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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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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床上的纪询。

    他不像是从睡梦中醒来,而像是从一场并没有持续多久的冥思中醒神。他的背脊还靠在床头的枕头上,交叠的两腿上压着台电脑,没有支撑的脖子像是根蚀满裂纹的棍子,纪询直起身的时候听到“咔咔”的响动——还有腿上的电脑。

    电脑的屏幕在他行动的过程中被碰亮,露出里头没写两行字的文档。

    纪询,现年二十九岁,前刑警,现推理小说作者——著有知名《毒果》系列,生活还过得去,要说有什么比较值得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颇为严重的失眠问题。

    不过人体这具精密的机器,到了某个时间点,多少要出点纰漏,由此考量,他的问题也就是一些漆黑黑的小问题。

    纪询扶着脑袋坐正了,外头的敲门声锲而不舍,他看了眼时间,上午七点,谁会这么早?

    他推开卧室的门,外头的沙发上睡着昨夜的泪痣青年,对方早已被吵醒,已然坐起来,正不悦地抚平自己翘起角角的发梢。青年的发质很好,软硬适中,既有丝缎的享受,又能够凹出造型。

    比如那一直被青年拉扯的卷出圈圈的发梢,就让人想要插根指头进去,捏着发丝,在指节处绕上一圈又一圈。

    但一触及对方,就想到昨夜的尴尬。

    他装作没看见泪痣青年,泪痣青年也装作没看见他。

    如果夜晚是欲望的温床,那么白日就是暴力拆卸温床的有效道具。

    衣服穿上,阳光一照,大家都是体面人。

    ……当然,昨夜也没有不体面,白收留人一晚,想想还挺吃亏的。

    泪痣青年往洗手间去换衣服,他来到门口,略带不耐烦打开门:“谁啊——”

    挺着肚子的女人悍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这是个纪询绝没有预料到的熟人。他脱口而出:“夏幼晴?”

    “是我。”女人说,她抚着肚子,有点用力,让人怀疑她是否想把隆起的肚子压下去,“你看起来有点意外,真难得。”

    “你怎么来了?”纪询低语,“这半年你去了哪里?你的肚子……”

    “纪询,”夏幼晴回避了后两个问题,只说,“我有事拜托你。”

    纪询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个熟人于他其实说不上有多熟,正常情况甚至不是能够彼此拜托的关系。

    他们只是……同时认识另外一个人,且都与另外一个人关系亲密。

    袁越。

    夏幼晴是袁越的女朋友,关系一度亲密到谈婚论嫁。

    至于他和袁越,袁越比他大四岁,也早四年进入警局,他进入警局的时候,是袁越手把手带着的,后来更和袁越搭档了一段时间。

    他们关系极好,直到他离开警局的现在,袁越还时不时打电话找他。

    “找袁越吧。”纪询说。

    “我还没说拜托你什么事。”夏幼晴轻声道。

    “这不难猜,你失踪半年再度出现,总不会是为了找我借钱,除了一点钱外,我还会的就是那些,追踪,刑侦。”纪询说,“但你也知道,我早三年前就离开警队了。相反,袁越成为了队长——”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他坚持说完了。

    “你去找他,他会尽其所能帮助你。”

    面前的夏幼晴脸色铁青,半晌她弯弯嘴角,扯出个画布上的没有温度的笑容。

    “纪询,你觉得分了手的男女朋友还能当朋友?”

    “我觉得……”

    “纪询,不要说谎。”夏幼晴轻声提醒。

    “我觉得,得到和付出是个循环,你想要得到,总得付出。”

    纪询巧妙的避过了夏幼晴的质问,分了手的男女朋友还能不能当朋友?有可能能,也有可能不能。但夏幼晴的情况,显然不能。

    纪询记忆中的女人知性且美丽,总和他的好友一起出现,那时候她的笑容总是掺着甜蜜的气息,好像将整整一罐子的糖,藏在她微翘的嘴角里。

    但是现在,腹中的孩子吸收了她过多的营养,她明明怀着孕却更瘦了,长到腰侧的头发如同沉重的帘子一样拉着她的头向后昂,抵着门的手腕更细如柴禾,不用用力都能拗断。

    幸福褪了色,如同钻石失去光环,暴露它泛滥廉价的本质。

    这是一个好女人,也为袁越付出良多,袁越确实辜负了她。

    导致连纪询,在面对她的时候,也不得不为好友矮几分身子。

    “我明白了。”夏幼晴淡淡道,“一切皆有价值,得到必付代价,那么纪询,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想不想付出些什么拿回它?”

    “是什么?”纪询问。

    “纪询,你说……”女人眨了眨眼,声音既轻柔,又冷酷,“袁越知道你喜欢他吗?”

    纪询冷不丁听见这一句,大脑都停摆了几秒钟。他看着夏幼晴,女人这时候又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请求他:

    “我有个朋友,现在联络不上,我希望你能和我去看看。我担心她出事……”

    纪询说话之前,洗手间的门打开,泪痣青年自里头走出来。

    他穿着昨天那件漆皮外套,发型倒是重新整理过了,全部梳向后边,用发胶固定,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气质也跟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光是站在纪询身后,就让纪询感觉到了压迫似的锋芒。

    唯一的问题,纪询家里没有发胶这种东西。

    这家伙,居然还随身携带发胶。

    “这要求听着很简单。”泪痣青年简洁对夏幼晴说,“他答应了吗?如果没有答应,我同你去。”

    你是谁?

    夏幼晴面露迷惑,她没回答,只望着纪询。她来这里并非病急乱投医。她之所以不找袁越,是因为她恨袁越,但更因为,她信任纪询。

    她在等待纪询的回答。

    纪询看了看夏幼晴,又看了看霍染因。

    这两个人都看着他。

    “……好,走吧。我们三个一起。”

    纪询突然拍板,他不给夏幼晴和青年反驳的机会,径自穿上衣服,去卫生间飞快擦了把脸漱个口,带着两人出门下楼,在前往夏幼晴朋友住所的路上,他简单地了解了情况。

    夏幼晴的好朋友叫奚蕾,今年28岁,租住清安小区,之前在医院当护士,后来辞职做了月嫂,虽然不是住家月嫂,但她有专业知识,为人又乐观开朗,勤奋肯干,因此在月嫂中心颇受欢迎,收入不菲。

    自从三个月前,她在医院门口遇到精神状态不佳、又没有家人陪伴身旁的夏幼晴,就对夏幼晴多方照顾,还约了夏幼晴每天早上一起散步,这是三个月来,对方第一次不告失踪。

    “她有男朋友吗?”

    “有,但我不太熟。”夏幼晴歉然道,“她的男朋友叫曾鹏,好像在修车行工作,但前段时间辞职了。那段时间里,奚蕾一直有点忧心忡忡,我还安慰了几句。后来——就没什么了吧,我没听说更多的。”

    “你最后和她联络是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九点十分。”夏幼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在洗澡,出来看见有未接电话,回拨时候无人接听;第二天再拨,电话关机。”

    车子到了小区,夏幼晴下车时候紧张说:“我没有奚蕾房子的钥匙。”

    “没关系。”纪询说着,扫了眼周围,往一个方向去,“等我五分钟。”

    不用五分钟,两分钟后他就出来了,手里拿着手机,已经拨通了房东的电话:“阿姨你好,我是奚蕾的哥哥,她回老家匆忙,忘记把钥匙留下来了,我和我怀孕的妹妹在楼下等她……你马上过来?好的,非常感谢。”

    这是怎么办到的?

    夏幼晴满脸愕然,站在旁边的泪痣青年读出她的内心般解释:“这个中介公司距离小区最近,从人类的趋近原则讲,房东将房屋在这里登记出租的概率最高。”

    “你是……”夏幼晴好奇这人身份。

    泪痣青年没有回答,从头到尾,他的视线都没有真正落在夏幼晴身上,他始终在看纪询。

    纪询挂了电话。

    怀孕确实是个很有杀伤力的东西,蒋阿姨来得很快,到了也没对他们产生什么疑问,直接领他们上了楼,拿钥匙开门:“今天冷,你们赶紧进去,怀孕的小姑娘千万别冻着了。”

    门打开,纪询拦住夏幼晴,最先进入。

    这是个典型的单身公寓小房子,进门先是厨房,然后才是客厅与卧室。房子里头收拾得很干净,连抽油烟机都不见多少油污。

    厨房的角落有个筐,很普通的竹篾编的箩筐,但箩筐的口缠了一圈干花,于是就连放在里头的几把最朴素的黑伞,都变得富有意趣起来。

    再看挂在墙壁上的布艺,花色很杂,看得出全由碎布头拼凑,饶是如此,也轻轻巧巧遮盖了老式建筑墙壁上不可避免的裂缝。

    一个干净整洁,极富生活情趣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该犯这个错误。

    纪询的目光从玄关处没收拾的泥土挪开。这一点点散碎的泥土,让人想到被蚯蚓反复钻磨后的样子。想到蚯蚓,软体的动物似乎就钻进衣服里,攀到皮肤上,沿着他的背脊悄悄往上爬。

    他虚虚握起拳头。

    今天真的有点冷。

    屋内的装饰明媚阳光,空气却像寒窑一样冻,没有一点儿人气。

    主人只是离开两三天而已,至于这样死寂沉沉吗?也许至于吧。房子总是要有人住的,没有人的房子,只是灰尘蛛网的壳子,和虫蛇鼠蚁的天堂。

    他路过厨房,进入卧室,拘束的视线散开,先看见的是一束放在电视机柜上的花束,花束插在一个透明玻璃瓶内,玻璃瓶内没有水,鲜妍的花朵早在干涸中萎蔫,垂着头,软趴趴搭在玻璃瓶边沿。

    玻璃瓶的底下,还有星星点点的紫红,是紫色花瓣揉碎后的痕迹。

    风呜地咆哮,窗帘如蝙蝠翅膀一样抖动扬起,光线骤暗又骤明,他终于看见沙发上的小个子女人,和小个子女人身前的无数人偶。

    女人横躺在沙发上,衣冠整齐,一只手虚虚垂落,其貌不扬的脸上,神色宁静,像是普通地睡着了,做个平凡的梦;她的另一只手,虚虚握着,掌心里有一只木雕人偶。

    人偶是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圆润,衣裙鲜亮,头发漆黑,各个地方都被涂饰出上好的颜色,唯独那双眼睛,没有被点亮,是空洞洞的白色瞳仁,望着握住它的女人。

    它的左眼下,女人拇指按着的地方,残留一抹紫红痕迹。

    那是紫色花瓣留下的痕迹,但更像人偶的血液,正自木头中缓缓渗出。

    除此以外,还有更多的人偶。

    这些人偶有些站立,有些躺倒,有些在茶几上,有些在沙发上,还有一些掉落到了地板上,它们的姿态各不相同,造型也彼此相异,唯独全部都是女孩,全部都没有点亮瞳仁,一模一样白森森的瞳孔,望着沙发上死去的女人,望着室内每个角落,也望着进入房间的纪询。

    “啾——”

    宛如少女娇啼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纪询轻轻一震,随后反应过来,那是角落笼子里文鸟的叫声,通体洁白的鸟儿在笼子里扑腾着,叫声针般扎过纪询的皮肤,扎到纪询的心底,它扭了扭,如同刚才爬在身上的蚯蚓也寻隙进入……

    他后撤一步,撞到青年的肩膀,对方平静无波的声音随之响起:

    “发现女尸,报警吧。”

    纪询朝后看去,青年也向他看来,对方的瞳色如同干涸古井,深暗得足以掩盖任何丑恶的东西。

    纪询从楼道间出来的时候,警车、警戒线都出现了,小区里的其他人正在周围探头探脑,蒋阿姨失魂落魄地坐在楼道间的小马扎上,由一位女警陪伴着,嘴里反复念叨“怎么会这样”、“有人死了,我的房子还怎么租”。

    人群杂乱中充斥秩序,如同一群群分工明确的蚂蚁。

    纪询在楼下找到了面色惨白的夏幼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就传来一道热烈的视线。

    纪询循着视线看过去。

    那是个一手包子一手豆浆,光着脑袋望着他的方向神色震惊到空白的青年。

    说实话,光冲这添上戒疤就能当和尚的光头,一般没人会联想到这是位人民警察。

    但他还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刑警。

    谭鸣九,刑侦二支成员,纪询的老相识。

    这个光头还是有原因的,全赖过去的一次危机。原本的谭鸣九是个头发颇长的文艺青年,虽然被局里狠抓了两次精神面貌,但还是舍不得自己那头柔顺的发。

    有次谭鸣九跟队追踪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杀人犯手里有枪又极度狡猾,他们在一栋烂尾楼里和杀人犯展开最后的追击。

    谭鸣九追人追得满头是汗,头发都掉下来都扎进眼睛里了,他也不知从哪里寻摸出根橡皮筋,把遮住眼睛的这绰头发给扎了。

    也是巧了,他当时俯身向下,躲在半截水泥墙后,那绰头发呢,就正好冒出水泥墙沿一点点,对面的杀人犯看见人的头发,神经紧绷之下抬手就是一枪。

    这枪直接把谭鸣九脑袋上的头发轰没了,杀人犯也因此位置暴露,而被狙击手击毙。

    事后回忆,谭鸣九都感觉到头皮上被电动剃头刀犁过的火热,只差一公分,没的就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脑袋。

    局里复盘,谭鸣九遭遇的危险并没有得到人道主义的关怀,大家知道事情始末后反手就给谭鸣九一个爆笑,局长还把精神面貌问题再次被提溜出来,责令谭鸣九进行深刻检讨。

    危险就算了,还被领导责骂,同事嘲笑,不吝二次伤害,三次打击。

    谭鸣九痛定思痛,一狠心,直接把自己的三千烦恼丝剃个干净,从此过上了用脑袋跟灯泡抢生意的日子。

    纪询看见了谭鸣九就想走,谭鸣九没给纪询这个机会。

    从震惊中缓过来的谭鸣九三步两步跨过中间距离,来到纪询跟前:“你?夏幼晴?夏幼晴?你?”

    而后他的声音猛地低了八度,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夏幼晴的肚子?”

    “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谭鸣九立刻说,但他只憋了一秒,一秒之后,他和纪询咬耳朵,“就……孩子到底是你的,还是袁越的?我要喝的是你的喜酒,还是袁越的喜酒?”

    “你可滚吧。”

    纪询头都大了一圈,他就庆幸夏幼晴在看见谭鸣九时已经转身离开,现在不在他身旁。

    他推推这个一听到八卦浑身每个细胞都精神起来的前同事,再次强调:

    “别多想,夏幼晴这次会出现是因为楼上的死者——尸体在楼上,你去看看吧。”

    说到正事,谭鸣九正经了些:“我当然会去看,但你打算去哪里?”

    “去吃饭,饿晕了。”

    谭鸣九把塑料袋里被压扁的包子递给纪询,大方道:“喽,早饭。我的口粮给你了。”

    “国家已经脱贫致富好多年,你倒也不用这样艰苦朴素。要不,你先办案,改天我请你吃早餐,豆浆包子油条稀饭,管够。”纪询提议。

    “你现在和我上楼一趟,查完了现场,也不用改天,我直接请你,豆浆包子油条稀饭,同样管够。”谭鸣九也缓缓说。

    “何必?”

    “还何必。”谭鸣九对天翻了个白眼,“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好歹也是我们局里的顾问,都撞在现场了也不上去看看?”

    “编外顾问而已,局里这么多顾问,少我一个不少。”

    “重点是顾问多少吗?重点是你在现场。”谭鸣九冷酷无情把纪询拖回去。

    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实在过于难看。他拍开谭鸣九的手,掏出纸巾捂着鼻子,主动进入楼梯。

    饼状包子又到了谭鸣九手中,谭鸣九也不嫌弃,嗷呜一口吃掉半个,然后他看见纪询的动作,愣了下,囫囵吞下包子,疑惑地抽抽鼻子,狗一样嗅来嗅去。

    “你干嘛?”

    “你干嘛?”谭鸣九反问。

    “有点味道。”纪询说。

    “冬天哪有味道。”谭鸣九翻个白眼,“三年不见,业务不知道丢下没有,矫情劲头倒是全上来了。”

    纪询嘴角抽了下,好在最后一节楼梯已经攀上,案发现场吸引了谭鸣九的注意。

    谭鸣九倒抽一口冷气。

    “他怎么在这里?”

    “谁?”

    纪询问,他顺谭鸣九直勾勾的视线望了一眼,知道对方指谁了。

    那位神秘的泪痣青年。

    青年站在室内,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拿着一个人偶。

    人偶的数量有点多,站在纪询身旁的谭鸣九已经迷惑数起数来:“1、2、3……总共19个,这人偶是怎么回事?凶手落下来的,邪|教杀人献祭现场?”

    “不像。”纪询回答,“是死者自己的。”

    “哪看出来的?”谭鸣九问。

    “垃圾桶内有为数不少的纸巾,沙发底下刚刚找出一块抹布,正对着沙发的墙面柜上,有一个大柜子是空置的,从上边的灰尘分布情况看,能看出原本放置了不少圆形物体,恰好人偶底盘都是圆的……”纪询慢吞吞说完,“综上考虑,死者死前正在清洁这些属于自己的人偶。”

    谭鸣九明白了:“我琢磨着还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说就算死者是女性,喜欢人偶,所以一连买了十九个回来,但为什么这些人偶都没有点上眼睛?这渗人的……总不能一句癖好独特概括吧?”

    他们说话的同时,里头也在同步勘察现场。

    一位戴眼镜的小刑警站在泪痣青年身旁,边查验边记录:“窗户开启,窗台有脚印,现场凌乱,电脑、手机不见,怀疑是入室抢劫杀人案。”

    青年的目光移到桌面底下,那里躺着一个颇为醒目的银色套头耳机:“这个怎么说?”

    眼镜刑警一愣,不明所以望了望耳机。

    痕检扭头看了眼:“名牌耳机,市价两三千,不便宜。抢劫嫌犯落下这个,有些奇怪。”

    眼镜刑警提出一个可能:“耳机在桌子底下,嫌犯匆匆离去时候没有看见。”

    青年不置可否。他再走两步,来到阳台位置,这里摆放着好几盆花,他指向其中一盆,“这盆花的土,被松过,翻开看看。”

    痕检人员立刻上前,做完检验后,将土拨开,从里头找出一个扎紧口袋的塑料袋。

    打开塑料袋一看,里头还装着个花色大钱包,但钱包空空如也,里头什么也没有。

    “能看出这盆土什么时候被翻过吗?”青年问。

    “痕迹很新,是三天内发生的事情。”

    “现场法医鉴定出来了吗?”青年又问。

    “出来了。”法医回答,“死者生前被缚,体表未见明显伤,口鼻处的点状皮下出血痕迹与沙发枕套布料吻合,口腔内侧粘膜破裂出血,典型的捂死伤,死亡时间推定超过24小时,不足48小时。”

    一路观察到现在,情况已呼之欲出。

    “熟人作案,伪造入室抢劫现场,排查死者人际关系感情生活,重点调查死者男朋友。”

    室内的声音隐隐传出来,但不很明显。纪询也没认真听,他的目光落在室内空荡荡桌子上一条数据线上。那条黑色的数据线,像只小小的盘曲的蛇,额外招人目光。

    谭鸣九放过关于人偶的话题,正凑到他耳旁,想跟他说青年的底细:

    “你今天是和他一起来的?你怎么不提早和我打个招呼,他——”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谭鸣九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不知什么时候,青年已经站在房子的门口,对他们说话。谭鸣九滞了下,刚要回答,却发现对方没看自己,他看纪询。

    纪询没骨头似斜靠着墙,也不怎么和青年对视,只将目光停在门框上,还换了一张捂鼻纸巾:“问我?我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也许像警督说的,一个挺无聊的案子。”

    “无聊?”

    “男友为钱为情杀了女友,还够不无聊吗?当然,里头也许还有点曲折,毕竟再三流的作者也知道在谋杀发生前先制造一点虚虚实实的矛盾和冲突。”

    青年眉头皱了下,似乎不满意纪询轻佻的口吻,但他没有纠缠于此,而是换了话题: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

    “昨天晚上的擒拿术有所怀疑,今天早上你的回答确定怀疑,现在知道职位警衔。”

    青年脱下乳胶手套,伸手向前,苍白的指尖对准纪询,撇去灯红酒绿下的醉态放纵,秾丽的眉眼现在只剩锋利。他站在那里,渊渟岳峙,与昨夜判若两人:

    “霍染因,刑侦二支队长。”

    纪询同人握手。

    对方的手和声音一样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