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另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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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本来觉得公子成会说什么，但让他意外的是公子成一言不发，仿佛现在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乐帅，孤回安邑的时候请你也跟上，回安邑之后，孤再给你封赏如何？”魏侯看着乐羊，乐羊也连忙拱手称是。
走出大帐之后，李克回头看了一眼，中军大帐中现在就只剩下了魏侯和公子成，可以预料的是，这两人会发生一场并不会愉快的谈话，李克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算不算得罪了公子成，但他下意识地觉得日后在魏氏内，自己的敌人恐怕不会少。
“李兄。”有一只手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却是魏朋，“实在对不住，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李克大概能猜到他是被魏朋胁迫才做出这种事，不管怎么说，他在寨墙上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李克也不想跟他计较什么，只是笑了笑。但接着拍自己肩膀的人，却足以让自己气得把牙齿都咬碎掉。
“跟我来，李兄，西河学宫的学子，呵。”魏广也不由李克说什么，直接搭上李克的肩膀，把自己推着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李克在心中盘算着如果真动起手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他已经可以确定魏广这是想来报私仇，他觉得以魏广的性格，就算把自己杀了恐怕都不意外，但自己那把从秦军那缴获来的铜剑并没有带来，过会儿如果真的动手，那自己只能赤手空拳。
“我的营帐。”魏广道，“魏军‘侯正’的营帐。”
李克心中一动，不再说什么，只是跟着魏广的脚步走，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帐前，门口有两名卫士，看到魏广，他们二人都一齐躬身。魏广看都没看他们，直接带着李克走入帐内。
映入李克眼帘的是几乎无穷无尽的竹简、木牍，它们大部分都被随意地摆放着，但也有几座木柜来放一些看起来经过整理了的竹简。李克知道这些应当都是侯正从各处搜集来的资料，和军中斥候送来的文书。
“刚才那两个人也是我买的贱民。”魏广松开李克的肩膀，走到案台前，弯下腰去整理了一下上面杂乱无章的竹简和木牍，“便宜又好用，还对我死心塌地。”
李克紧紧地握住拳头，他非常讨厌眼前这个人，甚至不止一次对他动过杀心，就是因为他这种对庶民的人命毫无惋惜的态度。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贱民。”魏广似乎是挑衅一般，“但别误会，我不是让你来这里和我争吵的。你身为贱民，所以很抵触我对你们性命的不屑，我可以理解你，我得承认贱民里确实有能人。比如……那个乐羊。”
李克心中一动。
“还记得许定吗？”魏广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我记得。”李克点点头，却很奇怪为什么连魏广都熟悉这个人。
“他是我的人。”魏广淡淡地道，却让李克浑身一震，“五日前的战斗中，他被乐羊安排到北门断后，已经失踪了。”
“失踪？”李克愣了一下。
“没错，失踪。”魏广冷冷地道，“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整个人仿佛从天地间消失了一般。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的家小还在我掌握里，他对我忠心耿耿，就像我买过的无数贱民一样。”
李克和许定打的叫到不多，但是在和他少数几次交谈中，许定确实说过自己曾经身为奴隶，后来被人赎身，被赐予田地，成了那人名下的耕农。说起那个赎买他的人时，他还充满了崇敬之情。难道赎买他的人就是……魏广？
“你……在往瑕阳安插自己的人？”
“瑕阳是一块不错的封地，但是瑕阳大夫是公认的无能。现在瑕阳真正的掌权者是瑕阳的家宰陈旻，如果不是今天听了你的话，我都不知道你和那个陈旻是师兄弟。”魏广冷笑一声，“陈氏就是擅长反客为主，他们的祖先从陈国逃出来到齐国，不过两百多年的时间，就在齐国鸠占鹊巢，眼看着就能把齐国的国君之位给篡夺了。这个陈旻虽然只是陈氏宗族的一员，但从西河学宫出师之后没有回到齐国，而是留在魏国内部。我一直怀疑他是齐国陈氏派过来的奸细，所以在瑕阳城安插了不少人。”
“你买下这些奴隶，但是是如何让他们去瑕阳城务农的？”
“很简单，瑕阳大夫是个无能之辈，我只需要以我父的名义，假装我父名下有几个耕农因为没地想要去他那边，再给他付一笔钱就行。”
李克点了点头，但突然一怔，“等等……陈旻出师不过几年，但是许定被赎身已经很多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可能那么早就预测到陈旻会去瑕阳？”
魏广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果然骗不到你。实话说了吧，我就是想要瑕阳的地，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别的机会。瑕阳大夫是整个魏氏内部最容易对付的人。我是二儿子，不会继承父亲的封地，等父亲一死，我哥哥又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更不可能帮我争取什么，我只能靠自己。”
“你就那么想要封地？”李克皱眉问道。
“你当然不会懂。”魏广冷笑道，“总之，我在瑕阳安插了不少人，其中许定是比较成功的一人，他虽然是农人，但我也资助他学习了文字，因为可以从事文书跟工作，竟然成功加入了瑕阳大夫的卫队之中。但瑕阳大夫不通军事，从来不会上阵，一有战事，他就会跑到安邑去称病不出，将军务交给乐羊处理，而乐羊又需要用一些自己能信得过的人，他是不敢信任贵族的，许定又是少数可以读写的庶人，他自然要重用他。这次也是一样。”
“所以你后来发现许定被乐羊委以情报任务的时候，觉得自己时机到了？”李克问。
“我和乐羊无冤无仇，就算搞垮了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他又不是瑕阳大夫。”魏广摇了摇头，“但许定成为乐羊情报工作的负责人后，的确给我提供了很多信息，我也是最早知道乐羊有可能投敌的人，但是我手上没有别的证据，也不想暴露许定。我虽然知道乐羊和我父亲盘算的计谋，但因为这些许定提供的一些文书，让我怀疑乐羊根本就是真心投敌。但后来的情况……复杂到我也看不清了。”
没错，如果说乐羊没有投敌，但在他有意无意的引领下魏军却陷入大难，可若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似乎又知道东寨已经有魏侯亲率的援军，却没有把这个最重要的消息告诉秦军。他到底给秦军透露了多少，又隐瞒了多少，到底是在忠实执行和公子成商定的计策，还是有自己的打算，这一切根本就没人看得透。
“由于每次只能移交一些许定自己抄录的文书，再加上有一些文书是乐羊亲手所写，加了封泥，许定都不能看到其中内容。本来我打算战后就叫许定来亲自问，结果……”魏广冷笑一声，“许定是我的人，是我的财产，他多半是乐羊害死的，也就是说乐羊害我损失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贱民，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他是真的愤怒。李克看着魏广的眼睛，从中看出了愤怒的神情，尽管他愤怒的理由是李克不能接受的。
“所以你就想挑拨我和乐羊的关系？”李克谨慎地道。
“乐羊是一条疯狗，但也是一条非常聪明的狗。”魏广拿起案台上的几卷竹简，“这是几封许定给我的文书，我把副本给你，如果你能调查出什么，记得告诉我。”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调查？”李克皱眉道，他觉得魏广肯定是从这些竹简中没能看出什么，所以才让自己来查，“我今天分明和乐羊相互拉了一把，我们两个都是庶民，理应相互照应，你又有什么信心能保证我会帮你？尤其在你抢了不属于你的功劳之后？我现在不帮着乐羊一起对付你就已经不错了。”
魏广却只是微微一笑，“因为我知道你讨厌杀人多的人。”
李克轻轻皱起眉头。
“而如果能确定乐羊真的是个阴谋者，那他杀的人就是我的百倍千倍。”
李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手上突然一沉，那堆竹简就被魏广放到了自己怀里。
“这场仗还没打完。”魏广看着李克的眼睛，淡淡地道：“我知道你能理解，虽然你只是一个贱民。”
看着怀里的那堆竹简，李克竟然第一次同意魏广的话了。
李克本来觉得公子成会说什么，但让他意外的是公子成一言不发，仿佛现在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乐帅，孤回安邑的时候请你也跟上，回安邑之后，孤再给你封赏如何？”魏侯看着乐羊，乐羊也连忙拱手称是。
走出大帐之后，李克回头看了一眼，中军大帐中现在就只剩下了魏侯和公子成，可以预料的是，这两人会发生一场并不会愉快的谈话，李克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算不算得罪了公子成，但他下意识地觉得日后在魏氏内，自己的敌人恐怕不会少。
“李兄。”有一只手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却是魏朋，“实在对不住，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李克大概能猜到他是被魏朋胁迫才做出这种事，不管怎么说，他在寨墙上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李克也不想跟他计较什么，只是笑了笑。但接着拍自己肩膀的人，却足以让自己气得把牙齿都咬碎掉。
“跟我来，李兄，西河学宫的学子，呵。”魏广也不由李克说什么，直接搭上李克的肩膀，把自己推着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李克在心中盘算着如果真动起手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他已经可以确定魏广这是想来报私仇，他觉得以魏广的性格，就算把自己杀了恐怕都不意外，但自己那把从秦军那缴获来的铜剑并没有带来，过会儿如果真的动手，那自己只能赤手空拳。
“我的营帐。”魏广道，“魏军‘侯正’的营帐。”
李克心中一动，不再说什么，只是跟着魏广的脚步走，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帐前，门口有两名卫士，看到魏广，他们二人都一齐躬身。魏广看都没看他们，直接带着李克走入帐内。
映入李克眼帘的是几乎无穷无尽的竹简、木牍，它们大部分都被随意地摆放着，但也有几座木柜来放一些看起来经过整理了的竹简。李克知道这些应当都是侯正从各处搜集来的资料，和军中斥候送来的文书。
“刚才那两个人也是我买的贱民。”魏广松开李克的肩膀，走到案台前，弯下腰去整理了一下上面杂乱无章的竹简和木牍，“便宜又好用，还对我死心塌地。”
李克紧紧地握住拳头，他非常讨厌眼前这个人，甚至不止一次对他动过杀心，就是因为他这种对庶民的人命毫无惋惜的态度。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贱民。”魏广似乎是挑衅一般，“但别误会，我不是让你来这里和我争吵的。你身为贱民，所以很抵触我对你们性命的不屑，我可以理解你，我得承认贱民里确实有能人。比如……那个乐羊。”
李克心中一动。
“还记得许定吗？”魏广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我记得。”李克点点头，却很奇怪为什么连魏广都熟悉这个人。
“他是我的人。”魏广淡淡地道，却让李克浑身一震，“五日前的战斗中，他被乐羊安排到北门断后，已经失踪了。”
“失踪？”李克愣了一下。
“没错，失踪。”魏广冷冷地道，“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整个人仿佛从天地间消失了一般。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的家小还在我掌握里，他对我忠心耿耿，就像我买过的无数贱民一样。”
李克和许定打的叫到不多，但是在和他少数几次交谈中，许定确实说过自己曾经身为奴隶，后来被人赎身，被赐予田地，成了那人名下的耕农。说起那个赎买他的人时，他还充满了崇敬之情。难道赎买他的人就是……魏广？
“你……在往瑕阳安插自己的人？”
“瑕阳是一块不错的封地，但是瑕阳大夫是公认的无能。现在瑕阳真正的掌权者是瑕阳的家宰陈旻，如果不是今天听了你的话，我都不知道你和那个陈旻是师兄弟。”魏广冷笑一声，“陈氏就是擅长反客为主，他们的祖先从陈国逃出来到齐国，不过两百多年的时间，就在齐国鸠占鹊巢，眼看着就能把齐国的国君之位给篡夺了。这个陈旻虽然只是陈氏宗族的一员，但从西河学宫出师之后没有回到齐国，而是留在魏国内部。我一直怀疑他是齐国陈氏派过来的奸细，所以在瑕阳城安插了不少人。”
“你买下这些奴隶，但是是如何让他们去瑕阳城务农的？”
“很简单，瑕阳大夫是个无能之辈，我只需要以我父的名义，假装我父名下有几个耕农因为没地想要去他那边，再给他付一笔钱就行。”
李克点了点头，但突然一怔，“等等……陈旻出师不过几年，但是许定被赎身已经很多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可能那么早就预测到陈旻会去瑕阳？”
魏广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果然骗不到你。实话说了吧，我就是想要瑕阳的地，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别的机会。瑕阳大夫是整个魏氏内部最容易对付的人。我是二儿子，不会继承父亲的封地，等父亲一死，我哥哥又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更不可能帮我争取什么，我只能靠自己。”
“你就那么想要封地？”李克皱眉问道。
“你当然不会懂。”魏广冷笑道，“总之，我在瑕阳安插了不少人，其中许定是比较成功的一人，他虽然是农人，但我也资助他学习了文字，因为可以从事文书跟工作，竟然成功加入了瑕阳大夫的卫队之中。但瑕阳大夫不通军事，从来不会上阵，一有战事，他就会跑到安邑去称病不出，将军务交给乐羊处理，而乐羊又需要用一些自己能信得过的人，他是不敢信任贵族的，许定又是少数可以读写的庶人，他自然要重用他。这次也是一样。”
“所以你后来发现许定被乐羊委以情报任务的时候，觉得自己时机到了？”李克问。
“我和乐羊无冤无仇，就算搞垮了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他又不是瑕阳大夫。”魏广摇了摇头，“但许定成为乐羊情报工作的负责人后，的确给我提供了很多信息，我也是最早知道乐羊有可能投敌的人，但是我手上没有别的证据，也不想暴露许定。我虽然知道乐羊和我父亲盘算的计谋，但因为这些许定提供的一些文书，让我怀疑乐羊根本就是真心投敌。但后来的情况……复杂到我也看不清了。”
没错，如果说乐羊没有投敌，但在他有意无意的引领下魏军却陷入大难，可若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似乎又知道东寨已经有魏侯亲率的援军，却没有把这个最重要的消息告诉秦军。他到底给秦军透露了多少，又隐瞒了多少，到底是在忠实执行和公子成商定的计策，还是有自己的打算，这一切根本就没人看得透。
“由于每次只能移交一些许定自己抄录的文书，再加上有一些文书是乐羊亲手所写，加了封泥，许定都不能看到其中内容。本来我打算战后就叫许定来亲自问，结果……”魏广冷笑一声，“许定是我的人，是我的财产，他多半是乐羊害死的，也就是说乐羊害我损失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贱民，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他是真的愤怒。李克看着魏广的眼睛，从中看出了愤怒的神情，尽管他愤怒的理由是李克不能接受的。
“所以你就想挑拨我和乐羊的关系？”李克谨慎地道。
“乐羊是一条疯狗，但也是一条非常聪明的狗。”魏广拿起案台上的几卷竹简，“这是几封许定给我的文书，我把副本给你，如果你能调查出什么，记得告诉我。”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调查？”李克皱眉道，他觉得魏广肯定是从这些竹简中没能看出什么，所以才让自己来查，“我今天分明和乐羊相互拉了一把，我们两个都是庶民，理应相互照应，你又有什么信心能保证我会帮你？尤其在你抢了不属于你的功劳之后？我现在不帮着乐羊一起对付你就已经不错了。”
魏广却只是微微一笑，“因为我知道你讨厌杀人多的人。”
李克轻轻皱起眉头。
“而如果能确定乐羊真的是个阴谋者，那他杀的人就是我的百倍千倍。”
李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手上突然一沉，那堆竹简就被魏广放到了自己怀里。
“这场仗还没打完。”魏广看着李克的眼睛，淡淡地道：“我知道你能理解，虽然你只是一个贱民。”
看着怀里的那堆竹简，李克竟然第一次同意魏广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