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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慎终如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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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开春, 气温回暖, 校园内绿草如茵, 桃李初盛。

    对于竞赛班的同学而言, “三月”意味着挑战,也意味着机遇。

    2006年全国初中数学联赛的初赛就在三月中旬举行,考试时长两个小时,竞争非常激烈, 仅有百分之十的考生能进入复赛。

    初赛当天,江逾白的叔叔亲自开车送侄子去学校。

    江逾白还没说什么,他叔叔倒是先紧张了起来:“小江,你才刚上初一, 你还跳了两级,这种全国级别的考试, 你要用平常心去对待, 就算你考得不好, 那也不打紧。你叔叔我第一次面试交响乐团都没成功, 我没有气馁。我一步一步, 走到了小提琴首席的位置。小江,金子总会发光……”

    江逾白打断了叔叔的话:“如果我今天没考好, 明年我还会参赛。”

    叔叔把他的保时捷停在了路边。他握着方向盘, 扭头看向江逾白:“好, 小江,加油!虽然你的智商没有174,但是, 在叔叔心中,你就是一个小天才。”

    江逾白双手握拳:“嗯!”

    江逾白朝气蓬勃地走下车,他的叔叔目送侄子离开。

    省立一中的校门外,杂声喧闹,人影攒动,林知夏穿过拥挤的人群,跑到了江逾白的身边。她只背了一个小挎包,包里装着准考证、公交卡、电话卡、还有一支钢笔。

    她打开小包的拉链,掏出准考证,江逾白立刻问她:“你没带文具盒吗?”

    林知夏却说:“没关系,我不需要文具盒。”

    江逾白提醒道:“至少应该有一套圆规和尺子。”

    江逾白非常看重全国联赛。他做了充分的准备,还带了两套文具,果然派上了用场。他放下书包,找到那两套文具,并把装备最齐全的那一套送给了林知夏。

    林知夏没有推辞。她迈出一步路,才说:“江逾白,你真好。”声调比平常轻一些,不像是特意说给他听,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没什么,”江逾白淡定地回应,“小事一桩,不用谢我。”

    林知夏原地一蹦:“以前我还觉得,你嘴上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不一样,现在我有了新的看法。江逾白,你对朋友非常好,不求回报,甚至连‘谢谢’都不强求。”

    她伸出手,指向远方,轻声赞叹:“江逾白像是天空中的钻石,明亮又璀璨,我一睁眼就能看到。”

    林知夏一个简单的比喻句,就让江逾白定格在原地。他只是随便送了一套文具,为什么又得到了如此崇高的评价?

    江逾白几乎完全忘记,林知夏是他的竞争对手。

    “打败林知夏”原本是江逾白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曾经深深扎根于他的心中。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被林知夏激发的竞争意识正在日复一日地悄悄流逝。

    江逾白沉浸于自我剖析,忽然有一个人拍了他的肩膀。他往旁边一看,见到一脸肃穆的段启言。段启言单肩挎着书包,边走边问:“林知夏,江逾白,你们能考个一等奖吗?”

    今年寒假的“撬锁风波”结束之后,段启言再也没挑衅过同班同学。他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因为他发现,自从升入初中以来,他就不再是第一战神,简直成了第一衰神。

    省立一中的“第一战神”,应当是所向披靡的林知夏。

    林知夏笃定地说:“初中联赛不算难,我会得到一等奖的。”

    江逾白和段启言的心中都没有丝毫波澜。

    “对你来说,初中联赛很简单吧。”段启言试探道。

    林知夏谦虚地回答:“还行。”

    段启言又问:“喂,你们每天晚上学到几点睡觉啊?”

    林知夏诚实地说:“九点以前。”

    江逾白的回答更精确:“八点半。”

    段启言的呼吸一滞。他总是坚持到夜里十点半,才会上床睡觉,他以为自己算是有点偷懒了,没想到林知夏和江逾白比他睡得还早。

    他听说,十八班的金百慧每天晚上都熬到午夜才睡。

    林知夏像个混子一样学习,就能稳居年级第一。如果她像金百慧一样用功,她能变得多强?

    为了激发林知夏的潜力,段启言提起了省立一中高中部的一位学长。那位学长初一获得全国初中数学联赛一等奖,初一暑假自学了高中课程,初二就获得了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等奖。后来,学长参加了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并在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上取得了优异成绩。他是省立一中迄今为止培养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段启言详细介绍完那位学长,又问起林知夏:“喂,林班长,你和学长的差距有多大?”

    林知夏尚未开口,江逾白斩钉截铁地说:“林知夏和学长是不同的人。他们之间的比较,没有意义。”

    江逾白的这番话,说到了林知夏的心坎上。她绕着江逾白转了一个圈:“江逾白,我也想参加国际竞赛,我还想和你组队参加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那种比赛,好像挺有意思的,每个国家都会派出代表队,我听说美国、韩国、俄罗斯的选手都很强,我们可以试着打败他们!”

    江逾白和段启言都听说过“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江逾白陷入沉默,段启言直接表态:“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我高攀不起……”

    话中一顿,段启言又朗声说:“林班长,你等我两年,这两年里,我要找回第一战神的状态。我和你强强联手,拿下国际冠军,让我们的名字被印在省立一中档案馆的校友录上。”

    坦白地说,林知夏不想和段启言组队。

    江逾白入学考试排名全班第九。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段启言偶尔会来奚落江逾白,林知夏对此记忆犹新。而她作为初一(十七)班的班长,也不能当着段启言的面,打消他的学习积极性,她干脆含糊地说:“段启言,你先考个联赛一等奖吧。”

    江逾白抬起左手,拦在林知夏的面前:“我会考出一等奖。”

    林知夏为他鼓掌:“当然!江逾白当然会考一等奖!”

    段启言注意到林知夏对他的态度,和对江逾白的态度截然不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初一下学期开学以来,段启言频繁向林知夏示好,林知夏一般都是客气疏离地回应他。

    在初一(十七)班,林知夏是万年不变的全班第一,而江逾白和沈负暄会轮流坐上“全班第二”的交椅。段启言常年位居班级第四,或者第五,排在他前面的几位同学都不和他做同桌。

    段启言在脑海中挑选下一任同桌时,沈负暄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沈负暄高喊一声:“初赛,我来了!”他疾驰的身姿像一阵风,越过了林知夏和江逾白。

    林知夏跟着沈负暄,向前跑了起来:“冲呀!冲呀!”

    段启言一看他们的阵仗,自然不甘落后。他发足狂奔,鞋底擦地,撞出“哒哒哒”的巨响。他跑出好远一段距离,沈负暄还在大声嘲笑他:“哈哈哈哈,你们看段启言,他天生适合狂奔。”

    江逾白评价道:“我有时候,不太相信他比我大两岁。”

    林知夏笑声欢快:“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不信。”

    数学联赛的初赛就在一片轻松快乐的氛围中开场。

    江逾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要把初赛的一试和二试题目全部做出来。等他升入高中,他还要和林知夏一起参加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然后,他和林知夏的名字会被印在省立一中的校史档案馆内。

    于是,联赛试卷不再是一份单纯的试卷,更是未来道路上的一块试金石。

    江逾白极为专注,下笔如有神。

    他的解题思路畅通无阻,笔尖发出连续不断的“沙沙”声。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他已经写完了最后一道大题。他没有提前交卷。他仔细检查选择和填空,并在心中验算了一遍。

    这一次初赛,他和林知夏不在一个考场。

    当他抬起头,视线扫过窗外,他忽然看见了林知夏的身影。她背对着他的教室,站在栏杆边上,仰头望着白云飘荡的浅蓝色天空。

    江逾白记起林知夏今天早晨对他说过的话。她说,江逾白像是天空中的钻石,明亮又璀璨,我一睁眼就能看到。

    数学联赛的初赛结果在三月底发布,林知夏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复试资格。在他们初一(十七)班,除了林知夏以外,还有另外七位同学能参加复赛,江逾白就是那七分之一。

    翟老师再次现身,担任他们的主教练。

    翟老师把初一年级十七班和十八班的好苗子全部聚在一起,每天带着他们做一些数学特训。

    林知夏在寒假集训时,还没有展现她的全部实力。而在四月份的特训中,只要翟老师点了她的名字,她就会毫不掩饰地飞快答题。她和初一年级的其他学生明显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翟老师察觉她的天赋异禀,连忙找来高中联赛的题目。

    那是开春以来最好的一个晴天,阳光明媚,天空如洗,还能听见隔壁班的读书声。

    翟老师站在一间教室的讲台上,握着一把直尺,指向黑板上的一道题:“这是2001年的高中数学联赛的第十五题,涉及一点电阻的常识。你们的物理老师,有没有跟你们讲过电阻?”

    金百慧举手:“我学过电阻!”

    翟老师微微颔首。他对金百慧的印象很不错,十八班的金百慧非常刻苦认真。无论给她布置多么困难的任务,她都能按时按量地完成。

    金百慧还用记号笔在数学作业本的第一页写了一句“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翟老师欣赏她的学习态度。

    也许,金百慧和林知夏存在天资上的差异,但她能依靠自身的勤奋去弥补那一份不足。

    翟老师充满期待地建议道:“你们大家都试试看,把这道题写一下……”

    他话音刚落,林知夏就告诉他:“翟老师,我写完了。”

    林知夏的座位在第二排中间。她的同桌是江逾白和沈负暄。金百慧坐在林知夏的正前方,林知夏出声的那一秒,金百慧转过脑袋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这道题?电阻的证明题,你为什么只写了一分钟?”

    林知夏握住草稿纸的边角,缓缓地把草稿纸举起来,挡住她自己的脸,也挡住了金百慧凝视她的目光。她的解题过程被完整地展现在金百慧的眼前。

    翟老师疾步走下讲台。他双手拿起林知夏的草稿纸,略作扫视,指尖按住了纸页,将一张草稿纸的两侧都折出一条痕迹。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墙上挂钟的秒针向前行进了四个单位,翟老师才说:“林知夏。”

    林知夏抬头看他:“翟老师。”

    她今年才十一岁,还是个小朋友,翟老师却下定结论:“林知夏,你四月份参加完初中数学联赛的复赛,你就接着参加高中联赛吧,我帮你联系高中竞赛班的老师。你跟着咱们学初中竞赛,这不行啊,真的不行。你跟上高中竞赛班,有机会得到更多的荣誉……我之前有个学生,跟你的情况类似,他初一学完了高中数理化的内容,初三就获得了高中数学联赛的一等奖。他高一那年,直接在国际上拿了物理和数学竞赛的奖牌,他今年刚上高二,顺利地被保送到了北大数学学院,你看,这才是你的路子……”

    江逾白发问道:“林知夏应该跳级去高中竞赛班吗?”

    翟老师想了想,补充道:“不用跳级。我那个学生就没跳级。林知夏初中在读,也能参加高中联赛。林知夏,你攒够了竞赛金牌,高中都不需要花时间念,直接就被保送了,像你那位学长一样。”

    林知夏没作声。她和江逾白对视了一会儿。

    这或许是江逾白做过的最困难的一个决策。江逾白侧过脸,避开她的直视,但他的语气比她想象中更加坚定:“林知夏,你要勇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