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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冯叁万招待雷天等人享用了一餐满是海滨风情的晚餐——说是这么说,其实就是就着家中的海产品随意地煮了一锅大杂烩而已。

    不过别看这大杂烩看着卖相不太好,可是味道着实是不错。就连暮邪都是连连称赞。对此,冯叁万则是毫不客气地自夸起来,诸如“好歹单身三十多年,这点厨艺都没有怎么能行”的话语——当时的情况是横罗和暮邪坐在一张板凳上,雷天和千羽坐在一张板凳上,而且之前对冯叁万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声称是两对情侣——也不知道为啥,说着说着,冯叁万就站到一旁的墙角里画圈圈去了……

    ……

    ……

    因为晚上也没有什么安排,而且为了明天出海,雷天等人决定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在收拾完之后就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去了,结果一楼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了冯叁万而已。

    看着雷天一行人走上楼之后,这名汉子总算是松了口气,他重重坐在躺椅上,略带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这一次,又成功了呢。

    算上这四个人,已经有八十五人来到这村子,委托他出海了吧?

    只可惜,能够“出海”的,往往只是他们的尸体罢了,因为今天晚上,那些“人”就会到来,把这群为了赏金而聚集起来的江湖侠士以最残忍的方式杀害。

    然后,冯叁万只需要负责打扫收拾就好。杀人的不是他,被杀的也不是他,他只是……

    只是什么呢?

    冯叁万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夫,出海打渔,上岸卖鱼,他从不因为贪图那一点钱财而和其他人一样给自己的鱼贴上高价。捕鱼期和休渔期的规矩他也一直遵守,从不违背。他一直都是本本分分,可以说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实”人。

    可是,这样的他,现如今却不得不做着和“伥鬼”无异的工作。

    到底是怎么了呢?

    自己难道是“坏人”吗?

    虽然真正下手的人并不是他,可是这些人都是他找来的,都是他主动去搭话的,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这些人是不会来到村子,不会死的。

    但是,自己并没有错。因为若是不这样,自己就会被杀死,到时候,就会有其他人被找上,被迫成为“伥鬼”。就结果而言,不是一样么?所以,为了不被杀死,选择听从那些“人”的命令,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自己并没有错,自己并不是“坏人”,自己只是单纯的想要活下去罢了。——那一天,海盗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天,冯叁万第一时间选择了屈服,仅此而已。

    ……

    每次那些“人”动手之前,冯叁万都会为自己做一番思想开解,可是无论重复多少次,他心中的负罪感仍然存在,而且没有丝毫消弭的痕迹,反而愈发深重。

    是啊,纵然能够为自己找到“理由”,也无法改变内心深处的那份愧疚。

    杀人者并不是他,被杀的并不是他。

    没有杀人,所以连借由血腥变得癫狂也做不到。

    没有被杀,所以不得不一遍遍凝视鲜血却无法逃离。

    这,还真是可悲啊。

    冯叁万深吸一口气,不论如何,这都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明明自己只想做一个老实本分的渔夫,一切按照规矩去做,等攒够了钱,就找村里的二姑子说媒,娶个媳妇生个娃……

    为什么这样简单纯朴的愿望会被现实粉碎?

    越是想,就越是烦闷,冯叁万找出了珍藏已久的烈酒,猛地灌了自己一口。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这样就能够从现实中逃离,即使第二天醒来将要面对的依旧是血色的现实,他至少能够避开让现实变成血色的那个残酷过程。

    ……

    ……

    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雷天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用灵符术御风飞了出去。因为是施展苍龙术法,所以压根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比起过去使用轻功的时候都隐蔽了不少。

    他御风而行,从上空打量着整个渔村,那些民居都看不见几盏灯火亮着,这份莫名的冷清完全不像是这个规模的村子该有的。

    没有老人,没有小孩,可是依然有着青壮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就在雷天兀自好奇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下方的一处小广场里有不少人聚集,他稍微降低高度接近那里。借着月光,他看见了一群让他意想不到的“人”。让他最为惊讶的是,那伙人当中居然还有他所认识的一个家伙,那家伙的身形在这伙“人”当中看起来是那么格格不入……

    是这样吗……听见了那些人的说话声,雷天总算能够明白这个村子的异常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个村子的“现实”被扭曲了,被这群名为“海盗”的“非人”。

    ……

    ……

    “……老大,终于又等到能够狂欢的日子了,兄弟们可都等不及了啊。”戴着硬质皮革头盔遮住整张脸,声音仿佛破铜锣的高大人影激动地说道,他看着那个跟他小山似的身形比起来宛若蚂蚁的小巧人影,眼神中满是期待。

    那名被当做领袖恭敬对待的小小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念辰,他一脸无奈地回应:“狂欢狂欢……你们这群家伙还真是闲不下来啊,明明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狂欢’……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咯,不久之后苍龙的海军就要出海了,我们的主菜还是他们。”

    “那是自然!”另一边的高大汉子豪气地吼道,他的声音回荡在村子里,却没有引来一个人出来看动静。

    因为这早已经是“惯例”了,所以不会再有人不知死活地出来干预这些“人”的行为。

    “啧啧……”念辰扫了一眼自己的这帮部下,自从当初想到这个缓解压力的方法以来,他们已经对这个“游戏”有些沉迷了。

    当然,不仅仅是他们,就连自己也有些迷恋这种感觉了。

    “那么……狩猎开始,第一发偷袭可不要做过头了,只要稍微伤到他们就行了,毕竟他们可是最好的‘玩具’啊。”

    宣布着“开始”的话音刚落,那帮身材魁梧的汉子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目标直指海滨冯叁万的家!

    念辰留在原地,一边叹气的同时,一边慢慢走着,准备追上大部队。只是,他才刚刚走出三步,就立刻停了下来。

    “哎呀呀呀……这还真是我的疏忽呢。”念辰非常淡定地低下头,不知何时,一柄长剑已经拦在了他的脖子前面,只差毫厘就会伤到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海盗’吧?而且还是曾经隶属于军队的那种恶质人员。所谓的‘狂欢’……应该就是以‘杀戮’的方式让习惯了战场的他们发泄自己过剩的破坏欲吧?”雷天悄无声息地站在念辰的身后,尽管他面对的念辰只是一个男孩,可他丝毫没有轻视对手的意思。

    “瞬间移动呢。”念辰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分析道,“看准我的部下离开的瞬间出手。而且即使是我,也慢了一拍才注意到你的气息,更不用提那些笨蛋了……即使我想要呼救,怕是也来不及了吧。这般精准的时机把握……你应该是榜上有名的职业杀手吧?”

    “现在是我在问话。”雷天稍稍用力,手中的鬓颜剑在男孩那柔嫩的脖颈上留下了一抹血痕。

    没有丝毫不忍,因为雷天早已经认准了对方是敌人。

    “抱歉抱歉,如果是你的第一个问题的话……那么回答是‘没错’。我们就是最近才出现的海盗。不过,我们可不是‘曾经’隶属于军队的恶质人员……”说着,念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再度睁开,此刻,他的双眸染上了妖异的红色……

    雷天突然感觉到念辰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紧接着他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他没有多想,当即挥剑斩下,哪怕对手只是一个孩子,他也没有犹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本该将念辰的脑袋斩下的鬓颜剑被某种物体挡了下来,而且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念辰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雷天不敢大意,第一时间拉开距离向后撤去,而念辰也不过多逼迫,依旧留在原地。

    念辰悠然淡定地转过身,正面雷天。这时候,雷天才注意到念辰身上所发生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赤瞳,獠牙,还有以血为武器的特殊能力……竟然是血族?”雷天不由得吃了一惊,在苍龙这片土地上,居然能够遇见生活在白虎联邦的非人,这……何等诡异!

    念辰吐了吐舌头,他的舌头原本被自己咬破,流了不少血,而那些血并没有像一般液体一样流淌下来,而是宛若有生命一般蠕动——刚才正是这些血挡下了鬓颜剑……

    “你居然知道我的种族?而且听你的称呼,竟然不是偏向教会的那帮人,这真是让我吃惊。”念辰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即使之前他就和雷天相处过一段时间,可是像这样子的对峙可是头一遭。

    他放弃了扮演那活泼的儿童,而雷天也完全把他当做敌人看待,这种战斗的对峙可是第一次。

    在他看来,只有战斗中才能够真正了解一个人。而此时的雷天给他的印象果然和之前截然不同。

    生活中,我们都不过是戴着假面扮演着虚伪角色的演员罢了!只有战场,只有厮杀才能够展现原初的真实!

    这并不是雷天第一次遭遇血族。早在他为了克服心中对“冰雪”的恐惧而远赴白虎联邦的时候,他就与那些非人生物有过多次交手。也正因如此,他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一名血族单独出现在苍龙境内。要知道一般情况下,血族都是以家族为单位集体行动的……

    对付血族,唯一的方法是破坏心脏,而这群能够自由自在控制自身鲜血的非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即使他们有着“人”的形体,他们的内部器官也未必和人一样,他们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心脏移动到身体内的任何位置。

    目前来看,对手的四肢外观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并没有转移到那里。一般说来,心脏应该还是在躯干的范围内游走吧。

    只是……

    血族是白虎联邦的住民,怎么会有念辰这样的苍龙人的样貌?

    “哦呀?看来你以为这小鬼是纯正的血族呢?真是可惜了啊,这只不过是我制作的一具血奴而已。”念辰……或者说控制着念辰的血族说道,他之所以会开口说明纯粹是好奇,若是雷天知道了真相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身为高阶血族,只要将鲜血赋予他人就能够赐予他一定程度血族的能力,但是这样子诞生的只不过是低等的血奴而已。血奴没有自由,只要我愿意,能够立刻剥夺血奴的自我,让他沦为我手中的傀儡。这小子就是如此,为了保护父亲,他甘愿成为我的血奴……”

    “……”雷天沉默,手中的鬓颜剑一闪,瞬间斩断了从“念辰”舌头上伸出来的血色异物。

    “哎呀呀,这个反应……莫非你是那种极度富有正义感的家伙?”“念辰”笑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血族的弱点只有心脏,血奴也不例外。只不过血奴无法自由地转移自己的心脏而已。你如果想要阻止我,就只有刺穿这颗小小的心脏——这是唯一的方法。”

    雷天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对手看穿了,这在战斗中可是极大的失态。可是……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敌人……

    杀死一个无辜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在自己身为杀手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手上必然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吧?

    那么……既然如此,就按照老办法来吧。

    在战斗中迷茫是极度危险的,为了斩断迷茫,雷天有着自己的那一套方法。

    雷天深吸一口气,接着质问自己的内心。

    他该杀么?

    虽然现在是被某个血族控制了,但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孩子,所以不该杀。

    可以不杀么?

    当然可以,只要逃走就行了。

    那么,我想要怎么做已经很明显了吧?

    “墟理!”

    没有任何思想斗争,雷天使用墟理瞬间逃离了“念辰”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