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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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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绥之愣了一下。

    因为之前一直在屋外的缘故,他的手很凉,顾晏的手指却很烫。

    燕绥之任他抓了一会儿,等他缓过那阵刚起床的劲,才出声问道:“怎么了?”

    顾晏另一只手揉按着太阳穴,片刻之后哑着声音问道:“去哪……”

    燕绥之垂着目光看他,心里又被恼人的东西挠了一下,说不上来是有点痒还是有点刺,“去厨房,给你把药拿上来。”

    “……我是说,拿着围巾去哪?”

    燕绥之这才想起手里还有围巾,顿时失笑道:“去阁楼找衣架挂起来。”

    顾晏微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他揉捏着眉心,房间里一时间安静极了。他没有松手,而对方也没有把手抽回去。

    这在燕绥之身上是极为少见的,以至于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是默许且纵容的。

    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病人的优待。

    不过最终,燕绥之还是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指,玩笑似的提醒了一句,“顾同学,楼下的粥要糊了。”

    顾晏:“……抱歉。”

    他松开了手,微烫的体温从燕绥之指尖撤去,凉意重新包裹上来。

    直到下了楼,把药盒拆开,燕绥之心里都泛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刚倒了两片药在掌心,就听见楼梯那边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怎么下来了?吃了药再睡一会。”燕绥之道。

    “不用。”顾晏走过来,微烫的指尖触到他的手心,拿走了两片药,自己用玻璃杯接了一点温水。他仰头咽了药,又喝了几口热水,喉结滑动。

    燕绥之看了他片刻,又收回视线,闲聊般问道:“赶了早班的飞梭机?”

    顾晏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捏着杯子“嗯”了一声,“中途接到德卡马和赫兰星的检测通知,航程耽误了一阵子,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

    “只是这样?”燕绥之道,“检测没有出问题?”

    “……还好。”顾晏只挑了结果说,“不然我现在会在春藤医院。”

    燕绥之正站在砂石锅旁,一手插着西裤口袋,一手用瓷勺顺时针轻搅着愈渐浓稠的米粥。闻言没有去戳穿什么,而是道:“下回再碰到什么,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尤其坏消息,别藏着掖着……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希望我能尽早知道。”

    过了一会儿,顾晏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嗯什么。”燕绥之转过头来,“说实话,你在这方面不太有信誉,现在清醒一点儿没?去把光脑拿来写个保证协议,这样才显得没那么敷衍。”

    他说完笑了一下,又继续精心地熬他那锅粥。

    顾晏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乌沉沉的眸子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脱口说点什么,但话转了一圈就变成了另一个问句,“你之前说……新公寓找好了?”

    “对。”

    “在哪边?”

    “白马街那一带,到南十字律所步行也很近。”

    “布置怎么样?”

    “还不错,房东是个艺术家,在房子里挂满了自己的画,非常干净。”燕绥之说。

    也许是之前的针剂终于缓慢地见了效,也许热水确实能让人舒服一些。顾晏比之前刚起床的时候略微精神一些,但听完这话之后,他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重新接了一杯热水,倚靠着琉璃台,看着燕绥之瘦白的手指搅动着瓷勺,沉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燕绥之笑了一下,转过头来没好气地问道:“你这么急着赶我出去?”

    “没有。”

    “没有你十分钟问我两回?”

    顾晏垂下目光,一时间没说话。

    燕绥之以为他被这句堵得哑口无言,又闷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我不问,你就不走了么?”

    微哑的声音低而沉,明明很平静,却莫名让人有点触动。就像是给你填了一罐浓醇的酒,矜骄地封得严严实实,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了一条缝隙。

    燕绥之活了四十三年,冲动的、丰沛的、夸张的表达见得太多,总是兜头盖脸来势汹汹,好像不撬开一条缝找到一点回应就不会罢休。他兜着圈子客客气气地避让了那么多年,到头来最吃的居然是顾晏这一套。

    他搅着粥的手停了一会儿,抬起了眼。

    顾晏的眸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比什么都轻……又比什么都沉。

    在他身后,隔着客厅柔软的地毯,几米之外是那片透明的玻璃墙,墙外八棵新种的灯松在夜风中簌簌摇晃,一部分灯松虫适应了新环境,零星地冒了出来,绕着散发冷香的灯松针叶上下飞舞,像是散落在暗夜中细碎的星火。

    燕绥之朝那边扫了一眼,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顾晏。”

    “嗯。”

    “你托乔弄的灯松,今天送到了。”

    “看到了。”

    燕绥之收回目光看向他,“我听菲兹说,你其实不那么喜欢灯松。”

    顾晏顿了一会儿,淡淡道:“……不是特别喜欢。”

    “那么……等我搬走了,这些灯松是不是没人看了?”燕绥之问完,笑了一下,状似随意地说:“我跟房东签了一个试住协议,原本打算等你回来打声招呼再过去,后来打算等你烧退了,明天再走。现在这些灯松被运过来,我只好再改一下主意。所以,你不问的话,我可能真的就不走了。”

    燕绥之说着,把手里的瓷勺搁下,又不紧不慢地拿了一块软巾垫手,把砂石锅盖子盖上。

    米粥汩汩的微沸声被闷进了盖中,窗外的夜风声依稀可闻,星星点点的荧光绕着灯松飞舞,温黄的落地灯铺散在大片柔软的地毯上。

    屋内温暖而安逸。

    顾晏就这么靠在他身边的琉璃台上,握着玻璃杯,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着事情,然后沉沉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头脑不清醒的缘故,你让我产生了一点误解。”

    “什么误解?”燕绥之头也没抬,依然在忙。

    “……误以为我可以说一些荒谬的话,或是做一些唐突的事。”

    燕绥之停了手,终于转头看向他,挑眉道:“比如?”

    顾晏垂着目光看着他,突然用食指关节轻抵了一下他的下巴,“比如这样。”

    衬衫因为这个动作在腰侧弯出两条皱褶,他微偏着低下头,吻在燕绥之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