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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步便是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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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春水神采奕奕的走进办公室,从包里掏出烟来,隔着桌子给蒋晖丢了一支过去。

    到县委办跟班有一段时间了,江春水早没了起初的微小谨慎。加上蒋晖本就是特别好说话的一人,毫无领导架子,久而久之江春水跟他相处时也就不太注重那些繁文缛节了。

    “下村回来啦?”蒋晖捡起烟,自己点上,笑着问道。

    “是啊,刚从南江回来。”江春水走到蒋晖的椅子背后站定,惊奇道:“晖哥,你还在写这个稿子啊?”

    “没法子,书记还是不满意,又给打回来了。”蒋晖饶了饶乱糟糟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憔悴。

    蒋晖是政府大院里出了名的不修边幅,从不讲究穿衣打扮。有时碰到连夜赶稿子,更是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哪里看得出来是一名正科级领导干部。

    “要不分点任务给我,我帮着您搞点?”江春水心有不忍,这段时间天天围着匡泽云转,几乎都成了他的专职司机,反倒是政研室的工作全给落下了。

    “还是算了,你陪着匡县长估计也没时间,还是我自个弄弄算了。”蒋晖憨笑道。

    江春水脸一红,赶紧辩白道:“哎,晖哥,说到这个,我正想跟您汇报呢,那匡县长现在老叫我陪他下村……”

    “没事,县长叫你你就去嘛,反正这段也不忙,要是真忙不过来了我跟你说就是。”蒋晖没等江春水说完便打断他道。

    蒋晖人老实不假,但老实并不就意味着他不通人情世故。事实上,要真是个傻的,也做不到他现如今这个位置。

    只是作为一个并无多少关系可依的外乡人,想要在龙潭安身立命,相较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在广结人脉上浪费时间,倒不如踏踏实实的做好自己的本分,把写材料这个长处练到极致,最好是一骑绝尘、后无来者的程度来得稳妥。

    人情终有穷时。官场上你来我往,也没谁能一直占着位置不挪窝。运气好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运气差的,就是上任的床头明月光,现任衣服上粘的一粒饭黏子。所以,蒋晖从不奢求也不愿意自己成为某个领导跟前的红人宠臣。靠人情关系攀爬确是行走仕途的捷径,却不见得能有多稳妥靠谱。

    会做人的人,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但肯做事会做事的人,却必然不会为领导所排斥。

    蒋晖偶然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说当缺一不可的时候,一就是一切。这句话很契合蒋晖的情况。于他而言,把材料写好、把领导交代的任务落实好,这才是他能立于不败之地的那个“一”。

    江春水那点小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关键就在于要赶在人家把那个“求”字说出口前,先把人情给做足了。年轻人脸皮还不够厚,那边不想放弃接近领导机会,这边又怕因此而得罪了自己,所以两头作难才有了这欲言又止的模样。

    县领导要人,谁还能说三道四不成?在这一点上,蒋晖看得通透,自然也就乐于做这个顺水人情。

    得了蒋晖的允诺,江春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这蒋晖到底是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要真以为跟匡泽云关系近了就不把蒋晖放在眼里,那就是本末倒置的愚蠢之举。为人得意忘形到了这个地步,料想也没什么前途可言。

    蒋晖性格内向,近乎木讷。而江春水天性洒脱,从来都是一个憋不住话的人。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待在一个办公室,时间一久,反倒处的相当融洽。陈瑶等人更是觉得匪夷所思,这往时一天都难得同人闲聊一句的蒋主任,现如今竟会讲段子了?

    晚上县委办同组织部搞联谊活动,江春水也参加了。

    活动地点安排在一处农家乐,距县城有几公里的路程,其中有一段还是砂石路。不过单位搞集体活动都偏爱来这种地方,完全刻意放开了喝,根本不用会有人过来打扰。

    今天的聚会是组织部发起的,那边领头的是时序秋,县委办这边则是刘文涛。两位常委推让了半天,到底还是让刘文涛坐了主位。

    江春水年纪轻,资历浅,没资格同一众大佬坐在一起,老老实实的坐在了最外边桌子上的下首位置。

    大厅里共摆了五桌,就属江春水他们这桌人少,清一色的年轻人,且一个女孩子都没有。

    陈瑶她们自然要和领导一桌,端茶倒水的伙计女孩子做起来到底还是要赏心悦目一些。更重要的是,酒色向来不分家,要是毫无秀色可餐哪还能提得起喝酒的兴致。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点在酒桌上表现得格外明显。有美女陪侍,便是再矜持的领导,到底还是容易端起酒杯一些的。若是陪坐的美女懂事,主动过来敬个几杯,那就更是但愿长醉不复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节奏了。

    到场的多是久经考验的革命干将,待刘文涛、时序秋两人坐定举杯,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觥筹交错声不断,恭维吹捧声不绝。

    其他桌都是热火朝天的场景,江春水他们这边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冷清。除了在动筷之前,江春水邀着一块喝了一杯,后面就再没举过酒杯。

    同桌的除了江春水,剩下的都是组织部的人。看起来,年纪似乎比江春水都还要小。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没多少社会经验,尚未被丑陋的酒桌文化所侵染,加上与县委办的“江主任”同桌,多少有些放不开,一个个只顾埋头吃饭,生怕一空闲下来四目相对时彼此尴尬。

    其他人不喝酒是不懂规矩,江春水则是不想喝。

    这种场合,酒是必须要喝的。但要是跟谁都喝,除非是真的海量,能千杯不醉,不然就是蠢到了家的行为。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饮。

    评价一个人喝酒的水平,酒量的深浅尚在其次,跟谁喝、怎么喝才考究功底能力。

    挨江春水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年轻人,面容清秀,举止斯文。

    见江春水放下碗筷,那人犹豫了半天,还是端起酒杯,略显局促的朝江春水道:“那个,江哥,我敬您一杯。”

    瞧见对方双手捧杯的模样,江春水哑然失笑,婉拒道:“兄弟,我们就不喝了吧?都是同龄人,等下领导都还没敬过我们自己先喝醉了怎么搞?”

    听江春水这么一说,那人就有些进退两难了。涨红着脸愣在那,继续敬酒也不是,放下酒杯不敬了也不是,纠结不已。

    “真是个雏啊!”江春水在心底暗自好笑,却也不忍再让对方为难,便主动端起酒杯同对方碰了一下,道:“来,兄弟家随意一点,搞一口得了!”

    谁知那人是个急性子,江春水话没说完,他那边已经亮了杯底。

    江春水苦笑不得,只好陪了一杯。

    “兄弟怎么称呼?”江春水对这年轻人的感观很好,放下酒杯之后就递过去一支烟。

    那人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会抽烟,待江春水把烟收回去之后才答道:“我叫王珂,江哥。”

    江春水乐了,道:“哎呀,你跟刘涛她老公同名啊!”

    王珂脸色一窘,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开玩笑的!哎,王珂,你是刚进部里面的吧?”江春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嗯,我上个星期才从乡镇上来的。”

    江春水心道难怪,嘴里却客气道:“那以后多交流。”

    他没怎么喝酒,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光顾着大快朵颐,而是一直有在留意刘文涛他们那一桌的情况,就等着瞅个合适的机会过去敬酒。

    像这种部门与部门之间的联谊聚会,惯例都是领导挨桌敬过酒之后才轮到其他桌的人过去敬领导。江春水资历级别最低,自然不能打头阵。好不容易等几个副主任敬完了,刚想过去,石海等人又占了先机。刘文涛、时序秋两人旁边人满为患,过去敬酒的人都排成了长龙。

    领导业务繁忙,像这种酒局大多不会待到最后,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春水心焦不已,好几次都端着酒杯走过去了,最后还是让其他人给挤到了一边。

    “怎么不过去敬老板的酒?”江春水正纠结着是不是也该像石海那样,端杯酒死皮赖脸的站一旁等住,冷不丁被人从后面用力拍了一下肩膀。

    江春水猛地回过头去,立时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蒙哥!”江春水喜道,忙不迭站了起来。

    来人正是蒙城,江春水的师兄。

    说起来,自打江春水回龙潭之后,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在酒桌上碰面。中间江春水约了他两次,蒙城都没空,江春水也就没再约第三次。

    “怎么不去敬酒咧?!”蒙城拉着江春水坐下,打了个重重的饱嗝,看他的神色,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找不到机会啊,你看,人都挤满了。”

    蒙城往后瞄了一眼,道:“管个卵,你先挤进去敬了再说。”

    江春水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怀疑道:“这也行?”

    “怎么不行了?!不然像你那样一直等?”

    蒙城伸手从江春水面前的烟盒里掏出两支烟,一支丢给江春水,一支自己点上,“敬酒都不主动,什么时候才主动?春水,你真是一点都不醒水啊!”

    江春水欣然受教,问道:“那我现在过去?”

    蒙城又往后瞥了一眼,摇头道:“等会先,老板抽住烟呢。”

    “那我先敬谁?”江春水又问道。

    蒙城低头想了想,道:“照理说应该是先敬部长,不过你不同,我建议你先去敬涛主任,再敬部长。不行就拿瓶酒过去,敬完主任马上就敬部长。”

    “为啥先敬主任呢?”江春水不解道。

    酒桌上讲究个先客后主,先攘外再安内。按他的理解,自己既然是县委办的人,自然应该是先敬部长才对。

    “别人可以先敬部长,但你不同啊,你跟涛主任什么关系?这杯酒肯定得先敬他啊!”

    江春水越发困惑起来,但他对蒙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所以也没再说什么。眼见那边刘文涛已经掐灭了烟头,他赶紧端起酒杯准备过去敬酒。

    “等等!”蒙城伸手拉住江春水,站起来附在他耳旁小声交代道:“记得别叫主任,要叫老板!额...要是旁边没人,就叫表哥,用你们那的土话叫。”

    “啊?”江春水一脸懵逼道:“叫表哥?”

    “不叫表哥叫什么?难道叫表姐夫?”蒙城反问道。

    江春水哭笑不得,下意识的觉得蒙城应该是喝多了。

    “这乱扯亲戚关系不好吧?”

    蒙城愣了楞,问道:“他不是你亲戚?”

    江春水摇头道:“不是啊!”

    “那你上次不是说你和刘华煊是表兄弟?”蒙城颇为意外的问道。

    “刘华煊是我表哥没错,但….”江春水压低声音说道:“涛主任跟我没啥关系呀!”

    蒙城眼神古怪的看了江春水一眼,随即一把搂过江春水的肩膀,把他拉出大厅,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不知道涛主任是刘华煊的妹夫?”

    “什么?!”江春水震惊不已。

    见江春水的反应如此,蒙城心底顿时了然。

    “涛主任的爱人是刘华煊的亲妹妹,按那边叫,不是你姐夫?”

    江春水还没从这个消息里缓过神来,不敢肯定道:“蒙哥你从哪听来的?我还真不知道这回事,我记得表姐是嫁去了临县的呀。”

    蒙城没好气道:“全龙潭都知道这回事,就你不知道!”

    “涛主任是刘华煊调走之后才过龙潭来任职的,原来是隔壁巨鹿县没入常的副县长。”

    “你以为县委办那么好进的啊?!要不是涛主任帮你,估计你现在都还在投资促进局窝着呢!”

    ……..

    江春水一个人站外边连着抽了好几支烟,心情才算平复下来。

    这是意外之喜,于江春水而言,其惊喜程度毫不亚于一个在沙漠中风餐露宿了许久的旅人突然找到了一处绿洲,不仅有绿洲,还有享用不尽的美食和足以遮风避雨的帐篷。

    还在招商促进局时,江春水陪着陆天翔副局长下乡曾偶遇过一次刘文涛。回想起陆天翔当时的眼神,江春水直至今日才明白那里面的含义。

    官场上,人的城府深浅,由此可见一斑。

    外面冷意更重,冷风拂面尚不能吹散江春水的澎湃心绪。

    等狂喜的情绪褪去之后,江春水便不由得懊恼起来。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要不是今晚阴差阳错的听师兄讲起,自己接下来怕都要拜错码头、烧错香。

    想当官,其实很简单。就两条:跟对人,做对事。

    江春水深知刘文涛这个自己之前素未谋面的“表姐夫”之于自己未来的重要性,不过也正因为太过于重要,在短暂的狂喜之后,江春水反而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该如何同这个“表姐夫”相处?又该如何把这层关系的作用发挥起来?

    江春水很迷惘,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不管以后怎么走,首先得把这层关系挑明了。按照蒙城的说法,刘文涛自然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要是没有那层亲戚关系,他也犯不着这么犯忌讳的把江春水从时序秋手里给抢过来。

    所以,换句话说,之前是刘文涛一直都知道江春水这个表弟的存在,江春水却不知道刘文涛是他表姐夫这个事实。

    “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你逮着机会上去敬杯酒,偷偷叫句姐夫就对了!”

    江春水回想起蒙城刚才说的那句话,思虑良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抛开亲戚这层关系不说,就冲人家把自己调来县委办这份情,这杯酒都应该敬。但至于今晚要不要按蒙城教的那样,叫人家姐夫,江春水觉得还不是时候。

    他都没认我这个表弟呢,我干嘛就得主动去认他这个姐夫?就因为他是县领导?

    在这个问题上,江春水有些莫名的抵触情绪。

    或许是打小被灌输“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思想过多的缘故,江春水总觉得要是像蒙城说的那般去做了,就有些巴结讨好的意味。所以他决定再等等,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甚至觉得最好是人家刘文涛先主动承认了他们的亲戚关系,这样他才好借坡下驴,不用有自尊心上的负担。

    夜风卷起弹落在地上的烟灰,发出一阵阵低沉压抑的啸声,似乎正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江春水抬腿踩灭丢在地上的烟蒂,用力裹紧了衣领,返身往里走去。

    不远处依旧灯火通明,各怀心思的人们还在举杯痛饮,说着彼此都爱听却都不怎么当一回事的浮夸的言语。

    江春水在门口站定,停留了几秒。

    他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准备,哪怕才几秒钟,那也好过毫无准备。

    他抬脚迈过那不高的门槛,但在心底,他却深信,自己刚才迈过的其实是千山万水、无尽关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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