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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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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

    怀愫/文

    纸鹤一直停在陆子仁的马车上, 进城出城绕了一圈, 一无所获。

    它在车顶上百无聊赖,低头用喙嘴梳毛, 陆子仁急赶着马车回李家, 在村口处遇上了宋济才。

    宋济才远远就认出陆子仁的车,停马下车想同他一叙, 昨日便是遇见了陆子仁,这才知道李瀚海的“病”竟然慢慢好起来了。

    都已经花了这许多功夫,他怎么会好起来呢?

    宋济才一听此事便赶到乡郊别苑, 拍门质问姓金的道士:“我日日好酒好菜的供着你, 你办的什么事?”

    金道士正在院中吃酒,刚买回来的烤鸭子,肉酥皮脆, 小徒弟侍候着给他用鸭子肉包春饼盘吃, 这一年他来他的日子过得可足够滋润了。

    金道士一听这话打了个酒嗝:“怎么?”

    “李瀚海的病好了大半,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金道士一听,酒还未醒,话已经说出:“这绝无可能,再熬几日他便灯尽油枯了, 就是回光返照他也下不了地。”

    金道士回到屋中一看, 法阵中刻着李瀚海生辰八字的灵牌竟然倒下了,他反手一抽徒弟的后脑勺:“你这混帐,灵牌什么时候倒的?”

    徒弟嚅嚅:“师父要吃烤鸭子,我才刚买回来, 不知怎么就倒了。”

    这阵都摆了一年多了,阵中那支代表着李瀚海寿数的香,已经从长香,烧成短香,眼看就要烧到头了。

    灵牌一倒,咒术不成,从李瀚海身上夺走的气运又回归本位,这一年的功夫都白费了。

    金道士贼眉一动,起术念咒,对徒弟道:“去,把你大师兄请出来。”

    小徒弟恭恭敬敬到后屋去,抱出来一尊瓷娃娃。

    瓷娃娃捏得肥白可爱,身上穿着红肚兜,怀中抱着金元宝,若不是脸色阴森,与年画上的娃娃也没什么不同。

    金道士供上蜜糖果子,点了三支香,把刻着李瀚海生辰八字的小木人摆在瓷娃娃面前:“好儿子,乖儿子,替爹把人找出来。”

    宋济才不是头回见这小娃,可心里还是发怵,扭过脸欲待不看,金道士又笑:“你怕什么劲儿,等我乖儿回来,你的事儿就成了。”

    宋济才双手握拳,从牙缝里挤出声来:“事成之后,你的银子一分也不会少,你速速离开此地,免得叫人发现。”

    金道士身子干瘦,两道哭丧眉一动,在外头跑江湖,哪有在这小院里舒服,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还不必被道门通缉,紫微宫那些蠢驴,一个也别想找着他。

    金道士看宋济才把他当作烫手的山芋,嘿嘿一笑:“宋状元,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要不是我,你有如今这般风光?”

    “咱们不如就做个长久生意,下回还有这事,我绝不收你二价。”

    宋济才脸皮一跳:“往后,再不会有这事了。”

    这一年来,煎熬着李瀚海也一样煎熬着他,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遇上这个道士的,又是怎么叫他算命的。

    只记得金道士一见他,便说他有金榜提名的相貌。

    他这才让这道士算了一命,可他再金榜提名也依旧不是第一,金道士喃喃道:“不该啊,这地方该出状元的。”

    鬼使神差,宋济才把李瀚海的八字递了出去。

    他到此时还记得金道士一看八字便笑起来:“是了,这个才是状元。”

    宋济才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金道士的胳膊,一字一顿:“我要当状元。”

    金道士先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宋济才青筋暴起的手,又缓缓抬眉看他,咧嘴笑了:“这可就要看,你花多少代价了。”

    恶念一起,邪魔自来。

    先时,不过是让李瀚海生病,他越是病重,宋济才便越是文思如泉。渐渐的,宋济才不再满足于这些,他要当真状元。

    金道士两指一搓:“满口饭好吃,满口话别说,你当了状元自然要入仕途,入了仕途就没政敌了?咱们俩这生意有的做。”

    宋济才咬牙不答,请神容易送神难,事是他要办的,到底不敢说些什么,只等那瓷娃娃的灵回来。

    瓷娃娃摆在案前,三支清香燃尽,供在它面前的那个木雕小人儿一动不动,并不像往日那样,自动跳进阵法中去。

    它在外头找了一圈,无功而返。

    金道士两道丧眉皱成连环:“难道有人识破了我的法术?”

    要不然怎么会追踪不到李瀚海的三魂七魄,必是有人在保护他。

    宋济才道:“据说是他娘子将慈航真人的炉中灰抹在他的创处。”

    金道士哧一声:“谁的炉中灰都不管用,他必是有了窍门。”

    宋济才心中一慌:“那他……是不是知道……是我……”

    金道士翻了翻眼:“你慌什么,那人的道行还没这样厉害,只是先守住了他,要真知道是你,这会儿可不就打上门来了。”

    “你想一想有什么是他喜欢的东西,能让他当面打开的,我在上头加点东西,他这回绝跑不掉。”

    宋济才想到老师送给他的那卷山水卷,没了李瀚海,他就是最得老师青眼的一位,都已经替他写好了举荐信,只待入京。

    老师十分关切:“瀚海的病情如何?你告诉他,让他安心养病,等他好了,若是回心转意,只管来找我。”

    宋济才点头称是,嚼齿穿龈,果然老师心中排第一的永远都是李瀚海。

    老师将这卷轴送给他的时候,还要道一声:“倒有些瀚海的笔锋。”

    宋济才原想将这长卷收藏,此时取出长卷,交给金道士,金道士起阵念咒,下了法术,又卷起卷轴,由宋济才送到李家去。

    宋济才刚办完这事,就遇上了陆子仁,陆子仁看都没看他一眼,急急驾车驶过。

    车轮碾起的尘土飞了他一身,他捂住口鼻,抬眸看着陆子仁的车,冷哧一声:“上赶着到人床前当孝子。”

    心里觉得陆子仁没用,明明看上了李瀚海的老婆,却偏偏下不去手,若是陆子仁能早点儿动手,也不用费这么多的功夫了。

    宋济才一拂衣袖,坐到车中:“去别苑。”

    纸鹤“腾”地飞起,拍着翅膀落在宋济才的马车上,跟着马车到了别苑,这里离李家并不远。

    宋济才一下车便掸掸衣袍,吩咐车夫道:“你回去罢,告诉家里我今日在外头歇了。”

    等车驶走,才站到院门前,轻轻叩了三下门上的铜环。

    黑漆小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一开,就从里头涌出一股檀香味,宋济才侧身进去,赶紧将门关上。

    纸鹤欲往院中飞,可刚飞过墙顶,翅膀便被阵法弹开了,这才赶紧回家报信。

    它举起自己一边翅膀跟小小告状,小小从怀中掏出三角香料喂给它,托着它给谢玄看,翅尖果然烧着一点,要不是它逃得快,就被烧化了。

    谢玄将纸鹤叩在手里,对小小道:“你留下,我去会会这人。”

    小小一把攥住谢玄的手:“我也要去。”

    师兄到这会儿还没能开眼,要是他一时不慎,着了人家的道可怎么办。

    谢玄点点香阵:“他这是与咱们隔空斗法,说不准还会再来,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破他法阵。”

    陆子仁一直跪着,此时方才开口:“我带你们去。”他煞白着一张脸,偷眼去看瑛娘,见瑛娘连一点余光也不肯给他,如万针扎心,“李兄生辰八字,他是问我要的。”

    瑛娘终于转头,她一只眼睛被血染红,另一只眼睛黑白分明,映出陆子仁的影子,十分憎恶地盯住他:“你与他狼狈为奸。”

    “万万不是,他说他遇着个道人,算命十分准,想替咱们都算一算,可有人有状元的命格,就连我的生辰八字,他也是有的。”

    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必是那个道人算出了什么,才要加害李瀚海。

    小小下巴一点:“怪不得,他不仅作法害了李瀚海,你身上也有邪术的痕迹。”

    陆子仁迷蒙抬头,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听说自己也被害,反而欣喜起来,这样瑛娘便不会再怪罪于他了。

    可瑛娘素着一张脸,依旧不理会他,陆子仁这才知道,原来往日瑛娘待他客气,只不过将他当作是丈夫的朋友。

    他一咬牙:“他不敢对我如何,我陪着去。”

    瑛娘厉声喝止:“不必,你若将小道长诳骗了去,加害于他又怎么办?”

    陆子仁呆呆跪在地上,听瑛娘这一句,实将他当作是万恶不赦的人,他脸色煞白,抖着嘴唇说道:“那我,那我带人去,他施术害人,总有痕迹,我带着官兵去,这总该信我了罢?”

    瑛娘沉脸不语,她知道小小与谢玄有些来历,可这两个孩子,帮他们夫妻这么多,绝不连累他们。

    李瀚海似醒非醒,话能听见,但没办气开口,自胸口到四肢,无处不麻,好不容易舌头又有了知觉,轻声道:“让他去,先去老师家,再去官府。”

    没有陆子仁,这事儿办不成,宋济才只要听见风声就会销毁证据。

    瑛娘听丈夫这样说,心里依旧顾忌会因此害了谢玄小小。

    可陆子仁听见这句如奉纶音,立刻起身:“我这就去,先找老师,再带人抓住他。”说里说着这话,眼睛却还盯着瑛娘,见瑛娘依旧不看他,低声道,“若我办不成这事,自然也无颜回来见你们,我把这条命陪给李兄就是。”

    谢玄这一口牙都要叫他给酸倒了:“赶紧着些,不知他还有什么害人的法术,我去暗中盯住,可别等到天黑。”

    谢玄让小小留下守着瑛娘夫妻,跟陆子仁摸到宋济才的别院,纸鹤飞不进去,他三两下便跳到树上,伸头往里一探。

    只见院中用红绳结顶,仿佛一把巨大的红伞,伞上系满了黄符,底下一个鼎大的香炉,插满了香烛,香烟阵阵飘出院外。

    陆子仁骑马进城去报官,谢玄潜伏在树上,知道这人法阵厉害,不敢贸然派纸鹤纸人进去。

    等了片刻,小院后头出来个小道童,谢玄看了半日,这别苑虽大,里头却没什么人,大约是宋济才怕走漏风声。

    好容易送上门的“眼线”,可不能白白放过。

    他轻跳下树,跟在道童身后,放出纸鹤:“去。”

    纸鹤轻飘飘落以道童身上,跟着道童进入法阵。

    金道士看见小徒弟捡柴还磨磨蹭蹭,踢了他一脚:“赶紧着,给为师烧洗澡水,再给你大师兄供些点心果子去。”

    道童忍气吞声,先到堂前给“大师兄”供果子,点起一束香,匆匆忙忙插进香炉中,不敢抬头去看那瓷娃娃。

    瓷娃娃却猛然一旋,点漆双目盯住道童,道童动弹不得,口中叫道:“大师兄,饶命啊!”

    金道士在外头听见,只当这徒弟又触怒了瓷娃,大步进去:“你这蠢才,又干了些什么蠢事?”

    纸鹤“啪哒”一声,落在地上,翅膀轻扇,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了。

    金道士捡起纸鹤一看,哭丧眉挑起:“好啊,找上门来了。”

    他把这纸鹤放到瓷娃娃面前:“好儿子,乖儿子,去找它的主人找出来。”

    谢玄蹲在别苑外的大树上,半日都听不见纸鹤传音,心中正疑惑,听见小院中红绳阵上的铃铛轻颤。

    似乎是一阵风刮过,他未开眼,盯着红绳看了半日,也没瞧出什么来。

    小小正在瑛娘屋中往外望,她时刻忧心谢玄,忽然目色一淡,眼前一片浓绿枝桠,听见个婴孩咯咯哝哝。

    眨一眨,就见那婴孩正飘在谢玄身前,五官挤作一团,冲着谢玄张开大口。

    小小急叫一声:“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小纸鹤:救命啊!我被抓住啦!

    金道士:大家都是通缉犯,天下乌鸦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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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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