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柔风 > 5.第五章

5.第五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宦官冯时在巳时将尽时回到了宅院。

    这是个刚过了花甲之龄的老阉人,但因为常年追随吴王萧子安身边,保养良好,身体仍然康健有力。只是近些年,萧子安受人游说,忽然起了逐鹿中原的狼子野心,冯公公也不得不为之殚精竭虑。

    这份熬化的心思,显在了冯公公日渐松弛肥赘的皮肉上。一头花白的头发也被搔得稀疏,用一根短玉簪勉强攒住。

    宅中花香四溢,偶尔几声鸟叫,静谧宜人,俨然修罗世界中的一方桃源胜境。冯时本被吴王宫中张扬跋扈的后妃惹得烦躁不堪,进得宅院后,情绪略略平定了些。

    这是他将张翠娥搁在宅中的原因。这个女人虽然出身卑贱,嫁过人,相貌也不出众,却是这么多年来,绝无仅有的一个能把他服侍得舒舒坦坦的人,交待张翠娥办的事,也无一不办得妥帖。

    但冯时今日,负载过重的无明业火仍需宣泄,他决意要在家中耍耍威风。

    进了垂花门,他的女人便快步迎上来,替他解去穿了一天两夜的内官服。因为吴王侧妃难产的事情,他这一次在王宫中待的时间格外久,女人生产的血腥味还有下~体的骚臭味,让他觉得极其恶心。

    “水烧好了吗?”

    “浴池和热水都备好了,就等着公公回来。”女人双手揽着他的衣衫,回答极为恭顺。

    无处可以挑剔。冯时走进浴房,在女人的伺候下脱尽了衣衫,坐进了宽大的浴池。这间房子,是数月之前吴王入主建康之后,张翠娥帮他挑选的。除了旧了点,方方面面都合他心意,宅院中甚至还有一个浴池。

    水温、室温、熏香,样样都是恰恰合宜,女人着素月色肚兜,披散了黑丝一般的长发,用香胰子和丝瓜络为他擦洗。

    女人有着一双摸骨算命的双手,手指长,手掌和骨节坚硬有劲力。这样一双手,力透骨髓,擦洗、按摩、推拿,都极为舒适。只是这女人跟了他之后,他便再不许她为他人摸骨,只许看相。

    一直到洗浴完,女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冯时喜欢这样安静的女人,过去伺候他的女人,总是试图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祸从口出,这是身为吴王亲随的他极为忌惮的。

    张翠娥在冯时面前换了干净的衣裙,拿了掺有冰片和薄荷的香粉给冯时全身上下均匀敷上,身下和皮肉褶皱里敷涂更多。这种香粉吸湿除味,清爽宜人,甚得冯时心意。

    “午膳已经为公公备好了,炖煮了两个时辰的山参公鸡。公公辛劳了一日两夜,当补补气血。”

    冯时眯起眼睛,抚上她以兰膏抿过的头发,又以指尖捻了捻,道:“怎么就是这么个贴心人儿呢,咱家自从收了你,当真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家里好好儿疼你。”

    张翠娥慌忙跪倒,额头触到按在地面的双手,道:“公公切莫说这样的话,吴王和公公,都是办大事的人。”

    冯时莫测地笑了笑,道:“起来。”

    张翠娥搀着一身干爽的冯时去往厅中用膳。冯时吃到七分饱时,细致地呡着鸡汤,忽而问道:“我临走之前,吩咐你去找的苦力,是不是已经找回来了?”

    张翠娥微怔,未料冯时宫中事务冗杂,还把这种事情都惦记在心里,当下不敢隐瞒,如实答道:“禀公公,是。”

    冯时道:“我今日洗得久,水却不见温凉,显见有人在不停添加热水。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不打算报与我听?”

    张翠娥离座跪地,道:“奴家本想将此人调~教好了再带给公公看,没想到公公明察秋毫,这么早就发现了。”她未敢起身,语调平平地喊:“李柔风,进来见过冯公公。”

    冯时坐在桌边,嘴角微勾地冷笑。

    李柔风本在耳房待着,竖着一双耳朵听着隔壁厅中的响动。闻见张翠娥叫他,心中生出忐忑,扶着墙壁小心翼翼进了厅门。

    张翠娥道:“禀公公,他叫李柔风,是个官奴。奴家见他年轻,手脚利索,便挑了他。”

    李柔风知晓,张翠娥是在以声音指示位置。

    冯时从墙上拿了根马鞭,往左手手心里掂了掂,缓步走近李柔风,用马鞭托起了他低垂的下巴。

    厅中空气寂静,流溢着栀子的花香。

    李柔风绷紧了手指。鞭梢沿着他脸庞的轮廓极缓慢地走过,慢得让他发毛。

    “哈哈哈哈哈哈哈——”溢着花香的空气中忽的爆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冯时是成年后净身进宫,声音较一般太监要雄壮许多,因此这笑声,愈发的怪异。

    鞭子骤然落到了张翠娥的脊背上,发出脆利的爆响。张翠娥闷哼一声,未敢出声,只听见冯时狠声骂道:“娼妇!早就知道你生性好淫,难守妇道!让你寻觅工匠,不过是试你一试,未料你竟真带了这奸夫入室!”

    那鞭势无情,张翠娥痛得在地上闪躲求饶。鞭落如雨,一声一声俱在肉上,李柔风心中恐惧不知所措,却想起张翠娥之前说的一句“无论何种状况,你都不要说话”,当即低垂了头,忍耐不言。

    冯时打得鼻头渗汗,最后一鞭蕴足了力气,打得张翠娥重重向桌角撞去,额际顿时有鲜血涔涔而下。

    冯时一把掐住张翠娥的脖子,将她拎提了起来。他看着她因为窒息而圆睁的双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将出来:“娼妇,我为何从你眼睛里从来看不到害怕呢?你知不知道,你愈是这样的眼神,我打你愈狠?”他将张翠娥重重掼在地上。

    张翠娥满身血痕地爬起来,伏在冯时足前以微弱的声音道:“公公有气郁结在心,自然是全都发泄出来才好。公公打奴家越狠,身子越康健,奴家越是高兴。”

    冯时闻言大为意外,定定看了地上的张翠娥许久,方放声大笑道:“好孩子,咱家真没白疼你。”他搀张翠娥起身,张翠娥颤巍巍的,紧紧握住冯时皮肤褶皱的大手,像是依恋又似委屈,冯时畅怀,将她腮边亲了一亲,正欲再说些抚慰的话语,听见外面敲门声大起,有小内侍尖细的声音道:“冯公公,吴王妃召您入宫!”

    冯时恼恨不已,高声道:“知道了!备轿!”他摸了摸张翠娥的脸颊,笑道:“待我回来,你须得好好伺候。”

    他自行取了内监官服,迈步出门。张翠娥嘴角咬出一丝血迹,松了劲力,委坐在地。

    李柔风膝行到张翠娥面前,急唤道:“夫人!”

    张翠娥扁平的声音吩咐道:“把桌子收拾了。”

    李柔风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麻木与生冷,却听不出别的什么东西。这时方明白了她之前说的,“你我都是苟且偷生的蝼蚁”是何意义,心中泛起一种异样情绪,却不是怜悯。

    李柔风虽看不见,却满鼻的血腥,他低声道:“夫人,是否需要我打些水来,清洗一下伤口?”

    张翠娥拔高了声调,冷斥道:“不必!让你收桌子便收桌子,休得废话!”

    李柔风跪在她面前,一声不吭。半晌,张翠娥扬起细长的双眸,道:“你怎么还不走?”

    李柔风双肩微微一抖,低着头喃声问道:“夫人要赶我走吗?”

    他新换了深蓝色的奴仆之衣,露在衣外的脖颈、双手,却被衬得格外莹洁。眉长过眼,斜飞入鬓,自是掩不住的风流情态,张翠娥移开双眸,道:“冯公公在宫中受了气,他打爽快了,事情也便过去了。”

    李柔风低声道:“可事情是因我而起……”

    张翠娥轻蔑地看着他:“你未免太过自作多情。就算你是个丑陋大汉,冯公公他照样能找到理由鞭笞我。”

    李柔风向她叩了一首,爬了起来。他摸到桌子边上,慢慢摸索着将碗盘中的残羹冷炙都倒到一处。冷鸡汤中漂浮着厚厚的一层已经凝结的油脂,他小心触碰盛汤的陶坛边缘,以免将残汤泼出来。黄色的油脂沾染上他修长莹白的手指,张翠娥忽的想起那一双手过去触摸的都是金石之器,弹出的都是铿锵之声,双目所送俱是归鸿,谈笑间声姿高畅,风神疏朗。额际的血滴落手背,她的心又冷硬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有人叩响院门,呼喊道:“抱鸡娘娘在吗?”

    张翠娥猝然抬首,道:“果然来了。”

    李柔风问:“谁?”

    “杨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