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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雪上霜夫妻同下葬 悲中痛孪生齐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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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降临时,追捕凶手的万全带手下到了米家,一个个都显得很疲惫。子昂急切地问:“抓着了吗?”万全沮丧地摇下头,先在米秋成的灵前三叩头,又让手下们依次在灵前磕头,是冲着米秋成一直是条汉子。这一轮,子昂又一连气还了五十多个头。从午间搭起灵棚起,他已数不清随吊唁的人磕了几百个头,这时已感到头晕了,双膝也硌得酸疼,但他只能忍着。都磕过头后,万全骂道:“奶奶的,追出三十多里地,连个鬼影儿都没摸着。我现在后悔当时太相信田中了,应该让宝根儿领着进去认一认。”子昂也很沮丧道:“他不说他亲眼看见东宫太郎跑的吗。中国人里就他认得那个东宫太郎,他要说没有,有咱也不认得。”万全一怔问:“你怀疑宝根儿向着他们说话?”子昂说:“他是头一个把自家地卖给日本人的,还给他们当说客,好象有地的人家他都去说过。都是指地吃饭的,不给好价钱谁舍得卖?听说镇上有几块儿地没人种,卖又卖不几个钱儿,就让跟前儿的人给种了。刚才听邻居说,现在这几块儿地都让日本人给占了。我买老王家那片地,准是也让他们当成没主的地了。我就纳闷儿,我天天在地里转,都不知谁家地让别人种,一伙刚来的日本人,咋就瞄的这么准?”万全骂道:“他奶奶的,他要胳膊肘朝往外拐,我把他膀子卸下来!我去问问他!”子昂忙拦住道:“这样不行。”见院中还有帮忙的邻居,又说:“先进屋吃饭吧,大哥他们都等你们回来一起吃。”又让万全的手下们进屋道:“都受累了,子昂谢谢了。”说着深鞠一躬,然后将他们让进东屋。

    餐桌设在子昂爹妈原来住的屋内,炕上一桌,地上一桌。地桌上点着一根白蜡烛,轻轻地摆动的火苗,在这悲伤的气氛中,好象是颗痛苦挣扎的幽灵。

    这时就差子昂和林海、万全还没就座,哥三个正在灶房内悄声说着事。子昂说:“这事儿不能真指望日本人,但也别打草惊蛇。大哥二哥帮我撒抹着点儿,我岳父不能就这么白白送命,这口气我必须得出!需要花钱,花多少我都认!主要偷着盯那个叫宝根儿的。”万全将子昂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道:“二哥明白。”然后哥三个也进屋入了桌,自然没了以往相聚时的欢快。

    第二天一早,子昂和春山、骏先、翰林及哥哥们随阴阳先生去选墓地。子昂提出要把米秋成的墓地选在米家地头的林子内,谁都没有异议。接着又安排人订做墓碑,要求三天圆坟前以石料刻成,碑文就让陆举人来写,先在纸上写道:

    先考讳名米秋成,生于同治十二年,卒于民国二十四年,享年六十二岁。先父祖籍天津,出身农家,受先祖之教诲,以农为业,躬亲耕作,图享天年;以家为职,苦心经营,终致殷实。在世六十二年,安分守己,耿直无媚,俭朴不奢,又历经国破,卫国保家,刚直不阿,无愧于苍天厚土,荣耀列祖列宗,堪为儿女之严父师表。

    可阴阳先生看过碑文后说:“卒年不能用民国的年号,得用满洲国的,要写就得写康德二年。”子昂不悦道:“狗屁!那是亡国号,不用!”先生劝道:“咱别治气了,胳膊扭不过大腿,日本人挺注意这个,会说你是反满抗日的。看他们表面挺仁义,背地里就让人把坟给掘了,咱犯不上让他们掘咱坟不是。”子昂愤然却无奈,只能将“民国二十四年”改成“康德二年”。

    第三天出殡,为米秋成送葬的有百余人,一半为街坊邻居,其余都是子昂的结拜哥哥们和家人及万全的手下、铁头的马帮和凤仙的戏班。戏班这时主要为出殡吹乐。此外,身穿便装的田中太久也来祭拜,子昂只是一旁行了鞠躬礼。

    将要起灵时,格格夫人却很安静地躺在炕上。开始还都以为她睡着了,这时香荷觉得异常,忙去叫,却见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也已气绝身亡,凄厉地叫了一声便昏过去。

    这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都惊得不知所措,乱作一团。女儿、外孙、外孙女们更是哭翻了天,都疯了一般扑在格格夫人身上哭嚎,就连女婿们也都哭得伤心,气氛远比哭米秋成死时还悲切。子昂一面痛哭岳母也突然辞世,一面又急着让村妮帮着抢救香荷。

    香荷被掐了好一会儿人中才醒来,见姐姐、外甥、外甥女们都围着母亲凄厉地哭嚎,也疯了一般扑上去,只哭了几声就又抽过去。紧随着,天娇、津竹也哭得抽过去,林海、万全、文普的媳妇也都过来急救,场面大乱,持久不息。

    米家大门的右侧也挂上了岁头纸,灵堂内又多了格格夫人的灵柩,原本三天出殡的米秋成便等着格格夫人三天时一起出。并列摆放的两口棺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米家祸不单行感到压抑。尤其为一家同发两丧,在龙凤还是前所未有的事,令全镇的人都感到惊讶,不管过去认不认识,家家都有大人过来看看的,在双灵案前鞠三躬。不少过去就认识米家人的也跟着米家人失声痛哭,悲伤的气氛弥漫了整个龙凤。

    子昂妈也哭得小脚撑不住身。她为自己男人阻止儿子为米家摔丧盆而加剧格格夫人悲伤乃至悄然离世而愧疚,从早晨哭到深夜,哭得嗓子沙哑。津兰、津菊、津梅反都安慰起她来。

    阴阳先生在去棺材铺为格格夫人订制寿衣、棺木、祭品时,也改了原订墓碑制作,按子昂吩咐要加宽加高。陆举人又心情沉重地为格格夫人写了碑文,本对米家之事有所了解,又详细问了津兰一些,然后写道:

    先妣米白氏,岁逢光绪九年,卒于康德二年,享年五十二岁。出身汉家,田薄屋寒,虽贫效礼,七岁缠足,十岁貌美,十三过继旗府,以候天子封。受诗理,习缝织,淡心如水,柔情若虹。庚子年国难,为夫搭救于强盗之手,亡命龙封关。感恩图报,一心从夫,苦度日无怨,勤持家有成,上奉而下养,内贤而外明。生养多女,授以德教,慈悲为怀,乐施邻里,然念夫恩而悲极,噩起乙亥春。呜呼哀哉!

    格格夫人过世第三天,是米秋成过世的第五天,两丧齐发,震撼了整个龙凤,送葬人已猛增近千人,几乎站满了一条街。但其中有不少根本和米家素不相识的外来人,都是些周围村庄来龙凤上货、摆摊的买卖人。他们所以都来参加米家的葬礼,都是出于米家两丧齐发是因日本人所害,便都默默怀着对日本人的愤慨,自发地从集市赶来等候发丧。其中也有借机想和镇中富豪周子昂靠关系的。

    又该起灵了,身披重孝的子昂,神情悲伤地跪在两副灵柩对面。在他膝前,放着两块石头和两只盛满纸灰的丧盆,还有两副一人多高的灵幡搭在两旁。在他身后,则是近二十位披麻戴孝、跪地哭得什么也不顾的米家姐妹和三个女婿及一帮孩子。

    随着阴阳先生高喊“起灵”声和悲切的唢呐声,子昂将两只丧盆分别摔在石头上,盆身接连粉碎,悲亢的纸灰随风飞扬。他顾不上眼前纸灰迷漫,又急忙起身抓那起两副灵幡,回头见香荷和姐姐们都哭得被两三人架起,场面悲切之极,让他也忍不住痛哭。铁头、山鹰忙过来扶他跟上抬灵的队伍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凄切的唢呐声和悲伤的嚎哭声,让每个送葬的人都感到悲壮。两副灵柩,分别由一辆马车和一辆牛车拉着,缓缓的,并齐走在前头。子昂一同扛着两副灵幡,心情沉重地走在两副灵柩中间。紧随灵柩,春山、骏先、翰林各跪在一辆盛满纸钱的马车上,不停地朝空中扬着纸钱,如同漫天飞雪,飘落在后面送葬的队伍中和林立涌动的挽幛、花圈间。

    东条敏夫和田中太久也对米家同发两丧感到惊讶,竟安排一队日军、一队警察持枪跟随在灵柩的两侧,让人不明白是守护还是监视,令许多送葬的人都感到惴惴不安。但好歹这一震惊全镇的葬礼没再发生意外,米家的大不幸,也就这么放下了。

    祭英堂里又多了米秋成、格格夫人的灵位和画像。子昂每日早晚都去上香跪拜,对其他灵位,他也一同摆供、敬香、跪拜,是求早去那个世界的先人多多照顾岳父岳母。这时每每见到岳父母的画像,心里总有愧疚和遗憾,便总忍不住伤感流泪,令米家姐妹颇为感动。

    从小就好当家的津兰和平日总为娘家主事的津菊,这时也大事小情都请示子昂。作为大女婿的春山更是少言寡语,只是听着子昂使唤。骏先、翰林看不惯子昂在米家出尽了风头,一直心中不爽,但见米家女儿们都对他认可,便什么事都不靠前,甚至子昂、春山忙得不可开交,他俩躲在关门的米店里玩起米秋成生前常玩的那副象棋,气得津菊、津竹掀了棋盘,随后在为米秋成烧头七时连棋带盘都烧了。

    为格格夫人烧头七这日午后,米家又聚了很多人,除了女儿、女婿和孩子们,还有村妮和子昂的嫂子们,大家一同动手叠着烧纸和金元宝,备着晚间在自家烟囱根处为格格夫人送忘家钱。按着阴阳先生的说法,人死后六天内还不知自己已死,第七天这日,逝者的灵魂是要回家望一望的,只要见到自己儿女在为他们烧纸,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儿女们边烧边叨念,让逝者回来望一眼就带钱回到阴间去,此后忘了这个家,不要挂念活着的人,不然活着的人就得鬼附身而不得安生。

    大家正情绪低落地叠烧品,忽听屋里传出豆儿不寻常的哭声,接着又听几个孩子们一同惊叫道:“老姨!老姨!”正都要奔进屋时,只见春草慌张地跑出来哭喊道:“快点儿的,婶儿要把豆儿掐死了!”

    子昂第一个冲进屋里,见香荷目光一反常态地凶狠,正和几个大点的孩子在炕上争抢着豆儿,豆儿也正惊恐地大哭着,忙一跃上炕,抱住香荷问道:“香荷儿,咋的啦?”香荷愤怒地盯着他道:“报仇!报仇!”他脑袋嗡的一声,这就是疯病的样子。他觉得最对不住香荷,也最怕香荷有闪失,便抱着她哭道:“香荷!你别吓唬我!你好好的!”

    香荷又突然脸色温和道:“别哭,谁打你了?”他顿时发起傻来,止住哭问:“香荷儿,你没事儿吧?跟我说你没事儿!”她挣开他训斥道:“啥事儿?咋这多事儿!”他又搂住她说:“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好了好了,都好了!”香荷又挣脱着训斥道:“别闹!这孩子!”

    屋里聚满了人,都断定香荷已经疯了。津兰的大女晴儿哭着对大人们讲述起刚才屋里发生的事。原来香荷正给豆儿喂奶,好象豆儿裹不出奶水,就狠咬了她的**,疼得她顿时恼怒,先照豆儿的后背打一把,接着将豆儿扔在炕上。就在豆儿哇地大哭起来时,她又愤怒地扑过去,一把掐住豆儿的脖子,嘴里反复念着“报仇”。豆儿顿时张开嘴却喘不出气来,幸亏几个大点的孩子在跟前,忙去掰开她的两手并大声叫喊。

    大家都希望香荷快点清醒过来。玉兰想起芳娥曾被林海打醒过,就让子昂打香荷一嘴巴。子昂不屑道:“芳娥儿现在不也没好吗。”玉兰叹口气道:“她俩不一样。芳娥不是知道你又娶了一个吗,接着多日娜又去了你那儿,是又犯的。香荷儿就这一件事儿,你还是试一试,要让她这么疯下去,那不都跟着糟心。”

    子昂试着打香荷脸,可怎么也狠不下心,只是在她脸上拍了一下。香荷没被打疼,但也显得不高兴,立刻也打一下子昂道:“干啥?这孩子!讨厌!去边儿去!”孩子们都笑,大人们却都慌了神。津菊惶恐道:“你看你看,这不就咱妈平时说的话吗!老妹儿啥时说过这话?”香荷立刻训斥津菊道:“就你事儿多,滚边儿去!”姐姐们都上炕搂着香荷哭,香荷又哄她们道:“别哭别哭,妈给好吃的!”姐姐们哭的更凶了。

    突然,玉兰发现天娇的裤腿里朝外流血,惊叫道:“哎呀天娇,你咋的了?”津兰一看惊道:“哎妈呀!坏了坏了,小妹流产了!”大家又对天娇忙起来。子昂又傻了。津菊慌忙跳下地道:“快把她抱那屋去!”说着去抱天娇,但有些抱不动,冲子昂道:“子昂你有劲,快把她抱过去!”子昂就在天娇身后,听津梅吩咐,忙抱起天娇去了对面屋。文普媳妇对万全媳妇说:“二嫂接过生,你去帮弄弄。”万全媳妇一边奔对面屋一边说:“先把她裤子脱下来!”进屋见子昂还在里面,撵道:“你出去吧,我来!”子昂忙退出来,但还不放心。正急得团团转时,骏先挖苦道:“她不是你媳妇儿,去看你媳妇儿吧!”子昂难堪地横了骏先一眼,转身又去看香荷,见香荷又凶狠地看豆儿,忙过去从玉莲怀里抱过豆儿。香荷突然对他说:“她咬人!快扔了!报仇!报仇!”说着要扑过来,豆儿又吓得跟见了鬼似的,一边乱瞪着小腿,一边紧搂着子昂的脖子大哭。子昂躲开香荷,心里难过得哭起来。村妮忙接过豆儿出去。子昂终于控制不了自己了,跪在地上大声哭道:“天哪!这是咋的啦?”大家都过来劝子昂。香荷愣了一会儿,又问子昂道:“谁打你啦?咱打他!报仇!报仇!”他搂着香荷继续哭。香荷使劲挣脱开,训斥道:“熊孩子,就知哭。憋回去!”子昂却更憋不住大哭,周围的人也都心酸地落泪。

    天娇流下一个五月大的男婴,流下来便是个死胎。俊章出事前还不知她怀了这个孩子。天娇也是过了正月才有了反应。为这事,她还和津菊闹过一段不愉快。津菊一句“是俊章的吗”,露出她在怀疑天娇当时被那个石井奸污了,气得天娇硬让子昂为她找来中医为她搭了脉,再一算日子,果然和石井性侵她的时间对不上,差了将近两个月,津菊便说“我根本就没那意思,你把二姐想成啥人了。”天娇便不再理睬津菊。津菊觉得对不住天娇,一再对天娇说小话,母亲、香荷也都帮着劝,这才算了事。

    这时津菊又多话道:“妈活着时最疼咱老妹儿,咱爹活着时就盼老妹儿给他生孙子,不会是咱爹咱妈的魂儿先回来了?”说得在场的人都毛骨悚然。村妮说:“我看不是虚病,快找大夫治吧。天骄儿流产,坐坐月子就行,香荷儿的病得让大夫看。”玉兰对子昂说:“我让你使劲打她一下,你就舍不得,狠打一巴掌,没准真打醒了,醒啥样儿是啥样儿呗。”

    但子昂还是不忍心象林海那次打芳娥一样打香荷。正犹豫时,津菊说:“也是,咱谁能下了这手?要不放挂炮仗吓吓她。”津兰立刻驳斥道:“亏你想得出!咱妈头七还没烧呢!又不是喜丧,放的哪门子炮仗?”津菊尴尬道:“那老妹儿也不能不想个法子。”津竹从中调剂道:“也别说是放炮仗,弄个响儿就行。咱不放成挂的,要不别人听了是不好,就趁老妹儿不注意,单个儿放个大的,也能吓她一跳。”这个建议被采纳了,让人速去杂货店买了几只单响大雷子,趁香荷正在炕上由几个姐姐哄着吃饭时,由子昂在她身后悄悄点燃,嘭的一声巨响。香荷真被吓得浑身一抖,惊讶地回头看,见炕上散落几片鞭炮纸皮,却突然兴奋道:“呀,过年啦!”立刻丢下手中筷子,忙着下地穿鞋。子昂心里一凉,忙过去拉她道:“没事儿没事儿,你干啥去?”她回手打一把他道:“一边儿去!他们在外等着呢!”谁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都傻傻地看着她穿好鞋跑出屋。

    香荷跑到门外,见街上有几个女孩子正玩跳格,笑着靠上去说:“过年啦!”那几个女孩中,都是这两年得过她赏钱的,虽然见香荷神态反常,但还是有个叫道:“新娘娘好!”香荷开心道:“给钱!”说着在身上摸,却什么也没摸到,又对女孩们说:“等着,我拿去。”说着又朝回跑,直接进了东屋。

    子昂一直傻傻地跟着,见香荷从一抽屉里抓出一把银圆。他拦住她问:“你要干啥呀?”她推开他道:“去边儿去!”然后直奔院外那些女孩面前,递过去一块银圆道:“拿着,过年了,去买好吃的!”又递上一块道:“衣裳坏了,买好衣裳穿!”立刻其他孩子也都叫起“新娘娘”,她都给了钱。接着,远处的男孩子也奔过来,“新娘娘”又叫得满街响。

    子昂和家里人只能在一旁傻看着。津菊要过去阻拦香荷,被子昂拉住,一脸忧伤道:“由她吧。”津菊焦虑道:“她这不糟蹋钱吗!”子昂叹口气道:“人都这样了,还在乎啥钱不钱的。”说着又哽咽。

    香荷将手中的钱发没了,还有孩子没得着的。香荷说:“等着,噢,还有呢!”姐姐们实在忍不住了,香荷一进院就插了门,并由津菊守着。香荷再拿钱出来,见出不去,急得哭闹起来。这时就听外面还有孩子喊着“新娘娘”。

    津菊让津梅、津竹拉香荷进屋,她要出去轰赶那些孩子。香荷更急了,拼命地挣扎哭叫。子昂开始想顺着姨姐们的意思,可见香荷闹得这么凶,忙冲津菊大吼道:“把门开开!由着她!”又去哄香荷道:“咱就给这些吧,噢!都给了咱家就没钱了。”香荷立刻不哭了,点头道:“那行。”然后随子昂又出院门,将手里的钱又都发尽,显得很得意。

    家里的人都聚在门口。津兰对那些孩子强忍态度道:“拿了钱都回去吧,别再来了,你们娘娘得病了。”不想一个孩子又喊道:“疯娘娘好!”气得津菊大声喝道:“去你奶个腿儿!滚!都给我滚!去去去去去!”孩子们都被吓跑了。

    津菊、津梅都主张把香荷给出去的钱要回来,说香荷现在是精神失常,滥给的钱是不能算数的。子昂阻拦道:“给就给了吧,都是街坊邻居。咋说这也是香荷的心思,谁得了钱也会念她好。不过这样下去真不行,我想把香荷接到山庄去,那头比这儿肃静。”又问津兰道:“大姐你看呢?”津兰忧虑道:“香荷是你媳妇儿,你可不能因她病了……”子昂忙说:“大姐你放心,不管她咋样儿,我都好好对她,我要对她不好,天打雷劈!我对不住她!”说着又哽咽。津兰忙安慰他道:“别哭了,怪我多嘴!”接着又说:“等小妹的小产过了,让她也跟着去吧。俺们离得远,你三姐又自个儿带俩孩子,让她帮着照看香荷儿,大姐就放心了。”又忙解释道:“不是信不过你,你总不能扔了生意不是,就当让小妹帮你,有她吃的穿的就行。”子昂又忙说:“大姐放心,不会亏着他们。”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子昂这时便决定,等香荷、天娇他们去了山庄,就将这的房子都变成商铺,除了供堂保持原样外,其它屋子可以随便使用。

    为母亲烧过头七,已经在这头守了多日的津兰、津菊、津竹都提出要回自家看看,米家便更是显得冷清。除了香荷每天闹着给外面叫“娘娘”的孩子们发钱和豆儿或哭或笑的声音外,好象再就没了动静。不到半月时间,凡香荷能摸到的钱都被分给了那些孩子,大概有一千多块银元。津梅每天照看天娇和三个孩子,还要去控制香荷乱发钱,可子昂执意不让,气得她让子昂快点把香荷送山庄去。

    子昂也想早些把香荷送去山庄,但哄了几次,香荷怎么也不配合,一次已经把她哄上了马车,结果她觉得不对劲,霍地从车上跳下来,钻进自己屋里不出来,他便只好再等等。但他也惦着山庄里的事。好在芳子会算帐,能帮亚娃接款入帐,管理猪场、油坊、磨坊、豆腐坊等。顺姬也能帮芸香管着灶房、按时为鸡鸭鹅狗喂食等,山庄一切生意和生活还算如故。

    这同时,他还时刻牵挂着就要临产的婉娇。除了村妮两口子,与他亲近人还都不知婉娇怀上他的孩子。因忙米家的丧事,那几天他一直没有机会去看婉娇,心里焦急,只能偷偷让村妮去转告婉娇别生他的气。直到出完殡后,他才能在夜里趁香荷睡觉时去看看婉娇,已经不顾田婶怎么看他俩了。

    香荷这些日都和子昂一起睡,但她一直对他怀有戒心,不时用警惕的眼光看他,此外便不停地摆弄着手里几张绵羊票,还不停地对着油灯看,好象那里藏着很多秘密。她开始整宿不睡觉,也不肯穿脱衣服。他一动手为她脱衣服,她就恐慌地捂着身下道:“俺不!疼!”他的心更疼,便不强求她。好在她天一黑就待在自己屋里,他便在一旁神情忧郁地看着她玩钱。但有一点还让他感到欣慰,每到天黑,她就主动光着那双美玉般的秀脚命令他道:“洗脚!”他便急忙打来温水给她洗,然后轻轻地揉摸着。每次为她揉脚,她就惬意地躺在炕上。只要揉的时间一长,她就能安详地入睡。此后他便天天为她洗脚、揉脚,时而忍不住在她脚上亲吻。她只顾惬意,一概不理,直到入睡。他也只有在这时才能去见大肚翩翩、行走不便的婉娇,然后赶紧回去守护香荷。

    香荷已经没了奶水,每见子昂抱豆儿就一脸惊恐道:“咬人!报仇!报仇!”接着扑向豆儿。豆儿终于长了记性,不再找香荷,除了子昂抱,便由津梅哄,饿了还是哭闹。津梅便和子昂商量,借此为豆儿戒掉母乳。可喂羊奶、小米汤、鸡蛋羹,豆儿都不吃,只是闭着眼哭,谁都毫无办法。看着吃了不到一生日母乳的女儿就跟没娘孩儿似的,子昂急得也跟着哭。直到豆儿饿急了,平时不肯喝的羊奶也开始喝了,两顿下来便服了,除了还闹夜,喝饱后也能笑能玩了,笑起来还是嘎嘎的,只是一见到香荷就如见了鬼似的。

    子昂更疼女儿了,每天都夜里起来,在西屋锅里热一次羊奶,保证豆儿夜里哭闹时津梅随取随有。到了白天,他有空就哄豆儿玩,教她练习走路,教她熟练叫爹叫妈。她叫爹总是一扬头道:“弟弟!”大家都笑,再教她叫就急叫道“弟弟弟弟!”可一让她叫妈就使劲地摇下头,别人又都笑,子昂却心酸。等豆儿玩累了,他就让女儿睡在子自己怀里,爱怜地端详着她。又见女儿好象梦见在吮母乳,小嘴一吮一吮的,他心里不禁又一阵心酸,眼框一热,泪珠滴在女儿的脸蛋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