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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共赴深渊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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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单手高高举起,手中空空,五指弯曲的形状就似攥住一件细长的兵器,很快镜魄凝聚出一根长矛,色泽竟然不是透明,却像冷的钢铁,纵然是奥丁手中的冈德尔,也无法比拟它的锋利。她展翅向深渊飞去,强健的四翼中似乎裹藏冰雪。所有人都不禁淌下冷汗,去来忽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那就是尼德霍格正在张开鲜血淋漓的巨口,等待伊妮德自动送进它嘴里。顿时觉得这样的假设太过无法挽回,去来使劲摇了摇头,把这种想法甩了出去。

    地上矗立的二十五根石柱中,有四根负责支撑起天上的阵的四角,十二根已经灌注满了丰盈的镜魄,会在对应位置给天上的阵进行补给,达到源源不断的目的。维尔加和加文各控制四座石柱,以便根据毒龙的位置迅速移动自己的坐标,进行催眠和远程射击。古尔维格只占最高的那一座,控制整个阵不要崩塌。去来和埃德温时刻修复受到损坏的石柱,并且在这十二根石柱中不断来回,补充它们的镜魄。

    这种设计就像牵线木偶,只要站在地面的石柱上操控,空中那座阵中就会在相同位置出现他们的幻影,并且对毒龙进行同比例的攻击。古尔维格这次的阵是她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即把整个阵都安置在无形的幻镜内部,尽管阵中的人影都是虚的,对龙造成的伤害却是真实的,同时能够减少自身伤亡。

    到时候这个阵中只会进入两个生命体,即尼德霍格与伊妮德。

    远方伊妮德大约已经把符咒炸在了毒龙身上,一声暴怒的咆哮从深渊底部传来,大地开始震颤,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尼德霍格翻滚身体,引来地面上一阵更胜一阵的颤动。与此同时,那双紧闭了数十年的龙目终于霍然睁开,眼球是灿烂的金黄色,侏儒们把他们全部的黄金都融化成金液注入它的瞳孔也不为过。伊妮德又一次把包藏冰雪的符咒狠狠砸在它身上,毒龙剧烈的鼻息中,它张开巨口向她咬去,一声巨响过后,龙又发出一声鸣啸——

    伊妮德把一根冰刺扎在了它的嘴里。

    尽管口腔中的高温迅速融化了冰刺,却已经扎破了它的下颚。这个伤害换成它外壳上任何部位都可以对伤害忽略不计,可这是嘴里,而且冰雪带来的异样冰冷感已经足够刺激它的神经。伊妮德没有被咬到,四翼尽最大力量抟风,往深渊上方飞去。那上面有一团朦朦胧胧的光。

    终于龙愤怒了,整个硕大的头颅都探出了深渊,去来惊愕得下巴快掉下来,这样巨大的生物是从来没有目睹的,它每一片龙鳞都似人的巴掌那么大,锋利的边缘就像刀刃一样。这些黑色的龙鳞只是隐隐透出赤红,全部汇聚在龙的身上就变成了华美的暗红色。巨龙暴怒地甩动头颅,依然不肯离开深渊,只探出脑袋喷吐火焰进行攻击。直到伊妮德把尖而长的冰刺完全扎向它的眼球,却被它及时合拢上的眼皮挡开时,尼德霍格终于按捺不住冲向半空,撞进阵中。

    伊妮德在扔完那个冰刺之后就已经快速飞到阵中,只是依然无法避免被魔焰灼伤到。明黄色的魔焰伴随着一声龙啸冲上天际,竟然有燃烧星辰的架势。龙的后脊椎上,六翼已经完全张开,分别是一双暗红色的主翼和两双黑色的副翼,只有龙鳞和青黑色的血管像虬龙般盘绕在上面,没有羽毛。脊椎像山脊一样的形状从薄薄的皮肤上凸显出来,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金黄色的眼球。

    去来远远看向它的眼球,不但巨大无比,上面肯定还有起到保护作用的粘液的。他本来以为龙目属于一扎即碎的类型,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几乎可以想象它的弹性,如果伊妮德没有用到足够的力道,他甚至想到她的长矛会在那上面弹开,或者划出一道血痕。

    加文已经开始瞄准射击,羽箭一支支射出,在正上方的大阵中,就有一模一样的冰箭扎在龙身上,只不过多数都被龙鳞弹开了,只有少数软软地钉在龙鳞上,根本伤害不到它。尼德霍格很快发现加文的虚影,长鸣一声向他冲去,同时巨口狠狠咬合。

    趁这功夫加文又射出一支箭,正好扎进它的嘴里。尼德霍格咬了个空,嘴里中了箭,发出暴怒的长啸,依然锲而不舍地咬加文的幻影。伊妮德在一旁掷出长矛扎向它的眼球,却不料它又一次敏捷地闭上眼,眼皮上划出一道血痕。大约是很蛰疼的,毒龙吼叫着放弃了加文冲向伊妮德,熊熊烈焰烧上了她的长发,却被伊妮德发出的冰雪浇灭了。但这足够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下巴一处染上了黑末,也不知道有没有负伤。

    但等到伊妮德第二次凝聚出长矛向龙目掷去,去来却发现它的反应慢了半拍,但依然没有伤到眼睛。果然维尔加的催眠术已经起作用了。

    埃德温这次是真的被受创,在上一个镜中,他被古尔维格的阵催化出冰雪巨人的全部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只有尤弥尔后裔才可以爆发出。但这回没有偷懒,尽管神色疲惫不堪,还是坚持将镜魄源源不断地补充到几根石柱内。

    就在这时,这头毒龙本来已经被伊妮德和加文的攻击弄得暴躁不堪,却忽然颔首向地面一扫,那双金黄色的瞳孔正凝固在他们的二十五根石柱上。

    这些石柱其实非常显眼,只是尼德霍格被上方的阵所困扰,没有留意下方的状况。去来一直认为这巨大的生物应该是没有多少神智的,即使发现了它们,也不会有时间顾及这些。却没能料到它会看出这些石柱和阵的联系。

    一双充血的巨翼在半空中沉重地扇动着,带来呼啸烈风,毒龙半闭起眼睛——其实这是个眯眼的动作,可是乍一看就像是即将入睡一样。原因是它的神态不够丰富。

    尼德霍格悬在同一个位置固定不动,古尔维格已经发现了异常,却和去来想的大相径庭。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神色:“维尔加,你怎么这么厉害!它已经被完全催眠了!”

    维尔加擦了一把汗:“古尔维格,虽然无法确定龙是怎么回事,但我跟你打包票,我根本不能完全催眠它。”

    “那这是……”

    直到伊妮德又一支长矛直直扎向龙的眼睛。这回它吃了一惊,可是已经迟了,闭眼的瞬间那支长矛也擦了进去,似乎确实扎进了它的眼球,龙剧痛地长啸一声,头颅向身后扭过去,脊骨弯起来,似乎已经痛得不行了。长而带着倒钩毒刺的尾巴却打向伊妮德。

    再次睁眼时,它右瞳仁的一片金黄中确实带了血浊,但完全没有扎瞎它。等它彻底停止摆动,只有巨大的双翼和两对小黑翼在不断扇动,一瞬间竟给人一种时间凝滞的感受。

    地面上加文还在不断移动石柱上的坐标,进行射击,毒龙的注意力完全停留在加文身上,任由那些羽箭撞上在它的鳞甲。

    去来对上那双危险的眼睛,心中猝然一沉。

    “加文,停下来,不要再射击了。”

    加文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机警地问:“怎么了?”

    巨龙冲出半空中悬浮的阵,向他们俯冲而去,架势就像一头公牛,可战斗力是上万头公牛也抵不住的。

    “……没什么,加文。”

    去来哑声说,“它已经发现我们了,而且明白了我们和阵的联系。”

    尼德霍德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很多,眨眼间就已经冲到了二十五座石柱之前,从嘴里喷出一道长长的魔焰,长尾则同一时间重重击打在第一座石柱上,一阵轰隆巨响过后,滚滚尘埃中,石柱应声碎裂,大团齑粉氤氲在空中,呛得人直咳嗽。强健的巨翼扇动凛冽的风,几个人全部被扫落在地,然后又是一尊石柱的碎裂,擎天撼地的动荡中,魔焰烧焦了他们拼死命扔去的寒冰符咒,毒龙腥浊的气息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畜生!不能让它继续损坏石柱,古尔维格,你现在还能控制阵吗?”加文勉强站起来,用长弩对龙进行射击,然而全部在它坚如磐石的鳞甲上碰壁。

    维尔加试图对毒龙继续催眠,它却像是能够感知他的位置,长尾横扫过来,维尔加没有躲过,惨叫声中,他跪倒在地面上,一条小腿已经血肉模糊,而且膝盖处似乎断了。尼德霍格在狭小的石柱群中很难活动开,它不断发出愤怒的尖啸,那双巨翼蕴含的力量比去来想象中更可怕,抟风之间,又有两座石柱应声而碎。毒龙得到相对宽敞的空间,畅快喷吐出一道火焰。

    仅剩的石柱已经不能维持半空中悬浮的大阵,大块大块水晶般的物质掉落下来,落在龙背上,它却惘然一顾。古尔维格发出一声尖叫,魔杖顶端的宝石发出强光,一道莹绿色的强光从宝石上发射出来,竟然洞穿了毒龙不断抟风的巨翼。

    这个孔洞在整张巨翼上看去似乎只有针眼般小,可还是有鲜绿色的血液不断淌下来,可毒龙的注意力竟然不在古尔维格上面,它仰头望向飞在半空中射手般的伊妮德,一道火焰从口中喷出。她本来正对着它投掷钢枪和长矛,没有来得及逃离,整个人被火焰吞噬。

    “伊妮德!”加文大喊一声,痛苦地跪倒在地面上,松开了手中的长弩。

    去来不可置信地回头,正看见毒龙最后一道火焰喷向星斗灿烂的天穹,只有伊妮德一人能飞到那么高的地方。不敢相信她死了,但总归理智尚在,他心里始终有一丝希望。直到火焰在天空中散尽,伊妮德并没有出现,一种绝望感攫住心脏。

    毒龙不断用长尾和双翼打断石柱,天崩地裂的轰响声中,半空中凝聚了古尔维格心血的阵终于垮了。无数水晶在空中旋转,切面上倒映出夜空中灿若繁花的群星,和毒龙尼德霍格绚烂的魔焰。这些水晶最终都化成雨点,从天空中向炽热的大地洒落,带来冰凉的哀悼。

    终于去来找到地面上匍匐的伊妮德,断翼的天使。

    大雨中他跑到她身边,她还没死,只是受了重伤,脊骨上曾经洁白如雪的羽翼已经完全折断,鲜血不断从背部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汩汩流出,将银白色的铠甲染成一片绯红,又马上被雨水冲洗下去,血水流淌在地面上,也被冲刷干净。

    她嘴唇已经完全没了血色,脸色更苍白如雪,深深的绝望化成天幕上的阴云,古尔维格和加文都跑了过来,四个人视死如归地聚在一起。

    石柱在毒龙狂怒的扫荡下不堪一击,滚滚烟尘终归于着细润的雨雾中,半空中已经崩塌的阵色泽近乎透明,还在不停融解,摇摇欲坠。伊妮德的羽翼全部散作一堆零碎的羽毛,后背只有见骨的伤口。这是她用镜术凝聚出的四翼到了消失的时间,如果没有遭到重创,它们会从她脊背上自然脱落,但现在四翼的骨架都已经折断,所以伤口还在。

    大量被释放的镜魄逸散向四周,去来忽然明白这里不能没有一个天空中的射手。

    “古尔维格……”去来空洞地张开口,“你能记住生翼的咒语吗?为我缔造一双翅膀吧,古尔维格。”

    其他三个人都看向他,去来还扶着伊妮德,她那双蝶翼般的睫毛受了莫大的动容似的不断颤动,终于,古尔维格仿佛下定了决心:“咒语我记得不如伊妮德清楚,如果你想试,要做好承担失败的代价。”

    “开始吧。”去来笑了笑。

    当迷幻的咒语响起,身边的一切——石柱群中喷吐魔焰的毒龙、羽翼折断的伊妮德、融解的阵和纷落的雨,都似乎已经不复存在,古尔维格为去来生翼,用魔杖的底部在地上划出一个发出荧光的圆圈,去来站在里面,大法师的咒文如同痴人的呓语。紫色的火焰在去来后背上燃烧得越来越旺,变成一双半透明的淡紫色羽翼的形状,当它的颜色凝聚到最深,血茧开始像游丝般包裹在不断鼓动的羽翼上,缓缓缠绕,最终完全裹住。

    去来察觉到异样,这双羽翼的诞生过程和伊妮德的很不一样,譬如她那双雪翼最初形成的时候根本没有魔焰在燃烧,也没有出现血茧。难道这就是自己施咒和别人帮助施咒的区别?

    去来没有想太多,这双羽翼的凝聚时间感觉很长,但好在毒龙已经完全把愤怒发泄在破坏石柱上,没来留意他们这些人的状况,不然肯定会阻止。直到血茧中一双羽翼已经彻底生长成形,到了不得不挣破血茧的时候,去来才感受到剧痛。

    就像血肉被撕扯、骨骼被捏碎,同时一种无法遏制的膨胀感在后背凝聚,羽翼中的痛楚传递到后背,去来忍不住弯下腰,但很快被古尔维格呵斥住:“去来,不要动!坚持住,让羽翼挣破血茧,不然它会张不开或者是畸形。”

    “这到底是什么……”去来□□着站直了身子,竭力汲取镜魄以补充消耗,身后的血茧没有丝毫破裂的迹象,倒是羽翼竟然在狭小的桎梏中还在膨胀,带来令人发狂的剧痛。此刻他真的想要跪倒在地上。

    ——飞不起来就飞不起来吧,畸形我也认了……本来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可是当毒龙的咆哮穿透支离破碎的神智,身边隐隐传来模糊的叫喊,脑海中持续回放着这样几个场景:毒龙金黄色的眼球、不断抟风的暗红色巨翼、灿烂星空中消散的最后一缕火焰、冷雨中无力垂落的断翼……去来终于又一次站得笔直,使出全身的力气让羽翼挣脱血茧。

    ——不想再被束缚,我的翅膀快炸裂了……

    当血茧之上的纵横交错的裂隙一点点扩大,终于去来挣脱了桎梏,一双新翼伸展开来,剧烈扇动中引来狂风,新生般的释然中,他腾空飞起,身后是一双深紫色巨翼,色泽竟然比浓夜还要深沉,仿佛凝聚了世间最浓重的霹雹,带来的是堕入深渊的绝望。

    他黑色的软发被风吹乱,凛冽风中的年轻面容初显出少年人的俊俏,镜术似乎又得到突破,他闭上眼探知空气中肆虐的镜魄,一支黑色的长戟缓缓在手中凝聚——乍一看像是钢铁铸成的,可实际上是镜魄凝聚出来的黑色冰晶。深紫色的双翼抟来烈风,去来一双漆黑的眼珠冷冷望向尼德霍格,就像年轻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