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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当家人不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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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沉重的很,路已经断了四天了,看来西帮也有些吃不劲儿了,乔少东家的苦瓜脸上能看出他们是真的急了,但是这样真的就能逼他们乖乖的就范吗?两宫銮驾说的明白,在祁县驻跸一个月休整,现在已经是第九天了,只剩下二十一天的时间,而自己和贾继英的约定更是到天亮就只有四个整日头。

    开钱庄的铺面已经租下了,就在小东街上,和大德通相隔不过半里地,赵驭德带着人正在拾掇,估计再有个两天就能弄出样子了。三天后就是开业的日子,要是西帮死活不买这个帐,横下心就和自己杠上了,非要别出个苗头来,那该如何收场?

    到时候两宫继续西行那是肯定的,大军开拔的时候敢要没了饷银,自己的玩笑可就开大了,只能是自掏腰包借钱给慈禧老太后了,心机用尽只是个鸡飞蛋打。真是落得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下场。屋顶亮瓦透下来的月光亮闪闪的银白。庄虎臣情不自禁的把手伸到光线里,手也被映射成银色,他紧紧的把手里的月光攥住,仿佛手里是什么宝贝似的。“这天下掉下来的富贵莫要和这月光一样,太阳一出来就是黄梁梦一场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紧握着拳头睡着了。

    他能睡着,可是“在中堂”里却是灯火通明,乔家现任的掌门人,少东家乔映霞是无论如何睡不着。在中堂,取不偏不倚,执两用中之意,更是嵌进了爷爷的名字,一个庸字,道尽他老人家一生的经商做人之道。这煊煊赫赫的“在中堂”,是爷爷一生荣耀的体现。那自己会给后辈子孙留下点什么呢?

    路已经被断了四天了,看着天气还是要下暴雨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货栈里的粮食、茶叶都只有扔到汾河了。这可是十多万两银子的东西啊!就是这些,倒也罢了,最大的问题是现在银库的银子说什么也送不出去。外面的地界兵荒马乱的,不少的钱庄、票号被义和团和乱兵抢了,大家把银子存在票号里觉得不放心,外地的“相与”纷纷向钱庄提银子。

    各地分号要求总号调拨款子的电报雪片一般飞到祁县,总号银库里的银子倒是堆得山一般,就是运不出去。再这样下去,分号一被挤兑,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洋人的银行遇见这样的问题,兴同业拆借,大家帮衬着点,就也都过去了,现在西帮的人看乔家都跟乌眼鸡似的,都恨不得自己赶快跌个跟头摔破了头,再说他们自己现在也都还是河里的泥菩萨呢。

    这路上的卡子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盘查的更严了,前几天还只是拦车马,现在干脆连行人的包袱都开始翻检,只是还好,没有抢东西的,就是见了带着大额银票的不放行,哪来哪回去。这如何是个了局,朝廷看来是真的要拿西帮开刀了。

    今天还有件怪事,一个不认识的“相与”拿着北京分号的票子,提了五万的现银子,本来这也没什么,花押什么的都不错,肯定是真的无疑。只是现在银子又运不走,提了那么多,放在手里是个什么意思。

    同样睡不着还有大德通的大掌柜阎维藩,他手里的旱烟不知道是今天夜里的第几锅了,诺大而空旷的堂屋让他弄的如同着了火,烟气缭绕。

    “铛、铛、铛”,阎维藩用力的在铜盆的内沿上磕着烟灰,尺把直径的盆里几乎被烟灰铺了一层。夜静的怕人,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

    乔映霞的熬的通红的眼睛一亮,大掌柜应该有主意了。阎维藩想事情的时候喜欢吃着旱烟发呆,整个西帮没人不知道他这个习惯,逢这个时候,没人敢吵着他。就是乔家的老东家乔致庸都不会打扰他。

    阎维藩咬着牙,眉间拧成了个“川”字,狠狠地道:“少东家!咱们就和他抗!破上扔个十来万银子,我就不信他还能撑多久?两宫启驾的时候,卡子也就该撤了。”

    十多万银子扔了,恐怕也只有他阎大掌柜敢说这个话,要是换了别人,乔映霞大耳刮子扇死他。乔家的规矩,连小孩子吃饭都不许剩米粒子,拿十多万两的银子去填河?那是吃多了老酒,说昏话哩。可是他阎维藩是什么人?这乔家大半个家业是他给挣回来的,六年前老东家乔致庸请他来当大掌柜的时候,乔老爷子已经是七十四岁的老人家了,还把自己的轿子让给了他坐,自己扶着轿杆子走回来的,礼数比刘备请诸葛亮还齐整。那年阎维藩三十六岁,这六年里,乔家的生意做的风升水起,老东家甩手任事儿不管,还不都是他的功劳。

    “那可是十几万的银子啊!”乔映霞的眼睛更红了。

    “少东家,十几万算什么?咱们亏的起,西帮商号有人亏不起,既然他们联手来压咱们,看谁先撑不住~~~~~~~~~商路断了也好,两宫启驾的时候就是卡子撤的时候,咱们要亏十几万,西帮的商号谁也比咱们少亏不了!南方有几条路一直没走通,一群老土鳖几十年一直霸着,也没见他们做大了,好红薯都被猪拱了!这次正好借朝廷的手料理了他们,咱们西帮也该洗洗牌了!”阎维藩拿着没装烟丝的旱烟袋放在嘴里吸的津津有味。

    少东家,乔映霞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叫法,他宁可别人叫他的名字。东家前面加上少字,那不是和皇帝前面加个儿字,夫人前面加个如字一样讨厌吗?乔家上下眼睛里只有老东家,他这个少东家算什么?刘备在幕后坐镇,诸葛亮前台掌着权,那刘禅他能干什么?只能是个昏庸了!头上压着爷爷和这阎大掌柜两座大山,难受啊!

    乔映霞心里一阵的不悦,翻着眼皮道:“那如果外地的分号被挤兑怎么办?银子现在可是运不出去啊!”

    阎维藩仰脸会心地一笑:“少东家,你放心吧,老东家早就在洋人的银行里存了三百万银子,就是防着有这么一天呢!亮老爷一辈子的买卖精,怎么会不留后手?那是谁都能轻易算计的了的?”

    爷爷还有这么一手?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和自己交底!自己这个当家人还真是当不了家啊!

    不过也不能不服气,爷爷的安排那是打破了沙锅用盆接,滴水不漏。而这阎大掌柜虽然面目可憎,但是论起生意场上的手段,端得是既狠又毒,再危急的局面,总能轻易度过,而且还能在老虎嘴里顺便拔出颗牙,捞点好处。用十几万两的银子去换几条商路,那是太值得了。这些老生意精几十年不倒的名声那可不是白来的!自己在人家眼睛里还是个雏,嫩着哩!自己这个东家到底算个什么呢?

    想到这里,乔映霞不禁有些心灰意懒。

    阎维藩看着他颓废的表情,也是有点心疼,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那点子心思哪里有不明白的的?

    “少东家,你也别灰心,老东家看中你,那是绝对不会错的,你比你那些叔叔、伯伯强的地方在哪里,你自己知道吗?”

    “哪里?”乔映霞没好气的道。

    “因为你没有他们那么刚强!不会象他们那么刚愎自用,好勇斗狠~~~~~~~牙齿是硬的,可他先掉,舌头是软的,到死还是好好的!柔软走遍天下,刚强寸步难行。”

    乔映霞被他劝的哭笑不得,原来自己的好处竟然就是没本事,纯粹一个废物?

    他连忙扯开阎维藩的话匣子,问道:“今天那个取五万两银子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是听二掌柜说,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口音是北京的”阎维藩终于发现自己的烟袋锅是空的,边仔细的给里面装着漠河烟丝边回答道。

    “他一下子提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这个按咱们票号的规矩是不能问的!总不过是哪家王爷、军机派来的,这些王公大臣们,哪个身上搜搜弄不出来十万八万的银票?把这些大人们的荷包里掏掏,怕是五、六百万的银子立时三刻就能刮出来,朝廷是个穷庙,可是这些和尚都富得流油。整个大清朝恐怕就只有皇太后和皇上两个人不用银票的!可惜这么多的大臣,但凡有一个是有忠心的,两宫会短了供应?大军会没了饷银?”阎维藩抽着烟面无表情道。

    “这要是往外运,这么多现银子怎么运得走?别说有卡子,就是没卡子,也没必要往外地运现银啊?拿张票子哪里的分号都兑了!要是在本地用?谁能一下子用那么多现银?咱们这几家票号的票子完全能使啊?”乔映霞有些纳闷。

    “管他呢,他自家的钱爱干什么干什么,这个不该是咱们票号操心的事儿!”阎维藩深深吸了一口烟,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吐了一串烟圈,眉开眼笑道:“这漠河的小兰花真是好味道啊!先用陈年大曲酒泡,再用上等的胡麻油炒,好东西啊!”

    “朝廷将来要追究起西帮来,那怎么办?西帮这次可是和朝廷弄掰了啊!”

    “放心吧,我的少东家,老东家早就安排好了!~~~~~~~~~~别人家和朝廷掰了,咱们掰不了,整个西帮都倒霉了也轮不到咱们大德通,说不定还有恩典呢!”阎维藩脸上一副的波澜不惊。

    莫非他又和爷爷商量出了对策了?这些大事,我连知道都不知道,我还算什么东家!乔映霞心底升腾了黑色的火焰。(未完待续)