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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师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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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花了三天时间回想自己几年前坑掉的小说,并且认真分析自己现在的身体,也就是自己小说中这个男主的倒霉蛋师父是什么性格。

    经历三天的思考之后,明月终于把她遗忘在大脑边边角角的小说内容原原本本想了起来。她从来没有给小说取过书名,也没写过大纲,甚至没想过给男主角写个女主角。在这种情况下,身为男主恩师曾在男主心中如信仰一般的华月萝就成了小说里描写最多的女角色。

    华月萝和明月笔下的其他人物一样,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男主服务。男主需要强大的力量,所以身为男主师父的她也要有强大的力量,男主需要关爱健康成长拥有真善美的品格,所以华月萝就要待男主好如姐如母,男主身边一定要美女如云,所以华月萝白衣飘飘皑如山上雪。而当男主需要众叛亲离有理由入魔时,华月萝便要不信任他与他反目成仇,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明月的脑海中的剧本里,华月萝是要死在男主手上的,但当时的她并没有写到华月萝的死,只是写到了华月萝与入魔的男主决裂。

    明月想起书中华月萝第一次出场,是在观澜宫为不受人待见的男主解围。而明月也清楚的记得,她给那时华月萝的设定是73岁大乘初期,观澜宫四峰主之一。但是现在……

    明月在床上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进来打扫的小童子饭从何处来。

    华月萝十一岁,已拜师九州第一道宗观澜宫,资质平庸尚未辟谷,除了之前死里逃生大义灭亲之外没什么可取之处。观澜宫弟子数以千计,华月萝这样五年修为不涨一点的并不少见。她是溪水中沉着的鹅卵石,圆一点尖一点都没多大所谓,自然鲜有人闻。

    吃饱喝足之后,明月拎着之前捅穿妹妹的剑,在自己的院子里再次思考起人生。她如一个半路出家的素人演员,刚拿到人生的第一个剧本便被告知剧组准备冲击奥斯卡,于是心中半是紧张半是兴奋,还加着点小害怕小恐惧小自豪小自卑,情感复杂特别煎熬。

    正在明月虚假煎熬实则走神的时候,挂在白玉影壁上亮闪闪的小风铃无风自动,发出泠泠声响。明月便看向风铃所对的方向,悬着‘风清月白’牌匾的半圆小拱门处。从明月的角度看过去,拱门外几支瘦长稀疏的迎春花枝款款向门内延伸,一只穿着白底烫金云纹长靴的腿迈了进来,一个人随着穿堂的风进来了,是个极其好看的。

    即俗又不俗的白衣长剑高玉冠,俊俏的脸亮晶晶的眼睛笑容儒雅,什么长身玉立芝兰玉树都可以堆砌到他身上。极大的美颜冲击让明月目光停驻到男子身上无法移开,男子亦看向她,抬眸间千山万叠白云开、金光渐次醒,耀眼迷人。

    观澜宫疏影峰峰主首徒,未来的琅环卷主尘如故,华月萝的师兄。

    这么好看牛逼的人物是自己写的,自己真棒真牛逼。明月在心中夸奖着自己,心里轻轻松松。

    然而忽然间层云蔽日天幕尽沉,隐隐间闷雷声声。尘如故看着华月萝,极为温柔的说道:“师妹,师父在疏影阁中等你。”

    “哦……我马上去。”明月迟疑了一会儿,马上答。

    “你且小心,好自为之。”在明月越过尘如故踏上雨花石小径的时候,她听到了来自头顶的声音。

    明月猛的转头看向尘如故,见晦暗空气不是弥漫在空中而是在他眼中。明月心中的轻轻松松的顿散,忽然手足无措,她并没有写过尘如故和华月萝的师父,并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

    明明毫无记忆,当明月却准确的走上了通往所谓疏影阁的路,走了大约一里路穿了不尽亭台楼阁,明月的潜意识告诉她她要到达目的了。明月来到一处山崖前,向前望是一片灰茫茫向下看还是一片灰茫茫。

    当明月要思考怎么过去的时候,从夹杂着细小电光中飞出一只动物,那动物由远及近慢慢便到。随着一声戾鸣,落下一只纯白的鹤到明月面前,长脖子上的脑袋几乎和她同样高度。

    白鹤弯下前足明月小心翼翼的骑了上去,果然如同小说里的一样,白鹤带着她飞向空中穿过一片灰茫,又稳又快。

    白鹤扑哧扑哧飞了一下会儿停在了一处高台,明月站稳之后向前看去。入眼近十栋的辉煌楼宇,清一色全是琉璃瓦、红宫墙檐雕飞龙,白玉花坛种牡丹。明月一边走一边看确定自己从没有写过这么一个奢华造作、处处散发着暴发户审美的地方,然后脚步不自觉走向了最高大最华美金箔用得最多的中心主建筑。大门的两边穿红戴绿的漂亮萝莉和正太分为两列一字排开,明月走进去见烟雾缭绕的大殿,最中心地面的最高处放了一张不叫龙椅都说不过去的巨大金椅子,椅子上坐了一个人,一个同周围一片明黄深红完全不一样的人。灰扑扑的好像几百年没洗的白道袍,腰上胡乱松散的扎着一根黑色腰带,拿着一根毛毛脱落了大半的竹杆旧拂尘,皮肤干燥枯瘦泛着来自黄土高原的土黄,嘴巴薄得刻薄,唇纹极深,猴一样的小鼻子大鼻头,眼睛小还眯着加上一双又粗又大如同蜡笔小新转世投胎的眉毛,看上去极其的滑稽古怪与不协调。

    观澜宫四峰之一疏影峰峰主,尘如故华月萝之师,知微道人。

    明月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像过年给家里去世的老人家上坟一样一脸沉重的给知微道人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再抬起头恭恭敬敬的开口道:“徒儿拜见师父。”

    “起。”知微道人没抬眼皮却抬了旧拂尘,一副自我感觉十分有范的模样。

    明月赶紧站起来,然而还没一秒知微道人就一把从椅子上弹起来,对着明月大声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神经病呀?虽然内心问号刷屏,但明月还是本能的重新跪了下去低着头仿佛罪孽深重。

    “孽障你可知错?”

    知个瘠薄……明月不说话。

    知微道人便冷哼一声,“你私自下山触犯门规,该当何罪?”

    “……”

    “当受为师百鞭!”知微道人一派严肃的自问自答着,话音一落天空突起一声惊雷,一道手臂粗的电光自殿外窜进来以顺雷不及掩耳缠上知微道人的右手,知微道人再一挥手电鞭凶狠的打向明月。

    明月猝不及防手臂被打惨叫一声,转头去看皮开肉绽伤口一阵焦肉香,还没痛过神另一边手臂也遭一鞭,两边痛了一个均匀。紧接着,鞭影如倾盆雨点接连不断,只打得明月跪都跪不稳整个人趴在地上,身上一道道鞭痕交错不见鲜血只见焦肉,伤口的痛还不简单不但有鞭子刚落下时的急促清晰的痛,还有过后绵延如蚁噬的烧灼痛感,十分酸爽。

    知微道人显然是个抖S听着痛呼声十分兴奋,嘴角笑得如同抽搐,鞭子抽得更加带感力求一下痛过一下。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明月恍惚数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贴在地板上的脸抬起来看向知微道人,这一看便获得打向眼睛的一鞭。明月眨了眨被打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尽力向上看,屋顶垂下的黄纱幔仿佛变成了带着重影的血肠子不停摇晃着,一滴血滴到了明月额头。仿佛回到了之前那个挂满人类内脏的洞窟,明月痛晕在了知微道人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待明月醒来发现自己在尘如故的背上,鼻尖萦绕着不能散去的焦肉味道,来自她自己,来自背着他的尘如故,尘如故的身上背上脸上都是和她一样焦黑的伤痕。

    尘如故并没有发现明月醒来,他走进一个朴素的小木屋,温柔的将明月放到一个椅子上,进程中明月听到了因牵扯到伤口而形成的抽气声。明月的眼睛肿的令人无法看下去,睁眼闭眼都是一条缝,再加上她全身痛到不行所以就干脆瘫在椅子上,听尘如故和木屋里的白须老人对话。

    “嚯?”白须老人被伤痕累累的师兄妹吓了一跳,转头便问看起来健康一点的尘如故,“疏影峰的?”

    尘如故点头。

    白须老人又问:“你是那家伙首徒?”,得尘如故点头又指了指半死不活的明月问,“华月萝?”

    “是。又来麻烦您老了。”尘如故回答,白须老人人称药老,顾名思义是个医修,是个在观澜宫如同乡镇卫生院院长的人物,观澜宫上下阿猫阿狗病了伤了只要不死大多都找他。药老是个记性不好的老人,虽然尘如故华月萝常来但是总记不住两人的长相,不过他总能通过两人的伤势重复判断出两人身份。

    说到底,是知微道人这个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变态气息的人太恶名在外了。观澜宫上下谁不知道,知微道人有两徒弟,有事打大徒弟没事打小徒弟,是十分惨的。

    之后明月闻到了一股森林大雨之后树叶腐烂的新鲜自然之气,药老施展的原谅之光围绕着她全身转了几圈,转完之后是也不痛也不麻了,不但伤口愈合了就连破烂的衣服都变得完好无损了,强得明月恨不得给他双击666。

    这边尘如故也在原谅之光的笼罩下恢复了俊朗到不行的美男子模样,在给药老郑重其事的道完谢给完灵石之后又把继续瘫在椅子上装死的明月捞到背上背着往回走。

    两人走出门口时,药老一脸慈祥乐呵呵的在后面喊:“年轻人有事常来啊!”

    “……”尘如故选择沉默。

    明月依旧趴在尘如故的背上,这次她闻到了有别于之前焦肉味的味道,来自背负她的尘如故。浅浅的,淡淡的,无法具体却倍觉舒适,明月想这大概就是小说中男二专属味道。

    “师兄。”明月轻轻扯了扯尘如故垂在肩上的长发,唤了他一声。

    “恩。”尘如故应了一声,只一个字就温柔到没边。

    “谢谢。”

    “恩。”

    尘如故,名字取自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明月只写过寥寥几笔的人物,其人如那句名句,结局也如名句。明月写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单纯的想写一个死去了会让人可惜的人物,一个她心中值得打碎毁灭的美好存在,是一个明月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给他一个好结果的人。

    明月看着尘如故乌黑的后脑勺,感叹真是人长得好看连后脑勺都好看。

    “师妹,不要再想回去了。”尘如故忽然道。

    果然是被听到了……明月脸色白了一分,之前她昏迷时那一声声的想要回家和不想做了果然被听到了。

    是的,明月早上的对于任务的小激动小兴奋已经泯灭在了铺天盖地的鞭打中。比起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或许安安稳稳安安全全的重复过去的一生也没什么,明月这样想着悄悄在脑海中放弃了神给的任务决定当一只咸鱼,随波逐流碌碌无为生老病死。

    当晚,明月又做了一个梦,一个神赐予的亢长绝望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