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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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9 章

    程夫人离开程府后, 这后宅便不那么像样子。

    程娇儿逛了一圈,将管事的叫来, 一一训斥了一番, 又各自分配了任务下去,得了空才回到前院。

    程云坐在院子当中,陪着瑾瑜射箭。

    正厅后面的院落甚大, 原先的盆景全部被搬空, 靠东的院墙下设了几个靶子,边上角落里摆了一排兵刃。

    瑾瑜穿着短打的劲衫立在院子正中, 高挺的个子已经看出几分豪爽和坚毅, 他拿着一把特制的弓箭正在习箭。

    程云端着个凳子坐在台阶下, 手里玩着几把流沙, 神情比往日多了几分落寞和深沉。

    程娇儿瞅他这般模样, 便气不打一处来,

    “哟,我的大都督这是在思考什么呢?在边关待了三年,风沙还没吹够?”

    先皇驾崩, 边境蠢蠢欲动, 程云整顿朝堂后, 便去了边关守国门, 这三年只偶尔才回来一趟。

    去年中秋他循例回京, 程娇儿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被程云给搅黄了, 自那之后, 兄妹俩便是老鼠见到猫。

    现在程云最怕的就是程娇儿。

    程云不要脸地嘿笑, “妹妹,你现在当起了宰相夫人, 就可以教训兄长了?”

    “怎么,我不该教训?”程娇儿嗔了他一眼,叫人端来一个锦杌,就坐在程云台阶对面的长廊下,一副要长谈的样子。

    程云头皮有些发麻,连忙挪着屁股,隔着她远了些。

    程娇儿见状撩了袖子,冷冰冰呵斥道,“你如今是什么年纪了,需要我提醒你吗?难道要我们程家绝后?”

    “哪有?兄长都生了两个儿子,我们程家哪里会绝后?”程云讪讪解释,他说的兄长是程夫人的长子,程敏儿的亲哥哥,如今在吏部观政。

    他说完这话,就见程娇儿寒着一张脸,隐隐有发作的痕迹。

    他舌尖抵着下颌,嗤的一声,心虚垂下眸。

    脑海里莫名就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个姑娘。

    程娇儿也拿他没办法,傍晚亲自给他做了一顿晚饭带着儿子回府,临走前还数落了他一顿,

    “瞅瞅,家里有个女人,你还有顿热饭吃,后宅空空荡荡的,连个知冷暖的都没有,我看你熬到什么时候!”

    程娇儿为了刺激他,都不陪他用膳就走了。

    程云独自一人对着一桌子菜,心中郁碎。

    妹妹嫁了崔奕,跟他一样心狠。

    程云扒着饭,吃到一半,心里很不是滋味,忽的把碗筷一丢,飞身上了屋顶,直接朝东市掠去。

    他来到东市东北角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说是院落,确切来说是一间私塾。

    他今日留了个心眼,让侍卫悄悄蹲到这里,他身影轻飘飘落在了梁上,盯着梁下桌案后的女子。

    她正在提笔批改课业,烛火摇曳,映衬得她面容柔和如玉,她长相秀气,一双不大不小的眸子沉静如湖,气质淡雅。

    好端端的,公主不做,为何隐姓埋名当一个私塾女夫子。

    程云打听到,她教的都是附近贫苦人家的姑娘,不收银钱或者收的极少,前些年还能用宫中带出来的体己补贴,近年名声越响,来读书的女学生越来越多,她便只能靠卖些手艺来贴补用度。

    盯着课业看久了,李灵素揉了揉酸胀的眼眸,晃了晃神,准备继续查看下一叠课业,正抬眸忽的发现面前一道黑影闪过,她吓得往后退了退,再抬眼,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将...将军!”

    李灵素失声唤出,惊得扶着圈椅站了起来。

    今日碰上程云完全是个意外,她的丫头病下了,请来的几位女夫子都有事,她便只能亲自去街上卖绣品。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慰藉她相思之苦,居然让她见到了程云。

    那一刻的欣喜冲淡了这些年所有的苦楚,她在帷帽下落下两行眼泪,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幸好程云也没多话,她原以为程云没认出她,没想到这一刻人就到了眼前。

    欣喜和忧虑在她眼底交织,她神色痴痴望着他,身形消瘦得如遥坠的落叶。

    程云往前迈了一步,她身上那股幽兰香气渐渐飘过来,清淡清幽,不经意地掠过他平静的心湖,掀起淡淡的涟漪。

    程云凝望着她一动不动,掀起薄唇,

    “你能告诉我,当初是怎么回事吗?”

    李灵素微微愣住,堪堪稳住了身子,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你知道的,我哥哥对你和崔相下了杀手,我哪里还有脸嫁给你呢?我想,你应该也不想娶我吧?”

    程云神情一僵。

    李灵素捕捉到他的神情,心中闪过一丝痛色,旋即道,

    “我也不想一辈子被皇宫所束缚,我这辈子已经够苦了,当年没有出头的时候,我母妃病重,我整日不是跪在这个宫门前,就是跪在那个殿宇下,求爹爹告奶奶弄些医药来给她续命,那个时候,兄长一心争储,我为了不让他分心,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来扛,等到兄长被立为太子后,我母妃已经去世了。”

    李灵素说到这里,露出一丝凄苦的笑容,

    “程云,假死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出宫后,身边只有一常年伺候的宫女,拿着皇兄给的体己银子开办了这家私塾,我现在的日子很好,我也从了我母妃的姓氏,改名换姓,如果可以,请你不要打搅我好吗?”

    程云被她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有脸面来打搅她,

    “对不起....”他施了一礼。

    李灵素缓缓摇头,将眉宇间那一抹痛楚掩下,笑了笑温柔说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逼你娶我的是我皇兄,枉顾我心意,意图杀我未婚夫的也是他,是他对不住程家和崔家在先,我无话可说。我不怪你,也没有怪过你。”

    李灵素说到最后,背身过去,眼泪横流,她咬紧牙关逼着自己不要出声。

    程云望着她纤瘦的背影,久久不能言。

    李灵素已经叫他不要打搅她,他怎么有脸待下去,他转身欲离开,可想起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又不放心,温声道,

    “你私塾斜对面那家兽皮铺子是我表兄家的,若遇到什么难处就去那边留个话,我会安排人帮你。”

    程云测了侧脸,想去看她最终忍住,飞身离开。

    李灵素拽着胸口的薄衫,泣不成声。

    当初她假死,为的就是不让他为难,与其被他拒婚,背个抗旨的名头,还不如她离开,一死百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

    她对他的思念一点都不少,她知道他去了边关,时不时就有他的消息传来,程大都督力破戎狄已成了百姓津津乐道的传说。

    她就靠着他的消息,撑了三年,这大概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执念。

    三日后,希简的管事派人给程云递了消息,说是有个恶霸欺负了一个女学生,李灵素出面叫了官兵,没想到那个恶霸在朝中有人,没多久便又来了,还砸了私塾的牌匾。

    程云听了这话,拔地而起,当即骑着马奔来了私塾。

    李灵素可是堂堂长公主,是个什么杂碎狗东西敢欺负她。

    程云赶到的时候,那个恶霸正一脚踩在那牌匾上。

    李灵素被人扶着,显然是气狠了,一张俏脸煞白煞白的。

    程云远远瞧见,飞身掠去,一脚将那恶霸给踢了个狗啃泥,程云并不解气,直接拧着人往墙上撞去,最后一脚踩在他脖颈,

    “你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那恶霸的小厮见状忙奔了过来,朝程云喝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可知我家少爷是谁?”

    “谁呀?”程云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极为嚣张道,“只要他不是崔奕的儿子,我就打死他!”

    那小厮听见他都能直呼当朝太傅的名讳,也是吓得不轻。

    直到刘蔚双手环胸笑呵呵走了过来,挤了一把那小厮,

    “给你介绍一下,面前这位是当朝武将第一人,崔相的大舅子程大都督,你看够不够格打你家少爷?”

    那小厮一个哆嗦直接吓晕了。

    刘蔚随后指着那私塾,对周边为官的百姓扬声道,

    “看到没有,这间私塾是我家大都督罩着的,今后谁敢不长眼欺负她们,让他们来程家说话。”

    众人哪敢,纷纷跪下行礼。

    李灵素瞧着程云那威武的样子,羞恼地入了私塾。

    女学生们纷纷围绕着她八卦,

    “夫子,您认识那个程大都督吗?人家为什么罩着咱们呀?”

    “天哪,太好了,以后再也没人欺负咱们了!”

    “不仅如此,这附近许多百姓都给咱们送了粮食油米来呢,程大都督真的是大英雄!”

    “对了,我听说大都督还不曾娶妻,夫子,那个你们....”

    “别瞎说!”李灵素连忙红着脸打断她们的联想,灰溜溜入了后院。

    宫女不多时跟了进来,红着眼悄悄道,

    “殿下,您真的不考虑吗?程大都督显然...”

    “闭嘴!”李灵素扭头喝了她一句,神色清冷道,

    “我如今是什么身份,你忘了?我能嫁给他做妻?还是给他做妾?”

    宫女吓得一个激灵,堂堂长公主如何能给人做妾?

    她立即将这个念头打消。

    院外,程云目光追随着那道离去的白影,神色黯淡不堪,她说了叫他不要打搅。

    想起那句话,程云自言自语般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他才走了两步路,便觉脚步灌铅似的,怎么都挪不动了。

    如果说先前他以同情为自己找借口,那么现在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回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挂记久久藏在心里。

    从三年前听到她的死讯开始,无数个日日夜夜独守空房,捏着她亲手缝制的衣裳潸然泪下,久而久之,那份愧疚,挂怀,以及他不曾察觉的思念,已经累积成一份沉甸甸的感情。

    她为了让他名正言顺的“拒婚”,不惜放弃长公主的身份,隐姓埋名在宫外打拼,看到她堂堂公主殿下,亲自在街上摆摊,他心如刀割,后悔不迭。

    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拒婚,如果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么此刻那强烈翻腾的情绪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他。

    程云,回去!

    ..........

    李灵素将人全部打发走,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往自己屋子里跑,沿着石径跑入穿堂,折向东边廊下,迎面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跌跌撞撞后退两步,抬眸对上程云幽深灼热的目光,她更是大惊失色。

    程云伸手径直将她腰身给揽住,李灵素就这么半跌入他的怀中。

    四目相对。

    李灵素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倒映着他坚硬的轮廓。

    也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李灵素赶忙扶着他的胳膊起身,满面羞红站直了身子,将头垂得低低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

    李灵素咬了咬牙,心想着程云怎么能随便闯女子闺房,不由来了几分底气,眼神跟小鹿似的,狠狠瞪着他。

    程云失笑,将她娇嗔的模样收入眼底。

    见过她温雅大方,见过她得体温柔,唯独没见过她带着几分娇俏的质问。

    他起了些心思,清了清嗓子回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由着自己的心就来了。”

    李灵素脸颊登时一热,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侧过身子。

    程云目光落在她白皙的侧颈,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一截线条柔美的锁骨深入衣领。

    明显比三年前瘦了许多。

    心头涌上一抹痛楚,程云正了正色道,

    “李灵素,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李灵素闻言身子狠狠一颤,泪水在眼眶打转,她扭头,惊愕盯着他。

    “程...程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他往前跨出一步,靠近了她。

    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强烈扑来,李灵素被逼的欲要后退,可她生生忍住,在他灼热的视线下,抬眸,

    “程云,我已经经不起第二次伤害.....”她的眼泪簌簌扑下。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身躯微微颤抖,她怕自己深陷他的温柔无法自拔,她很努力让自己与他对视,

    “我现在的身份是平民百姓....”

    “还有,我不给你做妾。”

    她没有公主的跋扈,却有公主的自尊自爱。

    李灵素深深吸着气,将所有的懦弱藏在躯壳里,埋着头低泣着,声音微不可闻,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她爱他爱得有多卑微,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些年,哪怕是一点点他的消息,都足以让她面容挂上好几天的笑容。

    她根本经不起他的撩拨。

    李灵素哭成了泪人儿。

    程云面对这样的她,心疼到了极致,他的胸腔被她所有的情绪塞得满满的,上前,将她拥入怀里。

    “无论你是公主,还是平民,我程云都要娶你为妻,且终身不纳妾!”

    李灵素靠着他滚烫的胸膛,脑海里不停念叨着这句话。

    所以,他的意思是,哪怕她现在是公主,他也娶她是吗?

    只因她这个人,不再因为她的身份而顾忌她。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腰身,含着泪甜甜地笑了笑。

    程云抱着她,心情很是美好,仿佛这么多年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踏实落了地。

    可偏偏是这么美好的时候,他的肚子咕咚一下不合时宜叫了一声。

    程云身子一僵,尴尬地松了手。

    李灵素也连忙退开一步,红着脸将发丝别入耳后,又憋着笑道,

    “随我来吧。”

    程云暗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跟在李灵素身后去了厨房。

    随后,他就看到堂堂长公主殿下,挽起袖子,围上布裙,娴熟利落地开始烧火切菜。

    程云见她准备去开火,目光落在那些黑乎乎的炭火,赶忙拦了过去,

    “我来!”

    李灵素也没坚持,回到灶台边上笑呵呵问道,

    “我给你做一碗鸡丝肉汤面如何?”

    她眼神清澈如水,水汪汪的,脸颊红彤彤如同粉面桃花。

    程云看她看呆了,傻楞点了头。

    现在她怕是喂他一碗,他都照喝不误。

    李灵素瞅着他那傻样,抿着唇低低笑了,随后热火朝天开始煮面。

    程云边烧火就注意到,李灵素的手法极为熟练。

    她可是一位公主呀。

    小时候再憋屈,也是当朝公主,不至于要自己动手下厨的。

    可见这三年,她吃了不少苦。

    程云不由想起妹妹,程娇儿自小是娇养着长大的,她长得那么美,又格外会撒娇,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护着惯着的,除了最先去崔府吃了苦,后来遇着了崔奕,更是被崔奕惯得没眼看。

    相比之下,反而是公主出身的李灵素,自小吃苦,靠着自己坚强摸索长大。

    这么多年,她应该是没过一天踏实的日子。

    今后,断不能让她再受委屈,一定要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李灵素的手艺极好,程云吃得一滴不剩。

    离开之前,程云留下一句承诺。

    “你等着,我很快来娶你。”

    李灵素倒是没太着急,成婚无论如何都该准备很长一段时间。

    她去了闺房内,又拿出一个包裹递给程云,

    “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回去试一试,若合适就留着,不行就丢了罢。”李灵素窘着一张小脸不敢看他。

    程云接过那包裹,心里越发难受。

    哪怕是离开这些年,她依旧是惦记着他的。

    当年知道他想退婚,她该有多难过呀。

    他咬紧牙关,抱着包袱离开了私塾。

    程云不是磨叽的性子,家都没回,直奔崔府,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程娇儿和崔奕。

    程娇儿夫妇很是意外,也很惊喜,最终决定支持他。

    在程云的催促下,程娇儿次日便上门拜访了李灵素,二人相拥而泣。

    当年的事本与李灵素无关,而且李灵素对程云的心意,程娇儿也是看在眼里,李灵素是无辜的,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的身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不希望因为已故的先皇,而错失了这一对姻缘。

    仅仅是隔日,程娇儿请出了崔家族长夫人上门说媒,日子一敲定,程家便大张旗鼓备婚。

    近来蒙兀新旧交替,新皇初立,大有南下一雪前耻的打算。

    前线风声太紧,程云便把婚期提前,最后选定在十一月二十六这一日,迎娶李灵素过门。

    李灵素虽是以落魄秀才之女的身份嫁给程云,但是程云却给足了她排场。

    一如当初崔奕那般,就连嫁妆都是程云给她备下的。

    这一场婚事照样轰动全城,李灵素风风光光嫁给了他。

    怎奈天公不作美,就在程云揭开红盖头,与她喝下合卺酒之后,边关八百里急报送入婚堂内。

    “蒙兀连同瓦剌大举进犯,前线告急!”

    消息落下,满堂皆惊。

    洞房内的程云望着刚刚过门的新婚妻子,大红的宫灯下,盛装打扮得她,美的不似凡人,程云目光灼灼粘着她,最终艰难地起身,

    “对不起,素儿,我要离开。”

    他说出“离开”两个字,心如刀绞,却毫不迟疑。

    李灵素没有落泪,她骨子里依旧是一位公主,她不该迟疑。

    她含笑帮着程云理一理衣袖,

    “夫君,您先去外院部署,妾身这就给你收拾行囊,你等我可好?”

    程云穿着大红喜服大步踏出,看到崔奕已经召集群臣,从容不迫部署兵力,安排后勤补给。

    程云刚成婚,蒙兀这么做,是故意打大晋一个措手不及。

    崔奕看到他出来,负手迎了过去,低声道,

    “要不,我替你出征?”

    程云豪爽一笑,拂袖道,

    “你去我倒是不担心会败,但是短时间内你没法克敌,你太慢热了,还是我去吧。”程云目光融融望着他,最后坚定道,

    “朝堂交给你。”

    崔奕深深点着头。

    随后程云召集了当场将士,一边派人去郊外南军驻营点兵,一边让兵部尚书入宫请求兵符。

    崔奕自然回朝,准备出征一切事宜。

    等到程云安排妥当,再次回后院,李灵素已经褪去了凤冠,抱着一个包袱站在廊下痴痴望着他。

    她换上一件修身的大红绣鸳鸯的对襟褙子,将她秀逸的身形给勾勒得楚楚动人。

    程云目光艰涩,大步跨过去,用力将她压在墙上狠狠吻了下来。

    李灵素的呼吸悉数被他夺去,娇颤颤踮着脚,配合着他,任由他为所欲为。

    院外,战鼓已敲响,程云终究是忍住欲念,埋首在她消瘦的肩头,狠狠抽泣了几声。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离开她。

    从她温柔娇软中抽离,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艰难的决定。

    但是,他早已不是肆意风华的少年,而是负重前行的逆行人。

    万家灯火,压在他的脊梁,他没有退缩的余地。

    热泪自眼角滑出,程云坚毅抽身垂眸不曾瞧她,夺去她手中的包袱,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等我凯旋!”

    李灵素怔怔望着他高大的背影,露出浅浅的笑容。

    凌晨,东边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

    崔奕以太傅之身,前往南郊校场祭旗发兵。

    辰时初刻,程云点出最后一支发往边境的步兵,骑马立在九丈原上,慨然长啸。

    就在他捏着马缰,立夹马肚,准备驰骋时,身后的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娇呼。

    “程云!”

    程云听到这道声音,伟岸的身躯狠狠一颤,扭头朝来人望去。

    只见一小厮打扮的娇人儿,艰难骑在马背上,背着个包袱跌跌撞撞朝他驶来,

    “等等我。”

    程云勒住缰绳,含笑望着她,等着她身影靠近,朝她伸出手,

    “来,坐我的马!”

    李灵素吃了一惊,“你....不怪我吗?”

    程云失笑一声,“我怪你,你就会回去吗?”

    “不!”李灵素极力摇头,煞白的小脸上,神情格外坚定,

    “我再也不能忍受与你分开,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我是大晋长公主,我要跟我的夫君一起守国门!”

    “好!不愧是我程云的女人!”程云顿时豪情万丈,伸手将她腰身一捞,放在自己身前,随后立夹马肚,扬鞭一抽,风驰电掣般朝北关驶去,

    “走,跟着哥哥闯四方!”

    北风呼啦啦刮着李灵素的脸颊,如刀割一般,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泪水蓄满眼眶,她紧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仰望着他俊朗的侧脸,这辈子她从没像此刻这般开怀,安心和满足。

    有他在,天地再大,都是她的家。

    远处,一行大雁随着程云高亢的战歌,一道没入云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