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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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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口处。

    五十数的黑骑,人马俱甲,静默无声。

    可奔腾纵踏之间的无双骑士,却胜过万马千军。

    那奔逃的眼盲汉子和高瘦汉子两人面上露出了喜色,这番阻拦张万夫,不过是勉力而为。

    现在有了圣主坐下的术兵,两人心中再无疑虑。

    只是,张万夫是何等气性,既然要斩杀这两人,便绝对容不得他们逃离。

    面对着冲杀而来,似乎一瞬间就可将他碾压粉碎的黑骑,浑然不顾,手中宣花大斧携带着风雷之势,只一下,那眼盲的汉子便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这人有“替死法”,更是当面戏弄过张万夫,但这等法术,蕴养一个替身哪那么容易,登时血肉内脏洒了一地。

    那高瘦如枯树干的汉子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就朝着旁边跑去。

    他们这等术士,多是依仗一二门的神通术法,作威作福,并无打熬过体魄,也不通武艺。

    换个其他场合,手段百出,偷偷袭杀,无往不利。

    可真遇上这等硬打硬进,一个回合被张万夫破了术法,那便是心胆俱丧,

    张万夫一斧之后,又再要赶上,那轰隆隆的五十骑黑甲骑兵已然杀到跟前。

    此刻,天上日头渐隐,阴云聚集,地上,马蹄踏踏,亦是黑云磅礴。

    砰地一声!

    张万夫昂藏的九尺身躯被洪流似的黑气撞中了身体,只是他人在被狂猛的黑骑撞飞前,手中的宣花大斧已然顺势带起一阵劲风,将那逃窜的高瘦如枯树干的汉子,削飞了大半个身体,血肉污秽之物登时落了一地。

    砰地一声闷响!

    张万夫整个人连带着宛如门板似的宣花大斧,被侧身而来的黑骑撞进了街口一侧的某家客店之内,木板砖石碎裂,轰然而起的声势,直让那店面楼宇坍塌小半。

    地面久旱,登时烟尘滚滚!

    五十骑中当前撞翻了张万夫的一骑,勒转马头,单臂夹着马槊,再度朝着那弥漫着呛人烟尘坍塌楼房中冲了进来。

    披甲的黑马铁蹄践踏在木板碎石中发出刺啦啦的声响。

    嗖地一下!

    那黑骑手中的马槊骤然高举,朝着烟尘之中的一个身影直直刺了过去。

    只这一刺,那马槊猛地顿在了在那里,任那黑甲骑兵或扯或捅,都无法动弹。

    消散开的烟尘里,一个面目脏乱,全身白灰的巨汉已然站起。

    一手正抓着马槊长刃后方的刃柄交接处,目光森然如铁。

    另一手提着的巨斧,朝着那黑骑狠狠劈下。

    嚓地一声爆裂的脆响,黑骑人马俱碎。

    眨眼间,那黑骑又如烟气般消散。

    “术兵。”

    张万夫冷哼一声,吐了一口血痰,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大踏步从这坍塌的客店内走了出来。

    迎面八九骑黑甲骑兵,沉默无声,却已将他包围在其中。

    在那八九骑外围远处,剩下的四十多骑兵则肃然而立。

    东越城的长街虽宽,可至多也就能够让六七骑纵跃腾挪,此刻已然是多了,再一拥而上就只能搅在一起。

    张万夫面对此景此景,眼中无半丝怯意,反而因方才一斧劈砍了一个术兵术马,热血渐渐沸腾。

    踏踏两声,一匹黑骑胯下的披甲战马骤然人立而起,重重的前蹄朝着张万夫当头踩踏而来,同时,马上的骑兵,双腿夹着马背,身体侧倾,手中一杆长枪同样朝着张万夫的咽喉刺去。

    张万夫大笑一声,一步冲上,避开了那杆长枪,人钻到马腹底下,猛然用力一掀,整匹皮甲战马生生被他掀翻了出去。

    他手中的大斧横扫,又荡开了那朝着他刺来的诸多刀枪剑戟,扫断了三匹战马的腿部。

    轰然倒地之声接二连三响起。

    那些战马倒地之后,没有半分哀鸣,马上的士卒则快步爬起,再度抛却长兵刃,拔出腰刀上前与张万夫厮杀。

    张万夫一人一斧,宛如猛虎斗狼群,或砍或劈,或砸或踹,招式简练,但力道非凡。

    每每将这些个黑骑士卒打翻,这些黑骑又再度站起,张万夫便索性打翻之后,再补上一斧,将这些个黑骑剁成溃散的烟气。

    这些个术马术兵,不惧疼痛,不畏死伤,人马配合之下,几乎每个都不弱于张万夫在越江遭遇的虾兵蟹将水怪之流。

    哒哒——

    马蹄声响起。

    又有一拿着大刀的黑骑举刀朝着张万夫当头砍来,张万夫以宣花大斧的斧柄抵住,而后手中大斧一晃,将马上的黑骑斩落。

    跟着人伸手一扯那皮甲战马的缰绳,人已然跳上了马背。

    披甲战马再次人立而起,发出长声嘶鸣,但张万夫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扯住缰绳,一手挥舞大斧,竟是丝毫不受影响。

    人在马上,望着又再度朝他攻击而来的几个黑骑,张万夫大声长笑:“好一个术马,某家久未马战矣!”

    他是身长九尺的巨汉,体魄惊人,那柄宣花巨斧在他手中看似如拈灯草一般,实则分量深重,近有百斤。

    一般健马即便能够驼得动他,可跑不了几步便要气喘吁吁,而要想让他在马上施展武艺,更是艰难。

    这匹披甲战马乃是术马,自不甘愿,可张万夫凭着大力和精湛至极的马术,一时却压得这战马掀他不下,反而被他驱策着,不得不转过头朝着那肃然静默的四十多骑冲杀而去。

    那披甲黑马着实不凡,腾跃起来,不过三五步就有了奔行之势。

    张万夫须发飘荡,单臂舞动宣花大斧,双眼之中再次绽放出无穷战意,“且与某家死来!”

    那四十多骑里,此时亦是有五骑冲了出来。

    张万夫人在马上,一斧荡开一把来袭的长槊,而后顺势将另一黑甲士卒劈翻,再接着带起的劲道,又砍向另外一名黑骑。

    他在马下使用宣花大斧颇有不顺,到了马上威力登时暴增五成,几个黑甲士卒几乎无一合之敌。

    只是不等他再次发威,他胯下的术马陡然一下顿住,前面一匹黑骑不闪不避,凭借自身的奔腾,狠狠撞在了张万夫胯下的术马上。

    砰地一声闷响,伴随着铁甲洒落碎裂的叮当哐啷之声。

    张万夫跌落在地,一跃起身,看着倒地的术马,唾了一口,这些术马虽是良驹,可不被他所驾驭,抬起斧头将那匹术马剁掉脑袋,化成烟气,而后再战。

    此时,又有一骑从旁杀出,手中同样是一杆马槊,朝着张万夫的后心刺去。

    张万夫早有察觉,正要闪躲开而后将这黑气毙于斧下,忽然一声暴喝响起,“兄长,我来助你!”

    一把朴刀从旁杀出,一刀将疾奔的战马马腿砍断。

    张万夫趁着闪躲一名黑骑长枪的刹那,瞥了一眼来人,再次发出大笑:“丁济兄弟,你的脚程倒也不慢!”

    “不止是我!”

    丁济手持朴刀,趁势跟着一刀上前砍在了那倒地的骑兵的一条胳膊,而后又有一杆长枪从后方刺出,正中那骑兵的咽喉。

    喧闹之声大作。

    “张老大,我等也来了!”

    “哥哥好不讲理,这等厮杀之事,如何能少得了我们!”

    “兄长豪气,我们这些泼皮也有血性!”

    七嘴八舌的呼喊声响起。

    长街上,百八十个粗布短衣的汉子,手持刀剑枪棒,袒露胸脯,杀气腾腾地从远处冲了过来。

    张万夫一眼便认出了其中许多他平日里高看一眼的焦壮、王则等人,亦有一些一时喊不出名字的,但此等情状之下,能够在他身后赶来,都算得上是好汉子。

    “哈哈哈……”张万夫心情激荡,猛然一斧将一个黑甲骑士砍翻在地,大吼出声:“这些黑骑皆是术兵,人马凶悍,寻常刀枪难伤,记得要上咽喉要害,或是以大力钝击头部,且随我杀敌!”

    远处的数十骑黑甲骑兵见到着跟随着丁济杀出的这飚人马,登时战马轻嘶,铁蹄践踏有声,似乎下一刻就要数十骑一起冲阵。

    正在这时。

    北面街口方向,又有呼号声大作。

    一声声军中号角沉闷悠远,响彻全城!

    “大周常备军平叛!大周常备军平叛……”

    “胆敢作乱者,杀无赦!”

    “奸淫掳掠者,杀无赦!”

    “杀人放火者,杀无赦!”

    “祸害百姓者,杀无赦!”

    ……

    声音由远及近,一连七八个杀无赦,似乎有百千人一起喊出,杀气腾腾。

    那些个在城中游荡裹着红头巾的教众,还有一些个趁乱四下抢杀一番的毛贼大盗,听得那号角声和呼喊声,齐齐变了脸色。

    一千多将近两千人的队伍,从北面冲杀了进来。

    数十骑常备军中最为骁勇的武官在前,战马奔腾,一路所过出,杀得那些个祸乱和趁着混乱的教众们,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其后,一些衣甲破旧,或老或少的常备军士卒,跟着前方那三五十的骑兵掩杀上来,三五人一群,见着那些个落单的、受了伤的教众强人,便齐齐一拥而上,各种刀剑武器一起招呼。

    奔腾的马蹄声眨眼间就到了北面的街口位置。

    领着自家调教出来的三十多骑在前的向季,远远见着那黑沉沉的数十骑黑甲士卒,登时目疵欲裂。

    他从东越城北门带着众人一路杀来,头裹红巾的教众也就罢了,这些人数虽然不少,但除却少数几个懂得术法的,多数就是寻常人。

    东越城是越州最大城池,城内常住人口起码也有十万之众,可方才天象变化,龙卷当头,又有蛟龙现身,搅得城内城外人心惶惶。

    不然,以那估计约莫也就千余人的教众,哪怕懂些手段,也难一下子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唯有那黑骑,极为剽悍,他方才数十上百人骑上,围攻区区五个黑骑,都折损了不少人手。

    这些道术妖兵,不惧死伤,不畏疼痛,完全就是傀儡一般,又偏偏武艺精强,配合娴熟。

    以他所带领的这些久无操练的武备军,对上数十骑绝不轻松,更不用说那黑骑之后,隐约还有不少教众似乎也聚集到了此处。

    只是,向季却知,如今城中混乱,他所带领的这些武备军,却是朝廷唯一的一支兵马,不论这些个术兵教众再强,亦只能去厮杀一场。

    向季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大喝出声:“众家兄弟,贼匪妖兵黑骑在此,随我平叛!”

    他身后骑乘在一匹健马上的武图长长吹响了号角,登时这些被向季以铁腕手段压服的武备军,跟随其后,战战兢兢冲了上来。

    此时,天穹黑云压城,遮蔽日光。

    隐隐有雷光闪烁,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雨来。

    街口处。

    沉默无声的黑甲骑兵,以及后面不知从哪里赶来的数百头裹红巾的教众,对上了两路人马。

    西面张万夫手持大斧,领着百十个泼皮好汉,俱是武艺不俗之辈。

    北面向季领着的人马虽多,可堪用的亦不过是百多人。

    三方人马顷刻间,就在这处街口撞上。

    喊杀震天!

    那还剩下的三四十骑黑骑,默然面对着众多人马的冲击,无畏无惧。

    战马嘶鸣,人声鼎沸。

    乱做了一团。

    张万夫以长柄大斧步战,勇锐难当,此刻已不是他先前那般孤身一人,邪魔外道在前,袍泽兄弟在后,再无半点顾忌。

    在张万夫身后的众人,本就是本张万夫这等豪勇所感召,见得张万夫冲杀在前,人人具都鼓足一腔血勇。

    爷爷生来泼皮身,杀贼原来不杀人!

    另一边,向季手握长刀,身先士卒。身后武图和一众悍勇之辈,亦是拼命朝前搏杀。

    这许多人里,有不得志的军将,有犯了事的配军,此刻眼看向季这杀了上官夺兵权的校尉如此勇烈,众人齐齐受到鼓舞。

    蝇营狗苟二十年,今日一朝血满腔!大丈夫行事,但求轰烈一场!

    天空上已然有雨水落下,细细蒙蒙,到渐渐瓢泼——

    东越城内的这处街口处,人吼马嘶,几乎眨眼间就成了修罗场。

    血光飙溅,肢体乱飞,呼号之声似要盖过天上风雷。

    铛!

    骤然间一声兵刃激烈的撞击声响起。

    一人在马上,用的是大周制式长刀,一人在马下,使的是重兵宣花大斧。

    张万夫一斧隔开那长兵器,而后望着那从另一处街口冲出来之人,浓眉紧皱,讶然出声:“官军?”

    骑乘在马上的向季手中的长刀一飞,伸手就抓起另一侧悬挂的佩剑,怒目圆睁,只是看清楚了将他武器打飞之人亦是一愣。

    面前之人满脸虬髯,一身血污,高大魁梧,站在地上,也不比他所骑乘的驽马矮多少,他一望之下颇为眼熟:“你是……”

    “哈哈哈……”张万夫大笑一声,也不管向季,反而再度朝前面的黑骑杀去,有声音落下,“某家便是张万夫!”

    向季神色大变,目光瞬间变得无比警惕,他虽然未见过张万夫,但平日有心,早注意过州府榜文。

    只是看张万夫自报家门后,根本不再理会他,反而又再度上前,砍向一个正在冲杀的黑骑,一时心中也不知对方是友是敌。

    张万夫一人能独斗诸多黑骑不落下风,那是他艺业惊人,但这些术兵面对寻常人,手起刀落,马踏飞奔,真是个死伤无算。

    可即便如此,面对两边反贼豪侠和官兵的夹击,一道又一道的烟雾腾飞,快速消散。

    向季着领着一众官兵,拼死上前纠缠,硬生生以人多,磨死了一个又一个黑骑。

    短短的片刻时间,长街之上,这些不知撤退的黑骑为之一空。

    那些个尾随着这些术兵后面的教众,面对寻常百姓,凶悍如虎狼,可遇上更强悍勇猛的,登时犹如弱鸡,或死或逃,具作鸟兽散。

    张万夫领着还剩下的七八十个人人挂彩带伤的汉子站在街道一侧,向季领着死伤了足足有数百人之多的官兵站在另一边,相互对峙。

    天空上,那刚刚起势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然停下,烟雨消散。

    猛然间,听得天上有浩大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