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竹匠与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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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蔑匠无论制作什么,第一步都是选料,此次考试由县里统一提供竹料,就省了“选竹”这个步骤。

    所以现在第一步为“锯竹”。这可不是指将竹秆直接锯成一段段,而是只锯两端。目的是除去竹根节过短的地方(指地下茎那端),以及竹梢过细处,尤其慈竹的梢端绝大多数是弯曲的,必须锯掉。

    第二步是“滚竹节”。用蔑刀将竹子的节疤全部削平,因为这个过程中,手要一直转动竹身,所以叫滚竹节。

    第三步是“破竹”。从竹子巅部的中间位置起口,破开一节后,就不必再用蔑刀,站起来用手向下压竹身,就能利用竹子自然开裂的惯性破竹。破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不对称了,就把变小的那半竹身转到上面。破到最后两节时,放下竹秆,用脚踩住底下的一半,手执另一半竹身往上提,就彻底一分为二了。

    第四步是“分层”。要点为:对称等分。因为对称才能最大程度的利用起竹子本身分裂的惯性,不必花大力气就能将竹秆对劈、对劈、再对劈。这也是人们将节节胜利比喻为“势如破竹”的原因。

    分层后的蔑条粗细没有规定,只看匠人想编织的物件要求。不过每次对劈时,蔑刀始终要跟竹面保持垂直!

    王葛劈的很专心,不知不觉,重摸蔑刀的手生、不适应,都一点点消失了。从适应这把刀后,它随着每次竹身裂开的“咔”声,开始唤醒它的主人的匠师基因。

    王南行……

    前世,她是竹编匠师王南行!

    咔!竹身分裂。

    咔!竹身再分裂。

    日头在地面竹篾累积的过程中,也渐渐移向正中。气温急剧升高,王葛汗流浃背,脸上也是如此,但她浑然不觉。

    咔!

    咔!

    就是这种蔑竹的脆响,是那样的悦耳,每一声都能挑起骨子里的兴奋,加速匠师血液的流淌!

    咔!咔!咔!

    蔑竹的脆响,不仅代表着匠师接下来的呕心沥血,也寓意竹子即将凤凰涅盘!

    竹匠与竹子,绝不是屠夫与羔羊,而是相互的成全!

    分配午食的隶妾将食篮默默放到王葛的区域,她这时才知道已经晌午了。

    午食是一张蒸饼,还有一个装满水的竹壶。竹篮、竹壶是赠给匠员的,可循环利用,渴了去找隶臣妾加水。

    吃饱后,加水的路上,她去了趟茅房,或许是女娘少的缘故,茅房不算脏,墙根竖着两根可疑的竹片。王葛腹诽,这谁呀,才半天就拉粑粑!

    回来后继续蔑竹,这就是竹编手艺的特性,头两天几乎就是蔑竹丝,每根都要用刮刀打磨数遍,令竹丝更均匀、光滑。

    黄昏时分,淘汰匠员的鼓声响了,是此场考试的第一声“不如鼓”。

    所有匠员的心都随鼓声剧烈跳了一下,这证明考官进场巡视了!

    咚!第二声鼓响。

    距离刚才的淘汰才隔了不到半刻时长!

    因为什么淘汰?不是至少三名考官同时评出“下下等”的分数么?考官评定等级如此果断么?

    王葛也免不了胡思乱想,她所在的区域还看不到考官们的身影,只看到隶臣妾们推着独轮木车开始送晚食了。

    她不再蔑竹丝,挑出一些细的竹管,制作此场考试,她的第二件作品:连发双排吡啪筒!

    在前世,盛产竹子的地方,很多小孩都会自制吡啪筒这种玩具。在懂得气压原理后,制作起来甚至不需要什么技巧。

    充当“吡啪子”的小球用泥丸就行,打出去不用心疼的拣回来。

    九个考官簇拥而来,七男二女,全部为木技能之“匠师”,他们有的擅长木工,有的擅长竹编。来到张青小郎的区域,他们大多颔首微笑,赞扬几许。

    张青的作品中规中矩:竹席。

    但越是中规中矩之物,越能比较出匠功高低,还有-技艺传承!

    主考官的匠师等级为“中匠师”,见多识广,认出张青的编织手法,跟其余匠师考官讲道:“这是会稽山赵氏独有的镜蔑编织法,蔑丝极细,待竹席编好后,光滑似镜。”

    张青听到考官提起传承师门,立即放下手中活,起身。

    主考官欣慰一笑:“你继续。走吧,咱们再看看别的。”

    他们来到王葛跟前时,天色已暗。

    王葛将蔑的竹丝整整齐齐堆叠,众考官的眼都毒,一下就看出这个匠员蔑竹丝的速度有多快了!而且竹丝细度一致,这得是长年累月才能蔑出来的经验!

    个别考官甚至轻轻“咦”了一声,可见有多惊讶!

    主考官在竹丝上正、反一摸,光滑无竹刺,更证明此匠员绝非表面功夫!

    “考生叫何名字?”

    王葛刚才就乖乖站在一边了,立即回道:“考生王葛。”

    “你手里拿的什么?”

    早等着此问!她双手托举着吡啪筒,回道:“吓唬老鼠用的,我自己乱琢磨的物件。”

    “吓老鼠用的?演示一下。”

    其实这时候,只有包括主考官在内的三个考官,对这个看起来像个“井”字的竹管支架感兴趣。

    “是。”王葛早在筒前端塞好了泥丸,往双排竖管(漏泥丸用的通道)各塞几个泥丸,然后左手把住下排竖管,对着侧方空地,右手使劲推双排活塞。

    两声不分先后的响亮之声:啪!

    两个泥丸以肉眼根本看不到的速度,打到地面,砸出俩小坑。

    众考官……

    “咳咳,请考生再演示一遍。”

    第二天“打鼠筒”就被呈到桓县令处。

    桓县令试验了几把,说道:“此物蕴含的道理其实不难,难在谁先思考、运用到!这个匠员记录下来,只要其余制品达到中中等,录其为匠童。”

    门下掾史是桓县令上任后辟举的吏员,此人意味深长的一笑,多了句嘴提醒:“这名匠员是个小女娘,姓王,名葛,来自瓿知乡贾舍村。”

    “贾舍村,王葛?是阿真私自找中匠师,作弊录取的那个?”

    “是。”掾史赶紧又说:“属下已经将那位中匠师送离咱们踱衣县了,如今此考场的主考官姓郑,没有问题。”

    “我所求,是考试的公平、公正!不因阿真的关系,放任一个匠技不足者滥竽充数,也不会因为阿真的关系,令有匠技天赋者埋没于乡野。”

    “是,属下这就去告知郑考官。”

    “等等!”他斜倚凭几,微蹙着眉,慢悠悠的思索道:“王葛既知道此次匠童考试改了规则,要比三场,那她为何选择在第一场……就制出这种绝对能吸引考官的巧物?莫非……呵呵,跟郑考官说,让他在此考生面前,透露出想淘汰掉对方的意思。我倒要看看,她是否还能制出比这……还要好的巧物!”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

    桓县令又试玩了几把,难得勾起几分童趣:“打鼠筒太难听了,此物一推一打,应该随其声音,叫……吡啪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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