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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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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的夜晚。

    冬天到了,春天也便不远了。昨天下了大雪,今天虽然更加寒冷,但天气却晴朗了许多。

    无双想,嘲风要回来了吧!

    她推开门,便看见一个人站在月下的长街上,负手而立,抬头望着月亮。无双暗叹一声,他果然回来了。她轻声道:“嘲风,你很准时。”

    嘲风笑笑,淡淡地道:“这一百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是谁,我为何会来到这个人世。今天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无双勉强一笑:“答案是什么?”

    嘲风微笑道:“答案其实很简单,我既非人,也非妖,更非神,我不过是一件东西罢了。”

    “东西”无双轻声重复了一句。

    “你们总是觉得活得越长越没意思,我却与你们不同。我总是觉得活不够,无论活多长的时间,都想再活下去。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因为你们是有生命的,而我的生命不过是个假象。我根本就不该有生命,所以我便特别珍惜这虚假的生命。”

    无双叹道:“你说得很对,也许我们太不珍惜生命了。但有些东西,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我想你现在一定也明白了。”

    嘲风淡然一笑:“不错,有些东西确实比生命还重要。”

    无双抬起头,月光明亮地照着大地:“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够活着与他在一起,找却不能作出这样的选择,我不知道这样算是勇敢还是怯懦,但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既对不起死去的人,也对不起活着的人。所以,我一定会用这最后一次机会,把这件事情做好!”嘲风怔怔地看着无双:“我不知道你是否在骗我,但我却选择相信你,希望我这一次没有选错。”

    无双注视着嘲风,一字字道:“我向你保证,你没有选错。”

    嘲风淡然一笑:“虚假的就是虚假的,也许我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不过说到底,我也不应该再留恋这个尘世,回去看守宝鼎才该是我的命运。我的兄弟们都不像我这样喜欢冒险,只有我一人拥有这个人类般的虚假身体。现在我却有点儿后悔,如果我也像它们一样,并不曾体会到生命的好,此时也不会如此不舍。”他自怀中拿出几样物件“这是狻猊、囚牛、负屃,还有我刚刚从焦家得到的椒图。再加上我自己,有五龙在这里。我知道你身上有四龙,集合九龙,就可以重铸九龙鼎。”

    无双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手心中有卍字光芒闪耀。嘲风被这光一照,身形便越缩越小,最终变成了一条小龙。

    九龙皆在无双的手中,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便是重铸九龙鼎。希望鼎重铸成后,可以结束北方列强纷争的局面。她向着耶溪行去,她想到了一个上佳的地方重铸九龙鼎,破邪曾在那里铸出宝剑,铸剑炉仍然留在那里,而且耶溪中的黑水也可以助她铸鼎。

    她一路行去,不久见到前方有一座大山。山呈倒扣的钟形,风雨之夕远近居民都能隐隐听见钟鸣。

    她心里一动,到了钟山,当年啖鬼镇压岑昏的地方。岑昏再次出现的时候,不曾携带玉玺。玉玺是否还在他的身上,还是被埋在了山下?

    天色已晚,她便准备在附近投宿。刚刚进了城,忽见一个人从旁边飞了过来,她略一后退,那人“呼”地落在了地上,嘴里“哎呀哎呀”地叫唤着。

    那人似是一个猎户,而他被扔出来的地方则是一间赌坊。

    只见两个精壮男子站在赌坊门前大声叫骂:“许三你前前后后已经欠了我家主人二十两银子,主人说如果你再不还,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许三慢慢地坐起身,脸上皆是不服之色:“你以为我还不起吗?不过是区区二十两银子罢了。”

    一个男子冷笑道:“二十两银子?我看把你卖了也不值二十两。”

    一个则露出婬笑:“不过你家的娘子却是很值钱的,主人说过,如果你再还不上赌债,就把你家娘子抓来偿还。”

    许三大怒:“你休得出言侮辱我家娘子,不过是区区二十两银子,你以为我真的没钱吗?我许家有宝物,拿出来吓死你们。”

    两个男子哈哈大笑:“你许家要是有宝物,我们就是大富翁了。快滚,快滚,明天午时以前交不出钱,我们就去抓人。”

    许三“哼”了一声,愤然而去。

    这只是一件极普通的事情,无双也没在意,在街对面的客栈住了下来。此地离建康很近,她买了一件粗布衣裙换上,以青布包头,尽量避开人们的视线。

    到了夜里,她刚想入睡,忽听外面吵吵嚷嚷,似是日间那个许三大声在呼叫:“为何不让我进去?”

    “白天还没说清楚吗?不还债,就不许你再进去。”

    许三怒道:“我就是来还债的。”

    一个男子冷笑道:“你有钱吗?有钱先拿出来给我看看。”

    说完这句话,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是许三真的拿出了钱,其他人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许三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我现在能进去了吧?”

    一个男子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块玉。”

    无双一听到这句话,马上走出了客栈。只见赌坊前站了几个闲人正在看热闹,许三手中拿着一块一尺见方的玉玺,玺上放出五色之光。光线很柔和,并不强烈,却将附近几个人的脸都映亮了。

    许三更加得意:“没见过吧?”

    那个男子不由得点头道:“这么大一块玉,很值钱吧?”

    许三笑道:“那是当然,值很多银子。”他也并不知道这东西是否值钱,只觉得如此稀罕的东西,一定是件宝物。他昂头向赌坊中走去,一个男子拦住他道:“许三,你等一下,我要先进去回察陈官人。”

    许三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快去快去。”

    那个男子进去后,过不多时,便有一个员外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许三见了那个中年人,立即谦恭了许多,行了一个礼道:“陈官人,我是来还债的。”

    陈官人一见到许三手中的玉玺,不由得一惊,但他却故作漫不经心地道:“许三,你哪儿弄来了一块彩色石头?”

    许三急道:“这怎么是彩色石头,分明是一块玉石。”

    陈官人冷笑道:“不过是普通的彩色石头,虽然样子好看,可不是玉石。”

    许三被陈官人一唬,自己也疑惑起来,看着手中的玉玺道:“应该值一些钱吧!”

    陈官人笑道:“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我慈悲为怀,倒是愿意折些银子给你。”

    许三又高兴起来,问道:“可以折多少?”

    陈官人装模作样地算了算道:“顶多折三十两,扣除你欠的债,给你十两银子。”

    许三呆了呆:“才给我十两银子吗?”

    陈官人冷笑道:“这样我还吃亏了,折不折随你。”

    许三见陈官人作势要走,连忙叫道:“我折我折。”

    陈官人眼里现出一丝喜色,但却故意叹道:“这年头,好人不易做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许三,你该石头是哪里弄来的?不会是偷的吧?若是偷的,我可不要。”

    许三忙道:“怎么会是偷的?我许三人虽然穷,却不是偷鸡摸狗之徒。这东西是在山里捡到的,有一天山崩了,死了许多小动物。我进山去捡,偶然发现了这块石头。”

    陈官人点头道:“不是偷的就好,我陈家可是清白人家。”

    许三唯唯诺诺道:“是,是,小人怎么敢拿偷的东西给您呢?”

    那陈官人便命人支了银子给许三,自己则将玉玺接了过来。

    无双见他进了赌坊,心里暗想,玉玺居然落在了这里,想必是岑昏一直无法真正地掌握玉玺的用法,干脆便弃而不用。她见看热闹的闲人都散去了,便悄然跃入赌坊后院。

    只见后院尽头有一处正房,点着一盏灯,想必便是那陈官人的居所。她来到窗外,刺破窗纸向里张望,见那陈官人手中拿着玉玺,正喜得抓耳挠腮。忽见一个妇人走进房中,道:”老爷,这么晚了,该安寝了。”

    那陈官人拉住夫人道:“夫人你看。”

    夫人并不知玉玺的珍贵,却也看出是件好东西:“这么大一块玉石,一定很值钱吧?”

    陈官人面有得色:“三十两银子买的。”

    夫人道:“三十两银子就能买到?”

    陈官人道:“是那个欠了赌债的许三从山上检的,他不知道轻重,我说是彩色石头,他便信了。”

    夫人道:“老爷,我们这些年做赌坊生意,虽然赚了不少钱,但也害了人。我总是心惊肉跳,唯恐阴德有损。以后老爷还是少做骗人的勾当,给子孙后代积些福分吧!”

    陈官人道:“夫人说得对,但这个东西可不是寻常之物。这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时所造的玉玺,上面还有李斯的题刻。有了这样东西,咱们家就有福了。只要能保住它,以后咱们家说不定能出皇帝。”

    夫人笑道:“老爷真是异想天开,我只望平平安安地过这一辈子,皇帝高高在上,是咱们平头百姓能做的吗?”

    陈官人道:“夫人不要不信,你看现在天下群雄纷争,有许多皇帝也是出身草莽,他们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夫人笑道:“做得做得,只是这话可不能往外面说,要是被别人听见了,还不满门抄斩?好了,夜深了,老爷快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那陈官人将玉玺小心地收藏在书架的暗格内,随着夫人走出了书房。

    无双见他离开房间,正想推门进入。忽见黑暗中,一个影子沿着墙角跑了过来。那影子走到书房外面,蹑手蹑脚推开门走入房中。

    他进了房间便向着陈官人收藏玉玺的地方行去,轻轻一推,把暗格打开,将玉玺拿出来藏在怀中。

    无双心里暗暗称奇,看那人影,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居然也会对玉玺感兴趣。

    小孩儿拿了玉玺,向着院外走去。只见他分开墙边的杂草,现出一个狗洞,慢慢钻了出去。

    无双只觉得甚是好笑,陈官人万万不会料到玉玺竟会这样丢失。她跃出陈宅,跟着那个小孩儿在黑夜中向前走去。

    那小孩儿走到城郊一户人家外面,学了几声鹧鸪叫。过了一会儿,那家的门“吱”地打开了,一个小黑影躲躲闪闪地走了出来。

    小孩儿马上压着声音叫道:“妮子,我在这里。”

    那黑影便向着小孩儿走过去,原来是个与男孩儿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儿。那女孩儿问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找我?”

    男孩儿便道:“你爹爹还没回来吗?”

    女孩儿幽幽地叹了口气:“爹爹又去赌钱了,妈妈说爹爹再这样赌下去,家就要散了。”

    男孩儿道:“我看见你爹爹去了赌坊,就跟着他去了。他把你的彩色石头还了赌债。”说罢,他从怀里拿出那块玉玺“不过我又帮你偷了回来。”

    女孩儿奇道:“这块石头也能还债吗?”

    男孩儿道:“不仅能还债,我还看见陈官人特别喜欢这块石头,也不知道这石头有什么稀罕。”他将石头交到女孩儿的手中“还给你,不要再让你爹爹拿走了。”

    女孩儿却摇头道:“萧哥哥,还是你拿着吧!我拿回去爹爹也会再拿走的。妈妈说,天亮要带我回婆婆家了,以后都不再见爹爹了。”

    男孩儿呆了呆,问道:“你婆婆家在哪里?”

    “在好远的地方,妈妈说要走好久才能到。”

    男孩儿有些发愁,哭丧着脸道:“那以后我都不能见到你了?”

    女孩儿也有些难过,拉着男孩儿的手道:“我会想念萧哥哥的。”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女孩儿忽然道:“这块彩色石头是我们一起在山上捡到的,就当作我们的信物吧!”

    “信物?”

    “我听妈妈说,两个好朋友要有一件信物,以后就算分开了,也像是在一起。”

    男孩儿用力点了点头:“好,就算以后我们分开了,也是最好的朋友。”

    女孩儿道:“萧哥哥,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萧道赐?”

    男孩儿点头:“是,我家是从兰陵搬来的,我们的远祖非常有名,是一个叫萧何的人。他是汉朝的大将,大名鼎鼎。”说着,便眉飞色舞地说起萧何的故事。

    女孩儿听得津津有味,羡慕地说:“原来你的先祖是那么有本事的人。”

    萧道赐双眉微扬:“虽然我家败落了,但我有信心,有朝一日,我一定做到比丞相还大的大官。”

    女孩儿奇道:“比丞相还大的大官是什么?”

    萧道赐想了想:“皇帝!”

    女孩儿“咯咯”笑了起来:“做皇帝?”

    萧道赐道:“以后我做了皇帝,就封你当皇后。”

    女孩儿点点头,伸出小手指:“我们勾勾小手指,不许反悔。”

    无双躲在暗处,心里暗暗好奇,这个小孩儿不过七八岁,居然也想当皇帝。难道因为是玉玺的原因吗?

    两个孩子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一夜便过去了。忽听门内一个妇人叫道:“妮子,你到哪里去了?”

    许妮子连忙回答:“我在这里。”她握住萧道赐的手“萧哥哥,我就要走了,记住我们的约定哦。”

    萧道赐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块石头,这是我们两人一起找到的,代表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许妮子进了家门,萧道赐却并不走,仍然站在路边。

    过了一会儿,一辆驴车停在许家门前,许妮子被一个妇人带着上了驴车。萧道赐目送着驴车离开,抹了抹眼泪,将手中的玉玺又小心地藏在怀里,喃喃道:“我一定会比萧何更有出息,妮子你等着瞧吧!”

    无双见他转身离去,她心里迟疑不定,是否将玉玺抢回来?

    此时天已经亮了,一道阳光直直地射在萧道赐的头上。无双忽见萧道赐的头顶上居然有一丝隐隐的龙气。无双心里一动,如此看来,得到玉玺的人并非偶然,必有因缘在内。从龙气来看,萧家的后人,只怕会出现帝王。她霍然开朗,人间一切,皆有因缘,上天既然选择让这个男孩儿得到玉玺,他必然能够保证玉玺不失。

    她便飘然离开这个市镇,向剑庐行去。

    等到达剑庐时,忽见一个小道士从剑庐中走了出来,竟然是那个名叫道前的小道士。

    他蓦然见到无双,开心得大叫起来:“无双姐姐,总算等到一个我认识的人了。”

    无双心里暗叹,莫非他是在等紫羽?果然,还不等无双答话,道前已经忙不迭地问道:“紫羽姐姐和破邪哥哥呢?为何他们会离开这里?”

    无双黯然,是否应该告诉他真相?

    道前很敏感,见无双脸上神情,马上便问:“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无双微微一笑,临时决定说个谎话:“他们很好,只是紫羽有孕在身,这里过于偏僻,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很不方便。”

    道前喜道:“紫羽姐姐要生小娃娃了吗?”

    无双点点头:“是。破邪带她到人多的地方住下来了,方便看医生:”

    道前并未想到紫羽不是普通人,根本不需要看医生,反而喜滋滋地道:“他们去了哪里?”

    无双想了想,故意说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们去了长安。”

    道前脸上现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想要去看望他们也没机会了。他们还会回来吗?”

    无双点头笑道:“当然会回来,等紫羽生了小娃娃他们就会回到这里。”她说着谎话,心里也不由得凄然,如果人生真能像谎话一样完满就好了。

    道前道:“无双姐姐,你又为何到这里来了?”

    无双忽然想到道前也曾经学习过炼剑之术,忙道:“我来这里,本是为了炼制一样东西,但我从未炼过铁器,正想请你帮忙。”

    道前很高兴,忙道:“我炼剑的技术一点儿都不比破邪哥哥差,我也炼出过锋利的宝剑”

    无双笑道:“我不是要炼剑,我要铸一只鼎。”

    道前怔了怔:“鼎我倒不曾铸过,不过想来万变不离其宗,既然我能够铸出宝剑,也一定能铸出宝鼎。”

    两人便在剑庐中住下,寻找山间的铁母精英和黑水,研究铸鼎之术。道前果然不是吹牛,他在铸造方面甚为精通。他每日去山间寻找铁母精英,有空就叽叽喳喳地说起以前的事情:紫羽如何寻找铁母,破邪如何发现了黑色的泉水,他如何使用硝磺等等。他说这些的时候,无双想到紫羽已经死去多时,心里便更加难受。但她越来越会掩饰自己的想法,脸上的神色始终如常。

    找到足够的铁母精英和黑色的泉水后,他们便开炉炼鼎。既然宝剑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想必宝鼎也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到了第四十八天,鼎就要炼成了,无双却隐隐有些优虑。她虽然未曾亲眼看见破邪炼剑,但也听说过以活人祭炉的故事。加入黑水的炉火虽然色呈蓝红,却一直并未纯青。如果开炉之时,炉火不能纯青,只怕宝鼎就炼不成了。

    这次不同于破邪炼剑,炼不成一把,还可以炼第二把。她也不知道如果这一次失败了,是否还能炼第二次,九龙是否会有损伤。

    她心中忧虑,日夜守在炉前,一刻不愿离开。道前也陪她守在炉前,他是一个活泼的少年,山间颇为冷清,就靠他不停地说话打发时日。

    他此时讲到他幼时的故事,讲到母亲死后,父亲又娶了一位新娘,新娘很讨厌他,就将他送入道观中。

    他讲得兴高彩烈,虽然是悲伤的事情,他却毫无悲伤之意。他忽道:“紫羽姐姐一定是一位好母亲,而且她又不是普通人,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早死。”

    无双默然不语。

    道前心里一动,终于想到紫羽姐姐既然不是普通人,为何要找人类的医生看病?他便忽然有些惊慌起来,回想起这些日子,每当提到紫羽时,无双总是很沉默,似乎是怕他问得太多。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无双一眼,见无双凝神注视着炉火,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他们真的还会回来吗?”

    无双叹了口气:“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道前紧盯着无双,问道:“如果紫羽姐姐死了,破邪是否会再娶别的女人?”

    无双下意识地摇头:“当然不会?”

    道前马上追问:“你如何会知道?”

    无双侧过头望向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道前一字字地道:“紫羽姐姐是不是出事了?”

    湛蓝的天空中白云缥缈,一如人间世事。活着的人,必然会有许多牵挂,就算死了,也并不等于这些牵挂就会斩断,还会有人不停地思念着他们。

    无双慢慢地点了点头,亦是一字字地回答:“紫羽死了!”

    她觉得道前的脸似乎一下子便变了一个样。其实道前并不曾有任何改变,他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但无双就是觉得他一下子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在心里暗暗叹息,她早便看出道前钟情于紫羽,只是没想到,紫羽的死竟对他打击如此之大。

    两人默然对视,半晌,道前才微微一笑:“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无双垂下头,骗人本是她最拿手的把戏,有时是好意,有时是恶意,有些人被她骗了以后,醒悟之时,对她恨之人骨。有些人就算是被骗了,还茫然不知。

    这一次,无双所说的谎话,完全是一番好意,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很愧疚。她以为道前会问紫羽是怎样死的,想不到道前说了这句话以后便一言不发,似乎完全没有兴趣知道紫羽的死因。

    他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是不安,以他的脾气,怎么会连紫羽的死因都不问呢?

    子时到来时,宝鼎便要出炉,炉火却依然不能纯青。无双无计可施,只得再去寻找黑水。她走以前小心地叮嘱道前:“你好好地看管宝鼎,千万不可有失。”

    道前点了点头,仍然沉默不语。

    无双提着一只破桶离开,寻找耶溪中的黑水。她走的时候心中还是感觉不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首间,只觉得刚刚升起的月亮和群星全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白惨修的一片。她呆了呆,揉了揉眼睛,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她看了道前一眼,见道前仍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炉火。她叹了口气,匆匆而去。

    找了好一会儿,无双终于找到了黑水的外流之处,她用树叶将漂浮在水面上的黑水一点点舀起,一直收集了一捅,拎着黑水回到剑庐。

    一直坐在炉前的道前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连忙跑到炉前向里张望,宝鼎仍在,分毫无损。

    她松了口气,忽然惊觉,炉中腾出了纯青之火。她不愿多想,将黑水加入炉中。子时已到,天地低昂,鬼神齐哭,山岳轰鸣,宝鼎终于出炉了!

    鼎上有九龙环护,她虽然不曾见过旧时的宝鼎,但却相信这只鼎一定更加胜过周朝所铸的那只鼎。

    她怔怔地看着鼎,鼎铸成了,她在人间要办的事情也都完成了。忽见几个道士走了过来,原来是抱朴道院的另几位道士。为首的道临行了一礼道:“我们远远就感觉到有神器出世,循声过来,原来是无双公主在重铸宝鼎。”

    无双勉强笑笑:“你们也知道宝鼎?”

    道临道:“在旧书中曾经读到过,却不曾知道下落如何。”

    无双道:“宝鼎在百年前分崩离析,现在重新铸成,希望可以平息北方的局势。”

    道临点头道:“公主心念天下,是真正的仁者。”

    无双笑笑,不置可否,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为任何的言语动容。

    道临又问道:“不知公主是否见到我的九师弟,他独自跑了出来,已经三个多月了,到现在我们都不曾找到他。”

    无双默然,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曾见到他。”

    道临的脸上现出忧色:“他能去哪里呢?”他向着无双行了一礼“我们还要去寻找九师弟,就此别过了。”

    无双点点头,还了一礼,低声道:“道长们请珍重!”

    道临怔了怔,只觉得无双神色有异,但他心里牵挂道前,也不曾细想,便道:“公主也请珍重。”

    无双注视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心知他们永远都无法再找到道前了。她又说了一个谎话,她亦不知这个谎话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