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在其位谋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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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水坐在椅子上，握指成拳，轻轻叩击桌面。
这是曾明泽想事情时的习惯性动作，江春水同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不自觉间就给传染了。要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人此刻的动作竟同步一致得惊人。
“组委，您找我？”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往里推开，一个高瘦的俊朗青年走了进来。
“嗯！”江春水睁开眼，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坐在对面。
江春水将板凳往前挪了几公分，椅脚同地面摩擦，立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办公室原本给配的是带滚轮的办公座椅，但江春水坐了一段时间，觉得写材料的时候稍一动作椅子便会动来动去，极其影响注意力，便从会议室里搬了一张最简单的实木椅子下来。所说看着简陋，不过坐起来却异常安稳。
有人说，心若安稳，便是身处狂狼之间也不觉颠簸。
江春水对此并不认可，心安不安稳到底还是要受到外在环境因素的影响的，抛开外在谈内心未免荒谬。所以他从不执拗于修心，能够获取好的外在条件而非得劳心费神的靠意志，那不是傻是什么？
江春水停下手指叩击桌面的动作，从右手边的档案架上抽出一张处理签，随手丢往对面，恰到好处的落在对方的眼前。
俊朗青年姓梁名瑞，是大云乡的团委书记兼扶贫助理。而且据江春水了解到的，全龙潭县的乡镇团委书记中，除了他都是选调生担任，可谓鹤立鸡群。
“梁瑞，这个通知我记得是签给你负责的，你没收到？”江春水面无表情的问道。
梁瑞拿起那份有江春水在上面批示的文件，瞄了一眼，说道：“这份文党政办转给我了，不过这周扶贫那边的事情多，还没顾得上弄。”
江春水皱了皱眉，语气不悦的说道：“就填报个表而已，你交给各村工作组，最后汇总不就行了？忙得连汇总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梁瑞是个伶俐人，听出了江春水话语间的不满，赶紧道：“对不起组委，我这马上就去做这个事情。”
江春水用食指点了点桌面，正色道：“梁瑞，你是团委书记也是扶贫助理，两边的事情都要兼顾，我知道确实很辛苦。但乡里之所以压这么重的胆子给你，那是有原因的，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一点。扶贫的业务固然重要，但团委这一块的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做的。而且团委本身任务也不重，无外乎就是偶尔报个表而已。我个人觉得，团委和扶贫的工作是不冲突的，完全可以结合起来搞嘛！现在都说抓党建促脱贫攻坚，那我们大云能不能把青年干部、青年群体动员起来，搞个抓团建促脱贫攻坚？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初步想法，具体的你可以自己多琢磨。”
梁瑞点头道：“组委这个想法好，回头我再好好合计合计。”
江春水眯起眼睛，看向对方。梁瑞嘴里虽然说好，但语气却敷衍至极，显然并没有怎么把江春水所说的话当回事。
“行吧，你先去忙，记得上午下班之前把这表报上去。团县委李默书记可是打电话催过我好几回了。”
要人在言语上表现出服从的姿态已经难能可贵，要妄想人家由衷的服从，就已经逾越领导艺术的范畴了。
江春水自认为自己没有那样的水平，也不会去学那御人之术。做一名副科领导，能够让下面的人把事情做好，把自己的要求落实到位，就是最大的能力。况且，梁瑞的情况本就特殊。
能够短时间内在乡镇脱颖而出，成为后备干部，无外乎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能力出众之辈，在重大工作中、脱贫攻坚一线、维稳发展前沿表现突出的干部。另外一种则是籍父辈荫庇，从进入体制内第一天起就有人护道的“官二代”。而梁瑞显然属于后者。
江春水并未打探过梁瑞的家庭背景，也就没有就此事问过曾明泽。到了某种阶段，问太多除了会彰显自己的无能之外并无太多裨益。人生旅途需要贵人，但贵人却不是拿来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消磨情分，而是在关键时候用来一锤定音的。说到底，许多时候，人还是得靠自己，而不能老寄希望与外在力量的帮助。不然，求人的次数多了，也就挺不直脊梁，走不得夜路了。
等梁瑞出去之后，江春水也起身，走到窗户前。
已是深秋时节，窗外边的树木由初来时的翠绿变为枯黄，地面更是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萧瑟的光景。
都说时光如梭，现如今江春水的感受至深。真等静下心来屈指一算，不知不觉间到大云竟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这七个月的时间，江春水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在一次次乡间田野的奔波中，他也自然而然的完成了从普通干部到副职领导的角色身份转变。双桥新村部的建成给江春水树立了极高的威信，村干也好，乡里的干部职工也好，聊起江春水来就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尽管上次招商引资没能成功，不过并未影响到他在众人心中“能人”的形象。
想起那次在招商引资上的折戟沉沙，江春水不自觉的叹了重气。
实际上，在考察完孙朝安提供的所有的点之后，景澄方面最终确定的点就是双桥。只不过对方提出的合作条件太过苛刻，不仅要政府以国投公司的名义出资占股，而且基础建设全部归龙潭政府负责，景澄方面只负责景区的具体运营。
为此，在政府常务会上，与会领导产生了不小的分歧。支持者认为，前期投入虽然大，但旅游开发毕竟是细水长流的生意，从长远来看，只要能够将双桥这个点成功打造出来，最终串点成线，是很有机会成为带动整个龙潭旅游产业高速发展的新引擎的。反对者的理由也很充分，现在财政已然是入不敷出的境况，再搞这么大一个项目，那就是涸泽而渔，不仅会影响到县里其他工作的运营，最坏的情况可能是因此而导致整个龙潭财政资金链条的崩盘。而所谓的后期效益尚不确定，即便是可以确定，那么长的等候期，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会议最终没有商讨出个结果，县长又把问题抛给了县委，建议说上县委常委会讨论。
常委会的情况江春水并不清楚，不过会后，县里久久没再同景澄那边联系，也就不难推想出会议最终是定下了什么样的调子了。
倒是孙朝安专程打过一个电话给江春水，透露了些许内幕消息给他。按照孙朝安的说法，景澄确实是一家相当有实力的公司。但这里的实力是需要加引号的。论lun公司实力无外乎是资金、规模、技术、渠道、品牌和业界影响力等因素的综合体，但景澄不同，它所谓的实力强大更多的还是体现在该公司的幕后老板的姓氏上。孙朝安只是隐隐绰绰的提了一句，人家老总到市里来谈项目，市委书记可都是要出来接待的。江春水顿时心底了然，连带着仅存的那点希望也彻底打消了。
龙潭庙小，容不下大佛。
估计王新文书记不是嗅出了这项目里边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就是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捉襟见肘的家底着实不允许他走借花献佛的路子，总之，这项目算是彻底黄了。而且估计，为了将对方礼送出境，县委还花了不少的心思，至于代价，就更不是江春水这样的副科级干部所能妄自揣测的了。
江春水到底只是打他这一代才开始走出大山的“城一代”，上的又不是北清之类的顶尖学府，手里资源有限。在景澄的项目彻底无望之后，他一时间也没有别的门路再找来第二家有实力有意愿开发的企业，所以只能将双桥那边的事情缓上一缓，转而把精力集中他的业务工作上来。
组委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抓基层党建，刚来时，由于忙于双桥的事情，江春水都没来得及顾得上。再加上，党建本身是越到基层就越虚化弱化，也越不受重视。只要能够把台帐资料搞好，年底绩效检查时不被扣分，至于党员是不是真正受到了教育管理、从严治党是否真正延伸扩展到了基层、基层党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是否真正得以体现……这些东西，上头的人不在意，乡镇领导也没谁会太当一回事。
拉些横幅，开几个大会，印几个文件，搞两次培训，就这样，一年党建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且稳中有进了。乡镇过去几十年都是这样搞得，从未有人觉得有啥不妥。虽说这两年，高层提党建的频率越发密集，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基层党建的势头和态度，但习惯使然，下面的人还多是不以为然的，照旧将其当作务虚工作来开展。不求实效，只要口号喊到位了、检查顺利过了，那就是谁也不能抹杀的成绩。
按乡里人大副主嘻￥的说法，这台帐都堆积成山在那里了，你总不能说我不重视党建、敷衍了事吧？
对于基层不重视党建工作的风气，江春水倒谈不上反感。
有先贤说，存在即是合理。自打改革开放以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调就被定了下来。相较影响长远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出实绩的党建工作，抓经济抓发展显然才是领导晋升的捷径。而且，理由也是相当充分的。毕竟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嘛，个人层面尚且难以抛开物质基础去谈精神追求，更何况是一个地方。
两点论固然正确，但重点论显然才更符合实际。所以，乡村两级现如今越来越不把基层党建当回事，层层敷衍了事的现象，江春水也觉得情有可原。
不过在其位谋其政，江春水觉得自己既然坐在组织委员这个位置上，那么一些事情别人可以不当回事，他却不能随波逐流。这就好比网上盛传的那个放羊的和砍柴的故事，人家高谈阔论一番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反正板子打下来也落不到他的屁股上，但他江春水就不同了，责任摆在那里，不是他说大环境如此就可以放任不管的。
上个礼拜，他到县里参加全县组织工作会议。
会上时序秋有个“创新创业创造”的提法，大概意思就是要围绕党建模式、载体的创新多下功夫，争取用一年的时间，每个乡镇都可以拿一两个立得住、过得硬、推得开的党建品牌或示范点出来。
试点先行，以点带面，集群发展。这是组织部门推进工作时惯用的三板斧。
以点带面，最终实现示范效应，本是分享经验、推动工作纵深开展行之有效的方法。但过分的包装打造，重复依赖，唯“点”是从，抓试点变成了秀“亮点”，“点带面”成了“点代面”，面上工作得不到普及推广，点就只能是点，所谓的试点也就变了“味”。
在江春水看来，过分的秀“亮点”其实就是典型的形式主义、乐观主义。当下，“亮点”展示似乎成了众多领导凸显工作成绩、打响地方招牌一个很“潮”的做法，深陷其中乐此不疲。不可否认，通过发挥示范点的辐射带动作用，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工作中“犯错”的成本，少走弯路，可谓事半功倍。但事物都存在一个“度”，掌控不好便会适得其反。为了在某项工作中出“快餐式”的亮点，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顾后果的精心打造，不切实际的摆“花架子”，搞“面子工程”，只为能在上级领导面前“露个脸”显摆“功绩”，实则是欺上瞒下，影响地方发展，片面追求政绩的“乱作为”现象，更是典型的形式主义、乐观主义，妄想一棒子出政绩的“病态”的工作思维。
不过这种话江春水也就只敢在心底嘀咕两句，是万万不敢说出口来的。官场上的忌讳不比佛门道教里的规规矩矩少，一些于情于理都没毛病的话语就好比佛门讲究的看破不说破，道家提倡的寡言养气，虽说多少有些差异，却大体上也是殊途同归。
当时散会后，江春水到组织股找袁建尧汇报工作。谈到时部长新提出来的创新创业创造这个话题时，江春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说，我觉得这三个词倒过来排列还恰当些。先创造，造出了东西，才有业可创。等有了东西，事业又成了规模，这时候再去谈创新，水到渠成。
袁建尧揶揄道：“怎么，你是觉得部长他本末倒置了？”
江春水赶紧辩解道：“尧哥，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会死人的。”
袁建尧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还有怕的时候？行了，中午安排了工作餐，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作为一个在基层历练已久，现如今又是下任副部长最大热门的袁建尧有他矜持和自傲的资本，不过有了曾明泽这条线，他倒也从不吝与给予江春水不同于其他乡镇组织委员的善意和友谊。（未完待续）
江春水坐在椅子上，握指成拳，轻轻叩击桌面。
这是曾明泽想事情时的习惯性动作，江春水同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不自觉间就给传染了。要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人此刻的动作竟同步一致得惊人。
“组委，您找我？”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往里推开，一个高瘦的俊朗青年走了进来。
“嗯！”江春水睁开眼，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坐在对面。
江春水将板凳往前挪了几公分，椅脚同地面摩擦，立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办公室原本给配的是带滚轮的办公座椅，但江春水坐了一段时间，觉得写材料的时候稍一动作椅子便会动来动去，极其影响注意力，便从会议室里搬了一张最简单的实木椅子下来。所说看着简陋，不过坐起来却异常安稳。
有人说，心若安稳，便是身处狂狼之间也不觉颠簸。
江春水对此并不认可，心安不安稳到底还是要受到外在环境因素的影响的，抛开外在谈内心未免荒谬。所以他从不执拗于修心，能够获取好的外在条件而非得劳心费神的靠意志，那不是傻是什么？
江春水停下手指叩击桌面的动作，从右手边的档案架上抽出一张处理签，随手丢往对面，恰到好处的落在对方的眼前。
俊朗青年姓梁名瑞，是大云乡的团委书记兼扶贫助理。而且据江春水了解到的，全龙潭县的乡镇团委书记中，除了他都是选调生担任，可谓鹤立鸡群。
“梁瑞，这个通知我记得是签给你负责的，你没收到？”江春水面无表情的问道。
梁瑞拿起那份有江春水在上面批示的文件，瞄了一眼，说道：“这份文党政办转给我了，不过这周扶贫那边的事情多，还没顾得上弄。”
江春水皱了皱眉，语气不悦的说道：“就填报个表而已，你交给各村工作组，最后汇总不就行了？忙得连汇总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梁瑞是个伶俐人，听出了江春水话语间的不满，赶紧道：“对不起组委，我这马上就去做这个事情。”
江春水用食指点了点桌面，正色道：“梁瑞，你是团委书记也是扶贫助理，两边的事情都要兼顾，我知道确实很辛苦。但乡里之所以压这么重的胆子给你，那是有原因的，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一点。扶贫的业务固然重要，但团委这一块的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做的。而且团委本身任务也不重，无外乎就是偶尔报个表而已。我个人觉得，团委和扶贫的工作是不冲突的，完全可以结合起来搞嘛！现在都说抓党建促脱贫攻坚，那我们大云能不能把青年干部、青年群体动员起来，搞个抓团建促脱贫攻坚？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初步想法，具体的你可以自己多琢磨。”
梁瑞点头道：“组委这个想法好，回头我再好好合计合计。”
江春水眯起眼睛，看向对方。梁瑞嘴里虽然说好，但语气却敷衍至极，显然并没有怎么把江春水所说的话当回事。
“行吧，你先去忙，记得上午下班之前把这表报上去。团县委李默书记可是打电话催过我好几回了。”
要人在言语上表现出服从的姿态已经难能可贵，要妄想人家由衷的服从，就已经逾越领导艺术的范畴了。
江春水自认为自己没有那样的水平，也不会去学那御人之术。做一名副科领导，能够让下面的人把事情做好，把自己的要求落实到位，就是最大的能力。况且，梁瑞的情况本就特殊。
能够短时间内在乡镇脱颖而出，成为后备干部，无外乎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能力出众之辈，在重大工作中、脱贫攻坚一线、维稳发展前沿表现突出的干部。另外一种则是籍父辈荫庇，从进入体制内第一天起就有人护道的“官二代”。而梁瑞显然属于后者。
江春水并未打探过梁瑞的家庭背景，也就没有就此事问过曾明泽。到了某种阶段，问太多除了会彰显自己的无能之外并无太多裨益。人生旅途需要贵人，但贵人却不是拿来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消磨情分，而是在关键时候用来一锤定音的。说到底，许多时候，人还是得靠自己，而不能老寄希望与外在力量的帮助。不然，求人的次数多了，也就挺不直脊梁，走不得夜路了。
等梁瑞出去之后，江春水也起身，走到窗户前。
已是深秋时节，窗外边的树木由初来时的翠绿变为枯黄，地面更是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萧瑟的光景。
都说时光如梭，现如今江春水的感受至深。真等静下心来屈指一算，不知不觉间到大云竟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这七个月的时间，江春水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在一次次乡间田野的奔波中，他也自然而然的完成了从普通干部到副职领导的角色身份转变。双桥新村部的建成给江春水树立了极高的威信，村干也好，乡里的干部职工也好，聊起江春水来就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尽管上次招商引资没能成功，不过并未影响到他在众人心中“能人”的形象。
想起那次在招商引资上的折戟沉沙，江春水不自觉的叹了重气。
实际上，在考察完孙朝安提供的所有的点之后，景澄方面最终确定的点就是双桥。只不过对方提出的合作条件太过苛刻，不仅要政府以国投公司的名义出资占股，而且基础建设全部归龙潭政府负责，景澄方面只负责景区的具体运营。
为此，在政府常务会上，与会领导产生了不小的分歧。支持者认为，前期投入虽然大，但旅游开发毕竟是细水长流的生意，从长远来看，只要能够将双桥这个点成功打造出来，最终串点成线，是很有机会成为带动整个龙潭旅游产业高速发展的新引擎的。反对者的理由也很充分，现在财政已然是入不敷出的境况，再搞这么大一个项目，那就是涸泽而渔，不仅会影响到县里其他工作的运营，最坏的情况可能是因此而导致整个龙潭财政资金链条的崩盘。而所谓的后期效益尚不确定，即便是可以确定，那么长的等候期，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会议最终没有商讨出个结果，县长又把问题抛给了县委，建议说上县委常委会讨论。
常委会的情况江春水并不清楚，不过会后，县里久久没再同景澄那边联系，也就不难推想出会议最终是定下了什么样的调子了。
倒是孙朝安专程打过一个电话给江春水，透露了些许内幕消息给他。按照孙朝安的说法，景澄确实是一家相当有实力的公司。但这里的实力是需要加引号的。论lun公司实力无外乎是资金、规模、技术、渠道、品牌和业界影响力等因素的综合体，但景澄不同，它所谓的实力强大更多的还是体现在该公司的幕后老板的姓氏上。孙朝安只是隐隐绰绰的提了一句，人家老总到市里来谈项目，市委书记可都是要出来接待的。江春水顿时心底了然，连带着仅存的那点希望也彻底打消了。
龙潭庙小，容不下大佛。
估计王新文书记不是嗅出了这项目里边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就是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捉襟见肘的家底着实不允许他走借花献佛的路子，总之，这项目算是彻底黄了。而且估计，为了将对方礼送出境，县委还花了不少的心思，至于代价，就更不是江春水这样的副科级干部所能妄自揣测的了。
江春水到底只是打他这一代才开始走出大山的“城一代”，上的又不是北清之类的顶尖学府，手里资源有限。在景澄的项目彻底无望之后，他一时间也没有别的门路再找来第二家有实力有意愿开发的企业，所以只能将双桥那边的事情缓上一缓，转而把精力集中他的业务工作上来。
组委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抓基层党建，刚来时，由于忙于双桥的事情，江春水都没来得及顾得上。再加上，党建本身是越到基层就越虚化弱化，也越不受重视。只要能够把台帐资料搞好，年底绩效检查时不被扣分，至于党员是不是真正受到了教育管理、从严治党是否真正延伸扩展到了基层、基层党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是否真正得以体现……这些东西，上头的人不在意，乡镇领导也没谁会太当一回事。
拉些横幅，开几个大会，印几个文件，搞两次培训，就这样，一年党建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且稳中有进了。乡镇过去几十年都是这样搞得，从未有人觉得有啥不妥。虽说这两年，高层提党建的频率越发密集，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基层党建的势头和态度，但习惯使然，下面的人还多是不以为然的，照旧将其当作务虚工作来开展。不求实效，只要口号喊到位了、检查顺利过了，那就是谁也不能抹杀的成绩。
按乡里人大副主嘻￥的说法，这台帐都堆积成山在那里了，你总不能说我不重视党建、敷衍了事吧？
对于基层不重视党建工作的风气，江春水倒谈不上反感。
有先贤说，存在即是合理。自打改革开放以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调就被定了下来。相较影响长远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出实绩的党建工作，抓经济抓发展显然才是领导晋升的捷径。而且，理由也是相当充分的。毕竟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嘛，个人层面尚且难以抛开物质基础去谈精神追求，更何况是一个地方。
两点论固然正确，但重点论显然才更符合实际。所以，乡村两级现如今越来越不把基层党建当回事，层层敷衍了事的现象，江春水也觉得情有可原。
不过在其位谋其政，江春水觉得自己既然坐在组织委员这个位置上，那么一些事情别人可以不当回事，他却不能随波逐流。这就好比网上盛传的那个放羊的和砍柴的故事，人家高谈阔论一番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反正板子打下来也落不到他的屁股上，但他江春水就不同了，责任摆在那里，不是他说大环境如此就可以放任不管的。
上个礼拜，他到县里参加全县组织工作会议。
会上时序秋有个“创新创业创造”的提法，大概意思就是要围绕党建模式、载体的创新多下功夫，争取用一年的时间，每个乡镇都可以拿一两个立得住、过得硬、推得开的党建品牌或示范点出来。
试点先行，以点带面，集群发展。这是组织部门推进工作时惯用的三板斧。
以点带面，最终实现示范效应，本是分享经验、推动工作纵深开展行之有效的方法。但过分的包装打造，重复依赖，唯“点”是从，抓试点变成了秀“亮点”，“点带面”成了“点代面”，面上工作得不到普及推广，点就只能是点，所谓的试点也就变了“味”。
在江春水看来，过分的秀“亮点”其实就是典型的形式主义、乐观主义。当下，“亮点”展示似乎成了众多领导凸显工作成绩、打响地方招牌一个很“潮”的做法，深陷其中乐此不疲。不可否认，通过发挥示范点的辐射带动作用，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工作中“犯错”的成本，少走弯路，可谓事半功倍。但事物都存在一个“度”，掌控不好便会适得其反。为了在某项工作中出“快餐式”的亮点，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顾后果的精心打造，不切实际的摆“花架子”，搞“面子工程”，只为能在上级领导面前“露个脸”显摆“功绩”，实则是欺上瞒下，影响地方发展，片面追求政绩的“乱作为”现象，更是典型的形式主义、乐观主义，妄想一棒子出政绩的“病态”的工作思维。
不过这种话江春水也就只敢在心底嘀咕两句，是万万不敢说出口来的。官场上的忌讳不比佛门道教里的规规矩矩少，一些于情于理都没毛病的话语就好比佛门讲究的看破不说破，道家提倡的寡言养气，虽说多少有些差异，却大体上也是殊途同归。
当时散会后，江春水到组织股找袁建尧汇报工作。谈到时部长新提出来的创新创业创造这个话题时，江春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说，我觉得这三个词倒过来排列还恰当些。先创造，造出了东西，才有业可创。等有了东西，事业又成了规模，这时候再去谈创新，水到渠成。
袁建尧揶揄道：“怎么，你是觉得部长他本末倒置了？”
江春水赶紧辩解道：“尧哥，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会死人的。”
袁建尧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还有怕的时候？行了，中午安排了工作餐，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作为一个在基层历练已久，现如今又是下任副部长最大热门的袁建尧有他矜持和自傲的资本，不过有了曾明泽这条线，他倒也从不吝与给予江春水不同于其他乡镇组织委员的善意和友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