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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君子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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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村学堂分为早课与午课。/p>

    一开始的时候,学堂里只有早课,中午便会放学生们回家。只是村里人商议之后觉得把这些正处在好动年龄,犹如小猴子一般的少年们放到村子里,指不定会惹出多少乱子,这才请求顾先生再代为管教这些少年一段时间。/p>

    早课午课都不长,各为一个时辰。/p>

    只是每隔半个时辰,就会休息一刻时间,所以等上午的课上完,也已经到了巳末左右。/p>

    听到先生说出“下课”二字之后,二十多位少年便一一向顾以方道过“再见”,从学堂之中鱼贯而出。/p>

    王质原本已经从前门走出学堂,看见楚泽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之上,纹丝不动。/p>

    高大少年再度从后门绕回教舍里,猛地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大声道:“楚泽。”/p>

    楚泽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平静问道:“怎么了?”/p>

    以为能够吓楚泽一跳的王质看到少年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了楚泽身旁,开口道:“真无趣,你小子真是无趣。”/p>

    少年咧嘴一笑,没有说话。/p>

    王质疑惑道:“你这两天怎么了,从昨天开始你就不对劲。还有,你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平常的你可不是这么爱出风头的人,先生都说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们不知道的先生说的话不是很正常么,这又没啥丢人的,你瞎逞什么能。”/p>

    表情若有所思的少年平心静气道:“你知道我不是爱逞能的人,若是不知道,我自然不会去出这样的风头。”/p>

    王质没好气道:“你小子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p>

    少年摇摇头,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王质多做纠缠。/p>

    王质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行行行,你小子厉害,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p>

    少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有些问题不是他不想说,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懂,如何能够解释给朋友听。/p>

    害怕王质会因此钻牛角尖的少年思索片刻后,还是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我昨天做的梦吗,我一直觉得这个梦有问题,你不要多想。”/p>

    王质大方一笑,“你我二人认识这么久,我王质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做梦谁不会呀,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这就是个梦而已。”/p>

    楚泽低着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自嘲一笑。/p>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昨天那个逼真的梦,说不定真的就只是个梦。看自己现在这幅落魄穷酸的样子,会有哪国的皇子像自己这样。/p>

    看着楚泽陷入深思,王质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别多想了。走,乘着哥们今天有钱了,咱们两个去老杨头那里买个西瓜吃怎么样?”/p>

    片刻之后,少年缓缓抬头,用手抓了抓头。/p>

    随后少年抱歉一笑,轻声道:“中午怕是不行了,先生留我中午在他家里吃饭。”/p>

    原本还是一副笑模样的王质听到这话,从座位上瞬间弹起,大声嚷道:“啥?!先生中午留你吃饭,难不成今儿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楚泽,你小子是不是今天也卖了旧桃符,给先生塞钱了。”/p>

    楚泽脸色一变,起身面对王质,郑重道:“王质,你可以开我的玩笑,但你不能开先生的。”/p>

    少年黑着一张脸,王质以前很少见过,却知道这是楚泽真正生气的表情。自知口无遮拦说错话的高大少年,此时竟然低下头来,结结巴巴道:“对不起,你知道刚才我不是这个意思的。”/p>

    楚泽严肃道:“你可以对先生的学问有疑惑,但绝对不能玷污先生的人品,顾先生是这个村子里真正问心无愧的人。先生之所以会叫我留下来,是因为我今天给他送了两条鱼,仅此而已。”/p>

    高大少年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耽误你了。圣人都说‘君子远庖厨’,先生一个人要对付那么大的鲫鱼,肯定麻烦,你在这愣着了,快去后厨给先生打下手吧。”/p>

    刚刚还板着一张脸少年一拍大腿,指着王质道:“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等下午放学之后,我们两个再去杨老头那买瓜吃。你也别愣着了,赶紧回家把身上的钱藏好,吃过饭再来这边找我。”/p>

    说话的间隙,少年一个翻身跃过两张并在一起的书桌,一把落在王质的身后,边回头吩咐着高大少年,边向学堂教舍后的竹林跑去。/p>

    刚才还被楚泽教训的一愣一愣的高大少年,看着一溜烟已经跑得没影的楚泽离去的方向,不敢置信的摸着身旁的书桌,喃喃道:“乖乖的,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跳了。”/p>

    王质走出教舍,脑海之中又回想起昨天去湖里玩的时候,楚泽浅水的时间似乎比他们几个水性好的人更为出色。/p>

    高大少年一路嘀嘀咕咕,“难不成昨天做了梦之后,这小子真的变的不同了?奇了怪了,要不我今天中午回去也做个梦试试。”/p>

    ……/p>

    一路小跑的少年穿过竹林。/p>

    整个学堂位于村子的东北,是除了柳家老宅之外,村子里占地最大的一处建筑。/p>

    但实际上,整个学堂只有一间教舍,和两栋屋子组成,其他的地方,不是杂草丛生的空地,便是生长茂密的竹子。/p>

    顾以方的居所就在教舍后,沿着石子小径穿过茂密的竹林,就能够看到用一圈低矮的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p>

    少年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在学堂有外面的围栏的情况下,这两栋小院子又要单独用一圈根本没什么作用的竹篱笆再围一圈。/p>

    好奇心旺盛的少年们当然也问过先生,只可惜得到的回答,又是一句听不懂的话。/p>

    楚泽的印象里,先生当时笑着说了一句,“不过是画地为牢罢了。”/p>

    现在少年想来,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无奈。/p>

    楚泽推开小院微掩的柴扉,从一旁的小屋里传来阵阵菜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p>

    “笃,笃,笃”,每一刀落下的声音都清澈透亮。/p>

    听得出来,这位守了多年清贫的教书先生不仅心稳,而且手也很稳。/p>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p>

    正在下刀切菜的顾以方听到声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表情局促的少年戳在门口,正犹豫着是否要跨过门槛。/p>

    顾以方笑道:“别傻站在外面了,既然来了,就来给我搭把手。”/p>

    楚泽的双阳骤然明亮,重重点头,这才伸出右脚跨进了厨房的窄门里。/p>

    顾以方将用竹条编成的漏盆递给少年,轻声道:“把盆里的青菜洗干净之后,摘成一片一片就行。”/p>

    少年接过漏盆,好奇道:“难道先生平日里只吃这些吗?”/p>

    顾以方转身握住菜刀,再度下刀如飞,一边开口道:“我一个人过惯了清贫的日子,当年求学最清苦的时候,也曾划粥断齑。我倒觉得如今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也没必要太过大鱼大肉。”/p>

    楚泽走到厨房旁的一个盛满水的大木盆旁,将漏盆与青菜一起放入水中。/p>

    少了几分先生威严,多了几分居家气息的顾以方此时显得更为平易近人,没等少年问,就主动说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似乎违背了圣人当年说的‘君子远庖厨’这句话。”/p>

    坐在小木凳上一丝不苟洗菜的少年摇头道:“君子有恻隐之心,所以之于禽兽,若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若闻其声,不忍食其肉。”/p>

    站在砧板前的顾以方微微一愣,继而满意一笑,“没想到你还知道这句话的前言。但如此说来,这样的君子看起来不过也是伪君子罢了。”/p>

    顾以方似乎有意考校少年,又抛出了一个听起来似乎有些“大逆不道”的观点。/p>

    楚泽面露思索之色,过了许久后,才正色道:“人生于世上,无时无刻不借物于自然。如果一个君子连生命都难以维持,又如何去践行仁义道德。无论是仁义还是道德,都以活下来为底线。当然,有的君子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可我们并非每时每刻都需要成仁取义,若连吃喝,睡眠,出行都要考虑是否符合标准的仁义道德规范,那世上又有何人愿意去做那‘君子’。”/p>

    等到少年说完,才现顾以方已经放下手中的菜刀,走到了厨房门前。/p>

    这位身材瘦削的教书先生,感慨道:“这些话说得真好,有豁然开朗之感。是你自己平日里琢磨出来的?”/p>

    少年想了想,摇头又点头,随后问道:“先生,平时做过梦吗?”/p>

    站在门前的顾以方沉吟道:“有时日有所思,偶尔也会做一些梦。怎么,这些是你梦到的不成?”/p>

    “那不知道先生是否听过一种梦,在梦里,你还是你,可你又不是你。”/p>

    没曾想,这一次少年说完之后,站在门前的顾以方久久未曾开口。/p>

    整个厨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p>

    少年似乎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p>

    面对着屋外的顾以方此刻转过身,平静道:“虽然我们儒家很少谈及梦境,但梦境并非皆为虚幻。这一点,你若真的想知道,等下午结课之后,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p>

    楚泽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惊讶道:“先生,真的吗?”/p>

    顾以方郑重点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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