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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美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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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中的学校稍微远了点,办学条件非常一般,宿舍都是10人间,魏叔叔每次开学初来给葛玥童交完学费住宿费伙食费等一应费用,还会给葛玥童留点应急的钱,葛玥童知道不能让母亲知道这笔钱的存在,不善于撒谎的她选择尽量少回家,以防母亲见自己多了难免问这问那。

    但是很快问题就不是葛玥童想的这么简单了。初一下学期五一放假,葛玥童回到家打开门就撞上了一个只穿着内裤正坐在客厅扶手椅上抽着烟看电视的男人,葛玥童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直到厨房里折腾的一团乱的母亲大声喊着叫她赶紧滚进来给叔叔做饭。

    这段感情没持续太长的时间,葛玥童也早就忘了男人的脸,严青玉后来也有过三四位男友,让葛玥童真正崩溃的是初二上学期,那个男人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对葛玥童总是带着一种讨好的笑容,甚至一开始和严青玉确定关系,就带着严青玉到学校把葛玥童接出来吃了一顿饭,席间一脸关切的伸手捏了捏葛玥童的腰,好像很心疼的说这孩子这么瘦啊。

    葛玥童也不知道这一捏有什么意味,但她察觉到了一种非凡的恶心和恐惧,于是十一假期到来的时候,不得不回家的葛玥童每晚睡觉都偷偷用桌子把门顶住,再在桌子上放两桶水增加配重,事实证明她这么做并非多余,就在假期快要结束的一个晚上,喝得烂醉的严青玉睡得不省人事,葛玥童连澡都不敢洗赶紧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顶住,然后和衣坐在凳子上靠着墙,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房门轻轻动了一下,就在被吓醒的葛玥童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个大力的撞击硬生生把放了两大桶水的桌子推的后退了一截,葛玥童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一边大声喊着妈妈一边拼死把房门顶住,可一个瘦小的女孩怎么可能顶得住一个凶狠的成年男性的撞击。

    葛玥童只记得水桶里的水都被撞的打翻在地,自己绝望的大声哭喊醉如烂泥的母亲肯定是没有听到,筋疲力竭顶不住的门眼看就要在男人的咒骂声中被推开,就在这个时候,自家大门被猛地踹响。

    屋外的男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瞬间没了动静,可是踹门声并没有停止,门外的咒骂伴随着很大的火气,葛玥童听得出来是住在楼下的邻居的声音。

    原来是因为房子的质量并不算好,房间也没有做地面防水,被撞翻的水桶撒出来的水在楼下漏成了一场小雨,把楼下邻居的两个孩子淋的半夜惊醒哇哇大哭。

    葛玥童赶紧扛起书包从房间里跑出来越过正在和邻居争吵的男人拼命逃跑,一路跑到整个胸口火辣辣的痛,嘴巴里也泛起了一丝血腥味,才慢慢停下,然后在蒙蒙亮的天色里坐在马里边的路灯下抱着自己大哭了一场。

    寒假来临才葛玥童带着巨大的恐惧悄悄的回了一趟家,回到家才发现家里似乎有段时间没人居住了,看电视机上严青玉给留的字条,说她要跟男朋友一起回老家过年,要等开春才会回来,然后罕见的给葛玥童留下了六百块钱。

    那个春节葛玥童虽然心里还是带着一丝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恐惧,但终究还是过了一个安静踏实的新年。

    初三了功课开始变得繁忙,葛玥童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母亲的男朋友也又换了,这次好像是个小工头,很少周末来,遇到葛玥童在家就不会留下来过夜,到了初三下学期学校每周就放半天假,葛玥童也就不回家了。

    临近中考的时候,华林服装厂出大事了,好像就是没预兆的,一夜之间,董春友为首的法人连带着他自己的两个私生子以及好些所谓的业务骨干一长串被抓上了警车带走,本来这件事和葛玥童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葛玥童的父亲作为华林服装厂总经理的司机,虽然再婚以后已经从华林离职,也被列为嫌疑人调查,警察不仅来找了严青玉几次,也去学校找过葛玥童,在确定了董青山这位生物学父亲确实已经多年没有管过自己的女儿问不出个所以然以后,还给看着就生活窘迫的葛玥童送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几套教辅材料。

    中考葛玥童真的是用尽全力,在学校一向成绩还算不错的她也就是勉强爬过了普高线,在班主任老师的指导下报了一所离家不算太远的公立高中,老师也知道葛玥童家经济条件不好,普通公立高中价格会比民办教育便宜些,也会有一些贫困资助。

    报完志愿以后,学校也开始对住校的学生清退,葛玥童几乎没什么行李,就一床简单的铺盖,生活用品和衣服装了一个编织袋,总的来说一个人还扛得动,就在葛玥童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时候,刚走上楼梯口就看到了大门敞开一地狼藉。

    葛玥童本以为是母亲又一次分手了心情不佳,在家乱发脾气才弄得满地狼藉的,于是轻手轻脚溜进家门,先把自己的东西放回房间,然后屏住呼吸悄悄听了好一会儿,感觉母亲似乎并不在家,才又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准备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轻轻推开母亲的房门,里面也是柜倒箱翻,葛玥童心里咯噔一下,这显然不像是有人煞性子弄得,更像是遭了贼。

    就在葛玥童一脸惊慌的准备出门去找房东报警的时候,敞开的家门里进来了几个人。

    葛玥童认的出来领头的就是母亲常去的麻将馆的老板,四十多岁,又矮又瘦,常年烟不离手的他像是一块被熏透了的、开始腐败的老腊肉,全身上下散发着难闻的烟油臭气,很远就能闻到,一张嘴说话一口黑黄的烂牙,还有那种浸泡在焦油尼古丁里缓慢腐烂的内脏的味道,唯独两只眼睛,眼白虽然很混浊,瞳孔却时常闪着贼光。

    这位麻将馆老板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在这里经营麻将馆也是快二十年了,常去玩的人都叫他一声张哥,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姓张,这都不重要,这位张哥在镇上开了两家麻将馆,规模不大,他找了四五个小混混给看场子,今天跟在他身后来的有三个,葛玥童看到这伙人进门真的非常害怕,连连后退。

    张哥看到葛玥童,倒是先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然后把手里吸了一半的香烟狠狠嘬了一口,随即把烟蒂扔到地下,一边用塑料拖鞋踩灭,一边往地上吐了一大口痰。

    葛玥童害怕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位张哥一伸手从一个小弟那里拿过一个账本,清了半天嗓子,总算说明了来意。

    严青玉跑了。

    跟着那个小工头一起,据说是小工头的工地上出了安全事故,工人施工误触了高压线,当场人就没了,小工头自然也是没想负责,他本来也就没有相关的资质,所以很迅速地收拾完东西,甚至还不忘叫上自己的女友,卷上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快速地消失。

    严青玉本来就在麻将馆欠了一堆赌债,这半年渐渐利息也还不上了,张哥没少带着小弟们上门讨债,只是葛玥童住在学校一直没回家,所以也就不知道这回事,现在小工头带着严青玉跑了,谁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去了哪里,但是严青玉欠下的赌债,是不可能跟着严青玉跑掉的。

    葛玥童当然也不知道,在自己回来之前,四处找不到严青玉的张哥已经带着小弟撬开家门把家里来来回回翻了好几个底朝天,今天之所以又来一趟,是因为之前他就一直留人盯着葛玥童的家,直到今天葛玥童回来了,他马上就得到了消息,严青玉跑了,她那个出落得还挺漂亮的女儿居然没带走……

    葛玥童全身上下一共找出来不到二百块钱,这点金额对比账本上日积月累的数字,还不够母亲一局麻将输得,葛玥童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张哥倒是一脸怪笑的越走越近,葛玥童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蒸腾着的那种抽烟的人特有的热浪。

    “没钱还给叔叔也没关系,”张哥一边说,一边逼近葛玥童“叔叔这里有还钱的好法子,叔叔现在就可以教你。”

    葛玥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挣脱的,姓张的也许真的是抽烟抽坏了身体,总之在他强拧着葛玥童的头把舌头捅进葛玥童嘴里,然后把葛玥童抵在墙上两只手伸进葛玥童上衣里乱摸的时候,葛玥童猛地一推居然挣脱了。

    口腔里的恶臭以及身体被侵犯的感觉让葛玥童难忍的干呕,但她出奇的冷静,脑子也转的飞快,她不知道姓张的清不清楚董青山早八百年年就不管自己的事实,但是根据严青玉什么事都往外说的性格这时候摆出自己的父亲只怕压根起不到一点作用。

    然后葛玥童就想到了上次去学校找自己的警察,警察说华林服装厂涉嫌违法犯罪的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现在厂子已经倒闭了,工人们都在等着拿遣散的费用。

    “张叔叔,”恶心和恐惧让葛玥童不由得颤抖和结巴,但她就像溺水的人会抓住每一根稻草一样,深刻的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唯一机会了,她无论如何也要自救“华林服装厂这几天正在发遣散费,我爸也有一笔,他知道我妈赌钱,所以把钱留给我一个叔叔保管着,那是给我上高中的钱,要不你现在就跟我去找我叔叔把钱拿出来还给你。”

    听说有钱拿,姓张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确实,华林服装厂一夜之间被查封来抓人的居然是刑警大队,这在当地也算是个大新闻,开麻将馆的张哥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听说最近有个很有钱的外地老板愿意接手华林服装厂的烂摊子,确实在分批遣散之前的工人。

    到嘴的小姑娘没吃到,张哥本来已经恼羞成怒,但是现在听说还有钱拿,心想反正拿了钱这个小女孩还不是一样跑不掉,到时候自己先把她吃干抹净,等玩腻了塞到哪个发廊里挣皮肉钱,这简直就是行走的摇钱树。想到这里张哥决定先把葛玥童说的这笔钱拿到手再说,可是华林服装厂最近办案的警察来往很频繁,自己本来就是片区警察重点盯防的对象,押着个小姑娘去拿钱不就是给送业绩吗,他眼里贼光一闪,决定派个小弟跟着葛玥童去拿钱,自己就在这里等着,晾这个小女孩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葛玥童进屋拿起了自己的书包,张哥就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盯着自己的小弟带这个葛玥童下了楼。

    葛玥童书包侧袋里一直放着一把美工刀,这是上一次砸门事件以后,她花两块钱买来防身的,现在她趁着押送自己的小混混挡三轮车没工夫盯着自己的时候,悄悄把美工刀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葛玥童能想到的唯一出路,就是坐牢了,这种危机的时刻葛玥童的大脑不但没有宕机,反而比平时更加清晰和冷静。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就算是自杀自残,就凭这把美工刀,自杀后能够快速死亡的概率很低,大概率是会被救回来的,甚至连医院都不用送,然后还是一样被控制,下地狱,同理,如果是和歹徒拼了,显然成功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那么就只有在热闹繁华的地方随机袭击一个无辜的路人,然后旁人报警,自己被抓,判刑坐牢,才有一线生机了。

    想到这里,被押着坐在三轮摩托车上的葛玥童就抖得很厉害,她本来想要给眼前跑摩的的司机来上一刀,可是一直找不到能下手的角度,从来没干过坏事的她在每一次要采取行动的念头生起的时候,就会因为这是针对无辜他人的违反犯罪而产生巨大的恐惧和愧疚,脑内天人交战的葛玥童还来不及克服自己的道德约束,就被拽下了摩托车。

    因为华林服装厂最近警察来往频繁,摩的司机也不愿意靠近,隔着一个街口就把葛玥童他们放下了。

    小混混拽着葛玥童就往华林服装厂走,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一路上正好遇到的都是放暑假在家的孩子在村道上跑来跑去的嬉戏,陪孩子出来玩的老人坐在屋檐下纳凉,葛玥童看着一群一群跑来跑去的鲜活可爱的孩子,摇着蒲扇惬意聊天的老人,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挤压的她喘不过气来,面对老人和孩子,她无论如何也捅不下去这一刀。

    裤袋里捂着刀子的手冰冷的颤抖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就像女孩心里一点点熄灭的希望,随之而来的黑暗地狱即将要把这个瘦小的身影彻底吞噬……

    “敲门啊,找你爸啊。”小混混猛力的一推,葛玥童踉跄着几乎要跌倒在华林服装厂门口的大坡上,远望着那扇冰冷斑驳的大铁门,葛玥童抬头看了看天上漂亮的晚霞,正想着要不就一头撞死在这个铁门上,但是感觉这点距离的助跑想撞死绝非易事,难道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的时候,铁门伴随着刺耳的噪音打开了。

    是个男的,葛玥童没有细看,只看到是个瘦高瘦高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葛玥童把手伸进口袋拿出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了过去……

    葛玥童冲的太快,她用尽全力向男人的大腿刺出了这一刀,她不想杀人,可她没有办法,捅在大腿上是她能想到的伤害最低的办法。

    男人仰面重重的倒下,葛玥童也被自己猛跑的惯性带的摔了出去,这时候铁门里出来了一群人,领头的一个阿姨尖叫了一声“杀人了,快报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