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郎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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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历十二年,我十六岁。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东宫。

    作为各路野史游记等乱七八糟书籍的资深爱好者,我原本以为就算外面的花花世界再花,也比不过书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文字。

    出来之后我发现,写书的人通通都是垃圾。

    我昨个儿刚参加完皇城首富在自家芳林园里举办的春赏游会,今儿又火急火燎地赶到皇城脚下的承安县吃茶。听闻这花下重金请来临珧城第一歌舞伎妙意前来表演,就在今日午时。

    我点了壶的招牌碧螺春,捡了个僻静地方落座,然后瞄了眼门窗外已经围堵得水泄不通的看客,顿觉这五两银子的进门费花得颇为值得。

    清茶入口,滑中带涩,苦中含香,一时神清气爽,我便借着这股清明劲儿打量起茶坊的布置来。

    茶坊虽不比东宫的富丽堂皇,倒也不失精巧雅致,装点布置无一不极尽斟酌。从我花钱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天子脚下多富贵,哪怕小小县城也是高端奢侈上档次的,幸好我机智,带出来的钱足够多。

    算是半个“花茶坊”,共有两层,二层是雅间,不仅看戏视角良好,而且还有美女作陪的特殊服务。当然,价格也“万分公道”。我虽自诩有钱,到底也没败家子到那种地步,就只在一楼买了个便宜位置,混在一群有钱充穷酸和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中间,假装自己是个正经八百的良家公子。

    茶坊南北墙上整齐地挂了四副画,依次为季春、仲夏、凉秋、孟冬之景,落款叫什么“寒山孤舟客”,自带一股屡试不第的文人酸腐气,一听就不是什么前代的书画大家。东侧大门旁贴着一张红色纸单,上面用工整的小楷誊写着一天的节目安排。

    一楼中央则是舞台,舞台旁边是一个专门开辟出来用于表演分茶的四方场,分茶师正在神乎其神地表演着他的高超技艺,利用茶末和沸水在茶碗中冲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来。冲完后明码标价,一两一杯,如果有人还想要什么自己喜欢的图案,则还要再加钱。

    四边的角落里则放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传奇话本、珍稀植桧。每个桌子上也都插着四时花,挂着丝绸帕,周到舒服地让人有种钱花得很爽的错觉。

    我邻桌坐的是两个老人,一个半秃着头,一个微驼着背,穿的都不甚讲究,从头到脚没一星半点沾了有钱人的边,偏偏又高深莫测地坐在那里,让我等肉眼凡胎之人看不出来路。

    两个老人一进来就开始各种嘘寒问暖,且那驼背老丈耳朵不好,和人交谈起来格外吃力。只听秃头老丈在他耳边喊得差点背过气去,像什么“临珧城!临珧!试剑大会!你去不去!”之类的话,驼背老丈再“嗯啊嗯啊”地应着,活像老爹教训不听话的亲儿子!

    没多久,妙意便在众人的瞩目中隆重登场。她倒没怎么打扮,只穿一身利落的红色短打,手中扯了两条绯色水袖,半透明的面纱虚虚掩着,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单看那袅娜的身段,和那双勾魂夺魄的剪水双眸,便知是一个妙人儿!

    妙意刚一上台便做两个轻盈的点翻,然后深深福了一礼,半念半唱道:“名琴托妙手,绿酒意悲春。世间百回曲,难诉有情人。”

    这声刚一出,下面观众便炸成一锅,满堂都是震耳欲聋的喝彩声,门外的观众更是挤破了头地往里凑。妙意俯身拜谢,待乐声响起后便开始了今天的表演。

    她此番演了一个惨遭灭门的孤女,机缘巧合之下,被魔教教主收作关门弟子。她苦练二十年,终于习得一身横贯天下的武功。于是孤身一人前往中原报仇,却不料,当年她家的灭门惨案是许多大门派联手所为。她乔装打扮,混进各个门派杀掌门人报仇,却在报仇的过程中越来越迷茫,不知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于是她决定带着自己在中原认识的爱侣回到西域魔宫,再不问江湖事。可是出发前,他的爱侣却将长剑刺向她的心脏。原来她的爱侣竟是她所杀掌门人的后人,来找她报仇雪恨。她临死前顿感冤冤相报俱有天定,一切因果不过造化弄人。只是可惜了她一片真心,终是错付给无心人。

    “赌一世儿女情长,竟输成遍体鳞伤——”表演随着孤女的含恨而终缓缓落幕,围观的看客或是潸然泪下,或是扼腕叹息,全场一片无声的静默,好像那孤女的故事是他们亲身经历一般。

    我微微眯起眼,开始正色起这个妙意来。且不提故事,单说这姑娘的舞跳的真是不错,即使一身短打扮也丝毫没影响发挥,反而将侠女形象演的更加逼真,甩了东宫里那些只会歌功颂德的歌舞表演不止三条街,连隔壁桌两个老头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不愧是重金相聘的临珧第一歌舞伎。

    说起来,我也算是一双脚踏进江湖了。只是我定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得高人倾囊相授,也当不成什么横贯天下的盖世女侠了。为了方便,我此次出来特意做了男子打扮,还草草地用纱巾掩盖住没什么起伏的脖子,以防被人拆穿。

    也不知道两年后我是不是也能浪得个虚名,让我辈中人日后提起时,也能谬赞一句:“当日白璎白大侠侠骨风范,当世无双!”

    思及此,我很没出息地偷偷笑了笑。

    等我收回神,妙意已经下场,我点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便收拾起身打算去别处转转,顺便继续我及时行乐的大事。

    可是这厢我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抬脚,那边窗户外便从天而降地飞进来一个人,还是被人踢飞进来那种,刚巧不巧就落在我前方不远处,挡住了我离开的路。紧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气势汹汹地从门口冲进来,指着刚才飞进来的那人骂道:“小贼,快把老子的剑还给老子,否则老子把你抓起来卖进窑子抵债!”

    我望了眼那粗暴的大块头,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然后非常识相地坐了回去。看来这茶坊是一时半会出不去了,正剧刚完又来一场闹剧。

    我端起茶壶再倒,不料却是一滴不剩,正纠结着要不要叫小二再续上一壶时,忽听旁边有人喊道:“小公子,蓝袍子那位小公子——”

    我闻声望去,发现竟是隔壁桌那位秃头老丈在叫我。出于礼貌,我过去和他见了个礼。那老丈很是和气地朝我笑道:“小公子不如在这与我两个老汉坐一坐吃两盏茶,待那边吵闹完了再走不迟。”

    我不知道这老头突然向我示好是怎么回事,但如果拒绝了就显得太小心眼了。于是我气定神闲地坐在秃头老丈旁边,和他们一起吃茶连带看热闹。

    先前被踢飞进来那个,是个看着十来岁的小丫头。小脸脏的花花绿绿的,穿的也是破衣烂衫,但是衣服料子却是上等,颈间挂的寄名锁看似也有些来历。

    那小丫头指着大块头怒道:“你敢!我可是藏剑山庄的大小姐,你再对我不敬,我就找我爹剥了你的皮!”

    大块头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讥道:“你这山沟沟里来的小贼,还敢冒充人家小姐,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长的什么丑样!莫说别的,快把老子的剑还回来!”

    “我说了我没拿你的剑,你那破剑我们藏剑山庄一抓一大把,我才懒得拿。”

    两个人唧唧歪歪地掐起嘴架来。

    秃头老丈慢悠悠地酌了一口茶,品评道:“这女娃娃看样子有些来路,躲闪的身法的确有些藏剑山庄的影子。”

    我不明所以地点头表示赞同。藏剑山庄功夫如何我没见过,我只是听说藏剑山庄庄主张沉有一个颇能作妖的女儿,藏剑山庄如今已归附朝廷,张沉曾经也有意把女儿送进东宫,被太子楚玄璟一口拒绝了。

    若张沉的女儿真是眼下这个......乖乖,我不禁为阿璟哥哥捏了一把汗。

    两个人仍在你来我往地骂着,茶坊来劝架的人都被大块头拍飞出去。小丫头气的眼睛红通通的,怒喊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一介女流,还有没有天理啦!”小丫头突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我有些看不过,刚想起身替那小丫头解围,却被秃头老丈按下,对我道:“小公子莫急。”

    我再看去,那小丫头不知何时抽出一支簪子,身法极快地向大块头刺去,一边刺一边骂道:“让你欺负我,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你!”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小丫头毫无章法地一顿乱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女人发起疯来的可怕。暗自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上一笔,日后行走江湖,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只是那大块头也练过些硬气功,小丫头的簪子刺在他身上几乎不痛不痒的,就留下几个芝麻大的小红点。没多久,小丫头就又被打飞出去。

    不知哪个看客嘴碎,在那里说了一句:“都说藏剑山庄依附朝廷,给我们武林人士丢脸,这小丫头要真是藏剑山庄的,倒也算一脉相承,丢人丢到家了。”

    大块头也来劲了似的,冷笑道:“管她是哪个家的小杂种,敢偷老子的剑,老子这就把她卖了去换钱。”

    小丫头这回不嚣张了,死死地瞪着大块头,双手环抱自己缩在墙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去。

    眼看大块头就要走过去了,我拎起桌上的几支筷子随手一挥甩飞出去,贴着大块头的脸直直钉入一旁的墙中。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这位壮士”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大块头投过来的狠戾目光吓得噎了回去。

    “你,要,多,管,闲,事?”他抄起一边的凳子,阴恻恻道。

    我像那么回事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假装自己很害怕的样子,虚弱一笑。心里暗自腹诽道:呦呵,这大哥脾气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