时做人太面面俱到,现在队友们敢怒不敢言,只有祝涟真留着闲心想去嘲讽一番。

    等了十分钟,谈情还没回来。祝涟真耐心耗尽,决定出门找他。

    谈情不在阳台和后院,这么说是离开了房子。祝涟真站在高处眺望,海边风景一览无余,暮色四合,视野内充斥着昏暗的灰蓝色调。

    他打开手机相机对准海边的方向,当它是望远镜,手指划拉两下将屏幕上的黑点放大,于是看到了眼熟的人影。

    祝涟真走下台阶,接着忍不住小跑几步,凉风灌进领口,他沿路跑下去,整个人好像要飘起来了。

    沙滩绵软,鞋子踩上去立马印出凹陷。谈情正俯身捡贝壳,听见背后有动静,便回头看了一眼。祝涟真本想着过去吓他一下,结果这么快被发现,他只得悻悻地走上前。

    “捡这个干嘛?”祝涟真问。

    谈情:“可以当增加质量的道具,比那些螺丝铁块要好看点。”

    祝涟真跟在他身后,但没有帮他。这时,谈情弯腰拾起一枚形状较大的海螺壳,轻轻吹去表面的沙子,凑到耳边认真倾听。

    祝涟真对他的举动完全没怀疑,连忙问:“听见什么了?”

    “当然什么都听不见。”谈情直接把壳子丢给他。

    祝涟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谈情这么做是故意逗他,骂骂咧咧地又把海螺扔回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在沙滩上坐下歇着。节目组确实找了个好地方,听说这边是即将对外开放的海滨浴场,沙质细腻不掺石砾,直接光脚踩过都相当舒适。

    天色愈暗,四周却还没安装照明工具,祝涟真看着谈情侧脸只有模糊的轮廓。

    “小祝,往前看,我们两个好像被困在孤岛上了一样。”谈情平淡地陈述想法,祝涟真放眼望去,发现海水好像还没涨潮,泛白的浪花温柔地融进沙子里。

    祝涟真说:“导演哪儿都不许我们去,跟被困起来也差不多。”

    谈情没反应。

    祝涟真双臂向前举,伸了个懒腰,“如果我们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那个机械装置,你知道节目组会给我们什么惩罚吗?”

    “嗯?”

    “公开八年前写的东西。”祝涟真笃定道,“那几个铁筒留在邱皓手里,他到时绝对会逼着我们念出来。”

    谈情笑着说:“也许里面没有敏感内容呢。”

    “但还是羞耻啊!”祝涟真说,“写给自己的信我只想自己看,万一我当时脑子不好,真写了什么隐私呢?”

    谈情漫不经心:“让后期剪掉不就行了。”

    说到这个,祝涟真才想起来有事问他:“你看第二期节目了吗?”

    “还没。”

    “你那一part好多都打乱重剪了,跟当时的状况不一样。”祝涟真忿忿道,“导演组还挺偏爱你。”

    短暂几秒沉静之后,谈情告诉他:“是我要求那么剪的。”

    祝涟真不假思索:“为什么,不想让粉丝知道你谎话连篇?”

    “你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谈情低头摆弄手里的贝壳,让它们摩擦出“咔啦咔啦”的声音。祝涟真感觉自己心里也被这些东西搅了一下,目光只顾凝望谈情那不真切的侧脸。

    “那……那这期我也去提要求。”祝涟真小声说出自己的决定。

    谈情暂停手中的动作,“你要剪掉什么?”

    “也是只有我知道就够了的内容。”祝涟真如是说道。

    谈情轻笑一声。

    天色彻底进入黑夜阶段,风携着海浪向前推进,祝涟真感觉到了凉意,但他看谈情安稳地待在这里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于是也佯装出享受夏夜海风的模样。

    谈情深呼吸,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当年写的愿望无聊极了?”

    祝涟真欲言又止,因为不清楚谈情希望听到哪种回答。稍微斟酌过措辞,他才说:“一开始听不明白,但今天玩了一会儿就觉得很有意思了,就算搭一天多米诺也行……只要它别倒下去。”

    “你真这么想?”

    “嗯。”祝涟真点头。

    “可他们……”谈情声音渐渐弱下去,“小祝,我觉得我给大家添了麻烦。”

    祝涟真微怔,忙道:“没这回事,他们自己定力不足而已,才多大点工程量啊……”

    他说完,心里不禁冒出脏话,自己出来找谈情不是为了嘲讽吗,怎么现在还安慰起来了?

    谈情语气透露出些许轻松:“谢谢,还好有你愿意帮我实现这个想法。”

    他突然示好,祝涟真有点无措,下意识装不在意:“别自作多情哈,我只是想满足十七岁的谈情,跟现在的你有什么关系?”

    “需要这么明显的差别对待吗?”谈情问,“我跟过去好像没什么不同啊。”

    “物是人非懂吗?十七岁的谈情想要什么我都给,换成你的话……我就得考虑考虑。”祝涟真手指陷进细软的白沙中,感觉湿润又温暖。

    “你撒谎。”谈情说,“你当时可没对我这么好。”

    他严肃的声音令祝涟真慌了一下,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磕磕巴巴道:“那、那不是因为刚认识嘛,别说得跟我欺负你了一样……再说了,以前对你不够好,难道之后就没还回来吗?你要是翻、翻旧帐的话,我这儿可比你厚多了!”

    “知道了。”谈情若无其事地改口,“那如果我现在有什么愿望,是不是再等八年,你就愿意满足了?”

    祝涟真最听不惯他这副试探的口气,“我可能让你等那么久吗?”

    海水上涨,朝他们的方向蔓延。谈情直视远方,悠悠地说:“知道我为什么出来待着吗?”

    祝涟真本来没打算细想,可偏偏有个答案这时撞进脑海——

    “因为室外没有监控。”谈情同时说出口。

    祝涟真身体定住,皮肤温度骤然上升。

    幸好两人处在视野不明的黑夜里,除了声音,他们无法通过更多媒介捕捉对方的情绪变化。祝涟真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过去,心脏一阵狂跳,发现谈情也正望着自己。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片刻,却没迎来对方任何行动。

    “你一直盯着我?”谈情问。

    祝涟真思维迟缓,差点会错意,以为谈情想让他闭眼。

    正当他沉默之际,谈情又轻声问:“不吻我吗?”

    全世界好像只剩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他们在黑夜里相视无言,祝涟真感觉到一阵眩晕和耳鸣。

    隔开漫长的沉默,谈情无奈地笑了一下:“算了。”

    耳鸣忽然消失,祝涟真清楚地听到自己左胸腔里连续传出钝重的响动。除了浪花与心跳,世界上出现了第三种声音,像是引诱又像是安抚,劝告着祝涟真:去吻他吧。

    去吻他吧。

    受到蛊惑的人舒展开手指,指尖大部分力量陷入细沙,剩下的也足够支撑着他上半身向前靠近。鼻尖相碰时,意味着双唇也近在咫尺。祝涟真停下来,等待对方主动配合。

    然而谈情毫无反应,仿佛刚才说完“算了”就意味着对之后的种种无动于衷。

    祝涟真将所有杂念统统抛在脑后,合上双眼,唇瓣彻底向前贴去,得到的回馈是无比柔软的触感。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侧脸,登时烧红一片。

    祝涟真不敢刻意延长时间,当听见潮水再次涌来后,他匆匆移开嘴唇,缄口不言地低下头。

    海水褪去时,他终于听见谈情的声音:“就这样?”

    话里没有半分戏谑之意,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祝涟真喉结滚动,抬头注视谈情的眼睛。他刚想赌气似的反问“还能哪样”,对方已经把手里的贝壳全扔到一旁,扶着他肩膀欺身压下来。

    下一秒,他身体失去重心栽倒在沙滩上,张开口还没吐露半个字,话语权就被谈情的吻彻底封禁。

    祝涟真重新闭上眼,但黑暗里却能看见无数纵横交错的细线,好像两人心跳频率以具象的形式交缠在一起,高低不平,杂乱无章,它们朝着没有尽头的前方延伸,汇聚了成千上万次心动。

    温柔的,强势的,熟悉的……祝涟真试着轻轻咬了一下谈情舌尖,对方的回应则是与他十指紧扣。两人掌心中沾着细沙,摩挲起来微微发痒。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彼此间的热意蔓延,祝涟真如梦初醒,唇齿不小心用了一下力。他大腿外侧的口袋里,手机嗡嗡振动,但身体被谈情压着,他手臂难以动弹。

    谈情直接伸手摸进去,取出手机帮他接听。

    是导演打来的,提醒他们该回去吃晚饭了。谈情镇定自若地应和几声,说话时,两人的嘴唇又似有若无地蹭到一起。

    祝涟真忍不住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尝到微弱的血腥味。

    电话挂断后,谈情低头把它塞回祝涟真的口袋,不以为意地提醒:“再不回去他们就该出来找我们了,小祝。”

    “嗯。”祝涟真感觉身体都快适应了沙滩,双臂勾住谈情脖子,被他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