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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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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来时旭日刚刚东升,此时缺月却已低挂梧桐。/p>

    直到西方长庚出现,应如是这才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了第一百二十手。/p>

    一个半时辰,6锦添与应如是轮流落子一百二十手,棋盘上有起有落,但好歹还有二百座安稳山头。/p>

    老人对应如是这一手应对不予置评,反倒本末倒置的打趣道:“白帝落子可越有老夫我的风范了。不过手谈嘛,多思量几分也不算坏事。”/p>

    应如是落子后表情平静,让人看不出深浅。/p>

    就连一袭红衣在夜色中都显得无比内敛,全身上下没有半分能透露,这位狠人就是一手主导了当年妖族南下,并且亲手削去周山三丈山顶,赐名周山为“不周”的白帝。/p>

    只是强悍如白帝,一想起那个名字,眼眸深处还是会浮现一丝淡淡的不安与不甘。/p>

    老人此刻正拿着青绿葫芦,往自己的口中灌水。/p>

    原本打开塞子就能听到雨声的葫芦,此刻在老人的手上就像一个普通的葫芦那样。/p>

    一连喝了整整小半盏茶的时间,老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大了一个饱嗝,乘着葫芦之中尚未传出的雨声之前,重新将葫芦塞好,挂回腰带之上。/p>

    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白昼看上去就像一根普通的褪色蓝布条的腰带,散点点银光,好似横贯天空的那条银河。/p>

    老人感慨道:“当年白泽于北荒崛起之后,便成为剑道魁。就连老夫也不得不承认,正因为此人的出现,让那些年的江湖黯然失色。修行者中再无高山,因为高山之上仍有白泽。”/p>

    应如是眯起双眼,眼中散一道寒光。/p>

    其实这位白帝,应当也算是和白泽一辈的修行者。只不过,这位绝世剑仙十八岁登楼之际,白帝还只是一位在军中无人问津的小小马夫。/p>

    应如是望向寒牢山,那片如伞盖一般扣在山上的云彩没有半分散去的意思。透不进一丝月光的寒牢山,在黑暗中看上去不像一座山,更像一座孤单的大坟。/p>

    月色下,这位与白泽同出北荒的大妖语气有些微妙,隐隐带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白泽确实是惊为天人,那一辈的所有修行者都在他面前几乎都会感觉到黯然失色。但他终究是死了,三十岁前登上三重楼又如何,而今我登上三重楼,他却死了七十年。现在天下皆知我的名字,他却像路边的稗草,被人忘了姓名。”/p>

    老人饶有深意的看了应如是一眼,哈哈笑道:“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有多少可能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p>

    应如是坦然道:“没可能。”/p>

    白帝脸上亦是无奈,“正因如此,我才始终对他带着一丝怨气。无论是生而为人,还是生而为妖,他都不会有善终。因为他太潇洒,从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只是连这一方天地都包含着无数规矩之中,他又如何能不守规矩。”/p>

    “守矩之人,方能随心所欲不逾矩。我记得这应该是孔论所言,这位先圣在数百年前就把道理说尽,无愧‘圣人’二字。”/p>

    6接舆不解问道:“不知白帝怨从何来?”/p>

    应如是又将视线望向北方,呢喃道:“这便与你无关了。”/p>

    洒满一地的月光,干净的犹如北荒的雪原。/p>

    在这位儒雅男子的淡蓝色的眼眸之中,有一道倩影,正在雪上行走,愈走愈远。/p>

    情不知所起,不知所踪,不知所终。/p>

    ……/p>

    山腹深处,楚泽依照白泽的指示小心翼翼的摸上一侧冰冷的岩壁,而少年很快就在岩壁上有所现。/p>

    冰冷的岩壁上布满许多深浅不一的痕迹。/p>

    楚泽不敢怠慢,仔细摸索,想要在脑海中建立一个大概印象。/p>

    可惜过了许久,少年对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古怪痕迹仍旧是管中窥豹,只可得见一班。/p>

    少年冲着空气有些羞愧的摇头。/p>

    然而洞中却传来了白泽豪爽的笑声。/p>

    “你要能明白就不会是眼前这幅摸样了。这些痕迹,其实是当年深居于此的寒蛟留下的各种痕迹。”/p>

    楚泽睁大双眼,虽然看不见,但并不妨碍这位少年想要做出惊讶的表情。/p>

    寒牢山有寒蛟的传说早也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即使在人族记录山川地理的古籍《山海经》上,也对这份传说做过一笔描述。/p>

    种种纪录表明此地应当是出龙之地,可距离传说早已过去千年时光,当故事传到楚泽耳中时究竟还有几分真假,当然也无法再考证。/p>

    楚泽一直把故事当成故事,没想到有朝一日故事竟有成真的时候。/p>

    白泽淡然道:“这不过就是些爪痕罢了,历经千年时光,早也只剩七八分形意,一二分神意。你现在的境界看了也是白费劲,而且这些东西算不上值钱。”/p>

    楚泽第一次听说有人把蛟龙留下的爪痕印记叫做“不值钱的东西”。/p>

    可少年仔细一想,要是身边这个人,或许还真有资格这样说。/p>

    白泽的声音又一次钻入楚泽脑海,轻声道:“妖族和这些灵兽不同。世间大部分蛟龙都属于天生之灵,生来即有灵智。通常这些蛟龙的诞生大多是‘应运而生’,要么是镇压一方风水,要么就是龙兴某条山川。”/p>

    少年从未听过这般说法,有些好奇。/p>

    白泽接着笑道:“所以说妖族与人族都是在与天争命,只有这些天生祥瑞才是应天道而生,所以这些瑞兽的修行、战斗,甚至日常举动都有可能蕴含着某种天地规则。”/p>

    白泽在说道“规则”二字之时,语气好像比之前严肃沉重了几分。/p>

    联想到之前白泽说的“打赌”,“洞天”,结合墙壁之上的这些看起来毫无规律的痕迹,楚泽心头一动,不由出现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p>

    少年干咽了一口唾沫,“晚辈猜测,前辈与那年轻道士打赌之后,便一直在这山腹深处修行,而那人应当就在洞天外修行。既然前辈提到‘规则’,我猜登上四重楼,必然与‘规则’二字密切相连。”/p>

    少年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肩膀一沉,好像被人重重拍了一下。/p>

    只听见白泽笑眯眯说道:“不愧是我看重的人才,还是很有几分灵性的。”/p>

    少年尴尬一笑,心头暗自嘀咕:“刚才还说我朽木来着,如今又变成灵性了。”/p>

    当然少年也知深浅,这样的话说出口,说不定又会被弹不知几颗石子。/p>

    以他现在的小身板,白泽这尊凶神,还是少惹为妙。/p>

    片刻后,楚泽听到了一阵水声。/p>

    少年手中被塞进一碗水。/p>

    白泽轻声道:“先喝口水再说。”/p>

    楚泽不知道自称一缕残魂的白泽究竟如何把水送到自己面前的,少年此刻也没太多功夫去计较这些了。/p>

    楚泽端起手中石碗,一口将碗中之水饮尽。/p>

    又等了片刻之后,少年才又听见白泽的声音响起,“‘规则’二字与尚未登楼之人讲不清楚,不过你的猜测倒是八九不离十。那臭道士既然敢与我对赌,自然有应对之策。这山洞之中的东西丝毫不假,他提出的赌约又如此简单,完全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p>

    楚泽点了点头。/p>

    白泽轻声道:“虽然我自修行之日起便一帆风顺,即使在他人看来犹如‘跃龙门’般困难的登楼之境也毫不费力,一蹴而就。可四重楼终究与前三重楼不同,何况又有赌约在侧,反倒逼得我心神不宁。”/p>

    楚泽能够听出白泽语气之中的些许悔意。/p>

    “若是再给我三年之期,我就能毫无保留的登临四重楼之上。甚至看到传闻之中的第五层楼也未可知。”/p>

    白泽叹息道:“终究是时不我待,中了那臭道士的诡计,说到底也是我自己意志不坚。当时四年已过,那道士反倒如吃饭喝水般简单登楼一重,踏上第三重楼,而我依旧在原地踏步。”/p>

    楚泽不由点头道:“我想我若是前辈,此刻又待在这样的一座洞穴之中,怕也是会忍不住参详一二。”/p>

    白泽坦然道:“确实如此,明知这山洞之中的痕迹也许会有问题,可当时我就想那赌输了最后一枚铜板的赌徒,走投无路。即便饮鸩有毒,为了止渴,我也别无选择。而这一看,就是万劫不复。”/p>

    少年沉默着,能够感受到白泽字里行间之中的那种无奈情绪。/p>

    不过楚泽并不知道,这缕白泽神魂,此刻正端坐在山洞中的一方巨石上,有些出神的看着不远处平静的水面。一脸的波澜不惊,哪里能看到语气之中的那份悔恨与无奈。/p>

    这位北荒大妖最后平静道:“我深陷在爪痕蕴含的天地规则里无法自拔,以至于道心不稳,宛如抽掉了大梁的高楼,遥遥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不过,此时,我仍有机会可以抽身,再潜修十几年,亦能再度登楼。但,我未曾想到,那臭道士还有第三层阳谋。”/p>

    楚泽抬起头,疑惑道:“第三层阳谋?”/p>

    白泽又哼了一声,叹息道:“这第三层阳谋就是他自己。以你所见,人族当真会有只用一世,就在及冠年岁便登楼二重的绝世天才存在?”/p>

    楚泽心虚道:“也许,有吧?”/p>

    白泽肯定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若有这种人存在,必遭天妒,绝无可能渡过天劫。”/p>

    楚泽轻声问道:“您是说?”/p>

    白泽咬牙切齿,“那臭道士,其实就是姜洞虚那老乌龟的转世,亦是我的压胜之人。”/p>

    楚泽彻底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p>

    这下故事倒越匪夷所思起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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