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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光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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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箫百朗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几个家伙,都是人?”

    “不错。”

    “怪不得一个个长的恶形恶状,我早该想到的,这是你【辟鬼符】的手艺吧,啧啧,还是一样糟糕。”说完箫百朗沉吟了一会,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唉,我确实可以带你们去找庄道静,不过我之前也说了,他现在的状况,你们就算见到了他,也不见得有用啊。”

    “这是何意?”

    “见到了就知道了。”

    几人吃完了面,古大爷掏出了银子算作面钱,而后几人跟着新认识的箫百朗,出了鬼市,往西坊那边走了过去。

    路上,李小仙好奇问道:“古大爷,这银子在鬼市也好使吗?”

    “是啊,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古大爷解释说道:“不过两边侧重点有些不同,你说,阳世的银子既不能吃又不能穿,为什么这么值钱?还不是因为一个【信】字,人们相信银子有用,能够换来吃穿。这个【信】,便是鬼物所需的。所谓香火,愿力,信仰,其实说到底都不过是众生的念想,鬼物本就没有实体,乃是念想的集合,他们就得靠众生念想活着。”

    “原来如此。”

    几人一边瞎聊,一边走,没一会儿,陡然街上刮起了一阵阴风,而后几人便听到一只街边的鬼惊慌大喊,“下雨啦,大家快找地方躲雨啊!”

    街边的鬼物在瞬息之间,四散逃串,没一会儿,街道上的鬼物便跑的是一干二净,箫百朗是急的团团转,这只方块鬼惊恐说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怎么就突然下雨了呢,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们快四处看看,有没有房子能让我们进去避避雨。”

    “你怕什么呢?”

    “当然是怕死啊!这就要下雨了,可怎么办!?”

    古老头好整以暇的笑着说道:“这不是有人在身边么,有什么好怕的,兄弟们,把准备好的伞都打起来,那个洛寡妇,你走得慢一点哈,让我们躲一下。”

    几人拿出油纸伞,撑开,而两只小鬼则躲在了洛寡妇的胸口下方,就在这时候,雨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为什么鬼都怕雨?”

    “鬼不怕雨,不过这雨有问题,你把路边的灯笼取下来拿好,仔细看,这雨是什么颜色。”

    李小仙一手举伞,一手把墙边挂着的红灯笼取了下来,他举着灯笼往前一照,这才看到黑夜之中落下的雨水,竟然全都是血红色的。

    “这是,血雨?”

    “是啊,这是有人捣鬼,以玄妙法将戾气融入到这雨水之中,人被淋了倒不会有什么大事,鬼若是被这雨淋了,轻则精神恍惚,实力下降;重则戾气缠身,神志失常,这雨要是淋多了,什么鬼都得疯。”

    而鬼一旦疯了,就全完了。

    几人神情凝重,举着伞,在哗啦啦的血雨之中,缓步行走在阴森的鬼城之中,没过一会儿,雨水就在地上蓄积成了水洼,用灯笼照过去,只见大地之上一片血红,众人仿佛迈步行走在血海之中一样。

    这场景如此诡异恐怖,几人此时都不敢说话了,皆是神情凝重。虽然古老头说了,这血雨淋到人身上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众人也不愿意被血雨淋到,落到身上就算人没事,也恶心啊。于是几人打着伞,小心翼翼的缓步前行。

    几人小心翼翼,但两只鬼此时就安逸了。

    于是就在这一片诡异肃杀的气氛之中,箫百朗突然开口感叹说道:“有人在身边就是好啊,血雨都不用怕了,刚刚我可是吓得都快要魂飞魄散了。不过说起来,古大爷,你真是个妙人啊,倒是找了个躲雨的好地方。啧啧,你看洛寡妇这对胸,真好啊,又大又挺,所谓大胸下面好躲雨,古人诚不欺我啊。”

    “是啊,箫兄弟你看外面这血雨哗啦啦下,何其凶险,而我两个则能躲在大胸之下,安逸舒心又刺激,真是别有滋味啊。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了一首诗。”

    “何诗?说来听听?”

    “咳咳,你听好。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玉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等现如今不就是如此的吗?”

    箫百朗赞叹说道:“妙啊,好诗,好诗啊,那个苏轼倒是个会享受的,想要横看成岭,一个肯定不够。”

    两只色鬼开了黄腔之后,这阴森气氛瞬间消散不见,李小仙与茅小丧都忍着笑,几个妹子俱是脸上通红,洛雁北更是尴尬,心中又是羞恼,又隐约有些兴奋,毕竟,这些话李小仙都听到了吧?哎呀,他还看了过来,真的好羞人啊,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奴家都还没有准备好。心中胡思乱想,洛雁北走路都顺拐了起来。

    几人在血雨之中举着伞,走了一会儿,按照箫百朗的指示,三拐两拐的,便进入到了胡同深处,没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一间残破的道观之前。

    道观外的大门的门楣之上,已经没有了牌匾,倒是在大门的两侧,挂了一副对联,上联写的是,玄门之前已无路。下联写的却是:妙境之中何有村。

    按照箫百朗的意思,庄道静,这位武当派的前辈掌门的魂魄,现如今就在这座道观之中。

    当年江阴城被围,不但江阴城的义士誓死不降,更有许多真正的江湖好汉,无惧生死,前来江阴帮助守城。

    庄道静,就是这样的一个好汉。他虽是武当派的掌门,但得知江阴要反之后,他便带着徒子徒孙,千里奔援,入了江阴城,这位武当掌门就再也没出来,最后自然是死在了江阴城之中。

    对于这种真豪侠,大义士,李小仙是打心底里敬佩的,江湖之中虽然有着各种卑劣之徒,但也有着这种真正不惧生死的豪侠义士。正是因为这些人,李小仙才对江湖心生向往。

    李小仙来到了门口,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而后恭敬的敲了敲门,同时大声的报出了名号:“武林后辈,小刀会李小仙前来拜见武当庄掌门。”

    如是再三,都没人回应,李小仙只能大喊两声,“庄掌门在家么?屋里有人吗?”

    还是没有回应。

    李小仙只能回头问,“会不会是出去串门去了?”

    “不可能,这老道士这一个多月连门都没出,现在这血雨下着,他能跑什么地方去?”

    “那么就没办法了,”李小仙叹了口气,大声喊道:“庄掌门还请恕罪,我们这就进来了,您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啊。”而后他飞起就是一脚,把院门给踹开了。

    几人刚刚走进院子,便看到一老道士手持利剑,呆呆的站在院中,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任由血雨淋在自己的身上。

    老掌门的魂魄不像其他鬼魂一样奇形怪状,庄道静看起来就恍如生前一般,依然是一名身穿道袍,飘飘若仙的老道士。

    李小仙顿时大惊,他对着躲在一边伞下的箫百朗问道:“这,这是庄道静吗?他在干嘛?”

    箫百朗哀叹说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这老道士终于还是疯了,诸位,别惊动他,我们现在偷偷溜,要是走的晚了,我们一个都活不了的。”

    可就在这时候,庄老道突然在血雨之中抬起了头,这老道士的双眼之中已经没有了眼珠,他两只眼睛一片血红,只听到庄道静说道:“走?你们谁敢走?今天,我可不管你们修的是什么道,练的是什么功,只要你还是个活人,你就决不能走出江阴!你们难道没听到阎典史的话么?我们这次,便是要死守江阴!”

    在庄道静的眼中,他所处的时间并不是如今雍正的大清朝,在血雨之中沐浴,已经极尽癫狂的他,已经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一年他看着山河破碎,带着众多武当弟子来到了江阴城之中,助江阴义军守城。

    那个时候,武当派的众人的驻地,便是在这一座残破的小道观之中。

    在经过了六十四天的残酷守城之后,武当派的诸多道长早已经不复仙人姿态,庄道静仔细的一个个看过去,带来的人,已经少了一半了,剩下的也是各个带伤,有的人腿折了,有的人手断了,有的人腹部被长矛捅穿,用绸布裹了,但鲜血仍然不停的溢出。

    天空虽然下着雨,但四周都是血腥味,地上,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颜色了。

    江阴守的十分惨烈,武当派的江湖高手们在战阵面前,也同样逃不过惨重的伤亡。

    在大军团作战的时候,一切都变成数字,在将军的眼中,敌我死去已经不是生命了,而是数字,将军们只是在追求伤亡比。

    武当派再能打又如何?一个人砍不过,十个呢?一百个呢?在不计牺牲的交换比面前,武当派的高手终究还是会被换掉的。

    但不论怎么换,以一城,是不可能换得过一国的。

    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

    武当的道士们已经崩溃了。

    “师傅,师傅我求求你了,给我们武当派留点种子吧,十二位师叔,已经死的只剩下三位了,我也不是想跑,可师傅你看看我的师弟师妹们,已经是人人带伤了,他们不能打了,我就把他们送出去,再回来和清妖拼命,我是您大徒弟,我绝对不会苟且偷生的啊。”

    庄道静看了看道观之中歪倒的众人,这些,都是他的弟子,师弟们,他何尝不想让他们活下来呢?

    但阎典史说的好,这大清国的天下,得来的太轻松了,他们就跟路上捡了个钱袋子一样,轻轻松松就把这汉人的天下捡到了手中。

    得来太轻易,便不懂得珍惜。

    汉人从没有对大清造成过致命的打击,大清不知道疼,它就不会看得起汉人。这些鞑子只是把我汉人看作是两脚羊,是不会反抗的温顺的牲畜。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京城跑马圈地,他们才会发出剃发令。

    既然如此,就得狠狠的咬它一口,必须要让这些个妖清看明白了,汉人不凶狠,不是汉人不能凶狠!

    我们只是善良!不是软弱!

    而且,现在的状况,也是真的不能让他们走。

    江阴城的防守已经到了极为艰苦的时候了,大家都是凭着一口气,在苦撑着,这时候任何一个人逃跑了,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送走受伤不能战的师兄弟又如何?是借着送人的借口逃走又如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管如何,都不能走!

    江阴的士气,不能崩在武当派的手中!

    庄道静扬起了头,让雨水落入到眼眶,而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让人看不清在他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而后,庄道静开口了,他的声音清冷如同秋夜寒雨,庄道静说道:“受伤了又如何?手断了,还有脚,还有肩,还有胯,都能打人。脚断了,还能躺在地上使地躺剑,就算是手脚俱断,你还有牙齿,找个机会,或许还能咬死一两个清兵呢?就算牙齿都被打碎,什么都不能做了,也能死到城门口去,把自己的尸体当做路障堵住城门,把身上的血水流干净了,也说不定能够让清兵脚滑摔倒呢。”

    大徒弟惊恐的看着庄道静,“师傅,你疯了!你已经疯了,院子里的,这些受伤的都是你的徒弟啊!你怎能如此无情!”

    “我没疯,”庄道静抽出了剑,任由雨水淋到剑锋之上,缓缓滴下,他冷声说道:“我再说一遍,一个都不许走,你们进了江阴城,就得死在这里!”

    大徒弟哭着拔出了剑,大声喊道:“师傅,恕徒儿不孝了!”

    院子里其他的道士们都冷冷的看着,也有人缓缓抽出了剑。

    “你们这些拔剑的,是想要走的吗?”

    “不是,我们只是想把受伤的师弟师妹们送走。”

    “哼,有什么区别?我说了,一个不许走!便是死了,也得死在这里!”庄道静话语说完,手腕一抖,剑如毒蛇刺出。

    霎时间,寒光划冷雨,锋刃饮热血!

    ————

    李小仙反应已经是足够快了,他如同灵猴一般向后一窜,但庄道静的锋刃依然在他的手臂之上拉出了一道口子,血水飞溅,很快便混杂在血雨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站在李小仙对面的庄道静手持利刃,寒声说道:“你们想走,就得死!”

    “没办法了。”李小仙无奈的笑了笑,仓啷一声,长剑出鞘,他抱拳行礼说道:“小刀会会长李小仙!太虚无痕剑!”

    对面,庄道静虽然处于癫狂之中,却依然的抱拳还礼说道:“武当掌门庄道静,太乙玄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